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天
自從和梁中駿見面後,夏覓雙會隔一天來梁家一次,這兩天因為梁笛聲下落不明,夏覓雙來得更頻繁一些。梁中駿個性恬淡喜靜,退休在家擺弄花草養些魚鳥,庭院裏幹幹淨淨的很舒服。
夏覓雙奔波了半輩子,在這樣的環境裏坐下就覺得心跟着靜下來,更不願意離開,總是一呆就是半天。
“你可真有耐心。”夏覓雙看着梁中駿熟練地把線頭打結,在縫補一條褲子,夏覓雙看自己塗着指甲油的僵硬手指,稱贊。
梁中駿戴着老花眼鏡,慈眉善眼地笑,“做了幾十年的醫生,這是基本功。”
“你是醫生啊?”夏覓雙吃驚地問,她喜歡和梁中駿說話,無論說什麽,都愛聽。
“以前做過醫生,後來開過診所。”說起以前的事情,梁中駿多說了兩句。
夏覓雙卻不想話題就此打斷,她緊追着問,“後來怎麽不開診所了?”
梁中駿擡頭看她,熟悉的臉卻是完全不同的聲音,他聲音裏帶着隐隐的激動,“累了就不開了。”梁中駿把旁邊盤子裏的糖塊拿給夏覓雙。
夏覓雙伸手推了推,“我不愛吃糖,會蛀牙。”
梁中駿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才反應過來,聲音裏滿是失落,“我忘了,你不是她。”
“唐惜媽媽喜歡吃糖?”
梁中駿輕輕笑,年老的臉上仍有絲俊朗,因為一個人而光彩熠熠的,“喜歡,什麽糖都喜歡。”
夏覓雙還要再問,看到進門的梁笛聲,她拘謹地站起來,雙手不自然地搓着,“笛聲回來了,你不在這兩天,你爸很擔心。”
梁笛聲這是第一次看到夏覓雙,吃驚地看了好一會,又看了看自家老爸,沒能一下子猜中這是什麽故事情節,“嗯,謝謝您肯花費時間陪着我爸。”
夏覓雙見梁笛聲雖意外仍舊态度溫和,又看了看他們父子相似的臉,這是對極容易相處的父子,心裏樂滋滋地,“笛聲回來了,我就走了,改天再來。”
梁笛聲把夏覓雙送出門,他關了鐵門,返回來問,“這就是唐惜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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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兩天去哪裏了?”梁中駿擡頭看了看兒子臉上的傷痕。
梁笛聲把夏覓雙坐過的凳子拉過來,坐下,“差點被人拐賣進黑工廠,又跑出來了。”梁笛聲看了看梁中駿,想了想還是說,“唐惜懷孕了,真的懷孕了。”
梁中駿一時不防備,針紮進手指裏,細小的血珠順着針孔流出來,“紹祖知道嗎?”
“唐惜倒是一直想和他說來着,被我打攪着攔着。程紹祖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一直在避着唐惜,剛到雙城,唐惜就把我趕下來,估計已經告訴程紹祖。”
“唐惜脈象怎麽樣?”
“在蘭花村折騰了一次,有些不穩定,她說肚子疼,可能是流産的征兆。”
梁中駿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一些,“這個孩子不該來。”
梁笛聲吃驚地看了看梁中駿,心說,已經來了,能怎麽樣。
“這個孩子不能留。”梁中駿說了兩種藥,是有安胎的作用,藥劑不當會造成流産,“你拿給唐惜,開好量讓她準時吃,不能讓這個孩子成為她的羁絆。”
“您到底是疼唐惜還是恨她呢?”梁笛聲托着下巴看着他父親,“如果是關心她,讓我幫她報複孔家,可為什麽又用這樣傷害她身體的辦法,讓她不經意間失去孩子。”
“她既然要幫她媽媽報仇,就是親手斷了和紹祖的未來,這個孩子留下來會讓她心生遲疑。”
梁笛聲略微沉思後,總結,“我明白了,您不是真的疼她和想幫她,您為的是她可以扳倒的孔家。”梁笛聲拍了拍他爹的肩膀,“原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您真是老謀深算。”
梁中駿沒有理會梁笛聲的揶揄,在梁笛聲拿起地上的玻璃杯時,他提醒,“這個杯子不要放在桌子上,格外放開。”
“為什麽?”梁笛聲看了一遍,并沒有什麽不同。這個杯子,是夏覓雙用過的。
“不衛生。”
梁笛聲還是遵守梁中駿的提醒,把那個杯子格外放,後來,這個杯子成了夏覓雙的專用杯子。
回到雙城已經好幾個小時,程紹祖一直沒有回來,可奇怪的是,孔文蓮和程青山也不在。偌大的家,只有唐惜一個人。看着外面夜越來越濃,唐惜有些着急,不該和他杠着來的。
程紹祖的發燒藥還在她包裏,他只吃了一次藥,不知道又燒起來沒有。
等到十一點,唐惜再也忍不住,出去要找程紹祖。她剛鎖上門,走上大路,遠遠看到一個手裏拎着酒瓶子,走得歪歪扭扭的人,從迎面方向過來。
走近一些,唐惜覺得那人的衣服十分眼熟,仔細一看,果然是程紹祖。
“你去哪裏了?”唐惜擡手要把酒瓶奪過來,秀氣的眉頭皺着指責他,“你怎麽喝酒了,你還在生病。”
