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堆積的雜物和垃圾,真的不敢相信這竟然是北方最先進的工業城市之一,費城。

即使如此,他還是喜歡這裏,因為只有工業,才能讓他感受到一個城市那鮮活的生命力。慵懶的老南方式生活,讓他徹底地瞧不起。

瑞德走過那一溜的黑色臺階,頭上戴着壓得很低的美式禮帽,一張俊朗的臉被隐約遮擋了起來,但是他敏銳的眉目卻時刻注視着周圍情況的更替,喉嚨裏哼着不知名的歌,或許他是整個街道上最放松的人。

他走進一家酒吧,在吧臺坐下,順便要了一杯馬爾蒂尼。

另一個裝着筆挺西裝的男人也坐在了他的旁邊面前,“好久不見了,瑞德。”

這位男人叫約翰遜,是費城法院的高級檢察官之一,也是瑞德的一位朋友。

瑞德這個人雖然吊兒郎當的,但是很多高級的精英卻很願意和他交朋友,因為他們知道他在某些時候特別靠得住,而且他也願意拿出不菲的錢財。

瑞德手裏拿着一堆撲克正在玩耍,他本身就是一個賭、場老手,想當初他的第一筆財富就是在賭、場積累起來的,他玩弄撲克的手法娴熟流暢,他自信地認為自己是一個天生就适合和賭、博打交道的人。

他彎了彎嘴角,看着約翰遜禮貌地擡高了眼睛,“約翰遜檢察官,你來了。”

約翰遜是一個很忙的人,他說的很直接,“瑞德,我很抱歉,你委托我,讓我去費城高級法院替你查閱裏面關于‘教義紛争’的那些起訴案件的具體詳情和資料,我沒有查到。”

沒有查到?

怎麽可能。

按照克裏斯汀的說法,那些被害者很大一部分都曾經向法院求助過,并且上訴那些神父,那麽法院一定會留下當初那些案件審理時候的痕跡,就算只是冠名為‘教義紛争’,只要查到那些案件的詳情,就可以追根溯源找到那些原告的資料并且好到那些原告,這樣,就可以說服那些原告并且發動他們一起站出來揭露教會。

可是如今,竟然在法院查不到?

瑞德覺得不可思議,美國是一個世俗法制國家,擁有數十種不同宗教信仰的民衆,不是一個政教合一的宗教國家,教會不可能控制到那麽深層的地步。

他譏諷地認為,如果教會真的能做到這樣,那麽美國也和亡國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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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皺眉,打開酒瓶的蓋子,為約翰遜倒了一杯百利酒,他知道這家夥口味和一個女人一樣喜歡甜酒,“這不可能吧,我是說,教會不可能有權利将這些資料全部抹去的。”

約翰遜無奈地笑道:“是的,教會沒辦法這麽做,但是他們可以通過他們的手段,把這些資料封塵起來。”

瑞德隽秀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的表情看起來很不滿意,“你的意思是?”

“這部分文件一般人沒資格查閱,就算是我也不行。”

瑞德嘲弄地笑道:“看來我們的國家真是一個‘民、主’國家,你的意思,這部分文件被鎖起來了,沒有人可以查看?”

“是的,除了教會的人。”

瑞德忽然覺得美國這所謂的“民、主國家”在現在看來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笑話,教會竟然可以控制一個“民、主國家”到這種地步,美利堅合衆國竟然說自己是民、主國家。

他冷笑了幾聲,那聲音仿佛的發自內心地不屑和漠視,“一般的神父肯定也沒有權利,是只有主教才可以查閱嗎?”

約翰遜神秘地搖了搖頭,“你錯了,就算是主教都沒那資格,只有紅衣主教和教皇才可以。”

瑞德的表情越來越嘲諷,他嘲弄道:“我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美利堅合衆國改名為梵蒂岡了。”

約翰遜也毫無辦法,他望着前方的酒保,“是當初教會要求的,他們說這部分案件是教會相關的機密文件,所以只有在教會人員允許的情況下,才可以打開被世人查閱,法院答應了。所以就變成了現在的情況。”

随後,約翰遜擺了擺手,“所以,很抱歉這次我幫不了你,你打算怎麽辦?”

