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Chase You
訓練的地點就在浦東機場邊上。路明非匆匆換了飛行服到機庫時,女教官諾諾正倚靠在一架“鹞”邊上,吹着泡泡糖。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打量着四周:“楚子航呢?”
楚子航并不需要飛行訓練,他當年在軍校同時修了多門課程,海陸空戰鬥技能近乎滿點,特別擅長把民航用機當戰鬥機開。早些年他偶爾還會充當臨時教官給預備役士兵代課,結果一堂課下來就把學生折磨得鬼哭狼嚎。至于為什麽不直接負責路明非,純粹是怕自己經不住路明非的軟磨硬泡,放任對方偷懶。
諾諾翻了個白眼,盡管個頭還比路明非矮了那麽點,但絲毫不妨礙她“啪”的一下拍在對方腦袋上:“就知道想楚子航,他又不用訓練當然忙別的去了啊。上來!今天要是不好好表現,老娘滅了你。”
“鹞”雖然戰鬥力只能算二線飛機,但是對于路明非這樣非正統軍校畢業的人來說,已經足夠專業了。今天是他的第九次臨場飛行訓練,用的都是這種“鹞”。
這架代號“灰鷹一號”的“鹞”是少見的雙座版本,諾諾在前,路明非在後。
“地面控制塔,這裏是灰鷹隊長陳墨瞳,灰鷹一號報告一切正常,訓練項目開始。”路明非的頭盔耳機裏傳來了諾諾的聲音。這個一向肆無忌憚的女魔頭罕見地正經了起來。
“收到,這裏是地面控制臺,灰鷹一號,準許開啓訓練項目。”
機庫的頂棚從中分為兩半,“鹞”的機身劇烈地震顫了起來,發動機隆隆的轟鳴聲如風中叫嚣的怪獸。“鹞”騰空而起,拔高之後迅速平飛,巨大的加速度直接把路明非壓在了椅背上,果然是簡單粗暴的陳氏飛行風格。
路明非分外想念那個溫柔含蓄的東北漢子。
“現在你來。”諾諾說道。
“收到。”路明非慢慢拉起了操作杆,在諾諾切換控制權後,操縱杆上的壓力增加了不少。
“攀升到1000米。”
“……你是要和我玉石俱焚嗎?攀升1000米會撞上泡防禦界面!”路明非驚呼道,末了還不忘貧嘴,“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爬!”女魔頭連客氣話都沒說,直截了當的一個字。
“……OK。”
路明非真愛現在發達的電控系統,除非是諾諾這樣的試飛員,不然單單把飛機飛起降落并不那麽難掌握。
随着“鹞”的持續爬升,頭盔裏不斷傳來警報聲,控制屏幕上閃動着警告的紅光。路明非咬緊了牙關,終于在最後一刻,諾諾下了指令:“平飛。”
他将操縱杆一推,飛機上升的勢頭銳減。
“你以為你在飙車嗎?方向打得輕一點!很容易失速!”諾諾說道,“現在我們離泡防禦界面有多遠?”
“150米。”路明非說。
“這層泡防禦界面太低了。”
“那我們要回去嗎?”
“回個屁。”諾諾幹脆利落地接過了控制權,呼起了控制臺,“控制臺,這裏是灰鷹一號,執行Z計劃,準備開啓空洞。”
“控制臺收到,Z計劃,孔洞開啓準備,反應時間0.3秒,開啓時間6秒。Good luck.”
今天的控制臺是換人了嗎?滿是大碴子味的中式英文是怎麽回事。
路明非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是Z計劃,“鹞”已經開始急劇上升。高度表快速跳動,飛機的高度已經超過了1700米,還在不停攀升。
“我們在泡防禦外面!”路明非吼道。
“我知道!”諾諾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是在新天地逛街,而不是在一群虎視眈眈的捕食者中央。
剛剛的泡防禦打開了一個孔洞讓他們鑽了出來。今天的确是個很好的天氣,稀薄的雲層遮擋了些許刺目的日光,讓人可以毫不費勁地看清周圍的一切。
那些生化蟑螂般的怪物靜靜浮在周圍,長長的觸須飄動着,像是浮于海中的水母,一派歲月靜好的假象。
路明非的飛行服裏全是冷汗,他一度懷疑自己的內褲濕了。
這些捕食者的性格非常奇怪。他們不會将單獨的飛行器視作敵人,大多數時候都是任由它們經過,這也是航班得以通行的原因。一言以蔽之,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裝死就行了。
“姐……”路明非咽了口唾沫,“我們走?”
