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卷、(2)

說仙真門派中往往有一些修為低下的人,名為弟子,實際上供驅使如奴仆,想必就是他們了。

果然,這些人見着段霄便紛紛行禮,段霄卻泰然自若毫無反應。他們穿過這一片園林之後,終于步入一處大殿。大殿金碧輝煌,遠遠望去便是光芒四射,顯得富麗堂皇。盧瑟微微皺了一下眉,全照達立刻有所覺察,苦笑着道:“這便是我要搬出去的原因了,你大師伯這惡趣味,我實在是消受不了。”

段霄面上也略略有些尴尬,畢竟身為修行之人,竟然和凡人一般追逐這珠光寶氣,未免有失身份了。

進了大殿之後,便看見一人高坐其上,另一人則在左側陪坐,高坐其上者眉目與段宵甚為相似,想來就是全照達的大師兄段元漸,而能陪坐一側的,應該就是四師弟歐陽寄了。

只不過這師兄弟四人多年未見,段元漸與歐陽寄竟然沒有迎出來,相互之間的關系未免太過疏淡。

“掌門師兄。”全照達單掌向段元漸行了一禮,面上仍然是笑嘻嘻的,對于同門的冷淡似乎絲毫未曾注意。

“回來了。”段元漸淡淡地應了聲:“你的洞府還空着,自己去便是,四日後祭祀師父,辰時之前你帶着門下弟子趕來便可。”

“是,一切如師兄吩咐。”全照達笑道。

盧瑟特別注意了他面上的表情,發現他竟然真的沒有絲毫不快,從那兩位“師兄”的表現來看,盧瑟早就判斷,這位師傅遠不象他面上顯露的那麽寬和。

全照達的洞府,就在環繞着谷地的一處山腳下,這山不高,卻甚為靈秀,遠遠看去,便有股青氣沖上雲空。山側有汪清泉汩汩流過,彙入谷中的小湖,泉水邊是藥圃,因為太久無人打理的緣故,裏面長滿了雜草。洞府之門是石頭的,看上去甚為簡單,全照達一揮手,那門悄然無聲地縮向兩壁,消失在洞壁之中。

“谷中有一些禁制,你莫要亂闖,這幾天當中,你便在我洞府前活動,我明日會傳你一些秘術,你照着修煉,至少可以強筋健骨。”

到了這裏,全照達終于露出一絲不耐,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似乎在思考什麽事情。想起他們師兄弟之間的關系,盧瑟在肚中不由得暗暗嘀咕了幾聲,這些前輩之間鬧矛盾,可不要殃及他這樣的“晚輩”。

當夜子時,看似熟睡的盧瑟突然睜開眼,他慢慢将自己胸衣解開,借着瑩石的微光,在他胸口正中處,一個塔狀的花紋若隐若現。

他凝視着這花紋,面上露出淡淡自嘲的笑意,這是他從地球上帶來的唯一東西,只不過比起穿越前時,這個塔狀花紋,不僅移了位置,而且色澤淡了許多。

就在這個時候,石室之外傳來低低的聲音,盧瑟坐了起來,那聲音似乎是在叫他。

“請問是哪位前輩……”他遲疑着問道。

然後在他面前,一道光幕出現了,全照達從光幕中走了出來,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随着過去。

盧瑟心中甚為好奇,什麽這麽晚了,全照達還來尋他?