“不用你管,你們都不用管我。”程紹祖态度惡劣地甩開她的手,不肯讓唐惜碰他。他喝了太多酒,連站都站不穩,要甩開別人,自己倒是先趔趄起來,險些仰面趴在地上。
這麽狼狽的程紹祖,唐惜還是第一次見到,比知道程青山不是親生父親那次,還要糟糕。
唐惜雙手抱着他的手臂,攙扶着他,兩個人走得很不順當,“我是你老婆,我不管你誰管,別再喝了。”
程紹祖占着身高優勢,握住酒瓶,仰頭用力咕咚一口,喝白開水一樣,張開嘴卻是濃濃的酒精味道。他故意沖着唐惜的臉吐氣,臉上是得逞的笑,笑着笑着又繃起臉,輕輕推開唐惜,自己往前走。
唐惜趕快捂住口鼻,“我懷孕了,不能聞到酒味。”
走在前面的程紹祖腳步頓住,手裏拿着的酒瓶晃晃蕩蕩地垂在身側,幾秒鐘後,他不穩地轉過身,面對着唐惜。
頭頂上是發白的路燈,照着他英俊的五官,他臉上帶着笑,聲音裏卻沒有笑意,“懷孕了?孩子是誰的?”他呵呵笑,仰頭看着在燈罩裏飛來飛去的蟲子,“你不會說是我的吧,你騙過我一次,不會以為我會再上當一次吧。”
那蟲子真是笨,已經試過那麽多次,根本觸碰不到,為什麽還不躲避開,非要一次次撞上去呢。
他果然是知道了那件事情,他肯提,唐惜覺得還是有把握的,更何況她自己不覺得那是什麽重要事情,只不過是她對程紹祖說過的謊話中的一個。
兩個人的認知,第一次出現較大的偏差。
出發點不一樣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和解。
“就因為上個孩子的事情喝成這樣?慫樣,你直接問我不就行了。那次是假懷孕,對不起騙了你。我這次是真的懷孕了,我有感覺,你別生氣了,我将功補過行不行。”
“哦。”程紹祖還是笑着,他站不穩,幹脆靠着電線杆子站,他低頭看着自己髒兮兮的鞋子,他從北市回來還穿着那身糟糕的髒衣服,“上次假懷孕,是騙我,對從我這裏得到的反應還滿意嗎?”
“我已經道歉了。”唐惜有些不耐煩。
程紹祖擡頭看了看她,他偏頭看向馬路,“這次呢?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是我家裏任何人的性命,還是要讓我給他們添堵,直接告訴我吧,我都幫你辦到,不用再騙我了。”
“……”唐惜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梗着一股勁,“我都道歉了,你怎麽不依不饒的。上次是我不對,這次應該是真的懷孕了,你要是不相信,明天我們去醫院。”
“随便你。”程紹祖勉強站起來,他喝得是有點多了,要不怎麽會覺得唐惜是在敷衍他呢。
一個孩子,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玩笑話嗎?只是一句随便的對不起嗎?
程紹祖突然很想知道,對唐惜來說,到底什麽才能讓她認真對待。
程紹祖把酒瓶裏最後一滴酒喝盡,他松手,吧嗒,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破碎。
他一個人勉強往前走,自言自語,“你們以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吧,他們要害你也好,你要他們傷也好,你們決定吧。”
“唐惜你不要再和我說話了,我累了,不想去判斷你還有哪句話是騙我的。”
“……”唐惜要改正以前對程紹祖的認識,他喝醉酒話真的變得很多。
程紹祖執着地一個人走,唐惜只能不遠不近地跟在旁邊,一前一後,在冷清的大馬路上,影子拉得老長。
到了程家的房子裏,程紹祖再也走不動了,也走累了,仰面趴在沙發上,臉色泛紅摸上去又是燙手。
唐惜又是忙着拿溫度計又是給他拿被子蓋上,嘀嘀咕咕地抱怨,“不就是騙了你一次嗎,怎麽還委屈上了。你現在不清醒,我不和你計較,等你醒了,我再和你說道。”
被叫醒,程紹祖眼睛眯成條線,看到眼前坐着的唐惜,又要閉上。
“就算生氣,也不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吧。”唐惜看他氣鼓鼓的樣子,哭笑不得,再次道歉,“對不起,過去對你說了很多謊話,懷孕是騙你的,我以後保證改正……”
“你說愛我,是真的?”醉得迷迷糊糊,又燒得糊塗的程紹祖,支撐着僅剩的精神,勉強問。
唐惜坐着比他高,她俯視着他通紅的臉,他呼吸很急又熱,心口處起起伏伏的,“真的,這句話一直都沒有騙你。”
“可是你打算跟關翌年走的。”程紹祖說的時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唐惜看,看她的眼睛,分辨她說謊和說實話時候的差別。
“……”唐惜怔楞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程紹祖,表情慌亂眼神閃躲,“你怎麽知道的?”
