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3)
盾的內心體現在了表情上,為了換取內心的寧靜,他回到了梵蒂岡,回到了那間外人無法進入的教士專用教堂內。
他面對着主,面對着耶稣,手裏緊緊握着十字架,他希望上帝能夠指引他。
“主,請指引我。”
那聲音,強忍着內心的折磨。
他的神情看起來很痛苦,他無法自我解脫,也無法自我忏悔告解,他很慚愧作為神職人員竟然擁有欲、念,可即使這樣他也無法斬斷自己對權力的向往。
他承認瑞秋的話充滿了誘惑力,羅馬教皇的白衣冕服也充滿了誘惑力。
他知道能救他的只有上帝,所以他來求上帝。
難以壓抑心中的矛盾,滿腦子都是混沌的,神情頹廢沒有了往日儀表堂堂的神采。
忽然的,另一個有些沙啞卻年輕的女聲響起。
“閣下……你怎麽了?”
克裏斯汀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她昨天忘了拿頭巾,所以折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下我的專欄吧,山水有相逢,晉江就這麽大小條河~說不定哪天就又相見了~
☆、19
看到克裏斯汀後,佩蘭的神情立刻恢複了往常。
這種風骨高潔的做派一向是他最擅長的,他表情十分冷淡地看着克裏斯汀,眼神裏卻有着神父應有的憐憫,開口是十分标準的英語,“威爾遜小姐。”
Advertisement
克裏斯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了自己的理由,“我昨天忘了拿頭巾了……”
佩蘭微微讓開身體,“去找吧。”
克裏斯汀就去忏悔室尋找自己的頭巾了,果然在那兒。
她抓着頭巾走出忏悔室的時候,發現佩蘭依舊站在那裏,站在耶稣前一動不動,仿佛整個人像木雕一樣失去了生氣。
她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閣下,你沒事吧?”
佩蘭似乎從剛才的發愣中清醒過來,他轉頭看向克裏斯汀,“我沒事。”
克裏斯汀露出一個充滿善意的微笑,“我明天就要離開意大利了,謝謝閣下昨天聽我的忏悔。”
“應該的,願主保佑你。”佩蘭始終将主的聖訓放在首位,任何苦難之中的教徒如果需要幫助,他總是會第一時間出現的。
克裏斯汀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手裏拿着頭巾就打算離開,這時候,卻聽見佩蘭說道:“既然今天是你在意大利的最後一晚,跟我來領受聖餐吧。”
這是要讓她進行單獨的聖餐儀式嗎?
克裏斯汀有些受寵若驚。
克裏斯汀答應了,她很樂意領受聖餐,與耶、稣共同享有鮮血和肉、體。
兩個人朝着另一個教堂走去。
一路上,梵蒂岡這座微型的城池就像是一座火山迸發的火山口,來往走動的人并不多,不過都覺得紅衣主教閣下領着一名普通的民主有些奇怪多看了兩眼。
克裏斯汀因為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始終保持沉默的,不過那位看起來能不說話也絕對不會說話的佩蘭閣下,倒是打破了僵局,“你是美國哪裏人?”
“我出身在費城。”
佩蘭用側臉餘光瞥了眼克裏斯汀,“以後如果還遇到有人虐、待黑人的,你大可往這個地址寫信,我看到後會親自過去解決的。”
說完,他從上衣內拿出一張寫着地址的小卡片。
克裏斯汀愣了愣,“這不會太遠了嗎?畢竟美國和意大利……”
“我曾經在還是作為神父的時候,為了傳教橫跨地球連亞洲的土地都踏上過,美國并不算什麽。”
說完後,佩蘭那雙冷靜的眼睛攀過克裏斯汀的發際,裏面總是閃爍着在克裏斯汀看來仿若聖人一般的光輝,他說:“我不久後也要去費城,我将擔任整個美國北部地區的紅衣主教。”
克裏斯汀覺得心裏被什麽東西狠狠燙了一下,那是一種興奮的熱源,她立刻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殷切不已,“真的嗎?那太好了,你如果願意來,我們北部人民、費城人民都會十分高興的,因為你是這麽一個優秀、善良、品格優秀的紅衣主教。”
佩蘭并沒有對克裏斯汀的話做出太多的回應,雖然他早已習慣了別人對他全方位的誇耀,每當他從人群中走過收獲了無數尊重、敬佩的目光後,他都知道那是他應該得到的,他為他們奉獻了一切,他有資格展現清高和自負。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些話從這個年輕的女人嘴裏說出來,會讓他有些慚愧。
也許是她說話時候的神情太過專注,也許是她的語氣太過認真,也許是她的靈魂太過柔軟。
他不再說話,而是到了另一間教堂內。
他為克裏斯汀祈禱了聖餐,而克裏斯汀也很樂意地接過和吃下。
整個過程,沒人說話。
等到用完聖餐後,克裏斯汀要離開了。
她走之前,那雙并不出挑的棕褐色的眼眸探索着佩蘭,“閣下,你确實沒事吧?”
