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卷、(3)
毫不比方才那種令他幾乎形神俱滅的痛苦來得弱。
若是他還有餘力看自己的身體,便會發覺自己身體的正在進行一場詭異的變化,身上不停地長出皮膚,又不停地被地火萃華汽化,這就相當于每一瞬間他都要經受一次剝皮的痛苦,只不過地火萃華帶來的溫度實在太大,使得他的皮下神經還來不及傳回疼痛信號便已經被烤焦,但下一個瞬間便又在體內那不知名的力量促使下,生長出新皮來。
而新皮生長時的奇癢,卻是傳入盧瑟的腦海之中,讓他忍不住狂笑,而疼痛又讓他忍不住大哭,喜與哀原是人類先天的兩種基本情緒,與後天産生的另兩種情緒怒、懼不同,是從娘胎之中便帶得出來的,對人的元神影響甚大,所以自古以來便不乏有哭死會笑死的記載,那便是情緒過于激動而使得元神損傷的緣故。
所以,這大喜大悲交織在一起,原本盧瑟的元氣便因為方才的折磨而有些動蕩,這一來更是失去了根基。他心知不妙,卻也無能為力,但對老瘋子的用意再度懷疑起來。
若他真是為了替自己洗髓,為什麽又要将自己從洗髓的關鍵時候抓出來,扔到地火萃華中受這雙重煎熬?
就在這個時候,老瘋子又哼了一聲,在盧瑟丹田處重重一擊,盧瑟只覺得全身又是一震,已經散亂的元氣卻又是一凝,再度穩固起來,神智也因此變得清楚。這固然讓他免了立刻魂飛魄散,卻也使他對身上的痛苦再度感應強烈了。
如此三番五次,當他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老瘋子總有法子讓他又恢複過來。在這樣生命極限的反複沖擊中,他熬過了第一日。
然而這并不是結束,卻是地獄般體驗的開始,老瘋子果然不愧是“老瘋子”之名,各種各樣的折磨人的手段都施展出來,開始時盧瑟還以為他是在替自己易筋伐髓,但後來就再也不這樣認為了,因為他那些手段,随時都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說來也怪,這地火煉牢中沒有日月,無法判斷時間,盧瑟只憑借生物鐘判斷過了至少二十天,可這二十天裏,除了每次在玉石當中憋不住被強灌入的那種液體外,盧瑟什麽也沒有吃過,但他卻未曾覺得餓。如果他還是修行之人,還可以說是進入了辟谷境地,但他分明是一個普通人,莫說辟谷,就是餓上兩餐,便會覺得手足無力。
老瘋子從來不和他說話,每天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對他拳打腳踢,用各種方法折騰他,讓他連合眼睛的時間也沒有。他也從來沒有見到別人,包括那幾個要吃他的家夥。
有的時候,老瘋子不打人,便會坐在大裂縫下仰望穹頂,臉上帶着傻笑,似乎在回憶什麽有趣的事情。每到這個時候,老瘋子的心情會好些,盧瑟甚至會聽到他低聲喚着什麽,“牽衣牽衣”的,好象是個女子的名字。
不過若是被老瘋子發覺他在偷聽,那麽接下來便又是一頓好打,到得後來,盧瑟幹脆就不理會他。
他也曾經想要逃走,可是老瘋子的洞府在那深達千丈的大裂縫底部,他現在只是凡人身軀,怎麽也找不着出路。到後來,每天當老瘋子不折磨他的時候,他便呆呆坐在裂縫底部,仰望穹頂,有如坐井觀天的青蛙一般。
這種枯燥的生活持續了多久,盧瑟已經記不清了,他現在已經習慣光着身子在老瘋子面前晃,反正老瘋子從來沒有摘下過眼罩,盧瑟甚至惡意地想,他定然是個瞎子,身有殘疾,所以才會如此乖戾。
但這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雖然他二世為人都很是厚道,卻并不意味着愚蠢。而且,經過這許多事情,他再笨也知道對人生出戒心來。
所以,在大約半年之後,當老瘋子突然問他身體感覺如何時,他吓了一大跳,只道老瘋子又想出了新的折磨人的方式。
“這些日子我用生生玉髓換你骨髓,以地火菁萃淬你外軀,再以大衍功活你經絡,你金身已成,難道說還要在這呆下去麽?”
“生生玉髓?地火菁萃?大衍功?”
