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桑嬈從蘇風吟房裏出來之前, 晏歸之為了避免這兩人在绮陰宮再鬧一場,先一步帶着晏杜若去了九陽行宮。
晏歸之幾人名義上還是九陽師門的人, 明面上是住在九陽行宮的,自然是要在她宮裏露個面。
彼時九陽正與朝臣在房議事。郝廷君雖然昏庸, 但這一輩的子嗣中有不少英才, 九陽便是其一。此女秉性堅毅,有帝王之才, 卻不慕榮華, 一心求道, 如今郝廷君子嗣凋零,剩餘三人要麽資質不佳,要麽被皇宮中皇子橫死一事吓破了膽,獨剩九陽能擔重任。
如今儲君已亡, 新的儲君未立,君主昏庸,整日不思政務, 又有司天監傳報,紫薇黯淡, 一班忠臣心焦不已, 欲立明主,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其中便有大臣提議,修一封, 将九陽請回。
九陽歸國, 衆臣一見九陽浩然正氣, 學有所成,心中歡喜不已。
此班大臣欲立九陽為儲君,喜在郝廷君還有幾分神智,也覺得九陽能擔重任,思想立她為儲君,只是怕她心系門派,便一直耽擱着。
倒是這些大臣,隔三差五的到九陽行宮來,美其名曰是要協助九陽鏟除妖妃,肅清朝堂,實則是對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她入世。九陽欲要鏟除妖邪,便也容這班朝臣日日往這邊走動了。
這日正說起郝廷君昨日臨幸萬貴妃時,天神陡降,厲聲斥責之事。九陽心裏便想到是晏歸之所為,正自感激,忽有侍衛來報,三位師尊求見。
九陽連忙迎出去,一見晏歸之便歡喜上去,叫道:“仙……”
晏杜若在晏歸之身後,掩嘴低咳了一聲。
九陽動作一頓,退了一步,行禮道:“師伯。”
晏歸之等人是九陽師門之人,又是來助九陽除妖的,一班大臣亦是敬重,紛紛來迎,行禮道:“師尊。”
晏歸之向九陽道:“可曾攪擾你議事?”
“其實也正要請師伯來,倒是弟子怕擾了師伯修煉。”九陽請了晏歸之到房坐下,她到案前拿了一封公文遞上,說道:“今早父皇向邊關下了急令,要停了戰事議和,還要将征伐大将召回皇都,急令不過三日便能到得邊關。”
晏歸之看了一遍公文,問道:“陛下為何回轉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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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陽望向晏歸之,歡喜道:“昨夜天神降臨,厲語相勸,當時父皇便擺駕禦房批閱政文,深思己過,這才心意回轉。這些都要仰仗天神恩德。”
晏歸之道:“還是天樞福澤深長,公主和大臣們丹心可鑒。”
晏歸之将公文遞還了九陽,望了眼四周相候的大臣,對九陽道:“公主,本座有話要說。”
九陽會意,屏退了衆人。
九陽道:“仙尊有話請說。”
晏歸之問道:“你可知這天樞後宮中一處叫思量宮的宮殿?”
九陽面露疑訝,她道:“思量宮?思量宮乃是天樞禁地,消失已久,仙尊從何處得知的?”
晏歸之道:“禁地?”
九陽說:“這思量宮是三百年前天樞先祖建立的一處宮殿,相傳是為當朝國師所建,不久變成了禁地,後來先祖崩殂,思量宮也因先祖旨意,一把火給燒了。”
“燒了……”晏歸之斂眉思索,問道:“你可知那國師是何人?可是人界修道之士?如何成了天樞國師?後來她又去了何處?”
九陽道:“這些陳年秘事弟子知道的也不多,不過藏閣內應當有先祖記事,或許對國師記載了一二,能查到些事。”
“仙尊為何提起這人,可是有什麽古怪?”
晏歸之道:“昨日那群妖孽欲殘害皇嗣,被我等攔下了,我們一路追着人到一處宮殿,外有陣法掩護,內裏景致奇異,其中有一女子,自稱久華,說那處宮殿名為思量宮。”
九陽驚道:“有這等事。”
晏歸之道:“那妖孽似乎很清楚這思量宮,引了我等前去。我們懷疑她與那妖孽有什麽瓜葛,所以央你查查這女人是何身份。”
九陽道:“弟子明白,稍後便去藏閣,查探清楚。”
晏歸之從晏杜若袖中取過數張相思紙遞給九陽,說道:“這是我貪狼法器,名為相思紙,用于傳信,只需将靈力注入,它便能化作飛鳥去尋人,若是有消息或是有什麽急事,可用這法器尋我。”
九陽将相思紙小心收好,望着晏歸之時,笑意可掬。
晏歸之道:“為何發笑?”