諾諾沒聽見般:“灰鷹一號到達指定位置,準備攻擊。”
“控制臺收到。”
“攻攻攻攻攻擊?”路明非吓得話也說不利索了。
飛機輕微震動了一下,諾諾按下了機炮。一枚炮彈直中正前方的那只捕食者,在擊中的瞬間,周圍的捕食者都被驚動了,紛紛張開了觸須,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熱情洋溢,配上《相親相愛》的BGM就是一出妥妥的城市宣傳片。
“鹞”猛地向下傾斜,在瀕臨失速的邊緣下墜。可怕的加速度讓路明非說不出一句話,兩只手緊緊握着操縱杆,像是握着救命的稻草。
“還握着操縱杆吧?”
“握着呢!”
“很好,那你來吧。”說着,諾諾再度切換了控制。
路明非還來不及害怕,那邊的捕食者們撲了個空,短暫懸浮了一陣,又有幾只不死心地尾随了過來,餘下的則在高處靜靜看着。“鹞”急速下降,而那些鬼東西的速度更是可怕,如墜落的隕石向飛機砸來。
“灰鷹一號呼叫指揮臺,準備開啓孔洞。”諾諾說道。
“指揮臺收到。”
距離最近的捕食者已經張開了觸須,露出猙獰的利嘴,猶如一場深深的夢魇。路明非覺得,就算過了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他還是不會忘記捕食者在自己頭頂張嘴欲咬的樣子,可以算得上是繼“1999年拯救世界”後最大的談資。他覺得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穩住啊師弟!”諾諾突然說了一聲。
路明非屏住呼吸,“鹞”身驟然抖動了一下,發動機的推力瞬間到達極致。泡防禦就在眼前,他狠狠閉上了眼睛,不敢面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
“睜眼吧膽小鬼,沒事了。”顯然諾諾也是提心吊膽的,聲音裏微有後怕的情緒,但仍不忘調侃他一下,狀态還是不錯。
路明非睜開眼,高度1400米,在泡防禦的內部。
他終于松了口氣,打開尾部監視器。那只捕食者在沒和泡防禦接觸前就發生了爆炸,狂亂的揮舞着觸須,重重砸向泡防禦,瞬間化作了灰燼,最後連它身上的火焰都消失了,留下一團淡灰色的物質維持着原本的形狀,然後被風吹散,像是死神親手拂去了成形的沙畫。
五分鐘後,“鹞”降落到浦東機場。路明非雙腿發軟,根本無力動彈,看着前座的諾諾爬出機艙後努力平複了呼吸,顫顫巍巍地扒住了飛機邊沿準備爬出來,一擡頭,他看到了楚子航。
“師、師兄……”路明非吓了一跳,楚子航離他也太近了,鼻尖對着鼻尖。剛從生死邊緣活下來的路同學表示,如果周圍沒有諾諾,他很想抱着楚子航的脖子猛哭。
“還好嗎?”楚子航問道。
只是還沒等對方逞強和欲拒還迎的回答,他便直接鑽進去,将路明非打橫抱了出來。
諾諾再度嚼起了泡泡糖,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倆。
路明非一個魚打挺,從楚子航的懷裏翻了下來,砸到地上後稍微緩了緩,堅定拒絕了楚子航的攙扶,挺胸擡頭,努力向諾諾證明自己是個真爺們。
“這麽怕?”諾諾笑了笑。
“你、你這是有多恨我……”路明非有點虛弱地說道,仍不忘虛張聲勢地瞪一瞪眼睛,“我記得我還沒轉正吧!我還是公民!公民!”
“屁個公民,簽了死契的都是人民公仆。絕密測試。閉嘴。”諾諾的人道主義精神總不會持續三分鐘,擺了擺手說道,“我先走了,剩下的就楚子航你來告訴他吧。”
楚子航翻出了一張折疊椅放在了機翼旁,摁着雙腿發軟的路明非坐下,指了指兩翼新增的挂架:“地獄犬挂架。不光載彈量增加了,命中率也增加到50%以上。”他檢查了一下剩餘的導彈數量,“一次三枚,剛剛你和諾諾打的那只,用了六枚。”
“……完全沒注意到加了新東西。”路明非看得目瞪口呆,“這是反攻的開始?”