“從開始,你就打算跟他離開的,和我結婚又算什麽?”程紹祖眼睛裏是痛苦的神情,“唐惜,你還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程紹祖,我愛你。”
唐惜捧着他的臉,一字一句說得慢,又謹慎,“這句話沒有騙你,我的餘生屬于關翌年,我發過誓要照顧他一輩子,可我愛的只有你。”
程紹祖的眼神深邃看不到底,他直直地看着唐惜,突然折身起來,把唐惜拉到他身上,手用力胡亂地在她身上揉着,帶着酒氣的唇在她的臉上尋找着,他的力氣帶着宣洩和憤怒,毫無憐惜可言。
唐惜聞到酒味,她用力推程紹祖的心口,“孩子……”
“你說是我老婆,說愛我,如果是真的,就證明給我。”程紹祖的手用力撕扯着唐惜的毛衣,下擺翻上去夾在腋下,他把她領子拉下來,沿着針線縫合口處撕開。
一道聲音,唐惜身上的毛衣已經被扔到地上。
唐惜被程紹祖摁在身上動彈不得,他在她脖頸處咬着啃着,要把她皮膚咬下來一塊般用力。唐惜害怕這樣的程紹祖,她的指甲嵌在他結實的肌肉裏,“程紹祖你冷靜些,孩子會受傷。”
“反正你要走,反正會打掉。”程紹祖抱着唐惜,大步往房間裏走。
唐惜哭着叫,她掐着撓着程紹祖的臉,哭得聲嘶力竭,“程紹祖,我恨你。”
她想過如果對程紹祖說愛他,他會是什麽反應,唯獨沒想過他是這樣的憤怒和生氣。
程紹祖臉上滴着汗,他低頭俯視着唐惜,突然笑了,“這才是你的真心話,你怎麽會愛我,我是你最恨的人的兒子和外孫,你怎麽會愛我,你一直是恨我的。”
“說愛我,全部是騙我的,和那個孩子一樣。”程紹祖的頭埋在唐惜的脖頸裏,他哽咽着說,“唐惜你騙我,你一直都騙我,你們都騙我。”
程紹祖承認他草木皆兵了,他再也不會相信唐惜的話了,他被他們所有人傷的失去信念和判斷力了,他絕望了。
唐惜看他停下來,她掙紮着抱住他的臂膀,“程紹祖,我只有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我們好好的好嗎?”
“一個月後呢?”程紹祖推開他,他壓制住她,像勝利般笑着,“一個月後你就離開,然後回到關翌年身邊是不是?這一個月,你是屬于我的,對吧。”
只有一個月,過了這個月,她完成了報複,就要跟着別的男人走了。
像她回來時候一樣突兀,可那時候他已經習慣了沒有唐惜,現在她又要走了,他怎麽辦?
也許真的像關翌年說的,他只是存在于她的計劃之內,卻不存在于她的未來。
“紹祖。”這是唐惜第一次不帶姓叫他的名字,她的聲音帶着隐隐的哭腔,她伸手要抱他,卻被程紹祖推開,他用一只手把她的雙手壓在頭頂,不準她動。
程紹祖低頭,他用喝過酒的火熱舌頭,在唐惜的耳後脖頸處似有若無地觸碰,他真的喝醉了,說着醉話,“如果遲早要走,又何必給我留一個月。”
“如果只是一個月,我不要。”
唐惜睜大眼睛看着他,程紹祖猙獰地笑,“我說過,你若騙我,會死在我手上。”
程紹祖突然惱怒起來,他的手掐着唐惜的脖子,用另外一只手拽她身上僅有的衣服,不顧她是否準備好,不去看她驚恐的表情,不去理會她掙紮的手腳,他用蠻狠的力道闖進去。
唐惜不再動,她閉着眼睛偏頭過去,透明的眼淚順着眼角流下去。
“覺得委屈嗎?利用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程紹祖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他用手指挑着懸而未決的眼淚,卷進唇裏,“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都拿走吧,你得到想要的,我得到想要的,我們兩清了。”
兩清了,真的清了嗎?
程紹祖酒精作祟并沒有堅持太久,也只是闖進去并沒有做什麽,就倒在唐惜身上。
唐惜推開他,揚手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一巴掌下去她倒是先哭了,然後又是一巴掌……
她和程紹祖,這次真的是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