九陽道:“仙尊嘴上說着妖界仙界規矩衆多,不能僭越,如今還是在查探作亂的妖孽,守護後宮皇嗣。我原以為仙尊墨守成規,心硬如石,現下想來,仙尊其實只是嘴硬心軟。”
“仙尊祭壇相助在前,後宮相護在後。九陽無以為報,日後仙尊但凡有用得着九陽的地方,九陽萬死不辭。”
“你這人,心太直。”晏歸之語氣輕飄,她道:“這世間最難摸透的便是心。你怎知我幫你不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了在你身上有所圖謀。”
九陽愣了一下,坦言道:“我相信這世間善意更多。”
而後九陽望了眼晏歸之,又把頭低下了,她道:“即便仙尊有所圖,九陽的話也不會改,弟子相信仙尊為人。”
晏歸之彎了彎眼,笑了,她道:“身為帝王,防備之心可不該如此之弱。”
九陽道:“仙尊說笑了,九陽不是帝王,也不會成為帝王。”
……
晏歸之和晏杜若離去,九陽相送到門外。
一路遠去,晏杜若望了眼九陽的身影,說道:“風吟不是說那丫頭紫薇入命,已是帝王命格,不管她想不想,将來必定掌管天下,你怎麽不告訴她?”
晏歸之道:“為什麽要告訴她?”
晏杜若:“……說的也是。”
晏杜若又問道:“話說那久華,不論她是不是那勞什子國師,都不是個簡單的人,我們要不要派人盯着她,看她與不與那妖孽來往。”
晏歸之道:“嗯。”
晏杜若問道:“派誰去?”
晏歸之沉吟一番,輕輕道:“六姐罷。”
“六妹?!”
“怎麽了。”
晏杜若道:“你沒看出六妹對那女人有意思了麽,你何時見她主動問別人名字的。”
“這不正好,近水樓臺先得月。”
晏杜若道:“不是,那女人什麽來路還不清楚,萬一是個對頭,六妹怎麽辦。”
晏歸之笑道:“不要緊,大不了到時候綁回盂山,再重新教導一番,叫她改邪歸正。”
晏杜若:“你莫不是在說真的?”
晏歸之望着晏杜若一笑。晏杜若:“……”
……
兩人自九陽行宮回來時,只有晏瓊玖一人,月皎同應不悔去看守皇子了,蘇風吟則是帶着月皓去了桑嬈的绛陽宮。
晏歸之跟晏瓊玖提了監視久華一事,她歡喜的答應了。
晏瓊玖年紀也不小了,這麽多年來也沒見過對哪個雄妖雌妖動心,如今竟會對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一見鐘情,真真是世事難料。
只是前途未蔔,晏杜若不免擔憂,害怕晏瓊玖受到傷害,可見她面上歡喜的神色,終究是不忍阻止,便只能寄期望于晏歸之是有所考量的。
幾人在庭院中聊起妖族失蹤的事,商議寄相思紙給芒種,問詢那火獅小公主在人界受傷一事,又想着應當給大嫂哥哥們還有蘇家的人捎個信回去,免得他們擔憂。
提起這事,晏杜若問晏歸之道:“七妹,風吟應當不生你氣了罷。”
晏杜若看這幾日來兩人都挺親密的,如以往在盂山般,形影不離,直嘆這蘇風吟的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嗯?”
晏杜若道:“就你和玉寒那檔子事嘛,你忘了她是離家出走才到這裏來的了?”
晏歸之道:“她沒有生氣,也不是因為玉寒的事才離家出走的。”
晏杜若不解,但還是說道:“不生氣就好,此間事了,還當早帶風吟回盂山,免得桑嬈那厮整出什麽幺蛾子。”
晏歸之道:“桑族長不是那樣的人,倒是二姐,逆鱗對騰蛇族極為重要,是給心愛之人的承諾,你整日拿着也不妥當,還是早日還給桑族長罷。”
晏杜若随口應承道:“知道了。”
幾人歇了一回。
晏歸之突然問道:“二姐,你知不知道以前爹爹都是怎麽哄娘親開心的?”
晏杜若望了晏歸之一回,神色變得微妙,她道:“怎麽突然問這個?”
“真想知道?”
