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麻利點，給我脫。”
女子一襲水青色長衫，長衫上隐約可見淡淡花紋；一只黛青色的玉簪挽起了三分發絲；明眸粉唇；靜靜地立在一簇翠竹旁，瞧着恰似一副清雅山水畫，但語氣可談不上溫柔，說兇悍都不為過。
院子裏列着一二十個孩童，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此刻都緩慢的摸索着自己的衣服，黑黃的臉上染着一層紅暈。
女子身旁立着兩名壯漢，右側壯漢不知何時手上多了條細長的手鞭，閃電般揮向了他身邊的孩童。孩童吃痛，呼出一聲，哆哆嗦嗦的解開了自己的短衫。
其餘孩童也都麻利的解衣。
“咦，這人是個太監。”左側壯漢面露輕蔑之意，笑了起來。
其它孩童紛紛側過頭來，想看個究竟，院子裏漸漸熱鬧起來。
“太監是什麽意思啊？”
“就是下面沒有了。”
下面沒有就是太監了，那自己就是太監了。十三從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販子堆裏，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不知道家在何方。
“大人”十三大着膽子喊了出來。
左側壯漢邁着寬大的步伐，氣勢洶洶的走了過來：“小鬼，耍什麽花樣。”
十三咽了下口水：“大人，我也是太監，可以不用脫衣服了麽？”
十三身上藏了好些值錢的東西，并且都是從別人那裏得來的，若是被發現了，可不好。
壯漢面上的輕蔑又深了幾分，伸出手來在十三下面狠抓了一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嘿，你小子，還真是。”
随即抓住了十三的胳膊，上下扭轉，痛的十三眼淚溢了出來。
壯漢搖了搖頭：“太監就是不行，去一邊待着吧。”
十三抱着胳膊，站到了一邊。
“看什麽看，還不快脫。”
窸窸窣窣的，院子裏似乎曬了好些黃面饅頭，壯漢們一一檢查後，将這些孩童們分成了兩隊。
十三這一對跟着三個中年婦人，七拐八扭的行至了一處院落。院中早已有好幾個女子在那裏站着，見她們來了，都細細的打量着。
其中一個穿着最為華麗，早已挑選了兩個最壯實的孩童。其她女子也慢慢地挑了起來。
最後，只剩下十三和小紅兩人，無人問津。
“王媽媽，大少爺屋裏還有事呢，我這就先帶人走了。”
“小桃姑娘，真是抱歉；本來是想直接送大少爺屋子裏的，不想這一忙起來，沒個人手，還勞您自個人來了。”
“王媽媽，說的這是哪的話。那行，我這就先走了，您忙。”
“行，您走好。”
待小桃姑娘走後，其她人也陸陸續續的走了。
“怎麽這還剩下兩個？”王媽媽甩着手裏的帕子“這天，熱的。”
旁邊的趙媽媽小聲道：“三少爺屋裏的綠珠姑娘還沒來。”
樹上的知鳥無休止的發出刺耳的鳴叫，擾的人更煩了。
等了一刻，來了一個滿頭大汗的女子。
王媽媽訓了幾句，便帶着趙媽媽們走了。
十三和小紅跟着這位綠珠姑娘來到了一處偏僻的院落後，一道閃電劃過蒼穹，發出巨大的響聲。周圍的翠竹劇烈的左右搖晃着，一場大雨沖刷着整個淩城。
“少爺，這兩人是留在房裏，還是去廚房呢？”
“你們叫什麽名字？都會些什麽？”
要是能留在少爺房裏，肯定比去廚房好。怎樣才能留在房裏呢？
十三靜靜的打量着這房裏，窗臺上擺着幾盆盆栽，案子上架着很多書。
三少爺還是個半小孩，此刻正拿着一本書，坐在碩大的椅子上，旁邊有個頗為秀氣的女孩兒，微低着頭，研着磨。
“少爺，奴才叫十三。先前在一家秀才家做活，後來秀才去了京城，奴才這才來到了這裏。奴才每日陪主子習書，灑掃庭院。”
“哦，那你以後就留在這屋子裏吧。”
“謝少爺。”
晚上，十三和小紅躺在床上。大雨過後，悶熱消去，空氣中是泥土的氣息。
“十三，你以前真的是在秀才家做活麽？”
“不是啊。”
“我也記得你之前說，你一直和張婆娘生活在一起。”張婆娘便是人販子中的一員，負責将他們賣出去。
“這不是想留在少爺身邊嘛。你想啊，在少爺身邊，若是少爺開心了，那銀子不得很多。”十三吱吱笑了。
“那要是少爺生氣了，不也會很慘。還是廚房好，想吃什麽都有。”小紅家是地主家的長工，今年收成不好，兩個哥哥年紀大了，要娶親，便将小紅賣了。小紅從小就開始幹很多活，卻沒什麽吃的。這次能在廚房工作，終于不用擔心溫飽問題了。
紫竹院中的綠竹正在替淩容更衣：“少爺，真要将十三留在房裏嗎？奴婢見她哪像是在秀才家的小厮，倒像是個毛頭小賊。”
淩容坐在了床沿，想起今日見的小厮，小小的臉上，一對大大的眼睛，低低的打量着周圍：“我倒覺得他很機靈。”
“少爺，他可是太～“
綠珠的話被淩容喝止。綠珠明白，雖然三少爺平日裏笑容和煦，與人好說話，但他想做的事，是絕不會改變的。
十三白日裏就替三少爺倒倒茶水，端些點心。
“小紅，今日做了什麽？”
“今日做了菊花糕。”
“菊花糕啊，我的最愛啊。”
十三看着玉盤中晶黃的糕點，聞着淡淡的花香，咽了下口水。
“可端好了”
“行呢。”
十三端着菊花糕，走在狹長的長廊上，四周悄然無聲。
小心地撚起最旁邊的一塊，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你在這裏做什麽，偷懶嗎？”
十三被吓的不輕，綠珠走路極輕，靠近了才知道有人來了。
十三用袖子擦臉，實際擦了下嘴唇，轉過身道：“是綠珠姐姐啊，我哪敢偷懶，這不是在替少爺拿糕點嗎？”十三笑了一下，“咦，綠珠姐姐，你現在怎麽在這兒？”
綠珠看着十三就來氣，自從他來了以後，就搶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只能灑掃庭院，曬曬書，累人的活都是她幹了。今天曬好書，沒什麽事，想起今年家裏收成不好，便回去給爹娘一些銀兩。
“我去哪兒，還輪的到你來多問嗎？”
綠珠見沒刺可挑，便扭着水蛇腰走了。
十三進去的時候，淩容正打着呵欠。
“少爺，看書累了吧，正好吃點糕點。”
“嗯。”
“這寫的是什麽啊？”十三拿起了案上的書。
淩容看了一眼十三指的地方：“講的是一個君子，一心輔佐先王之子，重得江山，但被小人陷害，身死異鄉。”
“那做君子有什麽意思，一心一意的付出，最後也不得好處，還不如做小人呢。”
十三胡侃亂侃的說了一堆做小人的好處，時而做些動作，将屋子裏的人都逗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