對于全照達能夠出現在此處,盧瑟倒并無多少驚訝,這畢竟是全照達曾經的洞府,他設下種種禁制之同時,當然也會留下“後門”。

跟在全照達的身後,他出了洞府,又用遁術行到一處山前,東轉西轉,穿過了幾道門戶,然後全照達示意他停下來。盧瑟向四周看了看,迎面是一塊巨大的石屏,那石屏上雕着一副奇妙的景致,竟然恐怖得如同煉獄一般。

“玉隐絕域。”

盧瑟看到上面的四個字,在心裏默默念了一遍。

全照達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做了個手勢,盧瑟莫明其妙,突然覺得身體一輕,象是被風卷起一般,撞向那巨大的石屏,他如今只是一個普通人,這猝不及防下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只是“啊”了一聲。

在他身後,全照達臉上露出一絲狡猾的笑來。

就在盧瑟身體接觸到那石屏的一瞬間,石屏上波紋閃動,象是虛影化了一般,盧瑟并沒有象他想象中那樣被撞得頭破血流,而是穿入石屏之中!

石屏之中,別有洞天,在地上滾了兩滾後盧瑟爬了起來,擡頭看去,卻見一座巨大的大殿立在面前。向後看,身後被一層濃霧罩着,自己來時的那石屏卻是看不到了。

“原來那石屏是個障眼法兒。”盧瑟心中想,再仔細打量眼前的大殿,發覺大殿頂端的匾上寫着三個字:多寶閣。

這讓盧瑟心中一跳,全照達将他帶到這個地方來,莫非是要在其中給他一件兩件寶物?

雖然五靈短缺,但如果有了一兩件寶物,盧瑟也算是勉強有自保之力,一念及此,盧瑟便覺得貪心大起。

但旋即他便心神一凜,全照達收他當徒弟,只怕沒有安什麽好心思,而又莫明其妙地将他領到這個地方來,整個過程中一句話也不說,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膏藥,實在值得他推敲。他等了好一會兒,全照達也沒有進來,實在等得無聊了,他想到既已至此,無論是福還是禍都躲不過,便邁步向那多寶閣走去。

門是虛掩着的,他一推,門便開了。這讓盧瑟更加迷惑,既是“多寶”閣,就算沒有什麽禁制,至少也要鎖住門吧。

邁步進去之後,盧瑟不禁吸了口冷氣。

映入他眼中的,并不是普通的珠光寶氣,而是一陣陣奪目的靈光,這多寶閣一層裏,竟然全是些他在地球上有大神通時也未曾見過的奇珍異寶!

雖然盧瑟此時身上沒有任何修為,但眼光還在,見着這些奇珍異寶,心中不禁怦怦直跳。他是一個律己甚嚴的人,否則在地球上時,也不會成為數量極少的修行者之一,更不會為了求萬千生靈而犧牲自己的性命,但這并不是說他便沒有貪念。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的貪念讓他的自制幾近崩潰,這麽多異寶,看上去唾手可得!

他忍不住向其中一件閃爍着藍色光芒的劍行去,這劍是什麽法寶他不知道,但這種藍色卻讓他認出煉制這柄劍的材料:天空鐵。

“竟然真是天空鐵……在地球上,只要有指甲蓋那麽大一塊,便足以讓修行者瘋狂了,可在這裏,竟然就這樣随随便便擺着……”

在地球上,天空鐵是制造乾坤袋必不可少的材料,而所謂乾坤袋,是所以納須彌于芥子的寶物的通稱,所謂“一花一葉一世界,一塵一埃一乾坤”,這種寶物可以将大量物體存儲于小小空間的容器。用這個來煉劍……實在是有些奢侈了。

此時盧瑟并不知道,這柄天空鐵煉制的劍也是誤打誤撞擺在這裏的,在地球上罕見的天空鐵,在這個世界裏同樣數量稀少,而且它煉制乾坤袋的特性還未被發現出來,它更多的是作為煉制法寶的一種輔料,用于調和法寶上不同靈力而存在。

想到這裏,盧瑟忍不住向那柄天空鐵煉制的劍伸出手去,手抓着那劍後,又縮了回來。

“這手一伸,便是理虧了。”他心中如此想。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手觸着劍的同時,在玉隐門中,已激起無數光華。在他收回手舉步欲行時,突然聽得一聲暴雷一般的怒咤:“鼠輩敢爾!”