晏歸之:“……”
她對晏歸之招了招手,道:“你俯耳過來。”
晏歸之依言将腦袋靠過去,晏杜若亦是俯下身來,在她耳畔低語,言罷離去,晏歸之面上漸漸泛紅,忙從椅子上跳下,朝外走去,道:“我去接風吟了。”
晏歸之走後,晏瓊玖問晏杜若說了什麽,晏杜若坐在椅上,望着大門,嘆息道:“還能說什麽。這兩人成婚這麽久了,可什麽時候才能圓房啊,二姐我真是操碎了心。”
晏歸之到得绛陽宮時,月皓在外守着,見晏歸之過來,将人迎進了裏面坐着。
晏歸之問了月皓方知道蘇風吟是來為桑嬈療傷的。七寸本是騰蛇一族比較敏感的地方,逆鱗也是極為珍貴的一枚鱗片,生生拔下是極痛的,且被拔處的傷口恢複較慢,唯有吸收靈力才能助其快速愈合。
此一行人中蘇風吟妖力最為深厚,桑嬈又與她關系最好,自是找了她來取些靈力。
晏歸之坐不多時,桑嬈便出來了,蘇風吟消耗了不少靈力,直接在桑嬈這地午睡,歇下了。
“晏歸之?!”桑嬈甫一見了晏歸之,面色遽變,立馬撲了過來,将人撈住,她斂着猙獰笑意,道:“叫晏杜若将本尊的逆鱗還來,不然本尊剝了她的皮!”
晏歸之道:“桑族長,是二姐拿了你的逆鱗,你該去找她要,為何找我。”
桑嬈怒道:“你是一族之長,你說的話她難不成不聽,怎麽,你要包庇她不成!”
晏歸之一笑,道:“二姐的性子想必桑族長也領教過,她不願做的事就是我也勉強不來的。此事還得桑族長自己來,二姐怎麽搶去的,桑族長怎麽拿回來就是。”
桑嬈揪住晏歸之的衣襟,氣的臉上發顫。若是那麽好拿回來,她早搶回來了,這晏杜若将那逆鱗藏着,她就是把晏杜若挫骨揚灰,也找不回來這逆鱗。
一想起晏杜若在眼前耀武揚威的挑釁模樣,她就氣的渾身難受。
再次睜眼時,眼睛化作了獸瞳,瞳孔收縮成一線,她一把捏住晏歸之脖子,說道:“奪本尊逆鱗,貪狼是要與我騰蛇為敵麽。”
月皓慌忙要攔,晏歸之一個眼色,他便會意,只在一旁大聲勸道:“桑族長息怒,此事還待慢慢商議,莫要傷了族長,傷了兩族和氣。”人卻并不上前攔阻了。
晏歸之也不反抗,只偏頭不住咳嗽,咳的面孔通紅。
桑嬈獸瞳收起,頗為嫌棄道:“你現在怎麽這麽弱。”
忽的背後一陣風起,桑嬈側身閃躲,依舊被這力推出去許遠。晏歸之被一白尾纏住,落到蘇風吟懷裏。
蘇風吟聽得動靜,匆匆起身前來,衣衫未整,三千青絲披肩,她一手拍撫晏歸之後背,一面冷冷的觑着桑嬈,說道:“你是想其它的鱗片都被拔了麽!”
桑嬈一擺袖,頗為無辜,道:“我沒對她做什麽,不過掐她一下罷了,誰知道她現在這麽弱。”
晏歸之咳嗽幾聲,蘇風吟見晏歸之嘴角有血跡,回首瞪着桑嬈,眸光森森。她冷聲道:“你明知道她受了傷,靈力被封。”
桑嬈道:“不過一點小傷……得了,得了,莫這樣看着我,月皓,你去找應不悔要些療傷的丹藥拿來給你家族長補補,等回了柴桑山,我再在五色湖裏挑上好的奇珍異寶補送去盂山,行了吧。”
蘇風吟召出青鋒,此劍為雌劍,晏歸之此次來人界手上帶着的兵器便是青鋒雙劍,這雌劍給了蘇風吟拿着。
青鋒劍一出,即時化作一道青影朝桑嬈襲去,桑嬈一路退,房中桌椅一劍過去,皆是兩半。
桑嬈叫道:“喂!我都道歉啦!你還來!”
青鋒劍走九宮,速度愈來愈快,桑嬈又不還擊,最後被一劍擦着胳膊而過,見了紅,這才被收回。
桑嬈扯了扯破掉的袖子,傷只是皮外傷,她氣怨的坐在唯一一張好椅子上,道:“不就是不小心傷了她麽,你怎麽就這麽較真。”
蘇風吟細細查探晏歸之傷勢,晏歸之将她手拿下,說道:“無礙,剛才不小心磕破了嘴皮。”
桑嬈叫道:“磕到嘴巴?!你怎麽不早說!”
晏歸之道:“剛才桑族長搖的緊,我岔了氣,現下好不容易緩過來,這才能說話了。”
桑嬈道:“四族中除了青牛族,就你貪狼的身體最結實,能被本尊搖岔氣了?!你騙鬼呢!”
晏歸之将腦袋靠在蘇風吟肩上,道:“風吟,我困了。”
蘇風吟披了件外袍,長發也沒整理就抱着晏歸之朝外走去,月皓也連忙跟上。
桑嬈氣的腦仁發疼,在後叫道:“這小狼崽子分明就是在演戲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