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卷、(8)
做敵人,那就是極不幸的事情了,老實人一但發起狠來,比起平時好勇鬥狠的人更為可怕。
柏老怪的眼光實在是比不上陳抟,若是他一開始便求饒,真心投降而不是打着什麽鬼主意,那麽他并不會遭到這般的羞辱和折磨。
“不敢……不敢……”
柏老怪的元神只剩餘指尖那麽大,可謂虛弱至極了,不過他并未絕望,只要盧瑟不将他浸滅,那麽憑借生生玉髓的靈氣,他相信自己還可以恢複過來。他這次學乖了,老老實實地道:“那是我得到的一篇修行功法……”
聽得這個答複,盧瑟有些失望,對他來說,修行功法現在沒有多大用處。
看出他的神情,柏老怪心中一凜,若是那東西對盧瑟沒有用處,也就意味着他對盧瑟沒了用處!他飛快地又道:“而且,這上頭還記着一個符紋法陣,它上頭說可以聚集天地元氣,有助于修行……”
這又是一個雞肋,盧瑟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根本無法修行,五靈短缺之身這個先天缺憾,讓他根本不可能同天地元氣發生共鳴。因此盧瑟笑了笑,然後手再度一沉。
柏老怪是個大禍害,他竟然闖進了通天幻境之中,那麽他必須徹底消失!
柏老怪的元神發出吱吱的尖叫,象是被火燒着的蟲子,他全力掙紮,想要從盧瑟的掌心中逃脫,可在生生玉髓的迅速侵蝕下,他的一切掙紮都是徒勞,不過是數息之間,他便化成汪清水,混入生生玉髓之中。
短短兩日之間,盧瑟先是拳殺段霄,接着又魂滅柏老怪,這兩人在同階的修行者當中,都算是僥僥者,可是落入沒有絲毫修為的盧瑟手中,被盧瑟用普通人的手段滅了,這要是說出去,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小子,你果然是果決之人……幸好幸好,老人家我見機得早,與你小子做成了筆公平交易。”
盧瑟坐在潭邊,正要起身的時候,突然聽得陳抟的聲音響起,歪過頭去看,只見那插在地面上的喚魂木上升起一縷青煙,青煙浮在半空中凝聚成陳抟的上半身。
“你要不要也來些生生玉髓?”盧瑟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倒象是擇人欲噬的猛獸。
“免了,你可別吓我,那個姓柏的小輩的下場,我老人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柏老怪斷然拒絕:“元神由人的元氣構成,而那生生玉髓是最純沛的元氣,兩者一觸,生生玉髓便要突破元神外膜,侵入元神之中,若只量滴兩滴,只要忍得住元神外膜被突破的痛苦,倒算是大補之物,可這麽多生生玉髓,卻不是任何有元神之物能消受得了的!”
“呵呵。”盧瑟目光閃了閃,心中暗自權衡。他将喚魂木帶到通天幻境來,心中便已經有這陳抟老頭發現通天印秘密的準備。
“我元神寄宿在這喚魂木中,若不想消散,便不能離開,就是想出來,也只能如現在這般。”仿佛猜出了盧瑟心中所想,陳抟拍了拍身下的喚魂木:“這喚魂木得我元神滋養,雖然被砍下來數千年,卻還保有生機,方才被生生玉髓一摧,我已經感覺到,它開始生根了。”
這個消息讓盧瑟大吃一驚:“竟然會這樣!”
“所以呢,我只能呆在這裏,出不去了……”陳抟苦笑了一下:“不過也好,我可以在此處授你符紋陣圖之術……唔,這地方也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只能以神魂的方式進來?”