随着這聲喊,盧瑟只覺得氣血翻滾,耳鳴眼花,還沒有看到那喝斥之人,他就暈了過去。

緊接着,三道人影出現在他身邊,正是段元漸、歐陽寄與段霄。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五)

當盧瑟醒來時,迎入眼中的,是全照達陰沉的臉。

“你為何會去多寶閣?”全照達不等他完全清醒,便厲聲問道。

“不是師傅引着我去的麽?”盧瑟脫口道。

“全師弟,你還有何話說?”他話才說完,立刻聽到別人說道,盧瑟向說話人看過去,是段元漸在那冷笑。

全照達緊緊盯着盧瑟,目光閃爍了會兒,盧瑟一臉莫明其妙,突然聽得一絲蚊蠅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徒兒,你且委屈一下。”

盧瑟還沒有反應過來,全照達回頭看着段元漸:“如果小弟我要入多寶閣拿東西,為何不帶兩個有些修為的徒弟,卻要帶這個沒有任何本領的累贅?想來是此孽徒為奸邪所誘,擅自闖入多寶閣,小弟這便将他逐出門牆,如何?”

“呵呵,師弟好一手壯士斷腕。”段元漸脾氣看來很是不好,說起話來也是直截了當,絲毫不掩飾對全照達的不信任:“只不過既然闖進了多寶閣,只是逐出門牆,未免太便宜了些,若是他到了外邊去胡說八道,給咱們玉隐門引些不必要的麻煩來那當如何?”

“那依着師兄之意?”全照達冷笑了一聲:“師兄是掌門,願意如何處置那就如何處置了!”

“自然是取了性命,送他轉世。”段元漸淡淡地說道。

“呵呵,師兄果然好大的掌門威風,小弟回玉隐門才第二日,師兄便将我三個徒兒中的一個處死,明日再處死一個,後日再處死一個,到師父祭日之時,就輪得我了。”全照達大笑道:“罷罷罷,便依了師兄,送這孩兒轉世去吧!”

段元漸之所以一開口便要取盧瑟性命,原因是他對這個五靈短缺的門中弟子很是懷疑。他再了解自己的師弟不過,全照達的綽號是“石中取油”,可不是稱他神通廣大,而是說他無利不早起。收一個五靈短缺的人為徒,盡管這人是功德體,可全照達還沒有閑到這個地步!

但發覺全照達并沒有多少維護盧瑟的意思,讓段元漸有些疑惑了,莫非這個盧瑟是全照達帶來迷惑自己的?

這兩師兄弟各懷鬼胎,一直在旁不說話的歐陽寄這時懶洋洋地道:“取他性命未免太嚴了些,也太傷二師兄面子——不如這樣吧,将這小子拘禁起來,關個一兩百年便可。”

盧瑟這個時候只是個普通人,關個一兩百年,早就死透了,歐陽寄看似為他求情,實際上卻也是不懷好意。段元漸看了看全照達,見他對盧瑟的死活絲毫不放在心上,心中又是一動,于是便點了點頭:“老四說得不錯,那麽便将這厮……關進地炎煉牢之中吧。”

盧瑟聽到“地炎煉牢”便知道不是什麽好地方,跳起來想分辯,卻被一股無形力量束着,又倒了下去。歐陽寄走過來伸手抓住他的腰帶,就這樣輕飄飄地拎着,沖段元漸擠了擠眼:“大師兄,這就去吧。”

盧瑟雖然口不能說身不能動,耳眼卻沒有被封閉,見着段元漸點了點頭,師兄弟三人竟然一齊起身。

“那地炎煉牢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地方,所以他們如此重視……”在這個關頭,盧瑟沒有慌亂,還有精神思考這些雜事。

但很快他就失去了知覺,再度醒來時,發覺自己已經處在一處極為古怪的地方,這地方上看不見天,只望得到一片青滢滢的光芒,腳下倒是實地,只不過都是寸草不生的岩石,不少地方還有有深不見底的細小裂縫。

“啊!”