除了地火菁萃之外,都是盧瑟從沒有聽說過的,他揚了揚眉,卻不敢輕易說話,生怕這是老瘋子要發一次大瘋的前奏。
“前生我欠你三條性命,如今已經還了一條了,你的夭亡之相已經徹底換去,所謂脫胎換骨,便是如此。”老瘋子面上沒有表情:“你曾經辱我、罵我、責我,我也全加諸于你身上,連本帶利,盡數還了你,你再也不欠我了。”
他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盧瑟心裏卻是有如驚天動地一般。
“你不知從哪得來的功德體,加上通天印,原本是最好的修行軀殼,可偏偏又是一個五靈短缺之身,世人修行,至少要有一靈之長,才可以調動天地五行之氣,印證大道,獲取不滅之身,擁有翻江倒海之能,所以你這功德體算是浪費了,若我是你,就老老實實躲在塵世之中,不要再涉及修行界,免得又被玉隐門的那幫子認識你的人認出利用,切,那幫兔崽子,竟然想用你來騙我,卻不知道我認得出你身上的通天印來!”
盧瑟唯有默然,老瘋子說的話,實在是讓他吃驚,他忍不住看了自己胸前的那塔型印跡一眼,這就是老瘋子所說的通天印吧,只不過這印跡究竟代表了什麽?
“閉嘴,聽我說。”老瘋子仿佛知道他要開口,立刻将他的疑問堵了回去:“玉隐門的那些狗賊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被我撞見了,便要想将我滅口,可又貪圖我知道的寶貝,到現在,已經禁锢了我五十年。再過幾天便是我的大限,你是最後與我接觸的,想必會受他們盤查拷問,他們奈何不了我,卻有的是手段炮制你……嘿嘿,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就與他們同歸于盡,毀了這玉隐峰,看他們還能不能幸免!”
盧瑟終于找到機會問話,不過問的卻不是通天印,而是另一件事情:“你連地火菁萃都不怕,怎麽會被玉隐門的人困住?”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八)
這也是盧瑟考慮過很久的一個問題,玉隐門段元漸師兄弟三人的功力他雖然看不出深淺來,但如果能象老瘋子一樣扛得住地火菁萃,那麽早就是“聖”字級別以上的人物了。而老瘋子這般神通,明顯已經超過了“聖”級下層,很有可能是“至”級高層乃至頂層的能力,段元漸等人就是暗算他也沒有那以容易。
“當初我可沒有現在的神通,否則也不會被你救過三次。”老瘋子嘿嘿笑了笑,說不出的苦澀:“被地火菁萃煉了五十年,又有生生玉髓養我,以我的天賦,達到今天境地已經算是慢的了,這鬼地方只有少數藥材,否則我再以外丹術輔助,早二十年達到今天境地也有可能。”
他一邊說一邊解開衣衫,露出自己的胸膛,盧瑟定睛一看,不禁吓了大跳。
只見老瘋子胸膛膻中、氣海、丹田三處,各插着一顆晶瑩透亮的針,以這三枚針為中心,象那聚元陣一般的法陣回路在他身上蔓延。老瘋子嘆了口氣:“看到這三根破元針了嗎,我元神被這三根針制住,就算我是真人,也只有俯首聽命的份。雖然我借着這三根破元針之力,在身上刻了法陣回路,使得我能夠發揮出部分力量,可若遇着這三根破元針的主人,還只有死路一條。”
破元針這個名字聽在盧瑟耳中便覺得毛骨悚然,顧名思義,這東西制住的是人的元氣,不能調動元氣,修行之人便有通天的本領,也與常人無異。
“呵呵,我還了你一條命,還欠你兩條命。”老瘋子雖然看不見,可也從他的沉默中感覺到了他的同情,輕蔑地笑了笑:“你走時我再送你一件寶物……你且等着。”
他話音未落,人便已經飛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來,手中捏着一塊晶石,盧瑟看着那晶石,面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這是……”