他說話甚有技巧,首先表明,自己只有呆在這通天幻境中不能出去,暗示自己絕對不會洩露此間的秘密。然後又提到自己可以在通天幻境中傳授盧瑟符紋陣圖之術,表明自己的利用價值。最後再問盧瑟是否只能以神魂方式進入通天幻境,實際上是在提醒盧瑟,有他在,那麽随時可以用喚魂術将盧瑟送入通天幻境,而不須去等某次夢中神魂離體。
對于這樣知趣的老頭兒,盧瑟也無意翻臉,當下笑道:“前輩可有方法讓我可自由離魂?”
陳抟凝神好一會兒,然後道:“你五靈短缺之身,想要用一般修行人的方法離魂,只怕不容易,我雖然有個法子,但要先向你說明來,這法子可能會傷害到你,讓我多想些時日,或者可以改進一番。”
無論是陳抟對盧瑟,還是盧瑟對陳抟,現在都處在試探階段,相互之間根本沒有太多的信任,故此陳抟反複暗示盧瑟自己的利用價值,便是怕盧瑟突然翻臉。
“那就多謝前輩了……”盧瑟也不介意,笑了笑之後,随手将那塊柏老怪身上找到的方正石塊扔到了一邊。陳抟很是好奇地看了看,然後咦了一聲:“這功法倒是上乘……不過最有趣的是這符紋法陣,讓我想想……玄奧,果然玄奧!”
原本盧瑟對這塊石頭已經失去了興趣的,可聽得陳抟這數千年的老怪也大贊玄奧,不由得也好奇起來:“有什麽玄奧的?”
“這符紋法陣甚為玄奧,似乎是傳說中的聚靈陣圖,又與那流傳的聚靈陣圖不一至……讓我想想看,可惜,我沒有軀殼,不能自己試着布這陣圖……玄奧,玄奧!”
盧瑟自己又看了看那石塊,可是他看到的都只是一些雜亂無章的紋理,什麽也沒看明白。他有些懊惱地嘆息了聲,知道自己沒有修為,根本無法看透這東西裏記載的東西,便不再管它,而是走向那根竹子。
這些竹葉是好東西,這次要多收集一些,尋個機會交與辛蘭,若是能将她培養出來,倒是一個好的臂助。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五)
盧瑟從通天幻境之中帶出來的竹葉,足足有兩百片之多。不過如何将這些充滿補益元氣功能的竹葉送給辛蘭,卻又是一個問題。通天印的秘密是不能外洩的,上回盧瑟曾經對辛家兄妹說過,偶然間得到了那半片竹葉,這次一出手拿出幾百片,他們不起疑心才怪。
起疑心倒不怕,怕的就是起貪心,能一次拿出這麽多效力不遜于修行門派丹藥的好東西,若是激發了辛氏兄妹的貪欲,那可真是好心做了壞事,若是盧瑟有足夠自保的能力,他當然會考驗一下辛氏兄妹,但在自己沒有什麽能力之前去考驗別人,即使不是自尋死路,也是自取其辱。
因此盧瑟并沒有急着将那些竹葉交給辛氏兄妹,辛芝也從未問過他竹葉的來源,春天來了,莊子裏的活兒也多起來,新開墾出來的千餘畝坡地,憑借莊子裏現在的佃戶,已經無法兼顧,因此辛芝開始為莊子招攬佃戶。
這可是件仔細活兒,不象盧瑟想象的那樣,只要一聲呼聲,佃戶便會自動來投。身為莊主,他要考慮佃戶以往的名聲,是不是好吃懶做,是不是偷雞摸狗,是不是家世清白,是不是有複雜的人際關系,是不是嗜賭酗酒……這些都是尋常百姓容易沾染上的毛病,而根據不成文的鄉規民約,若是招來的佃戶簽了契約,在契約期間之內便不宜辭退,否則必然有損自己的名聲。
同樣,那些勤懇做事的佃戶,也會打聽主家的名聲。主家是否待下寬厚,是否安分守己,是否背信棄義,是否刻薄寡恩,都是佃戶們考慮的問題。畢竟一旦訂契,那麽尊卑主從之勢成,莊主有些事情,都會打發佃戶去做。