她似乎很有洞察力,之前看穿了佩蘭內心的躊躇。
佩蘭搖了搖頭,“我沒事。”
克裏斯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我們有機會費城再見咯。”
佩蘭點了點頭,似乎懶得說話。
克裏斯汀微笑了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教堂。
不知道為什麽,這反而讓佩蘭松了口氣。或許是因為自己不太想被人展現的一面被她看到了,所以自己才會有壓力。
不過這無所謂,他已經習慣戴着假面示人,同時懷着對天主熾熱的內心。
這世上,唯一能讓他付出一切真誠的只有主。
*****
美國,費城。
只要你在今天上街,你很容易看到一個一個駕着馬車,穿着花哨的藍色西裝到處招搖的男人。
他一會像是在享受午後的悠閑,一會像是在偷看那些漂亮的姑娘。
他嘴邊總是挂着揮之不去充滿慵懶的諷刺意味的微笑,這是他的金字招牌。
仿佛在嘲笑那路上穿着妖嬈小裙子卻不知道自己身體已經胖成水桶的孕婦,嘲笑那些借着酒瘋騷擾女人在平時甚至老婆都怕的粗魯男人。
更像在嘲笑這個看似強盛卻充滿了矛盾沖突的國家。
他的嘲諷永遠有他充分的理由。
但是是什麽讓這個滿臉嘲笑的男人來到費城呢?
瑞德将馬車停在一間裁縫店旁邊,然後掀開簾幕走進了裁縫店,店主很熱情地招呼了這位看起來很富有的公子哥。
“先生,想買點什麽呢?”
瑞德環顧了眼裁縫店的四周,然後笑嘻嘻地說道:“我想打聽一點事。”
說完,他掏出一張美元,遞到了店主手裏。
店主喜出望外,沒想到這年頭被人打聽點事還能塞錢?
“你盡管說,你想打聽什麽?”
瑞德雙手插、進袖口內,嘴角吊着煙嘴,“這附近有沒有一家姓威爾遜的,是個裁縫。”
“有,不過是不是裁縫我不知道,我沒見到他們開裁縫店,我要說的威爾遜是一個工廠主,之前工廠破産了,一家人外逃了,這次不知道回來為什麽帶了很多錢,那個工廠主的兒子把以前的債都還掉了,正在重新運營工廠呢!”
瑞德心想終于找到了,費城那麽大,他打聽了一星期才打聽到克裏斯汀一家來到了這個區域,然後他再一家家人問過去,終于打聽到了。
不過他還真的沒想到克裏斯汀一家原來是工廠主?
現在有錢還債了?
莫不是壞債的錢是他之前給她家的那一大筆錢?
這個該死且狡猾的女人,竟然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他的錢,還拿去還債?