“這是地脈鉻晶,倒不是什麽寶貝,不過地面之上少有這麽大塊的。”老瘋子撇了一下嘴,對他的大驚小怪顯然不滿意:“地火菁萃将地心的鉻晶帶到煉牢中來,故此玉隐門才有那許多的聚元陣去浪費。”
他一邊說一邊做了幾個手訣,随着他手上姿勢的停下,一朵暗紅色的火出現在他的掌心,正是那地火菁萃。
“地火菁萃旁人都用來制成法寶,這實在是暴殓天珍,它最佳的用處,還是作為火靈來煉制,無論是煉丹還是制器,都可以排在仙界火靈的前三位,只有太虛熵火與渾沌魔炎才勝過他,便是達到聖階的三味真火,遇到它也只能甘拜下風。”老瘋子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若無其事地對盧瑟說道:“只是太虛熵火與渾沌魔炎都只是傳說中的東西,若說地火菁萃已經是可遇不可求,那麽太虛熵火與渾沌魔炎更是需要絕大的幸運。”
煉制是這個世界上修行者們的一項特長,比起元氣短缺靈力混濁的地球,這個世界的環境非常适合各種奇珍異寶的生長,材料不缺,那麽煉制的成就也就越大。盧瑟聽着老瘋子講解,直到他說完之後自己才意識到,自己五靈短缺,不能成為修道之人,聽這些東西,并無多大用處。
正在他思索的時候,就見老瘋子手心的鉻晶被那地火菁萃煉化成汁液,老瘋子伸出右手,盧瑟注意到他右指指甲尖非常尖銳,象是地球上的鋼筆尖。老瘋子用指甲尖沾上鉻晶汁液,來到那塊巨大的玉石邊上,在玉石四角畫上密如蛛網的符紋法陣,他的動作很快,幾乎不停下來思考,雖然他眼睛蒙着,卻比起盧瑟這個雙目健全的人更敏銳。他畫的符紋法陣,就算是盧瑟在地球上看過的最精密的電路板也比不上,在他做這個的時候,因為全神貫注,臉上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五十年前,我遠沒有今天的修為,甚至連賢階都沒有進入,但那時我就是修行界有名的陣法大師,如今各門派通用的陣法當中,有不少便是我創造的,比如說聚元陣。”老瘋子畫好之後笑道:“陣法與煉制二者密不可分,若是能精通其道,即使不能象高階的修行者那樣翻天覆地,卻也不會弱于一般的修道之人。你看你身後!”
他突然來這樣一句,盧瑟忍不住回過頭,身後卻什麽沒有,可是再轉過身來,那原本巨大的有如一張大床的玉石,竟然消失不見了。
“咦?”盧瑟才驚咦了一聲,就隐約聽得隆隆的聲響,象是地火精萃又要出來,這些日子他也總結出經驗來,每隔着一天,地火就會從這個地方的各種裂縫中飛騰而出,充斥于煉牢之中,沒有一寸地方可以躲開。
“在這裏。”老瘋子伸出手掌,那塊玉石縮成一小塊,還沒有巴掌大,正在他手心滴溜溜轉動:“玉隐門的白癡,他們不知道玉隐門最大的秘密,卻被我得到了,所謂玉隐,便是這塊生生玉髓,就在玉隐峰之下,這玉髓吸納天地靈秀,才将玉隐峰養成天下三十六小洞天之一。而且生生玉髓乃是生命之母,鎮着這地底火口,那些地火菁萃雖然肆虐,卻無法燒到地面上去,現在我取出了生生玉髓,地火噴發之下,嘿嘿,這三百裏的玉隐峰,下次地火菁萃發作之後就要變成三百裏的火海了!”
他将這般重大的災變随口說出來,卻同說天空即将下雨一樣輕描淡寫,盧瑟瞳孔縮了一下,他不是濫好人,可是在地球上時為了拯救幾十公裏內的生靈而曾經毀滅肉身,因此對于這種會造成巨大傷亡的事情有着本能的反感。
在這樣的年代之中,象他這樣仍然懷着一絲真正恻隐之心的人,越發地少了,或許這才是他得到功德體的真正原因。
“這東西有無究妙用,只不過我見識淺薄,所知并不多,現在我将他給你,算是還你的第二條命。”
老瘋子一邊說一邊将那生生玉髓遞了過來,盧瑟拒絕道:“你還是将它放回原處,免得禍害了地面億兆生靈。”
“笑話,曾殺人無數的你,竟然也擔憂起地面億兆生靈起來……當初你不是高高在上,自以為不可一世的麽?”老瘋子大約是想到了盧瑟前世的行為,冷笑着道。
盧瑟默然無語,前世之孽,當真為今世之果報麽?