不等盧瑟看清楚周圍,一股力量從旁邊沖了過來,将他推倒在地上,他扭過頭去要看,卻被一只赤着的腳踏在了頭上,只看得到一只瘦得皮膚骨頭的腿在自己上面晃着。

“新鮮的肉!”那腳的主人怪笑着道。

“什、什麽!”

饒是盧瑟有着兩世記憶,聽得那人的話,還是忍不住心驚膽戰。他想爬起來,但那只踏在他身上的腳卻象是有千鈞重一般,讓他根本無法掙紮。

“果然夠新鮮,還是活蹦亂跳的……啧啧,多久沒吃新鮮肉了?”那聲音又快笑道:“嘿,還是老子有運道,在這守了三年,總算撿着……啊!”

那笑聲瞬間就變成了凄厲的慘叫,原本踏在盧瑟臉上的腿突然松了,盧瑟忙不疊爬起,就見着一根細細的黑色東西從那個踏着他的人背心穿過去,另一端則在一個同樣黑瘦的佝偻男子指端。

“多謝,多謝。”盧瑟并不以貌取人,他還沒有弄明白怎麽回事,但這人救了他總是沒錯的,因此他忙不疊地道謝。

“不必,我也不是為了你。”那佝偻男子淡淡地說道,接着手指頭處黑芒一閃,那穿過先前人背心的東西縮了回來,盧瑟這才看清楚,竟然是一根長長的指甲。而先前踏着盧瑟之人,一瞬間便成了化成了團黑灰,風一吹,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先生……”

盧瑟強忍着心中的驚訝,正待向那佝偻男子繼續詢問,卻不料那男子咧開嘴一笑:“我也只是為了新鮮的肉罷了。”

“啊?”盧瑟驚呼了一聲。

然後他面前黑光閃過,那人的指甲象利劍般伸過來,正逼着盧瑟的喉嚨。盧瑟一步步後退,可那人就步步緊逼,讓盧瑟躲無可躲!

“這是……這是為何?”盧瑟忍不住問道。

“若是你也被關在此處幾十年,你就知道新鮮的肉是多麽難得的東西了。”那人陰森森地道:“你若是乖乖聽話,還能有個痛快,新鮮的血,若是浪費了可就不好。”

盧瑟瞪大了眼,正待答話,那人突然又是一皺眉:“誰?”

“呵呵呵呵,有新鮮的肉味,人家又興奮起來了呢。”一個妖媚的女聲響了起來,緊接着,地面蠕動了幾下,然後一個淡淡的身影從地裏“長”了出來,最後出現的是一個嬌媚的女子。

“你這騷貨,便是聞不得肉味。”佝偻男子冷笑了一聲,目光四轉:“還有誰,都出來!”

片刻之後,五個人出現在盧瑟面前,加上方才那女子,六人隐隐将佝偻男子包圍起來。那佝偻男子冷笑了聲:“這地炎煉牢中有些本領的,竟然都來齊了啊?”

“尚有一人未來呢,只不過人家未必看得上這新鮮肉人。”那嬌媚女子向盧瑟擠了擠眼。

“章魚,你莫想獨吞了,若是識相,大夥平分了事!”一個黑臉男子道。

被喚為章魚的佝偻男子伸出八指,每根指頭上都有枚長長的指甲,象是章魚觸手一般不停地擺動着。他看了看衆人,情知今天不可能獨霸着這“鮮肉”,便冷笑道:“說說如何分法吧,我為了這鮮肉,還殺了笑白狼,總得占了大頭才成!若是不依着我,我便讓這鮮肉也成飛灰,大夥誰都吃不到!”