瑞德結了賬,然後整了整自己西裝的衣領,重新戴上了那頂禮貌,非常感謝地和約翰遜握了握手,“很感謝你,那筆錢我還是會給你,不過我不會就此罷休,我需要去和你們法院長官談談。”

然後他優雅潇灑地走出了酒吧。

轉過大街沒多久,就來到了費城最上層的居住區,這兒居住着費城的精英和富豪們。

此時,費城最高法院的院長正和妻子從外邊回來,在打開花園別墅大門的時候,他遠遠看到遠處有一個眼熟的男人走來。

他認識他,事實上費城上流社會沒有幾個人是不認識這個男人的。

他來自美國南部的查爾斯頓,但是他在北方發家,成為了美國北部名噪一時的富人,只不過因為他南方人的出身,所以始終無法融入北方的上流社會,但是很顯然,這名三十出頭就坐擁無數財産的男人,根本不屑和北方人為伍,也不樂意和南方人站在一起。

他就是一個浪子,一個不需要身份的男人。

但是人人都知道,他精明得仿佛一只狐貍,他也紳士地完美無缺。

法官布拉格讓妻子先回去,然後他朝外面走了幾步,迎接了這位與衆不同的男人。

“嗨。我說巴特勒先生,真是有一段時日沒見了。”

瑞德将手裏帶着的一份禮品呈上,“別來無恙,院長閣下。”

院長和他禮貌地握了握手,“我知道,你來找我必定是有事情,我們就不要繞彎子了。”

瑞德嘴角的笑容自得其樂,“院長閣下,我只是有一件事想要請你格外開恩。”

“能讓巴特勒先生找到我的事,想必一定是一件不簡單的事,我恐怕我沒有那個能力呢。”

瑞德笑容更甚,“我只是想要請你給我一個權限,讓我能夠查閱在你們法院裏的一些案子。”

院長寬厚一笑,“我以為是什麽事,這些事你何必親自來和我說。”

瑞德那雙帶笑卻敏銳的眼睛盯着布拉格,“不,院長你可能誤會了,我要查閱的是,有關‘教義紛争’的那一類案件。”

此言一出,院長的表情都變了,變得僵硬起來,這讓瑞德更是心生疑窦,他斷定這些案件的牽扯可能遠比想象中還多。

院長的表情立刻蒙上了一層警惕和冷漠,“我能請問巴特勒先生,你為什麽要查閱這些案件。”

瑞德的笑容很狡猾,“我想院長你那麽聰明的人,應該不需要我來複述我的理由你就能猜到。”

院長輕咳了一聲,用來緩解他此刻的震驚,他說道:“不行,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沒有這個權限,因為這些案件是和教會相關的,所以都被封存了,只有紅衣主教親自應允,才可以被解放出來查閱。”

“是嗎?”瑞德的聲音有些明知故問。

院長冷淡地回應道:“是的。”

瑞德輕松地笑了笑,“那就作罷,今天打擾你了,院長閣下。”

院長卻猛然看着他說道:“巴特勒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南方人,你并不是一名天主教徒。”

瑞德的淺笑總是會讓人誤解他是一個很好親近的人,其實并非如此,他語氣也不那麽熱絡,“我确實不是。”

“那麽這件事就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我奉勸你一句,巴特勒先生,不管你要查什麽,你最好盡快收手。你是查不到任何結果的。”

這話聽着很熟悉,瑞德發誓從小到大起碼有不下十個人和他說過類似意思的話,但是很顯然的是,他每次都沒有聽從這些迂腐而淺薄的意見,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他,他或許早就因為被趕出查爾斯頓一無所有,死在某條不知名的街上了。

循規蹈矩,從來不是他的人生信條。

他曾經也經歷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而讓他從那段時間熬下來成為今天的瑞德巴特勒的條件之一,就是他從來只按照自己的做事原則去做,從來不聽別人所謂的“良心勸誡”。

他帶着那不可一世的得意笑容,從一無所有中走了出來。

看着院長,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和他說太多,每個人的經歷不同,他不需要說服對方,而對方也不可能說服他,他沖布拉格點了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院長閣下,那麽我先告辭了。”