該死,他到底為什麽千裏迢迢來追尋這個女人,到頭來竟然是如此狡猾的壞女人。
但是他認為這其中仍然會有蹊跷,他所認識的那個克裏斯汀是一個獨自、堅強并且善良的女人,她不會是如此狡猾的人。
所以兩天後,他帶着一大堆禮品親自造訪了克裏斯汀家中,再一次證實了他的觀點。
克裏斯汀壓根不在費城,這一切都是她哥哥在操刀,所以很有可能這一切克裏斯汀都是不知情的。
知道了這一點,瑞德反而內心有些慶幸。
威爾遜夫人對于瑞德的造訪感到十分意外,她也很熱情地招待了瑞德,“巴特勒先生,我女兒這幾天去梵蒂岡了,你可能見不到她。不過你能找到這兒來,我也感到很意外。”
瑞德看着克裏斯汀家裏的這棟別墅,以及外邊的那間工廠,怎麽看這家人曾經都是錦衣玉食的富豪家庭,而克裏斯汀以前也應該是一位貴族小姐,讓她過上在查爾斯頓這樣的日子,也是難為她了。
從貴族一夜落魄,最怕的就是無法接受現實,堕落下去,而克裏斯汀顯然沒有,她很堅強,甚至背負起了整個家族的生計,這讓瑞德在心裏對她更添了幾分敬佩。
他笑眯眯地說道:“我只是順路經過費城,所以來看看你們,不過說真的,我可是将整個費城挨家挨戶都打聽遍了,才找到了你們這兒,一點都不輕松吶。”
威爾遜太太不知道為什麽對這位看似“極不靠譜”的男人卻有着深厚的信任感,她和藹地說道:“你想見見克裏斯汀嗎?你可以在我們這兒多呆幾日,我們現在生活好些了,我兒子的畫賣了好價錢,方便我們還債了。”
瑞德瞥了眼一旁心虛的約翰尼,心裏冷笑,這家夥竟然還有臉說自己的畫賣出了好價錢?那可是他給的好幾千美元,和他的畫有半美分關系嗎?
不過瑞德不在意錢,只要克裏斯汀能過得好就行了,他給錢的意圖本來就是如此。
他婉拒道:“不了,我在費城有自己的房産,既然威爾遜小姐不在,我改日再來拜訪好了。”
“好,那我讓約翰尼送你。”
随後,瑞德就和約翰尼出了門,在一邊的約翰尼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心虛,他并不解釋那筆錢去哪了,而瑞德也不想聽。
他拿起門前挂着的自己的那頂黑色小禮帽,戴在頭上回身對威爾遜夫人行了一個鞠躬禮,然後笑眯眯地離開了。
走出大門,瑞德問道:“威爾遜小姐大概多久回來?”
約翰尼回答,“還有三、四天吧,她已經去得夠久了。”
瑞德點點頭,然後就駕着馬車繼續招搖過市地離開了。
而約翰尼回到家中,卻和母親小聲嘀咕了起來,“母親,你說那個瑞德-巴特勒是不是對克裏斯汀有意思?”
威爾遜太太瞥了他一眼,“怎麽了?盤算着怎麽把妹妹賣了?”
“不!我當然不會這樣!但是母親你想,那個瑞德-巴特勒可是有錢人吶!要是克裏斯汀嫁給他,別說克裏斯汀以後的生活了,就是我們也都不用擔心什麽了!”
“這種事,你就少操心了吧!管好你自己吧!雖然我們還了債,但是工廠還沒有重新啓動呢,我看你天天沉浸在你的畫室裏,你到底想不想好好打理我們的工廠?”
“哎呀,母親,這種事等克裏斯汀回來再做呗,做生意她比我在行!我是一個藝術家!”
威爾遜太太失望地看着兒子,沒有再說什麽,嘆了口氣起身離開了。
到了她這個年紀,也算認命了。
有時候,孩子不是你希望他們成為什麽樣的,他們就會成為什麽樣的。
她希望克裏斯汀成為婉約賢淑的女人,而她卻成了一個獨立自強的人。
她希望約翰尼成為一個強大擔當的男人,他卻成了一個躲在女人身後享福的人。
所以孩子永遠不會根據家長的喜好去成長的,這一切都是自然的篩選結果。
至于瑞德巴特勒,她敢肯定,這位風度翩翩的有錢人被她那個固執頑強的女兒克裏斯汀所吸引住了,不然他實在沒必要挨家挨戶地打聽他們威爾遜家族。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的瑞德來千裏尋妻了!
話說其實我本來打算寫亂世佳人+荊棘鳥的同人,後來發現兩者的時間差距将近60年……所以就變成這樣了……
于是繼續來求收藏!記得收藏下我的專欄哦!
明天我打算休息一天QAQ
☆、20
克裏斯汀回到費城之後,感到十分生氣。
她那無能且貪財的哥哥好歹曾經也是富甲一方的公子哥,竟然貪圖了瑞德-巴特勒的幾千美元。
還拿去把威爾遜家族的債務都還了,并且重啓了工廠,還不會經營!
先不說工廠的事,這幾千美元可不是小數目,他竟然敢憑白無故拿別人的錢財,這種品性到底是怎麽教育出來的!?