“你說你要什麽?”立刻有人道:“你先挑便是。”

“我要腦子。”章魚咽了口口水:“我先發現的,所以頭歸我。”

“我要血,血和內髒,最為養顏滋補,這些是我的。”那妖媚女人又向盧瑟擠了擠眼。

“右手是我的,那裏比較有嚼頭。”

“大腿上肉多,我要一只大腿。”

冷汗已經密密麻麻地爬在盧瑟的頭上,這些人談得瓜分他的身體時,比起普通人家分豬肉還要輕描淡寫。他可以肯定,這些人并不是在開玩笑,他們真的将他當成了“鮮肉”。

但那章魚殺笑白狼時的手段,他看得很是清楚,若他還有地球上時的神通,自然不會放在眼中,可是這個世界裏,他在地球上的修練方法幾乎沒有什麽效果,而這個五靈短缺的身體,又幾乎是不可彌補的。

“那軀幹如何分法?”

很快,這些人将他的四肢、頭顱和血液內髒都瓜分一空,現在只剩下軀幹,衆人都覺得自己應該多分一份,于是又僵持起來。

“快些快些,時間久了,受得地火污染之後,這肉就不新鮮了。”那章魚不耐煩地道:“便是地火不來,誰知道那老瘋子會不會來!”

“只管放心便是,老瘋子對鮮肉沒興趣。”一人冷笑道。

盧瑟目光閃了閃,心中生起一線希望,這個鬼地方還有一個被這些家夥稱為“老怪物”的,那人大約是最強者,這些人都頗為忌憚,最重要的是,那個老怪物不吃人!

“小兄弟,你莫高興,落到我們手中,你只是痛一下便罷了,若是落到老瘋子手中,那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得。”那嬌媚女人咯咯一笑,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盧瑟的心思:“別指望老瘋子來救你,他……”

“嗬,嗬嗬!”

那女人正說話間,突然一聲古怪的響聲自遠方傳來,越來越近,很快便到了衆人面前,盧瑟只覺得這呼嗬聲中滿是憤怒與狂躁,雖然他自诩冷靜,一顆心也不禁跳得個不停。

“老瘋子!”有人驚呼了一聲:“他怎麽來了!”

也只是一聲罷了,然後諸人都屏息凝神,象是木頭一般靜止不動,便是章魚,也收回了他的指甲,面上露出不甘的神色,卻站得直直的毫不動彈。

接着,一個人出現在盧瑟面前,那人給他的第一印象,便是一團火,一團瘋狂、暴躁而又混亂的火焰。他的頭發是赤紅色,亂得象草一般,偏偏又都向上生長,這使得他頭上仿佛頂着一團火焰。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六)

雖然被稱為“老瘋子”,但從面象上來看,這人的年紀并不十分大,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而且,讓盧瑟吃驚的是,這人的氣勢極盛,就是段元漸和全照達師兄弟,也遠遠比不上他。

“這地方真是地火煉牢麽?”這個念頭浮上盧瑟心中,他在地球上時所接觸的修行者并不多,自己修為雖高,卻基本上獨來獨往,在見識上未免就有些短缺,而轉到這個世界後,更只是個平凡少年,但以他的認知,既然是煉牢,那必然是玉隐門抓住的敵人才會被放進來,而這個“老瘋子”,估計玉隐門中沒有一人是他對手,怎麽會被抓起來!

老瘋子眼睛處被不知是什麽皮蒙着,因此他什麽都看不到,來到衆人間後用力嗅了嗅,冷笑了一聲道:“一幫小輩,又在搶鮮肉麽?”

沒有一個人回答,甚至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當然,盧瑟除外。

盧瑟盯着老瘋子,呼吸還是保持着原有的節奏,老瘋子側耳聽了聽,伸手便抓住盧瑟的胳膊:“還不到二十歲,便被那幫子雜碎扔到了這煉牢中來,乖乖,小子過來,讓太爺疼疼你。”

雞皮疙瘩立刻在盧瑟身上起了出來,他本能地覺得,這個老瘋子比起方才那些要吃他的怪人還要古怪。

老瘋子的手很準确地抓住他的脖子,盧瑟只覺得喉嚨住一緊,象是被鐵鉗捏住了一般,這家夥下手甚狠,絲毫沒有顧忌,幾乎要将他的喉骨捏碎。

“老瘋子,你又不要血食,幹嘛要搶我們的鮮肉?”還是那個妖媚女子先忍不住,大聲叫道。

“騷狐貍,太爺行事,也是你管得的?”

