第5章 困境

信雨菲習慣了鄰居的指指點點，但她不會離開這座城市，畢竟只有在這座城市裏，她才能感覺到哥哥曾經存在過，有時會突然飄過淡淡而熟悉的氣息，就如同許多年以前在她放學的路上，哥哥會突然騎着自行車出現在她身後，然後将她環抱上自行車的後座，這氣息雖然轉瞬即逝，她仍忍不住要去追尋。

她忍受着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卻再也找不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她在心裏苦笑，不經意間竟然已經成了小城的名人，每當她去應聘，總會惹來許多人的圍觀，但這和圍觀明星的粉絲不一樣，他們或她們向她吐口水，甚至有一些激奮的大媽會沖上來撕扯她的頭發。是啊，小城一向以文明清靜聞名，許多年沒有判決過死刑犯，可是哥哥卻是那個叛毒團夥的老大，他和他的兄弟們讓這個小城蒙羞。而她自然就是個不可原諒的死刑犯的情人，再加上敏感極了的不倫之戀。還有那個風雲一時的看守所所長，也是被她拖下了馬，據說查出了他許多不明來源的財産，涉及貪污受賄，沒幾天他就被關了進去，很有諷刺意味的是，他被關進了曾經自己說了算的看守所，他的肥婆娘也和她離了婚。

于是雨菲在很多人眼裏只能與放蕩、下賤和不祥聯系在一起，人們都說和她在一起的男人不會有好下場。于是她找不到工作，也曾有幾個不知情的人雇用了她，可是沒幾天就會露出驚訝與厭惡的表情，扔給她幾個錢就把她打發了，時間一長，更沒有人願意雇傭她。

肖蕭看着她滿不在乎的表情，嘆着氣說：“菲，你還是離開這座城市吧，也許到了外面，你這只斷了肢的天使還可以起飛的。”

信雨菲點了點頭：“是個好主意，不過我不想走。”

“可是我要走了，哥已經打電話說要我辭了工作去飯店幫他的忙。”肖蕭憂心忡忡地說。

“你走吧，別擔心我，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事情可以讓我害怕了。”

“可是……”肖蕭突然抱住信雨菲，她的下巴放在雨菲的肩頭，眼睛很快淋濕了雨菲的肩膀。

信雨菲拍了拍肖蕭的背：“走吧，祝你幸福。”

那一天，信雨菲送肖蕭上了火車，縱然她已經心死，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有喜悅或是哀傷的情緒，可是看着肖蕭在車窗裏憂傷地看着她，她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列車長鳴啓動了，她輕輕向肖蕭揮着手，告別這個從小到大的好友，她覺得自己不但沒有了愛情，就連友情也變成了一種奢侈。

信雨菲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她翻了翻幹癟的錢包，裏面只剩下兩個硬幣，她把硬幣放進口袋，把已經破舊的錢包扔進了垃圾箱。

當雨菲緩慢地踱回家的時候，她發現家裏的燈是亮着的，難道是哥哥回來了？她踉跄着撲進家門，卻撞在了一個硬邦邦的身體上。

“你終于肯回來了？房租已經欠了兩個月了，你想怎麽樣。”房東大姐站在雨菲面前，臉陰沉得象暴雨前的天空。

“您容我幾天好嗎？我以前從來沒有拖欠過房租的。”信雨菲用卑微口氣小聲請求。她覺得自己太傻了，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為什麽她就不肯相信這個事實呢？

“容你？我要是容了你，我的屋子就染上了你的晦氣，沒有錢好辦，沒有錢就滾出去。”大姐惡狠狠地沖雨菲叫嚷着，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丈夫：“你還不快動手，把她的東西都給我扔街上去，明天馬上重新刷房子，從裏到外都要收拾得幹幹淨淨。”

大姐的丈夫動了動嘴唇：“這黑燈瞎火的……”還沒等他說完，就被他老婆冷冷的眼神吓到了，立刻轉身去扔雨菲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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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乒乒乓乓的亂響，信雨菲就和她的那些破爛一樣被推到了街上，一聲巨響，門在她身後關得死死的。

信雨菲無奈地嘆口氣，拾起一個小拉杆箱，那裏裝着她的衣服，又随便撿了牙具毛巾什麽的放進包裏，剩下的東西都被她塞進了垃圾箱。她信步走向漆黑的街道，可是她不知道究竟能去哪裏。

在她五歲的時候，父母就已經雙雙離開了人世，可是她從來沒有過這種孤獨無助的感覺，因為那時候還有哥哥。哥哥大她七歲，當年也只有十二歲，如果沒有信雨菲，哥哥也許就不會去販毒，更不會被判死刑了。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想要養活自己和小妹妹，去打工肯定是沒人敢用他，但是毒販子相中了他的機靈，而且小孩子帶毒品也不會太引人注目，于是短短的幾年功夫，信雨誠就成了販毒團夥的核心人物。

在信雨菲二十五歲的人生裏，自己從來沒因為失去父母挨過餓受過凍，哥哥總是小心亦亦地照顧着雨菲，雖然他自己連小學都沒有畢業，卻一路供着雨菲上了大學，當年信雨菲考上省財經大學的時候，哥哥連着三天喝得醉醺醺的，他說自己高興啊，他說他終于有臉去泉下見父母了。

在和哥哥相依為命的日子裏，信雨菲根本就和其他幸福的女孩沒什麽分別，哥哥風雨無誤地接送她直到她高中畢業，別人有的，哥哥會買給也，就算是別人沒有的，只要雨菲想要，哥哥都會千方百計為她弄到手。

想到這裏，信雨菲更加痛恨自己，人們的說法是對的，她就是一個不祥的人，就是一個災星一個禍根，雨菲在黑夜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也許老天就是在懲罰自己吧，那就讓一切黑暗全都降臨在自己身上，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什麽？大不了變成一縷青煙，就這樣追着哥哥去吧。

信雨菲累得要死也困得要死，她不敢在午夜的街頭停留，只能漫無目地的走，天終于亮了，昨天晚上就沒吃飯，到現了，她的肚子一直在唱空城計。

她把口袋裏的兩枚硬幣拿了出來，也夠買兩個熱乎乎的包子吃了，現在是顧得了這頓還管什麽下一頓，大清早的，街上冷冷清清，根本就沒有車駛過，于是她也不管什麽紅綠燈，大踏步向街對面走去。

耳邊突然傳來刺耳的剎車聲，信雨菲心裏納悶，剛才看清楚了周圍并沒有車，這車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還沒來得及再想，她就覺得自己向右彈了出去。

在落地的那一瞬間，她手裏的兩枚硬幣飛了出去，那可是信雨菲的兩個包子啊，她不顧一切地爬起來，向着硬幣飛出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