可是錢都用光了,她也不可能去問債主手裏把這筆錢收回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重啓工廠,重新經營,努力賺錢,多多賺錢,說不定将來還有機會能把瑞德-巴特勒的錢連本帶息還回去。
噢!上帝啊!
瑞德巴特勒現在一定瞧不起她極了!
他一定認為她是貪財、沒禮貌的女人,這讓克裏斯汀很郁悶,她想一定要想辦法說清楚這件事,她會想辦法把數目填上去的。
克裏斯汀這輩子都不會去接受無來由的錢財。她不喜歡欠人情,而且瑞德巴特勒那心思她都知道了,她拿了他的錢,以後不就是默認變成他的情人了?
她狠狠看着約翰尼,忍不住心裏的火氣沖他喊了幾句,“約翰尼你這個窩囊廢,你除了貪婪和拖後腿還會做什麽?”
約翰尼卻反駁道:“我這是為我們家考慮,我要是提前告訴你這筆錢,你還會讓我去還債嗎?我們的工廠必須重新啓動,我們威爾遜家族的地位一定會回來的!”
克裏斯汀狠狠踩了一下腳底的地板,恨不得上去揪住那個讨厭鬼的耳朵,“工廠你有本事你去經營啊!”
約翰尼囔囔着,“我不會搞這些東西,可是我都是為了我們着想,既然工廠能夠正常啓動了,你應該去接手了,你是會做生意的人,我不是。”
“你這個廢物。”克裏斯汀終于用了一次很重的辱罵性的用詞,她用這個詞形容自己的哥哥,因為她被他啃夠了。
但是她沒有空和這個廢柴多啰嗦什麽,說再說也是無意義的,他不會聽進去,他已經頑劣而定性了。
克裏斯汀轉身去了父親的書房,裏面有工廠經營的所有流程以及賬本,還有以前的工人、合作方的聯系手冊等等,她打算把以前的工人都召集回來,重新聯系以前的貨商,并且按照父親之前的管理流程把工廠整頓一下。
畢竟已經停工一年多了。
看來她接下去的日子不可避免的要開始經營這間父親留下的紡織廠了。
接下去的一段日子,克裏斯汀因為工廠的事忙得不可開交,畢竟準備重新運作工廠,有太多需要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已經冷淡的人脈都需要重新啓動。
所以費城的大街小巷你都能看到克裏斯汀飛奔的身影,之前父親之所以會破産主要是因為他被一個投資商騙走了很多錢,導致他自己的錢沒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這一切都是因為威爾遜先生自己沒有金融頭腦導致的,他确實是一個不錯的實業家,卻不太懂金融風險那一套東西。
所以克裏斯汀這次學聰明了,風險投資這一塊絕對不會去碰,老老實實把實業做起來,而且馬上就要經歷南北戰争了,布料是戰争短缺物品。
到時候政、府會加大對各類紡織商購買、征收布料,那會是他們威爾遜紡織廠一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克裏斯汀決定抓住那次機會,不過在那之前,要先把工廠正常運營起來才行。
這一日,就在她在家忙着記賬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些雜音。
原來是堂兄帶着他的兒子,也就是克裏斯汀的小侄子來看望威爾遜一家了。
這位堂兄是克裏斯汀十分感謝的一個人,在他們家面臨破産和追債的境遇的時候,用一句話形容,就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而這位堂兄卻是那時候雪中送炭的。
他有個兒子,他們都稱他為小亨利,但是這位小亨利從小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基本不說話。
克裏斯汀抱起小亨利,把他帶到了別墅的鋼琴房內,“小亨利,聽說你會彈鋼琴,不如給姑姑談一首聽聽吧。”
小亨利動作有些木讷,他利落地從克裏斯汀的懷裏跳下去坐在鋼琴前,似乎他并不習慣與和別人親昵,也不喜歡被別人抱着。
克裏斯汀覺得很奇怪,這個臉色一直陰沉的小男孩到底在想什麽。
“小亨利就是這樣,他從不和同齡人玩耍。”他的父親開口,語氣帶着些擔憂。
克裏斯汀想到了兒童自閉症,難道小亨利有自閉症?