“……”楚子航有些無力,心想着回去就把路明非的本地磁盤D?學習資料清一清,美帝拍的《獨立日》輕而易舉騙了多少有志青年,看眼前這個傻子就知道了,“沒那麽容易。技術不成熟,對飛行員也是很大的考驗,你還需要繼續練練。”
“那這個能對付次級母艦麽?”
“你可以試試。”楚子航忍住不笑,點了點頭,“總共18枚,都打出去,跟放焰火似的,可以充當照明彈。[3]”
“……師兄有沒有說過你講冷笑話真的很冷?”路明非扶額,“都放出去那我怎麽對付捕食者?用牙咬死他們嗎?這不是和老唐在食堂吃到蟑螂一樣?”
楚子航認真設想了一下可能性:“你不是很喜歡那門加特林機關炮嗎?”
“我知道了,我會在捕食者咬死我之前先打死我自己的。”路明非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他和楚子航打嘴炮從來沒贏過,今天是第N次失利。
機械師在旁徘徊了好一陣,始終不忍打斷他們的“調情”,楚子航察覺到了什麽,扶着路明非就往外走,禮貌地向等待多時的機械師點頭致意了一下。機械師趕緊沖上來搶修,熱淚盈眶,他原以為這兩人要共剪西窗燭,自己要加班到天明的。
“為什麽上面讓我們飛‘鹞’啊,我們最多算個泡泡,必要時刻會操縱飛行器逃跑已經很好了。”路明非一邊吐槽着,一邊被楚子航塞進了車裏。
楚子航将他的安全帶扣上,這才發動了引擎,卻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
狹窄的車內空間只聽得見馬達的聲響,路明非猛地想起自己遲到的事情,緊張地看向楚子航。
楚子航素來不喜歡人遲到,記得有一次約會他忘了定鬧鐘,硬生生遲到兩小時,雖然到達約定地點時楚子航還在,但臉色如墨般陰沉。他差點以為當場就得分手了,忙不疊地抱着大腿哭。
最後,大人有大量的楚中校繳了他的飯卡,帶他吃了一星期的健康餐外加每天夜跑八公裏。
“明非,你剛剛飛的很好。”楚子航下決心要好好誇他,直接用上了肯定的語氣。但落在路明非眼裏猶如老父親誇獎自己終于成才的兒子,這讓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楚子航喜歡這種Play?
楚子航可沒有注意到戀人的腦洞已經快要開到銀河系邊緣,只繼續說道:“諾諾說,你是她帶過的組裏飛得最好的。我知道你一直是最棒的。”
接二連三的誇獎讓路明非措手不及,楚子航鮮少稱贊人,更別說這樣用“棒”這樣大張旗鼓的詞彙。他被表揚得有些飄飄然,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有必要稍微謙虛一下。
于是謙虛模式的路明非清了清喉嚨:“其實也沒有啦……”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楚子航緊接着問道,“上頭分配下來一套房子,離軍部不遠,晚上不斷電。”
這和我飛得好不好有直接關系嗎?雖然不斷電這個聽起來的确挺吸引人的,哪怕再也打不了星際争霸,路明非還是拒絕早睡。
“呃,和你住我還得去食堂吃飯嗎?”路明非下意識地問,隐隐有些驚恐。他永遠忘不了那一星期的“健康餐”,簡直不是人吃的。
“我有空的話會做飯的。”楚子航說道,絲毫沒料到對方心裏的小九九。
“那好啊。”路明非松了口氣,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為關系的更進一步而雀躍時,便聽見楚子航補充了一句:“……兩室一廳,一個人住有點空。”
“那是我一間你一間?”路明非發現有些不對勁,一臉不敢相信地看着楚子航。
然而楚子航卻比他更加疑惑,耐心解釋道:“我房間擺不下第二張床了。”
“……”
他真的要認真考慮楚子航是因為什麽跟自己處對象了。怎麽不說分攤房租呢,豈可修!