“我不要!”頓了頓之後,他還是拒絕了誘惑,他相信孔子曾說過的話,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他性子進取,所以在地球上那五靈渾濁的環境中也苦修出了一身能力,他有所不為,所以才面對生生玉髓這樣的天地至寶仍然能控制住自己的貪欲。
“休要做出那般模樣,是我給你的,若是有什麽罪孽,我便一人承擔!”老瘋子冷笑着将手伸了過來。
“我豈是怕因果罪孽,只是不忍億兆生靈塗炭!”盧瑟斷然道:“我絕不要!”
話音才落,老瘋子手已經送到了他的胸口,那生生玉髓恰恰觸着他胸前的那通天印上,猛然間光芒四射,通天印上傳出炫目的藍色,就是戴着眼罩的老瘋子,也仿佛看到了這光芒,驚咦了一聲。
老瘋子再收回手時,那生生玉髓已經不見了,而盧瑟胸前的印跡多出一塊來,在塔的前邊,出現了一座湖。那湖波紋燦然,根本看不出是假的。
老瘋子伸手在盧瑟胸前摸了摸,然後嘎嘎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有這通天印,你想不收也不成了!”
他笑得甚為歡喜,仿佛一件積郁在心中多年的問題被破解了一般。盧瑟在自己胸前摸索,想要将那生生玉髓挖出來,可是那東西已經與他的身體長在一處,哪裏能挖得下來!
“這……這是怎麽回事?”在地球上時,正是通天印才将他引入修行道路,但對于這個印跡,他并沒有太多了解,因此對于這種突然發生的變故,他實在是沒有心理準備。
“我過會兒借着地火菁萃,破開這煉牢,送你出去,這是我還你的第三條命,三命還完,前世我欠你的便算了結了。嘿嘿,這生生玉髓竟然可以與通天印融合……我原本以為你五靈短軀之身這一世不要想再踏入修行之路了,卻沒料想通天印還有這般妙用,看來你是逃不過這一世的恩怨情仇……既是如此,小子,你且聽着,我要與你做一筆交易!”
盧瑟還處在心神紊亂之中,并沒有注意聽他的話,只是想将那生生玉髓掏出來,再次鎮住地火菁萃。老瘋子正要和他細說,突然感覺到外頭傳來的神念,他面色變了變:“來得好快。”
“小子……”老瘋子猛地撲過來,一把卡住盧瑟的脖子,盧瑟不要說心神不定,就算是注意力全部集中,也躲不過他這一把。只見老瘋子面目猙獰,露出兇惡的神情,那遮住眼睛的眼罩後,似乎閃爍着陰冷的寒光。盧瑟一迷糊,心道莫非老瘋子瘋病又犯了,只聽得他惡狠狠地道:“老子就知道你是玉隐門那幫僞君子派來的牲口,今日你再不說那幫欺師滅祖的混蛋想要如何炮制我,我便要捏碎你的脖子!”
“咳……咳……”盧瑟覺得喉嚨仿佛被擔碎了一般,除了咳嗽,根本不可能說出什麽來。
“小子,記着這套陣法,若是有閑便去拿出老子留下的東西,記住,在蒼溟谷,他日有成,替老子助牽衣一臂之力,算是交換……”
老瘋子的聲音直接出現在盧瑟的腦海中,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副陣圖,幾乎一瞬間,盧瑟便接到了那副陣圖的布置與開解方法的信息,與之相伴的是腦中劇烈的疼痛。
不過這些時日,便是比這更劇烈百倍的痛苦他也承受了,當真沒有将之放在心上。
然後,他便聽到老瘋子驚天動地的痛吼!
一、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九)
老瘋子在這地火煉牢之中,便是一等一的存在,他的修為甚至可以比拟聖級修行者,盧瑟實在想不到,有什麽力量能夠讓他如此失态。
“莊伯涵,在這煉牢中困了五十年,你的魔性還是不改,看來你是不想活着出牢了。”
外邊傳來的聲音淡淡的,盧瑟聽得熟悉,正是玉隐門中的歐陽寄。
随着這聲音,歐陽寄出現在洞口,在他身邊,跟着的正是盧瑟初來時見到的那幾個要吃人的家夥。看這幾個家夥的模樣,分明是被歐陽寄收拾服帖了,一個個谄笑着,奴顏婢膝令人欲嘔。
老瘋子捧着胸口,正是破元針所在的位置,早已經放開了盧瑟,在地上翻滾着呼痛。若說盧瑟這些時日以來在他手中受的是人身體上巨大的痛苦,那麽老瘋子現在受到的就是靈魂上的痛苦了,那破元針發出的一道暗勁,直指他被定住的元神,讓他毫無抵抗之力。
論及修為,在地火煉牢中專心修練、又有巧奪天工的煉陣之術幫助,老瘋子一個人收拾歐陽寄三兄弟都不成問題,但因為受制于人,他的一身修為在這三兄弟面前根本無法展開。
“僞君子,歐陽寄,你……你……饒我啊……”
老瘋子只罵了兩句,便再也無法叫嚣,轉而求饒起來,那幾個常年在地火煉牢裏被他壓得服服帖帖的人都覺得無比快意,有一個甚至上來便踩着他的頭道:“你這老瘋子也有今日!”