然後他走了,可是他緩步離開的背影,無所事事的笑容,記憶那自信滿滿的步伐,卻給站在原地遲遲未動的院長帶來了一陣緊張的心悸。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主教大人又要上線了~

☆、26

早春不知不覺出現了,從窗棂上消失的六角形菱花就能看出,那柔軟的早春三月的微風穿過人們額前細碎的劉海,能夠呼吸到空氣中夾雜的泥沼味道。

克裏斯汀脫下了笨重的冬天衣服,換上了輕薄的灰色羊毛開衫,裏面是簡約的白色襯裙,頭上還是習慣性地包着灰色頭巾。

但是她的臉色并不如她的樣貌那樣如沐春風得柔軟,她的眼神在訴說着此刻她內心有種種的不寧靜。

她泡了一杯紅茶,這是美國人學英國人的,因為美國人潛意識裏總是覺得英國人是優雅、上層、貴族的代表,所以從服飾到飲食,早期的美國基本都是在模仿英國。

她皺着眉,“你的意思是說,這些被封鎖起來的文件,就算是法院的院長都無權限去查閱?除非有教會的人開放權限才能查閱?”

瑞德提醒她,“不是教會的任何人,而是必須起碼是紅衣主教。”

克裏斯汀默默地擡頭望着天花板,“紅衣主教……紅衣主教……”

瑞德咧嘴而笑,脫下新外衣,挂在絞盤柄上,然後拍了拍克裏斯汀母親養的那只大型犬的屁股,“是啊,難道你的意思是你認識紅衣主教?”

随後他還不忘打趣了一下克裏斯汀,“說實話,小姐,我認為你今天穿得這件衣服,應該配上一只毛驢。”

他在嘲笑克裏斯汀每天穿的灰撲撲的,雖然這似乎已經成了克裏斯汀的風格。

克裏斯汀懶得理他,她索性将他看做是一個無聊的對手,“先生,我确實認識一位紅衣主教,我打算去找他,讓他給我查閱的權限。”

誰知道這句話說完,瑞德笑得臉都變形了,他放生而笑,“我的上帝,告訴我是不是所有的天主教徒都像你這麽天真爛漫?你不應該坐在這裏,你應該插着白鷺羽的帽子坐在水晶坊內彈着豎琴。”

克裏斯汀忍無可忍地瞪了她一眼,“瑞德-巴特勒,你是相信我還是不相信紅衣主教或者是不相信我們天主教的信仰?”

他看着她柔軟的臉龐因為生氣而微微通紅,更加興奮地嘲弄了幾句,不過他還是決定和她講道理,“首先,紅衣主教他首先是天主教的一位重要神臣,其次他才是你們信徒的紅衣主教。”

克裏斯汀迅速說道:“所以你認為他不會出賣教會,更不會幫助我們去揭露教會的醜聞?”

“當然,我天真的姑娘,他首先要維護的天主教的秩序和對外而言天主教的顏面,這才是他首要需要考慮的,如果連天主教這個體系的本身都不存在了,那麽他那個紅衣主教又有什麽意義呢?所以你期望一個紅衣主教幫你揭露天主教的醜聞,這根本就是癡人做夢。”

克裏斯汀被瑞德的一番話說得有些心有餘悸,但是很快,對佩蘭的信心就沖破了瑞德的威嚴恐吓,因為在她看來,佩蘭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偉大的聖人,他只會向着正義的一面,即使要轉過身與教會針鋒相對,他也一定會那麽做的。

她說道:“這不是讓紅衣主教背叛教會,維護世間正義的一面,并沒有違背主的意志,那位紅衣主教閣下一定會協助我們的,因為他即代表着天主教正義的一面。”

瑞德笑了,“我不想打碎你的幻想,但是如果你不信你大可去試一試,而且,你應該知道紅衣主教意味着什麽,特別是我們美國的那位佩蘭紅衣主教,羅馬教皇年事已高,而佩蘭就是最熱門的下一任教宗的人選,能夠做到紅衣主教這個位置上,說明他必定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怎麽可能為了幫你而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克裏斯汀沒有反駁他,“我不會反擊你的任何言論,因為我知道自己和你內心堅信的東西根本不一樣,你所相信的是——人是會被內心的欲望所支配的,人是為了自己而活下去的,可是我和你不一樣,佩蘭閣下也和你所想的不一樣,他是一位擁有崇高善德的人。”