最後招募來的佃戶,就是以那名為郭堂的老頭為首的十戶人家,郭老頭兒自家有幾畝薄田,可是人口繁多,無法飽食,還有幾畝坡地,卻不适合開為水田,雖然仿着盧瑟的樣子弄成了旱地,不過收入不會很高。這老頭兒是個有眼力的,見着盧莊招人,立刻将家中幾畝薄田都給了長子,自己帶着次子三子都投了過來。
這老頭兒雖然只是莊戶人家,不過少少地讀過兩年私塾,又熟悉鄉規民俗,倒是個接人待物的好把式,盧瑟現在管家主要依靠辛芝,這不是長久之道,因此便将新地裏勞作的事情交與了郭堂。
就在農莊中的事情步入正軌的時候,一個出人意料的訪客來到了盧莊。
這天是三月初三,正有些春雨如煙,盧瑟戴着鬥笠查看坡上梯田是否堅固,免得即将到來的雨季将他們的辛苦盡數摧毀。就在這時,看得一群人,約是有十餘個,緩緩地順着山坡走了過來。盧瑟視力極佳,遠遠地便看出這群人雖是普通人打辦,但分明都是官府中人。
為首的那人身形略胖,看起來很是富态,走近之後,盧瑟看他小鼻子小眼睛的,其貌不揚。他行到盧瑟身邊,見盧瑟既不恭迎,也不象別的莊客一樣在田中耕作,頗有些不滿地道:“正是大好農時,連白發老叟、垂發童子尚且在田中辛勞,你一個青壯,為何站在此處偷懶?”
“術業有專攻,四民有分屬,故此丞相途中遇當街鬥毆而不顧,見老牛喘日而下車,先生看起來是達者,為何會質疑在下?”盧瑟猜到此人身份必是不凡,而且這個時候能冒雨親至田畝之間,顯然是有些氣量的,因此說話便帶上了幾分狂氣。
“咦,你這鄉野之民,倒也有幾分見識!”那人果然不怒反笑:“那你說說,你專攻何術?”
“在下不才,巡視梯田田壟,雨季将至,若不确保萬無一失,山洪下來,必使得一年辛苦毀于一旦。”盧瑟道。
“你精于水工之術?”那人上下打量着盧瑟:“這般年輕,不太象啊。”
“先生以年齡取人,實是大謬,毛竹三歲便可以為梁,龜百齡仍只能用于蔔筮,決定一個人才能的,怎麽會是年齒?”盧瑟道:“況且,我所精通的,何只水工之術!”
“那老夫倒是想聽聽,你究竟精通什麽?”
“我家莊子便在前面,在我之前,莊民相互争鬥,喜歡訴訟,小孩子們拖着清鼻涕在爛泥中打滾,莊邊的溪流自不可聞,一到年關讨債的人就堵在各家門前。在我懂事之後,莊民們知道禮讓,小孩子們伏在沙地上用樹枝學習寫字,我在莊邊溪流中游泳,聽着搗衣女子的歌聲,過年的時候各家祖先牌位前有了祭肉。先生說我精通什麽呢?”
盧瑟這話一說,那人面色立刻變了。
這世界雖然與地球頗有不同,但東方文化,自有其相通之處。正如孔子與曾點談志向,盧瑟之語中,雖未曾明訴,卻已經隐隐将自己的本領和平生抱負說了出來。這抱負,既沒有官爵俸祿那樣的俗氣,也沒有隐逸離群那樣的逃世,那人明顯是個有幾分見識的官員,聽得這樣的志向,只覺得正合己心,仿佛遇到了知己一般。
“甚好,甚好……後生,可願與我一敘?”
“農耕要順應天時,水流要順應地勢,現在正是勘察的時候,若是與先生談話,就要破壞原先的計劃了。”盧瑟拱了拱手:“如果有緣的話,自然還有和先生見面的機會。”
“破壞一次計劃有什麽關系?”旁邊一人見他這模樣,甚為憤怒地道:“最讨厭的便是你這種故弄玄虛的輕狂小輩!”