盧瑟捂着自己的喉嚨,悄悄縮向一邊,這個時候,根本沒有他站出來的餘地,那位老瘋子雖然助了他,給了他不少好處,但其真正用意是什麽,誰都不知道。
“莊伯涵,你還沒有決定把當初聽到的說出來麽?”歐陽寄又問道。
“我說……我說,你先不要催動破元針……”老瘋子喘着氣道。
歐陽寄沒有理他,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老瘋子摘下自己的眼罩,他有一雙很奇怪的眼睛,象是寶石一般閃着光芒。雖然破元針仍然在給他造成劇烈的痛苦,可這眼卻仍然熠熠生輝,若要用什麽比喻的話,就與盧瑟在穿越前看到過的科幻電影中機器人的眼睛一般。
“赤目紅瞳長在你身上真是浪費……”歐陽寄臉上掠過一絲嫉妒。
赤目紅瞳在修行者的天賦之中,算得上是極品,比起盧瑟的功德體還要強,擁有這種眼睛的人,天生就能看清外邪,在修煉過程中不易為心魔所迷惑,老瘋子年輕時因為懷有這種天賦,頗為自滿,因此吃過不少苦頭。他說的盧瑟前世救了他三次性命,倒有兩次都是這雙眼睛惹來的禍端。
歐陽寄之所以會說老瘋子的這雙赤目紅瞳是浪費,是因為老瘋子并沒有把這雙眼的異能用在修練之上。
“我說……”老瘋子喃喃地道,踩着他臉的那家夥腳下加了勁,因此他的臉都被踩變了形,他撩了一下眼皮:“歐陽寄,當年我看到你們三兄弟一起殺害了自己同門和師傅!”
歐陽寄面不改色,冷冷哼了一聲,踩着老瘋子的那人卻慌得退了幾步,放開了老瘋子。
老瘋子是歐陽寄等人師傅坐化時唯一的目擊者,歐陽寄三兄弟将老瘋子抓來卻沒有招到其餘修行門派的反對,便是借口要追問當時失落的幾樣師門重寶。被關在地火煉牢的幾人多少都知道些當年的事情,現在聽得老瘋子之話,分明是要逼歐陽寄殺他們滅口,這如何能讓他們不慌!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莊伯涵,今天便是你的祭日了……”歐陽寄淡淡地道。
随着他手指不停地伸縮變化,老瘋子忽然大叫了幾聲,身體飄了起來,可身軀卻在不住收縮,片刻間竟然縮小了三分之一!
盧瑟心中奇怪,老瘋子分明還是有同歸于盡的招數,為什麽到了這種時候還沒有施展出來,但看到歐陽寄臉上露出的一絲焦急,盧瑟心中恍然大悟,他此來只有一人,兩個師兄都沒到此,分明是他想一個人先獨自知道老瘋子心中的秘密。
他那兩個師兄沒到,老瘋子只與他一人同歸于盡,根本不能解掉心頭之痛!
盧瑟想到這點,老瘋子自然也想到了,可破元針使是他元神在體內亂竄,那痛苦實在難熬。見他身體縮小到只有原先的一半,歐陽寄手指上的法訣才暫時停住:“莊伯涵,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師門的生生玉石究間在哪兒?”
“我……我說了你會……你會殺我……”老瘋子斷斷續續地道。
盧瑟大奇,這生生玉髓分明就在地火煉牢之中,歐陽寄他們難道絲毫不知道?