她看着微胖而自顧自按着鋼琴鍵的小亨利,腦中回想着許多21世紀出現的自閉症兒童慘劇。
但是小亨利還是不理人,一個人對着黑白琴鍵發呆和玩耍,連看都沒有看向克裏斯汀一眼。
堂兄索性笑道:“算了,我們走吧,讓他自己在這裏玩吧。”
克裏斯汀直截了當拒絕了堂兄,語氣頗帶了些責備,“堂兄,這畢竟是你兒子,他這樣的表現是不正常的,你需要多陪陪他,而不是讓他一個人呆着。”
堂兄愣了愣,然後尴尬地笑了笑,“可是我覺得這樣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長大了就會好的,小孩不合群很正常。”
“不正常。他的反應根本不是簡單的不合群。”
算了,克裏斯汀知道和這個年代的人争論這種醫學界的事情是毫無用處的,她開始想怎麽才能幫助小亨利開朗起來。
最後,她想到了一個辦法,“這樣吧,下周我帶他去費城郊外的一處莊園,那兒環境很好,我可以教亨利種種莊稼,帶他放放風筝,說不定會有好轉。”
堂兄奈何克裏斯汀的熱情,便只好答應了下來。
沒過多久,看望了一會克裏斯汀一家,堂兄就帶着小亨利走了。
小亨利穿着貴族式樣的男式背帶褲,一頭柔軟的金發看起來仿佛毛絨玩具,腳上一雙牛皮小靴,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盯着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朝她靜靜地展現了一個友善的微笑,小亨利則是扭頭就跑了。
這個孩子,有心事,難以捉摸。
等到送走了堂兄一家,克裏斯汀原本以為可以好好安靜下來看看賬本了,卻沒想到前腳剛有人走,後腳就有人前來拜訪了。
瑞德手裏拿着一個籃子,裏面裝滿了新鮮的藍莓,要知道在這個年代的美國北方,藍莓是十分昂貴的水果之一,一般上門看望重要的人都會帶上藍莓、櫻桃、葡萄之類的水果。
瑞德顯然是花了心思的,他特意選了一籃子新鮮的藍莓,還有一頂洋氣時髦的藍色編織大檐帽,這頂帽子是他特意從英格蘭買來的,英格蘭上流社會的婦女現在十分流行這種式樣的帽子。
他則是戴着傳統的美式禮帽,一身休閑的時髦招搖棕色皮革外套,以及一雙高筒靴并且巧妙地将褲腳管塞進了靴子裏。
整一個無所事事的花花公子樣子。
他敲開了克裏斯汀家的大門,并且再一次親自拜訪。
這一舉動讓約翰尼興奮不已,在他眼中這就是一只明晃晃的金龜婿啊!
威爾遜夫人也很高興,因為她很喜歡瑞德,她沒有來由的就是喜歡這位巴特勒先生。
而當克裏斯汀被告知有重要客人前來的時候,她只好急急忙忙地去換了一身衣服。
她剛剛還了債,工廠正打算啓動,所以手頭也沒有什麽錢,自然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衣服。
但是剛才堂兄來的時候正好送了她一件用鯨魚骨做裙撐的藍色收腰禮服,她從來不束腰所以也不知道能不能穿下,後來發現真的穿不上,腰太粗,只好放棄重新拿了一件樣式簡單的北方婦女經常穿的灰色直筒裙,脖子上挂上一條仿真的珍珠項鏈。
她就這麽簡單地下樓了。
等她到了會客室的時候,母親和兄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離開,那裏只安靜地坐着一個人。
牆上挂着古老的時鐘,似乎在一遍一遍宣告着這個威爾遜家族的沒落。
而家具也因為許久沒有傭人打掃而顯得灰塵仆仆。
可此刻克裏斯汀眼中卻只能看到一個人。
她只看到了他的側影,卻脫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瑞德-巴特勒!”
作者有話要說: 陰魂不散的瑞德 追妻不容易啊
☆、21
“瑞德-巴特勒!”
另瑞德萬萬沒想到的是,克裏斯汀見到他不但不抗拒,反而激動地一下子加快了步伐從樓梯上飛奔而下到了瑞德面前。
這是他們久別重逢後的第一次見面。
瑞德發現他低估了自己內心對這次重逢的期望,當他看到克裏斯汀的那一刻,他內心燃起了一種無法澆滅的火焰。
或者說,在過去未見的幾個月內,他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失而淡忘克裏斯汀,反而那種對他的吸引力始終讓他思念着,這才是讓他費盡心思來到費城尋找克裏斯汀一家的緣由。
他低估了克裏斯汀對他的影響力。
克裏斯汀飛奔而下,瑞德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壞笑地看着她,“想我了?”