“這位先生錯了,我大唐當初在安坪之戰中,為何會輸給楚國的辛氏,不知道這位先生是否知道。”盧瑟笑道。
安坪之戰是決定唐國與楚國局勢的一場大戰,那是八十年前的事情,當時的唐國天子是赫赫有名的唐武帝,舉全國之兵伐楚,幾乎兵臨楚國都城,但在長坪被辛家那一代的名将擊敗。此事對于唐國來說算不得什麽光彩的舊事,讓唐國失去了吞并楚國的時機,也就無力與北方的數國平分秋色。
“哦,你還知兵事?”為首之人奇道。
“我曾見過楚國辛家私底流傳的一卷兵書,說安坪之戰楚國原本是必敗的,只不過我大唐分兵合擊之策出現了疏漏,而被辛氏抓住了機會各個擊破。合擊之策出現疏漏的原因,是負責傳令的将官晚到了半天,他晚到半天的原因是中途墜馬摔斷了腿,他中途墜馬的原因是馬昨夜受了涼,馬昨夜受涼的原因是馬夫在下雨之後偷懶破壞了每夜都得檢查馬給馬披上毯子的計劃。”盧瑟一笑:“先生可知,一介馬夫,便決定兩大國的命運!”
“說得好,果然是俊才!”為首的那個胖子鼓掌大笑,然後轉過臉慎重地道:“所以我說要來親眼看看這梯田可行與否呢,你們不把它當作一回事情,我卻不能不慎重待之!”
盧瑟自顧自地去檢查去了,留下他們十餘人,他們也不追來,只是四處走走看看。過了會兒之後,他們甚至上了那劍嶺,在劍嶺上又指指點了好一會兒,這才下得山來。
“這人氣度不凡,不過看模樣待底下人太寬,所以缺少威嚴,底下人親近他卻不敬畏他,并不是個做成大事的樣子。”盧瑟見他們離開,也沒有上來招呼,只是望了一眼便垂下頭去。
“那厮好生無禮,大人離開,也不來相送。”這群人見他只管手中的活兒,并不來見禮,其中一個怒道。
“非也,非也,這人想來就是主持開墾梯田的盧家子弟盧瑟了,我記得那海蛇胡義也是他手刃的,文武雙全,文武雙全啊!”為首的胖子嘆息道:“可惜,他只是盧家的遠門旁支,雖然有才,也只能埋沒鄉野。”
“大人如此欣賞,為何不召之入幕,為大人所用呢?”又一人道。
“我善相人蔔算之術,此人乃功德體,非有大運數者不能駕馭,我邀他入幕,只能是自取其辱,相反,我以友待之,他還能替我排憂解難。”那人一笑道:“既然知道他的身份,我們直接去盧莊等他,想來他總得回莊吃飯,我們也正好嘗嘗這鄉野間的美食。”
午時時分,盧瑟完成了自己的活兒,回到莊子時不由得一愣。他原以為那群不速之客已經離開了,卻沒想到他們還留在莊中,而且就暫時呆在自己的院子裏。
“公子,是許知州。”辛芝上前來,低低說道:“原是要遣人知會公子的,但那許知州不準,說是唯有恭候,方見誠心。”
辛芝也是個有見識的,他既然奉盧瑟為主,那麽這能夠替盧瑟邀名的事情,當然要做得圓滿。盧瑟淡淡一笑:“這位許知州才能或許一般,但眼光卻還是有的。”
他進屋換了衣衫,然後再與知州許汜等見禮。如他所料,許汜是個有眼光的知趣人兒,兩人不談政事,只談些鄉野間的逸聞趣事,倒也賓主盡歡。
只是小章玉上來獻茶的時候,許汜眼前一亮:“好個美人胚子,盧九郎豔福不淺。”
這位許知州向來以風流好色聞名,聽得他這樣說,盧瑟心中不由得好笑,小章玉如今十三歲都不到,才剛剛開始發育,這位許知州便如此說話。他不由得也打量了章玉兩眼,朝夕相處時不覺得,這一看,才發現小丫頭滿臉紅暈,模樣兒果然可人。
倒真是個美人胚子呢。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六)
許汜也只是贊了一句,以他的身份,加上又知道盧瑟非池中之物,當然做不出強搶民女奪人所愛的勾當。倒叫小丫頭自己擔心了好久,雖然那位許大人貴為知州,名聲也不錯,可那一個臭老頭兒,哪裏比得上自家的公子風流倜傥卓爾不群!若是公子要将自己送他,還不如一頭撞死!