“我也不瞞你,有了生生玉髓,我便有希望如同師傅一樣踏入聖階,你的性命是保不住的,但你留在世上的家人,我必視之如自己的……”
“呵呵,小師弟許得好大諾言。”
歐陽寄話未說完,全照達陰森森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的身體在洞前一閃而出,掃視衆人一眼,看到縮在一邊的盧瑟後露出一個慈詳的笑:“徒兒,你受苦了,為師這就來救你。”
盧瑟心念電轉,全照達真是來救他的麽?
全照達向前走了兩步,卻被歐陽寄伸手攔住,歐陽寄也掃了掃盧瑟,然後咦了一聲:“虛僞面具?師兄竟然将這個都賜與了這小賊,倒是奇了,師兄號稱石裏鑽油,向來只進不出,如何變得這麽大方了?”
“小師弟,我這徒兒五行短缺,原是短命夭折之相,身為師父,總得給他些東西護體,當初師傅偏心你和老三,我沒分到什麽好貨,便只有這虛僞面具可以用上一用了。”
“師兄說得有理……”歐陽寄漫不經心地回答,仿佛是被全照達說服了一般,但盧瑟突然覺得面上一輕,那連地火菁萃都燒不掉的面具,竟然從他臉上脫落下去,露出他的本來面目,歐陽寄掃了一眼然後便變了顏色:“師兄,好算計,這小子被放入地火煉牢中,想來也是師兄算計之中的吧?”
全照達神色不動:“師弟何出此言?”
“師兄以為當初這厮前生只有你認得麽?他與師傅談話之時,師兄隐于碧雲松之後,小弟不才,便在碧雲松之上。”歐陽寄冷笑了聲:“師兄知道這厮曾救過莊伯涵,故此将他收入門下,然後再設計送入地火煉牢……呵呵,莊伯涵老奸巨猾難以對付,可這厮轉世之身,沒有前世記憶,不過是一小厮罷了,自然好對付了?”
他們番話說出來連珠炮一般,全沒有平時他的淡然。全照達陰陰一笑:“師弟這樣惱羞成怒……冒充我将他帶進多寶閣的,莫非就是師弟?”
這師兄弟如此肆無忌憚地對話,盧瑟如何還不明白前因後果,他心中一緊,臉上卻裝出茫然之色:“師傅,這是怎麽回事?”
“你師叔便是假冒着我引你入多寶閣的人,他費盡心機陷害你,還能說出什麽好話來?”全照達道。
歐陽寄剛要反駁,突然聽得又一聲大笑從外邊傳來:“兩位好師弟,留着我一人忙碌,你二位卻在這裏!”
全照達臉色如常,但歐陽寄面色則又是一變。
三師兄弟各懷鬼胎,歐陽寄多年來一直跟在段元漸身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野心藏在大師兄的影子裏,這次借着難得的機會,所以提前發動,希望能搶在大師兄之前得到想要的東西,可人算不如天算,他們三兄弟心思都是一樣,便也撞在了一塊兒。
全照達突然向歐陽寄走近了一步,歐陽寄心中電閃,知道他這是向自己示好,便也向他走了一步,兩人在剎那間達成默契,共同對付自己的掌門師兄。
段元漸很快出現了,他只有一個人,兒子段霄卻不在。
段元漸進來之後掃過衆人一眼,那幾個被關在地火煉牢之人被他目光一掃,竟然便大叫着委頓在地上,迅速便死了。盧瑟看得毛骨悚然,他聽說這玉隐門也算是名門正派,可這三師兄弟的手段,一個比一個陰毒,怎麽也不象是名門正派的風格。
“嘿嘿,嘿嘿嘿……”段元漸進來之後,歐陽寄便收了禁制,因此老瘋子身體又恢複了原來模樣,他盤膝坐了起來,陰森森地笑着,眼中紅光流溢,說不出的詭異。
段元漸瞄了盧瑟一眼,也是一怔,然後笑道:“原來如此,這人應該是那姓趙的轉世吧,全師弟好算計,他曾有大恩于莊伯涵,莊伯涵自知必死,自然會将他的秘密盡數告訴這小子,全師弟再從這小子處诓出來……愚兄慚愧,竟然未曾看出全師弟的用意,還将這小子送進了地火煉牢!”
全照達見自己的算計被完全說開,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卻是一言不發。
“莊伯涵,你大限已到,将生生玉髓交出來,我們……咦?”段元漸正要對莊伯涵威逼利誘,突然驚呼了聲,身體猛然騰空,撚了幾個手訣之後一柄精光閃閃的寶劍出現在他的腳下,他踏劍欲飛,卻仿佛被無形的手扯住了一般,怎麽也動彈不得。
再看那莊伯涵,身體突然間癟了下去,就象是一個充氣的皮袋被放了氣一般!