也不知道老瘋子是怎麽行事的,他身體一晃,接着就見那妖媚女子身上紅光閃了閃,那女子啊的一聲大叫,人被擲飛出去。

“地火幢?你這騷狐貍倒不曾耽誤時間,這東西都給你煉出來了,呵呵,可在這裏你便是修到了聖人境地,也不過是被地火煉化的結果,能有什麽用處,莫非你還想着脫離這地炎煉牢?”

老瘋子桀桀笑了幾句,拎着盧瑟便揚長而去,那夥人面面相觑,只得讪然而退。

最痛苦的還是盧瑟,那老瘋子捏着他的喉嚨,下手非常重,讓他無法喘氣,很快便陷入了暈迷之中。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醒轉過來,只聽得身邊悉悉索索的聲音,再睜開眼,卻發覺自己竟然被剝得精光,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卻是老瘋子在摸索他的衣衫。

這是一個石洞,洞壁很是粗糙,看上去是純天然的,未曾經過半點人工。盧瑟躺着的地方,也是坑窪不平,不過倒沒有那種細密的裂縫。洞不深,也就是六米左右,不過是可以遮風避雨——假如這個被稱為地炎煉牢的地方有雨的話。

洞的頂部,嵌着一塊紅通通的晶石,倒有些象是巨型的瑪瑙,放出的紅光将洞裏照得有火焰在燒一般。以盧瑟的眼光,也認不出這塊晶石是什麽東西。

“醒了?”老瘋子沒轉過身,便淡淡地問道。

“醒了。”盧瑟也同樣淡淡地回答。

“那夥人要吃着血食才能維持身體,不過便是如此,他們也撐不了多久了,魔火煉金身、魔火煉金身,沒了原先的修為,靠着一些小伎倆,還能在這魔火當中煉就金身?”老瘋子嘎嘎地笑道。

盧瑟默然,魔火煉金身乃是修行者的術語,在地球上時,指的其實是心魔之火中鍛煉修為,但在這個世界當中,他以前所學的一些東西,總覺得似是而非地變了樣。

“小輩,你叫什麽。”老瘋子又問道。

“盧瑟。”

老瘋子嘿嘿笑了兩聲,将他的衣服抛開,回過頭來摸了摸他的臉,又摸了摸他的心口,啧啧地兩聲:“原來竟是功德體,若是給那夥人吃了,倒沒準真可以多活幾年……”

他一邊說一邊在盧瑟身上撫摸揉捏着,盧瑟強忍着惡心,冷冷地看着他。他倒沒有誤會這個老瘋子有什麽斷袖之癖,老瘋子撫摸揉捏的手法讓他似曾相識,正是摸骨斷相法。

“咦!”老瘋子摸到了他右邊胸上那寶塔印跡時,猛然顫抖了一下:“你……你是……”

只說了這幾個字,老瘋子便呆立着不動,然後口中發出厲枭一般的古怪聲音。盧瑟正莫明其妙間,猛然見那老瘋子身體一抖,他被抛了起來,象個布袋一般被擲在地上。

緊接着,那老瘋子哭嚎着撲上來,對他便是一陣拳打腳踢,披頭蓋腦一般的拳腳,讓他渾身上下都象是被重錘擊過一般,卻偏偏不至于昏迷過去。原本人昏迷是一種自我保護措施,不能昏迷,也就意味着每一寸肌肉每一塊骨頭上傳來的痛苦,盧瑟都要清清楚楚地感受着。