克裏斯汀沒心思和他寒暄,她語氣急躁地脫口而出,“那筆錢,我不知情。如果我知道的話,絕對不會讓約翰尼收下的,真是非常抱歉。”
這果然是她的風格,雷厲風行,上來就是直奔主題,連絲毫基本的寒暄都放棄了。
瑞德就喜歡她這樣,簡直不像是個淑女,擁有自己獨立的情緒感應,不會被人牽着鼻子走。
瑞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然後用手撐着頭帶着不懷好意的微笑地看着她,“這很重要嗎?不過一筆錢而已,如今看到這筆錢能夠讓你家還掉債務那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克裏斯汀棕褐色的眼眸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了光線變得明亮起來,像極了一只沉默而驕傲的孔雀,“無功不受祿,我從不接受無憑無故的錢財,這筆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瑞德用手捋了捋額前垂下的額發,将它們拂至一絲不茍的後腦,“姑娘,你誤會我了,我給你這筆錢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因為史密斯的死我想表達我的歉意而已。”
克裏斯汀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不需要,巴特勒先生,請收回你的善心。史密斯的死和你無關,你不需要負責。這筆錢我會還給你的。等到工廠重新運營之後,利息随你定,我不是在誇大自己,我确信工廠重新運營後會盈利。”
瑞德用手端起茶幾上的酒杯,裏面盛了點白蘭地,他眯着眼晃蕩了半響酒杯,然後抿嘴喝了一口。
他聽着克裏斯汀語氣中滿滿的自信如熊熊烈火在燃燒,這讓他很愉悅,他知道她不是菟絲花,她是即使開在塵埃之中蒙塵而出,依舊披荊斬棘的玫瑰。
而另一邊,克裏斯汀安靜地目視着他完成喝酒的整個動作,她承認那動作卻是很優雅和賞心悅目。
她注視着他,直到瑞德将交疊的雙腿放下來,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聽到他再次開口,“你打算重新開辦你家的工廠?”
“是的,我會讓它好起來的。”
瑞德點點頭,“你會成功的,我知道的。因為你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姑娘。”
說完他拿過桌子上那頂洋氣時髦的藍色編織大檐帽,上面還用上好的綢子系了一根藍色牛皮絲帶,“那筆錢,如果你一定要還給我的話,那麽利息随你,時間随你,你看着辦好了。”
他的語氣十分無所謂,一種不把錢當錢的土豪做派,但是克裏斯汀卻很感激他的寬松政、策,她回應,“我會盡快還給你的,利息就算兩分如何?”
“随你。看來你最近已經準備充裕了?”
克裏斯汀笑着,語氣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肯定,“是的,我跑了很多以前的貨商合作對象,還有以前的工人我也一家一家慰問過去,希望他們回來,至于管理方面,我将父親之前的筆記和記錄以及賬本正在努力查閱和歸類,我已經抓住門路了。”
瑞德看着她滿臉朝陽的樣子,微微笑了笑,然後将帽子遞給她,“這份禮物你務必要收下,這頂帽子是現在英國上流社會婦女們的第二最愛,當然第一永遠是她們的長舌。”
克裏斯汀接過帽子,仔細端詳了一下,手裏摸着那上面的牛皮藍絲帶,“這牛皮絲帶的手感真好,應該是很上等的東西,巴特勒先生,你這叫我怎麽好意思收下。”
瑞德沒有興趣和她在這種禮節上推辭來去,“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來沒有收回的道理,如果你不喜歡,扔掉就可以了,我完全可以當做沒看見。”
克裏斯汀猶豫了會,最終不再客氣,“謝謝你,巴特勒先生,你總是這麽客氣。”