“嘿嘿,你們三兄弟終于齊了……現在輪着我來炮制你們和你們玉隐門了,你們不是一直想知道令師遺言麽,我告訴你們,那老家夥告訴我,生生玉髓便在這地火煉牢之中,除此之外,他委托我一件事情,便是替他将玉隐門上下盡數滅了!”
老瘋子身體雖是癟了下去,但聲音卻從四面八方傳來,歐陽寄驚呼了一聲,再撚指訣,卻沒有了任何反應!
“現在去死吧!”老瘋子也不多說,一聲怒吼,盧瑟還要再看的時候,卻覺得一股大力氣将自己托起,然後無數地火菁萃從地下噴湧而出,若是聖階頂峰,玉隐門的三兄弟或者還可以在這地火菁萃中多支持一會兒,可他們只不過是賢階罷了,全照達與歐陽寄都是賢階中層,段元漸倒是到了賢階頂峰,卻還是不得不祭出法寶,護住自己的身軀。
“地火菁萃為何會……為何會……”歐陽寄尖叫起來。
這是盧瑟聽到的最後聲音,他的身軀突然旋轉,直飛上天,将那厚厚的洞頂都撞出一個巨大的洞。
若是放在以前,這樣的撞法,他便是精鋼打鑄的身軀也承受不住,可現在卻不同,他雖然感覺到全身劇震,氣血翻湧,卻也僅此而已。
二、眼是水波橫,眉是群峰聚(一)
正是重陽賞菊之時,雖然以愛菊着稱的五柳先生的故地已經桑田滄海,但自他而下的賞菊之風卻延續了下來,而且,那個改變天下命運的“天傾”事件,就在一百八十九年前的重陽節那天結束,這又為重陽節平增了幾分傳奇味兒。
在大唐境內,江州算得上是一個重鎮了,無論是人口還是商貿,都甚為發達,這也是鄱海西路的治所,下轄二府十一縣,既是大唐重要的糧食産地,又是茶葉之鄉。天下有諺雲:海東出銅,海西出米,說的便是鄱海東路的銅礦與鄱海西路的稻米。不過,大唐如今只是據有鄱海西路的糧倉,東路的銅礦卻還掌握在吳越國手中。
天色已經漸晚,入府城趕完集市的百姓載笑載語地行走在官道之上,大唐民風開放,這些百姓中也有些普通人家的婦人,或騎着青驢,或乘着小轎,面上雖是罩着輕紗,可一雙眼睛總免不了向外觀看。重陽時節雖然沒有春花爛漫,但秋高氣爽,她們這些平常時日裏悶在深閨中的婦人女子,也算有個機會可以透透氣。
在官道之畔,不過是十數尺之地,便是海邊灘塗,再過來,十餘艘大小不一的船只貼着海邊行駛。
離江州府已經有十餘裏路,自鄱海中吹來的風,吹得人心裏暖洋洋的好不舒坦。盧瑟站在船頭,看着海堤上行走的人,不覺中便露出了笑來。
他今年是十七歲,按着盧家這一支的規矩,十六便應行冠禮,只不過他十三歲起便随着堂伯周游四方,一來是尋幽訪勝,看看是否有辦法恢複自己的功力,二來也是踏遍諸國,了解穿越來的這個世界。因此,他要等到此次回家族之後才會完禮。想到四年未曾見過的家,他神情不由得有些怔忡:家中已經沒有直系親長,便是嫡親的叔伯也沒有了,家中那老宅與莊院,不知是否依然如故。
想到這裏,盧瑟心中百感交集,他是因為感覺到陌生而離開故園的,但當他遠離江州四處游蕩時,他又覺得自己的血脈與故園緊緊聯系在一起。原本破碎虛空而來,他便以為兩世為人,自己不會再有什麽感動的事情了,可近鄉情怯,卻是誰也改不脫的事實。
玉隐門發生的事情,就象一場夢境一般,他被抛上空中,當失去生生玉髓鎮壓的地火菁萃沖破禁制之後,他随之逃出了地下的牢籠,原本靈氣無邊的玉隐峰,再看去時卻是三百裏火焰地獄了。他脫身之後,花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