瑞德劃了一根火柴,點上了雪茄,火焰搖晃着。“小姐,你應該知道,從一個小小的神父爬到如今紅衣主教的位置上,需要花費多少心血,如果天主教的醜聞真的在他的手底下被走漏出來,而他不僅沒有極力想辦法去掩蓋這件醜聞,而是幫助這件醜聞洩露,他就會成為整個天主教的叛徒,他的前途也就毀于一旦了。”

克裏斯汀起身,想要躲遠點瑞德那邊的煙味,“這不是用前途來衡量的,這是人心,佩蘭閣下擁有這樣不畏懼任何強權的內心,他會幫助我們的,就因為他是紅衣主教,是世間所有天主教徒心中善德的标杆。”

瑞德看到克裏斯汀鞋尖上有什麽東西在閃爍,他起身彎下腰去拾起她鞋尖上的東西,是一顆金屬碎片。他笑道:“克裏斯汀,你盡管去,我只是斷言你會失望的,但是你如果堅信,那麽你就去吧。”

克裏斯汀點點頭,“我立刻就去。”

她此刻堅信的是佩蘭是她內心唯一崇高的存在,這件事既然關鍵點在佩蘭,那就是謝天謝地太好了,因為佩蘭一定會答應的,他是那樣一個渾身沒有一絲一毫邪念充滿聖光的人吶。

她出了門喊了一輛馬車就急急忙忙地朝費城大教堂那兒趕去了。

而此刻在費城大教堂裏,佩蘭結束了一天的行程,今天是他十分忙碌的一天,早上在一位教區牧師的陪同下去和這裏的教徒們進行了一場禮拜,然後又去見了這裏對教會善款捐贈最多的那位教徒名仕。

随後他回到了教堂主持了聖餐,當他停下來終于可以喘一下氣的時候,他發現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等在了他的辦公室外。

那名奢華高貴的意大利著名美人,此刻裹着一身藍色細腰鯨魚骨裙擺,手腕上婉約地纏着海藍色的絲帶,頭發绾在腦後仿佛像是一只盛開的蝴蝶。

她的笑容入全盛時期的玫瑰,帶着典型的意大利浪漫風情,“佩蘭閣下,真是好久不見了。”

佩蘭沒想到瑞秋會到費城來,看來他低估了自己對她的影響力,其實他并不太願意在這裏見到瑞秋,因為他來這兒是想做一點功績出來的,而她的到來每次都會提出一些讓他難以招架的難題。

上次瑞秋提出的那個建議讓他就這麽給冷處理掉了,他可以為了得到權利而做一些事,但是要他破戒打破對主的宣誓,這也是不可能的。

而瑞秋今天的到來,以他的猜測,她可能是來讓步的,這不禁讓佩蘭內心出現了一絲僥幸的冷笑,看來他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也不用違背任何原則,并且依舊能夠得到瑞秋那源源不斷的善款捐助。

瑞秋聳了聳肩,飄忽輕柔地移動到了他的身邊,“你應該知道我來的目的,你之前一段時間對我真是足夠冷淡的,果然是過河拆橋的佩蘭閣下。”

佩蘭看了看她,他不想去揣測這個女人的想法,他只看重自己的想法,以及主的想法。他說道:“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你的要求,而我也知道,和女人是無法講道理的。”

瑞秋靠在門上,一副提不起勁的樣子,甚至都懶得說話,“算了,那件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你要知道在你不來陪我的這段時間,我簡直無聊透了。”

佩蘭和瑞秋之間的行為舉止,從來沒有過任何越界的地方,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瑞秋走過任何地方,看着任何人。

他說:“沒關系,格林小姐,你是主最忠實的追随者。”

瑞秋“呵呵”一笑,那笑聲充滿了諷刺,“要得到你這樣的稱呼,不知道要我捐獻多少善款。真是悲哀的事。”

“這是你選擇為主做的事,并非是為任何人。”佩蘭的聲音始終充滿了冷靜和克制,他不太會釋放自己的情緒,從做神父那一刻開始,他就不能任性地釋放情緒了,長年累月下來,他似乎忘記了改如何去釋放自己的內心。