最初時他還分辯,但後來想到這人“老瘋子”的稱號,心中便有些了然,與這人去分辯,根本沒有意義。他也不求饒,更無力掙紮,只是任那老瘋子痛毆,偏偏老瘋子下手又很是老辣,既讓他感覺到無邊的痛苦,可哪怕是撩陰、斷喉這樣的要害攻擊,也沒有讓他受到致命打擊。

片刻之後,盧瑟便是氣息奄奄,從口中吐出來的除了血來,還有血塊,瞳孔也開始渙散。

老瘋子這時才收住手腳,冷冰冰地看着他,半晌之後,他出了洞,好一會兒,就在盧瑟以為自己已經要氣絕時,一滴冰冷的東西從上空落了下來,滴在他的唇上,迅速滾入他的口中。

那東西一入他口,盧瑟便聲嘶力竭地慘叫起來,他原本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的,可這一聲慘叫卻是如此有力!

若說開始老瘋子的拳打腳踢是皮肉與骨髓裏的疼痛,那麽現在他的感覺便是整個魂魄的痛苦了。他哀嚎着,開始還忍住不求饒,但到後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一邊在地上翻滾,一邊向那老瘋子求饒。但老瘋子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卻一個字也不說出來。

這種痛苦,就象天空一樣,沒有邊際,汗水從盧瑟身體中的每個毛孔滲出來,最初是透明的,後來開始變得渾濁,過了十分鐘之後,他毛孔裏滲出的便是血紅的汗水了。

就在盧瑟再也無法忍受這痛苦,就要昏迷過去的時候,老瘋子将他又拎了起來,飛奔着離開洞府。他跑的速度絕對不亞于奔馬,若盧瑟不是為痛苦所煎熬,肯定還會詫異,他為什麽不使用道術,卻采取的是這種蠻牛一般的方式。

離開洞府之後,老瘋子悶聲狂奔,随着他的奔跑,熾熱的風吹在盧瑟身上,那種令他魂飛魄散的痛苦也因之微微有些減輕。可這也只是讓他在臨界點上呆得更久一些罷了,那種痛苦的煎熬,實在是他兩世為人也不曾經受過的。

老瘋子跑着跑着,身體突然急停,然後飛墜而下,直入一處巨大的裂縫之中,足足下降了近一分鐘,他才觸着底,然後向旁邊石壁上撞去,那石壁上頓時出現一個洞窟。進了洞窟,老瘋子将盧瑟拎得高高的,口中念念有辭,盧瑟面對着地上,看得身下是一塊平整的巨大玉石,玉石中心隐約放出青滢滢的水光,象是包着一灘碧泉般。因為老瘋子拎着的是他的脖子的緣故,盧瑟只是用眼角餘光,看到自己脖子上似乎藍色的光在閃動,然後就聽得老瘋子一聲怒喝,他身體被擲出,重重摔向那塊巨大的玉石。

這一刻,他沒有閉上眼睛,因為他發覺,這塊巨在的玉石之上,就如同玉隐門的那些聚元陣一般,勾勒出細致的紋理來。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摔得粉身碎骨時,突然身上一軟,身體竟然透石而入,不但沒有被摔碎,反而貫入玉石之中,在那泡被包着的碧泉裏!

他驚得甚至忘掉了身上的疼痛,然後就想起,他被這玉泉所裹着,該如何呼吸?

這個念頭一産生,那種要吸氣的願望便變得非常強烈,讓他無法自制地吸了一口水,立刻被嗆得口鼻生痛。他掙紮着想要叫,卻哪裏發得出聲來!