她給瑞德倒了一杯白蘭地,一邊忽然想道:“确實不好意思,雖然我并不想收下巴特勒先生你的錢,但是陰陽差錯還是讓我哥哥收下并且還了我們家的債務,為了表達感謝,我在郊區有一個農莊,現在是天氣最晴朗的時候,我下周會帶我的侄子、母親去農莊休憩,我想誠心邀請巴特勒先生,你和我一起去那兒住幾日,那裏風景宜人,會讓你身心舒暢的,以前每年都有一大群親戚問我們要農莊的鑰匙去那兒度假。”
瑞德想了想,出乎克裏斯汀意料的他爽快地答應了。
因為對于瑞德來說,他很樂意有這樣和克裏斯汀相處的時間,他發現,當克裏斯汀在他面前露出微笑的時候,他的心情總會更好。
他說:“我想這沒問題,我也正好想去費城周圍的農莊度度假,費城的空氣實在太渾濁了。”
克裏斯汀很高興瑞德并不嫌棄他們那個小小的農莊,畢竟和南方查爾斯頓的巴特勒家族農莊比起來,威爾遜家族的農莊只是一個小小的度假別墅而已。
愉悅在她的血液裏歡唱,“那麽就這麽說定了,下周我們在這兒見。”
此時,克裏斯汀注意到窗外開始飄起了小雨,她知道瑞德快告辭了,便說道:“我去給你拿一件羊毛披風,外邊下雨了,這樣你回去可以擋一擋雨。”
沒等瑞德說話,她就轉身去拿披風了。
等她拿回來的時候,瑞德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告辭了。
她将羊毛披風提瑞德披上,手指如羽毛般刮過他身上的羊毛披風,讓瑞德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一瞬間,看着她纖細的手指,讓他的思緒轉化為了一種欲、念的假象。
但是,這是很短暫的。
他揣着吊兒郎當的微笑,像是調、戲人一般地看着克裏斯汀,“那麽下周我們再見。”
克裏斯汀雖然被看的很不舒服,但是她欠了別人人情,本該是忍耐的,所以她禮貌回應道:“當然,我的母親也十分看重你,巴特勒先生。”
瑞德走了,一貫的潇灑來去,一貫的招搖過市。
而克裏斯汀卻在瑞德走後依舊無法消停,因為她聽到了另一個消息——
美國新任紅衣主教閣下到費城來上任了。
佩蘭閣下來了,而她要不要去打招呼呢?
想了很久,她認為應該是不用了,那不是出于禮貌,而是會顯得自作多情。
佩蘭閣下之于她,是遙遠的存在。
而她之于佩蘭閣下,只是芸芸衆生之中的一個。
所以,根本沒必要。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朱朱的地雷~
☆、22
很快一周就過去了。
克裏斯汀如約帶着家人以及小亨利還有客人瑞德去了郊區的別墅度假。
在度假的這段時間裏,小亨利因為克裏斯汀的貼心照顧,顯然對克裏斯汀已經不再是那麽防備和拘束了,他會開始回應克裏斯汀的話,雖然僅僅只是對克裏斯汀一個人。
她帶他放風筝、喂奶牛、除雜草還有劈柴等等,這讓小亨利總是沉默寡言的表情變得稍微開朗了一些。
至于瑞德,克裏斯汀采取放任政策,随便他在別墅裏兜來兜去做些什麽。
這一天,克裏斯汀正在院子裏劈柴,畢竟這裏沒有傭人,一切都要由她這個主人親自來做。
看到她在院子裏劈柴,一個并不算強壯的女人拿着劈柴刀在那裏揮舞着,這個詭異的場景吸引了瑞德,他端着一杯熱的紅茶,走到院子裏,肩膀靠在一棵老樹藤邊上。
因為他眼前細長的身軀和魁梧的動作以及沉重的砍柴刀給了他一種別樣的美感。
克裏斯汀沒空理他,一刀一刀劈下去,“作為客人,我理應招待你,不過你也看到了,我确實很忙。所以你可以去別的地方看看,巴特勒先生。”
瑞德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笑嘻嘻地看着她,“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會劈柴,果真是十八般武藝俱全了。”
克裏斯汀忍不住瞥了瞥嘴,“我并不像你,巴特勒先生,也許這個世界真的是沒有道德觀念的人才能賺得更多錢。”
她知道,瑞德做的生意,無非就是利用雙方現在一觸即發的矛盾,在南北方之間倒賣各種物品,這種謀得巨利的行為屬于利益至上,道德觀念放在一邊,因為他背叛了南方社會,卻與北方人為伍。
這也是整個查爾斯頓反感瑞德的原因,南方人高傲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