瑞秋步步靠近他。她很高興他們又可以像從前那樣,她又可以有有趣的人陪伴她打法時間了,“我說佩蘭閣下……”

不過她還沒有說完,外面就響起一個聲音,“紅衣主教閣下,有一位小姐想要見你,她說她和你是熟識,她叫克裏斯汀-威爾遜。”

瑞秋無聊到底地嘆了口氣,哀聲道:“可惜啊,我們的閣下是那麽的搶手,看來我要先退下去了。”

佩蘭瞥了他一眼,然後從絞盤柄上扯下自己的外套,然後一邊說道:“這絞盤柄該加油了。”

果不其然,衣服被撤下的時候,帶出了一點碎細線,他将散了線的部分塞進袖口內,然後套上外套,“那你先出去吧。”

瑞秋肆無忌憚笑了幾下,然後就飄然走了出去。

很快,克裏斯汀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我休息一天吶~

☆、27

克裏斯汀見到了久違的佩蘭閣下,他神情一貫冷漠而不拘言笑,但是他那湛藍的眼眸凝望着克裏斯汀的時候,總能讓克裏斯汀有一種安定的寧靜,他就像主的存在那般耀眼而炙熱。

她低頭禮貌地說道:“前來打擾閣下,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是我确實有急事想要前來求助閣下的幫助。”

佩蘭見到克裏斯汀談不上什麽樂意或者不樂意,他對克裏斯汀的認識也談不上什麽熟悉或者不熟悉,在他看來,教徒都是一樣的,僅僅是他應該保護的對象而已。

他做了一個手勢客氣地請克裏斯汀坐了下來,“坐吧,威爾遜小姐,能否告訴我,你有些什麽困擾。”

克裏斯汀沒有隐瞞,因為她知道這件事是不可能陰霾的,她需要得到查閱法院資料的權限,那麽就只能将全部事情都告訴佩蘭。

她出神地凝視着佩蘭,“是這樣的閣下,據我調查,僅僅在費城的這片區域內,就有許多孩子在年幼的時候遭到過神父的……傷害。”

這句話讓佩蘭額角立刻跳動了一下,他第一反應是在心裏默默揣測着,她知道了什麽?

克裏斯汀卻依舊十分信任地看着他說道:“閣下,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将這些曾經犯下過罪行的神父們公布于世,讓教會的孩子們能夠不再受到這樣的對待,我并非無緣無故提出這些要求的,我的侄子就被一個神父這樣對待過,據我調查,還有一些人,他們也是,只是迫于當時的壓力,他們沒有選擇發聲。”

克裏斯汀說的話越多,佩蘭的眉頭就皺得越緊,他不是因為詫異聽到了這些聞所未聞的事情,事實上,坐到現在的這個位置上,佩蘭對于這樣的消息早就有所耳聞了。

可是,她要做什麽?

佩蘭将目光移動到別處,他以為這些事,那些教區的主教應該已經處理幹淨了,沒想到竟然會有像克裏斯汀這樣充滿勇氣的人跳出來來和教會進行對抗,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評價她。

是不是應該說是自不量力?

佩蘭的語氣依舊冷漠地回應着,并未有一種知道了克裏斯汀的想法而和她同仇敵忾的态度,“那你想要求助我幫你什麽呢?”

克裏斯汀眼神清朗地看着他,她心懷坦蕩,也知道身為紅衣主教的佩蘭應該是知道這些事的,“我想要你給予我權限,去查閱法院裏那些關于‘教義紛争’案件的詳情,那些被害者曾經去法院控告過那些神父,可是每一起都不了了之,而且最終都以‘教義紛争’的形式記錄在案,我認為,這些事,我想閣下你應該是知道的。”

佩蘭看着窗外那些牧場工頭的房子建在支撐樁上,他每天都會領着一些人踏上通往前廊的那條厚板條臺階,仿佛帶領他們走向他們內心是理想鄉,但是最終究竟有多少人能夠獲得自己內心的理想呢?

至少不是全部,主終究不是萬能的。

就像眼前的這位充滿理想的克裏斯汀小姐,他很想告訴她,主不是萬能的,很多事,不是哪邊更加理想就會倒向哪邊。

他平淡地說道:“那麽,得到了權限後,你又想做什麽呢?”