路明非蹲在寝室門口,假裝自己是一塊路邊的石頭。為了不給收納達人楚子航添麻煩,他只能老老實實地縮在一邊,雙手托起下巴,頭動也不動,只有眼珠子随着裏頭忙來忙去的人打轉。
楚子航真奇怪,好好的雙子座,染上的卻是處女座的脾性,打包整理一條龍,還能精準地從他和老唐亂糟糟的宿舍裏分辨出屬于他的東西,一樣一樣放進紙箱裏,雖然拿到某個不可描述的動漫人物手辦時蹙了蹙眉頭,但還是很小心地在手辦底下墊了不少減震物。
“師兄!”路明非喊了一句,可能許久沒發聲了,嗓子有些渾濁,尾音不自覺地帶了點上揚的撒嬌意味。只過了一瞬他就反應了過來,臉迅速燒起,還好手擋得徹底,免去了更進一步的尴尬。他想起了想起白天遇到的夏彌,蹦蹦跳跳的小女生,歪着頭嬌俏地喊他“師兄”,和他方才的語氣幾乎一模一樣。
“嗯?”楚子航沒有停下動作,只是回應了一聲。
“你是不是處女座啊?”路明非慢吞吞地問道。
“六月一,雙子。”楚子航輕笑了聲,“你不是已經把我的星座血型身份證號碼背的比你自己的還熟了嗎?”
還真是,路明非光背自己的身份證號碼就背了十幾年,可背楚子航的只用了三分鐘。
“是哦。”他點了點頭,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快好了。床單被褥都不要了,我給你買了新的。”楚子航一邊做着最後的封箱,一邊問道,“晚飯你想去哪兒吃?”
“老樣子怎麽樣?”
“好。”
楚子航疊起四個箱子,路明非拉着一個超大Rimowa旅行箱(楚子航帶來的),一口氣就将全部行李搬了出去。
路明非抹了把頭上的汗,看着夜色中亮起一盞盞燈的宿舍,莫名有些感慨。直到半年前上校們統一搬到市區,他與楚子航在這兒度過了兩年多的時光,閑來無事的晚間幾乎形影不離。他們在人工湖旁的槲寄生下擁吻,牽着手走遍了軍校的每一個角落,頭頂的月亮、路旁的鮮花、湖中的鯉魚、枝丫間依偎的雀鳥都是這場戀情的見證者。
路明非兀自沉浸在昔日的甜蜜裏,眷戀地和宿舍說了句“拜拜”。
“這麽留戀?”楚子航發動了汽車,看見路明非戀戀不舍地看着宿舍,有些奇怪地問道。
“才沒有。”路明非鑽進車裏,搖下了副駕駛的車窗,“只是想上次也是你開車帶我搬出學校,感覺有些不一樣。”
“因為車不一樣?”畢竟這次不再是那輛軍用皮卡,而是牧馬人。
“也是一個原因。”路明非看着反光鏡裏漸漸遠去的宿舍樓,低頭給老唐發了條有味道的短信。
-我搬去和楚子航出去住了嘿嘿。
老唐的回複很快,幹脆利落的一個中指表情。
他很是滿足老唐的反應,關上手機,側着身子盯着楚子航瞧。
楚子航一直專注地開車,餘光發現來自身旁深情款款帶着點饑餓的注視,不由問道:“我臉上有東西?”
“沒。”路明非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摸了摸叫喚半天的肚子,“我在想,我男朋友怎麽這麽好看呢。”
通常這種話楚子航都不會接。他臉皮薄,但厚臉皮的一方這樣吹噓多了,容易引起周圍人的反感,極拉仇恨。畢竟下午那個機械師差點拿着扳手過來捅死他倆。和路明非處對象以後楚子航經常會有這樣詭異的憂慮,說不清道不明。
楚子航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別鬧。”
路明非“嘿嘿”一聲,關上了車窗,扭開了車載收音機。
上海只剩下兩個廣播電臺,一個市政府廣播,只在飯點播報新聞,其他時段要麽就是被教育局聯考征用放英語,要麽就是千篇一律“我們一定會戰勝德爾塔文明”、慷慨激昂的各國演講。另一個名義上的交通臺,則是和戰前一樣,播報各種情感八卦,點播音樂,講講哪條路堵了,今天菜價漲沒漲,非常生活化。
楚子航一般都是聽第一個的,而每當路明非上了他的車,都會扭到第二個。這次真是奇怪,一打開就是交通臺。
主持人又在情感咨詢,好像是“震驚!一男子為了蘭州機票不惜抛棄多年女友被富婆包養”之類的,怎麽聽都怎麽熟悉,似乎前幾天聽的也是這麽一個路子。
“對了,我今天和陳雯雯一起送的趙孟華。那家夥,拿的是柳淼淼家給的票。”路明非吐槽道,“好好一大老爺們,對女孩子吼來吼去,後來還罵我……”
“他說你什麽了?”楚子航打斷道。
“就……亂七八糟的,”路明非撓了撓頭發,“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給了他一拳,他急着上飛機,沒跟我還手。”