此時富貴人家互送婢女的現象非常普遍,不過盧瑟當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許汜的到訪讓盧瑟還解決了一個大問題,他又拿出十片竹葉給了辛芳,只說這是許汜送的,許汜這位知州喜好交游,又頗有名聲,認識結交了修行中人并不是什麽奇事,蒙修行中人贈送些丹藥靈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辛芝兄妹便是懷疑,也不會跑去找許汜求證。
借着送竹葉的機會,盧瑟也打聽了,辛蘭所修的功法叫做“天罡轉鬥功”,每三十六次修行為一天罡,每一天罡需要消耗一片竹葉來彌補修練中損耗的元神血氣。因為此前辛蘭在沒有靈藥的情形下強行修練,所以氣血虧損得很大,這十片竹葉,倒有大半都要用于補損止耗上,饒是如此,有了這些竹葉,至少兩月之內,辛蘭是不必擔憂靈藥的問題了。
盧瑟更是不擔憂,在辛氏兄妹眼中是奇珍的養元竹葉,在盧瑟眼中與普通竹葉沒有什麽區別。他最擔憂的還是自己神魂如何能自由出殼,好在晚上進入通天幻境中,向陳抟學習符紋陣法之術。
“我在這幻境中,不能對你用喚魂術,不過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你自主地離魂。”好不容易在幾天後又一次發夢出神,陳抟笑道:“原本這法子有些缺限,可能會傷着你的壽命,但這幾日我冥思苦想,總算有辦法了。”
“前輩請指教。”
“你聽說過‘陰差鬼使’麽?”陳抟先問道。
“鄉野之中,确實聽說有些巫婆神漢,可以成為陰差鬼使,出入冥間為地府效力。”盧瑟一笑:“這不過是見識愚陋者所言,冥間地府哪裏會驅使活人,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把戲罷了。”
“你這樣說就錯了,陰差鬼使并不完全是裝神弄鬼,只不過他們未必是替地府冥間效力。比如說我,若是在那道觀之中受供奉食香火,一人離魂見我,自然會将我當作城隍土地山神之類的冥神。他回魂之後,免不了要說在己到了地府冥間。”陳抟解釋了一句,然後立刻轉移話題,顯然是不願意透露更多的口風:“你可以學着成為陰差鬼使,這不需要身體之中五靈充沛,只要三魂六魄強健即可,論及三魂六魄,便是那些修到先天境地,元神可以離體的修行中人,只怕也比不上你這小子,何況你有的是生生玉髓!”