克裏斯汀的眼神中有着一種戰鬥的味道,可惜這能得到瑞德的欣賞,卻注定不會得到佩蘭的欣賞,他只欣賞安靜接受主給自己安排的命運的教徒。

克裏斯汀開口說道:“我要找到那些受害者,并且從他們口中得出那些神父的名字,他們必須受到懲罰。”

她只說了自己前半段的目的,後半段的目的是——引起社會的反思,将它演變成一個社會問題,而不是單單小範圍內解決了之後繼續被教會刻意壓制然後不了了之就結束了。她要聯合他們一起站出來為自己發聲讨說法,讓人們也必須知道警惕那些無德的神父。

可是她沒說,因為她畢竟需要警惕對方是一名教會的神職人員,所以不能把自己的舉動說的太過分。

可是她不說,佩蘭卻能猜中個八九,因為他從她的眼中看出了,她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

她還是太過天真,竟然來向一名紅衣主教祈求這樣的事情。

或者說是她太信任他了?他記得她,她是六年前的那場戰役中,他親自救出的孩子們中最大的那個女孩。

不可否認,那場戰役将他在她心中神話了。

她真的以為他是聖人了。

顯然,他還不算是。

他承認自己是一個比多數人都崇高的人,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獨立于教會的體系之外,甚至可以說是“背叛教會”去給她一個揭露教會醜聞的機會。

站在世人的角度,他應該保護社會的弱者,但是站在職責的角度,他也有義務維護教會的顏面。

況且,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來這裏是做一番政績的,教皇年事已高,他早已成為下一屆教皇的熱門人選,如果他在這時不但不維護教會的顏面,反而成為了“叛徒”,那麽他的前程,就結束了。

他可以預想到,等到教會查到他才是那個叛徒的時候,到時候他會被冠上“沒有解決妥善這件事”、“為了平息人民的怒火”而被貶職,甚至是發配到邊遠地區去做底層神父。

他害怕那樣,那樣他會失去眼前他已經獲得的一切。

他不會那樣,絕不會變成那樣。

佩蘭重新将目光擡至克裏斯汀的眼底,那裏有陽光細碎的斑斓在熠熠生輝,他喜歡那種短暫的溫暖,他說:“威爾遜小姐,我很抱歉,我沒有這個權限去解鎖之前在任的紅衣主教封存的文件,我只是剛剛上任這裏,如果你想要權限,應該去找之前在這裏的那位紅衣主教。”

這是他的借口,他只不過想把這個事情推走罷了。

但是對于這個模糊不清的回答,克裏斯汀當然不信。

只是她暫時還有點接受不來,在她眼中那個崇高的佩蘭,竟然在推脫這件事!

這是她從未想到的。

她愣在原地很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語言來接話。

佩蘭卻不打算繼續給她這個機會,他留下了一些話,“如果沒什麽其他的事,那我先走一步了,威爾遜小姐,如果你還有困擾,可以明日再來找我。”

克裏斯汀連忙轉身,佩蘭卻已經提腳離開,她呆滞地看着他的背影,曾經,她認為這是世界上最真實的背影,是人世間善德的标杆。

如今,難道一切真的被瑞德所說中了?

淩駕在信仰之上的是人心。

她靜靜坐着,卻久久無法從深淵中解脫出來。

而另一邊,佩蘭走出大廳的時候,外面的一切剛剛好,陽光剛好、雨露剛好,連人們的微笑也是剛好。

這個世界,一切都已經被主安排的剛好。

他看到迎面走來唇邊帶着冷笑的瑞秋,看着瑞秋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他便開口直接問道:“剛才你都聽到了?”