楚子航“唔”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的車流。對面的遠光燈過亮了,亮白的光線照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隐約有種瘆人的煞氣。
“……算他運氣好。”過了一會兒,他才動了動嘴唇。
路明非裝作沒聽清,低着頭在車裏翻起了零食,暗中偷笑。
楚子航佯裝不覺。
路明非總愛這樣對別人好,似乎從來不講究回報。不過一面之緣就會一腔孤勇地站起來為他作證,現在又肯為無親無故的姑娘撐腰去送前男友,只因姑娘看書時候的樣子像極了他離世的母親。
這種一味付出的善良有夠愚蠢,楚子航扪心自問自己做不到。可他也沒法阻止路明非。這份熱血彌足珍貴,他想守護這份善良。
“有巧克力還有堅果棒,但別吃太多,一會兒還要吃飯。”趁着紅燈的功夫,楚子航單手翻出了幾樣零食,不死心地囑咐了一句。
然而路明非已經興奮地拆開了堅果棒,咔嚓咔嚓咬了起來,像只儲存過冬糧食的松鼠,拼命把自己的腮幫子塞得滿滿的。他超愛這種堅果,然而軍部通常只配給中校以上的軍官當作能量補給,像他這樣拿來當零嘴,其他人知道了估計要心疼死,也就楚子航肯讓他這麽鋪張浪費地吃。
“師兄你這兩天有沒有低血糖啊?”
“沒。”楚子航說,“我有定時補充糖分。”他想了想,複又說道,“以後會盯着你吃早餐的。”
“哪壺不開提哪壺。”路明非口齒不清地說道,一根嚼完,忙不疊去拿下一根,只是沒再拆開,轉而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都是你的,藏什麽。”
路明非知道一定會是這種答案,但還是“嘿嘿”一笑,大搖大擺地将剩下的堅果棒統統掏了出來,嚣張地當着楚子航的面扔進了背包裏。
“到了。”楚子航将車停在了巷口。
深巷盡頭僅有一盞紅色的霓虹燈散發着深邃的光亮,招牌“有間餐廳”中最複雜的“餐”字剝落了幾道漆印,竟有了幾分風雨飄搖的意味,顯得十分有年代感。這家餐廳自從他們确定關系起就一直反複打卡。老板跟他們很熟絡。
他們依次鑽進暗紅色的珠簾,老板正在算賬,見到兩人不由笑了笑:“來啦。”
楚子航禮貌地點了點頭。
路明非笑嘻嘻地揮了揮手:“劉叔,您越來越帥了。”
“就你嘴貧。”男人好脾氣地說道,“自己找地方坐,寫完單子遞到廚房來。”
“好嘞。”
路明非和楚子航挑了靠窗的一個兩人座坐下,一人拿着筆紙,一人翻起了菜單,盡管吃了很多次了,但劉叔的菜單時不時會根據心情和食材更換,所以還得以當天的情況為準。
“您的爆炒豬肝。”隔壁桌上了道菜,充當服務員的是劉叔的小兒子,這間家庭式餐廳,老板、廚師、洗碗工、服務員……統統都是一家人。
“豬肝怎麽樣!”路明非灼灼地打量着負責寫菜的人,今天的肉食已經有了兩樣,想要吃豬肝,必須努力。
“……”楚子航承認自己心軟了,最終妥協地寫上了“爆炒豬肝”,緊接着“啪”地合上了路明非手裏的菜單,刷刷又寫了兩個素菜,也不等路明非一鼓作氣想再來一個肉菜的懇求,大步将點單遞進了廚房。
深藏功與名的楚子航回到位置上,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路明非別過臉去,單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摳起了桌布一角,把手指塞進繡花的小洞裏,百無聊賴地打量着周圍。
這家餐廳還是沒怎麽變,當年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他油然回憶起當年內心忐忑地和楚子航吃東西的場景,對比現在,誰能想到幾年後的楚子航依然坐在他面前吃着和當年一樣的菜色。
他離原本的願望越來越遠,只有唯一一個願望是實現了的。
——這個男人是他主動争來的唯一願望,也将成為他此生最想守護的夢想。
懷揣夢想死去,也不是一樁壞事。
[3]這裏借的是龍族2裏,夏彌問裝備部某個炸藥的效果,裝備部說如果遇到三代種以下有致命殺傷力,如果是次代種及以上可以充當照明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