陳抟對于這通天幻境中的生生玉髓潭很是羨慕,當然,對盧瑟的神魂能夠到這玉髓中洗澡打滾更是羨慕。他偶爾也會想法子弄上一滴兩滴給自己享用,但絕不敢多沾,否則柏老怪的下場便在等着他。
而且那生生玉髓在這通天幻境中,始終保持原來的多少,既不會蒸發減少,也不會因為潭底泉流而增加溢出。盧瑟每次來時,都會舀上兩捧,分別用來澆灌那棵竹子和喚魂木。
通體碧綠的喚魂木,如今已經長出新皮與嫩芽,不過它與竹子相比,生長的速度要慢得多,現在也只是長出了三個嫩芽苞兒。
“可晚輩聽說,這陰差鬼使都是突然會的,難道還有功法能讓晚輩也變成陰差鬼使?”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我老人家冥思苦想,還有什麽問題不能解決的?”陳抟笑道。
當下,他将這功法傳給了盧瑟,這功法甚為複雜,包括身體的體術、打座時的冥想、睡覺時的呼吸,而且也不是一學就靈的,在其初期,只是增加了盧瑟發夢離魂的機率,但陳抟說了,若是修到至深境界,就算是白天,只要盤膝坐下,片刻之後盧瑟便可以神魂出竅。只不過這種離魂術很傷身體元氣,也會減損人的壽命,所以自古以來那些陰差鬼使都不長命,經過陳抟改進之後,它不損人的壽命,但還是有傷元神,好在盧瑟有的是補益元神的生生玉髓,不在乎這點損傷。
而且,這是完全不需要調動人體內五靈的功法,正合了盧瑟的體質。
“既然能不要調動體內五靈出神,那麽為什麽不可以不調動體內五靈修行呢?”盧瑟天資不算絕頂,花了一整晚上才學會這套功法,在臨別之時,他滿懷希翼地道:“前輩能創造出出神的功法,那麽能不能創出新的修行功法?”
“這卻是不可能的了……”陳抟苦笑道:“我畢竟不是五靈短缺之身,又無前例可循,根本無法摸索,倒是你自己,好生摸索,或許能找到一條修行之道。”
盧瑟默然不語,他只是抱着一線希望去問罷了。臨出來之際,他還沒忘了把帶來的一棵茶樹種在潭邊,他前世便嗜茶,這個世界上也有炒茶技術,江州更是天下聞名的名茶“入雲龍”的産地,因此他想試試,這種名茶在通天幻境之中,是否也能種活。
起床之後,盧瑟按照慣例先是繞着莊子跑了五圈,每天這個時候,都是他思考事情的時候,不喜歡旁人打擾。陳抟無法創出給他這五靈短缺之人修行的功法,讓他有些失望,但遠還未絕望,不僅僅是因為他可以向陳抟學習符紋法陣,更重要的是,他隐約有了一點解決自己面臨的最大難題的頭緒。
修行之人所謂修行,無非是內練元神外練筋骨,以期達到長生的目的,至于在這過程中所獲得的各種神通,可以說是附屬品。只不過修行之人在獲得神通之後,為這神通的強大而迷惑,反而本末倒置,一昧去追求神通的威力去了。正确的選擇,應該是将這二者合一。盧瑟沒有辦法調動天地靈力來錘煉元神,但他有比之更好的生生玉髓,一滴生生玉髓,可以相當于修行之人苦練一月凝聚的天地靈力,在他能自由出神之後,完全可以憑借生生玉髓來增強自己的元神。至于各種神通,若是他能學精符紋法陣,憑借不同的符紋法陣,盧瑟相信自己也能夠擁有一套頗具威力的本領。
“只是制符紋法陣材料相當昂貴,我就是有了幾百畝田,也買不起……”這才是盧瑟最傷腦筋的問題。幾百畝梯田,讓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更加穩固,可是家族不可能會為了一個五靈短缺的子弟的臆想天開,而投入龐大的資金來購買制符紋法陣的材料。比如說那用于勾勒符紋法陣的材料,象是老瘋子伍伯涵曾經用過的鉻晶,老瘋子說那東西并不珍貴,其實是與生生玉髓、地火菁萃相比,也是在地火煉牢那特殊的環境之中,可放在外頭,這種東西用的人少,開采起難,價格自然不低。盧瑟也打聽過,少說要一百枚紫銅幣,才可以換得重量一錢的鉻晶。至于作為法陣載體的靈玉料,那價錢更是無底洞,最便宜的也要五百紫銅幣以上。