老瘋子做完這件事後,很是鎮定地往玉石上盤起膝,泰然自若地打起座來。

盧瑟的極限很快便到來,那種窒息的感覺讓他實在無法忍受,再次張嘴,結果這次水直接灌入了他的肺中,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原本就憋得緊,這一咳嗽,更讓他肺中殘存的氣體咳出,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

然後他感覺到四肢的極度舒展、放松,全身的每一個毛孔再度張開,只不過這次不是在排血汗,而是在吸水氣,碧泉中的水氣,從他毛孔中進入他的體內,那種憋悶的感覺,竟然因此蕩然無存!

不僅是如此,那從毛孔中透進體內的水氣,象是活過來一般,自己循着經絡和血脈,向他身體更深處深入,直至五髒六腑與骨髓深處。清涼的感覺如醍醐灌頂一般自頭頂天門處而下,直至足心湧泉,被老瘋子痛毆而帶來的疼痛感,也已消散而盡。

盧瑟心中不由得靈光一閃,老瘋子施法将他抛入這玉石之中,莫非不是害他,而是想幫他?

他将目光再透過晶亮透明的玉石向外望去,面色卻又是一變,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奇景!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七)

火焰,到處都是火焰。

雖然透過玉石觀看,多少有些不大真切,但盧瑟還是能判斷出,玉石之外到處都是火焰。若只是普通火焰,他不會如此驚訝,在玉石之外的火焰,分明就是那些暗紅色的地火,這種由于積累在地心中岩漿反複蒸騰凝萃的火焰。修行之人,得到一團這樣的火焰,反複煉制之後附入自己的法寶之中,便可以讓自己的法寶帶上火焰的威力,若是法力再強大些,幹脆就将這火焰煉制成法寶,那麽就是達到了聖人的不壞之軀,也會在它的威力下化為灰燼!

但這種火焰非常難得,在百萬年的火山口中等上千年,才可能得到那麽一朵兩朵,修行者雖然壽命較普通人要長久,可沒有達到真正的真人境地,壽元也不會超過千年,能得到這樣一朵地火萃華,已是僥天之幸,何況在此見着這漫天的地火精華!

最讓盧瑟驚訝的是,連聖人的不壞之軀也無法抵擋的地火萃華當中,那個老瘋子卻泰然自若,仿佛身邊的只是山間的霧氣一般。他盤膝坐着,也不見施展什麽秘法道術,那地火萃華竟然在他身子裏穿來過去,仿佛沒有任何傷害一般。

盧瑟并不相信老瘋子的水準已經超過聖人,達到至人乃至真人的境地,但眼前所見,又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所見。除非那地火萃華為假的,否則就不應該如此。

這一幕讓盧瑟完全忘了身體上的異變,就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地火萃華上的時候,他身體上原先的痛苦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酸腫,仿佛每一個細胞都舒展開來,而來自玉石中那泉水裏的一股清涼之力,充溢于其中。

當盧瑟意識到這一點時,當真是又驚又喜,這分明是傳說中的洗髓!老瘋子待他,莫非沒有敵意,而是在幫他?

這個念頭才生起,他便覺得視域裏人影晃動了一下,緊接着,老瘋子獰笑的臉出現在他視覺之中,然後就見老瘋子沖還包在玉中的他一伸手。

那只手一瞬間變得象門板那麽大,重重拍在玉石上,盧瑟只覺得“砰”一震,然後巨大的力量傳了來,他被生生從玉中又吸了出去,而這個時候,外頭正是地火萃華肆虐之刻!

地火萃華才一觸着盧瑟,立刻将他渾身毛發全部被燒着,而且不是燒成灰,是直接汽化。若說在玉當中時他還懷疑這些地火萃華有假,那麽這一刻便再無絲毫懷疑。

然後便是他的皮膚,盧瑟可以清楚地感覺得到自己皮膚瞬息間消失,血肉直接接觸到那地火萃華。就在這時,他體內充沛的水汽突然變得冰冷起來,那溫度簡直接近絕對零度,與地火萃華帶來的熾熱,恰恰形成對峙。高溫與嚴寒在他身體外與內形成拉鋸,那所造成的痛苦可想而知,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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