“是啊,我都聽到了。”瑞秋說話的時候一直帶着一股大小姐的傲氣,“不過她還真的是把你當聖人了?果然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

佩蘭沒有回答,陷入了沉默。

瑞秋扇了扇手裏的絨毛小扇子說道:“不過看來我們的紅衣主教閣下思路可是十分清楚地,你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麽,可惜是的她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

佩蘭打斷她,“這些話就不要再說了,每個人有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

瑞秋看熱鬧的心态說道:“我原本還擔心我們的聖人閣下會不會被那個小姑娘給迷惑了,現在看來,你完全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麽,我也不需要擔心了,或許教皇的白色神冕,将來真的會穿在你的身上。”

佩蘭沒有回答,也不知道回答什麽。

雖然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清楚自己會怎麽做,但是真的這樣做的時候,心中依舊有些愧疚,是對那些孩子的愧疚。

他沒有做到一個公正的人應該做的事,他忽然開口,仿佛是想為自己不安的良性辯解一下,“只是因為這一切的時機不對,如果不是在我競選教皇這麽關鍵的時刻,我想我會願意幫他們的。”

瑞秋猛地笑道:“別說傻話了,我的閣下,如果你是教皇的話,你只會比你現在更加想要極力掩蓋這件事!”

一句話,讓佩蘭的步伐差點停滞。

這句話,好像讓他頓時清醒了。

原來,他真的一步步變成了這樣的人。

一個曾經,他所不極度願意成為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做人不能太糾結~~~!!

山水有相逢~晉江是條小河流~以後我們還會見面的~收藏下我的專欄吧!

☆、28

紅牆有一些老舊斑駁之後長起來的老酸棗,能夠聞到空氣中有那麽一點點火柴燃燒在壁爐裏的芯味。

克裏斯汀靠着牆壁坐在椅子上,腦子裏想到的始終的曾經六年前,在戰火點燃的戰區內,佩蘭親自走入戰區,要求雙方熄火,并且從戰區的避難所中将孩子們都拯救出來的情景。

那時候她也是那群孩子中的一員,她披着灰蒙蒙的大褂,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充滿了聖者光輝的男人。

他一頭金色的短發,一雙湛藍的眼睛,臉上擁有悲天憫人的氣質,這不就是從聖經中走出來的主嗎?

可是,他不是。

克裏斯汀此刻的感情已經不能用失望來形容,更多的是一種無以名狀的痛心,她不想承認自己可能是信錯了人、看錯了人,但是她似乎不得不面對現實,佩蘭并不再是那個她腦子裏補充出來的聖人了,他是一個有自己靈魂和自己想法的人。

他将自己的人心,淩駕在了善惡之上。

他自私地選擇維護教會的顏面,維護他自己的地位,而放棄全世界許多正在遭受不公平對待的孩子。

這就是她思慕和憧憬許久的那個神父,究竟是他變了,還是她始終沒有看透過他?

瑞德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場景便是克裏斯汀小酌了幾口白蘭地,嘴裏有些酒氣,一副奄奄一息的待宰的樣子鎖在角落裏。

他的直覺認為她哭了,即使她臉上沒哭,但是她的心裏已經下雨了。

他走進克裏斯汀,彎下腰半跪在她的椅子面前,一雙眼睛穿過克裏斯汀垂落的劉海看進了她的眼底,仿佛那裏有着一覽無遺的海洋,他輕柔地用安撫人的口吻說:“克裏斯汀,你在難過,為了那個神父嗎?”

克裏斯汀身子動了動,聲音很低迷,“是的,你說的沒錯,人心是淩駕于信仰之上的。”

瑞德的手背觸碰到了克裏斯汀略顯冰冷的手指,随後他将自己帶着溫度的手背輕輕刮過克裏斯汀的五根手指,這微妙的觸感讓他心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可是你這麽難過的樣子,讓我以為你甚至像是深深愛慕着那位紅衣主教。”

克裏斯汀木讷地回答,“現在開始不再是了。”

瑞德用手撫摸着克裏斯汀後腦的柔順頭發,并且手指一直沿着發絲滑到克裏斯汀的胸前,在那裏用手指繞着她的頭發打了幾個圈,“看來我應該為之高興,你對他失望透頂,這讓你心裏被挖出了一個洞,好讓別人填進去。”

随後他起身,從衣架上扯下一件毛絨披風,因為太過用力,反而有些撕碎披風讓一些容貌四散開來,可是瑞德不在意,他将披風蓋在克裏斯汀的肩膀上,“我覺得我們是時候可以開始考慮一下第二種方案了。”

他知道,克裏斯汀不會就此放棄的,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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