“須得賺錢,可是如何賺錢又是問題,我有一些好東西,比如那竹葉,拿出去賣的話,一片竹葉應該可以換得十枚紫銅幣左右,畢竟這竹葉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對于還未進入先天階段的修行者才有用……”
那竹葉的功效,陳抟仔細分析過,确實與修行門派中所煉制的補氣散相當,算是入門級的藥物,但對于普通人來說還是難得的補氣養元的珍品,修行門派煉制起來也不容易,因此市面上很少有,只是在一些權貴之家才會出現。若拿出去賣,倒也能換得一些錢來,而且通天幻境中竹子生長迅速,一個月左右便能換上一批葉子,每批有五百餘片,換成紫銅幣,一個月可以有五千枚,勉強夠盧瑟購買最低檔次的制符紋法陣的材料了。
“唔,倒是有一個辦法,旁人不可靠,十六伯卻是可靠的,他為家族在外行商多年,也有一些自己的門路,托他将這竹葉拿到名城大邑去賣,走得隐密一些,倒不虞被人發現,而且市面上有了這竹葉後,那麽再拿出些來送給辛蘭妹妹,便不會引發懷疑。”
盧瑟是個謹慎細致的性子,想到可靠的人手,自然就想到盧铨,他雖然膽小怕事了些,可做事穩重可靠,又是信得過的人手,無論是出手竹葉,還是購買材料,都可以委托給他。
“十六伯去了鄱東,要到清明時節才會回來,嗯,這段時間裏我加緊鍛煉,争取能早日自由出神,好多向陳抟學習些符紋陣法的理論。”盧瑟心中拿定了主意。
這時五圈已經跑完,他回到莊中。上午依舊是去田中看了看,思忖着可有改進農具的方法,還未到午飯的時候,小章玉便跑來叫他:“三老爺來了,小爺,他說有急事!”
盧瑟皺起了眉,心突的一跳,猛然意識到一件事:段霄死了這麽久,在劍廬門的那位叔祖盧漭還沒有任何反應,現在四伯盧锲來,莫非就是為了此事?
他心中擔憂,面上卻不改顏色,便跟着章玉回到了家中。盧锲見他時,面色不是很好看,也不多話,披頭就是一句:“快跟我回江州,六叔要見你!”
盧锲所說的六叔,就是盧漭了。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七)
江州在唐國算得是一方重鎮,江州往北,就是連着鄱海與庭海兩個內海的漢浔海峽,海峽對岸,是唐國的核心領土,而江州,則是連通海峽兩岸唐國領土的水陸樞紐。因此,唐國傲視天下的水師,在江州有專門的一支,一來壓制鄱海與庭海中那些數不清的小島上藏身的海賊,二來保護南北東西的水路交通,三則也是加強對漢浔海峽南岸國土的控制。據說上上代唐國皇帝,曾經想将都城遷到江州來,只不過反對聲太多,最後不了了之。
對于這個城市,盧瑟的記憶并不多,雖然住在離江州只有數十裏的地方,可他除了年關祭祖,一般不會往江州跑。對于他這個只是管着一個小小農莊的旁支子弟,守着江州的嫡支也沒有多少親近,來往自然少了。
自“大天傾”以來,便有“盧氏半江州”的說法,在盧家的鼎盛時期,江州城中三分之一的産業都屬于這個家族,直到唐皇李氏用舉孝廉法變相剝奪了盧氏的科舉權力,盧氏的産業才可始萎縮,但到了現在,盧氏家族依然控制了江州城五分之一的店鋪商樓,在漢浔海峽上下來往的船只,也有大約一成半挂着“盧”字燈籠。
這一任的江州知州許汜在職時間已久,與盧氏的關系一直是既不親近也不疏離,他不好生事,信奉無為之治,最喜歡的是宴飲游玩,或者是與後堂中的妻妾們嬉鬧,可偏偏在他治下,盧氏這些年來沒有出任何違背大唐律法的事情,倒也不能說他無能了。
傍晚時分,盧瑟騎着匹驽馬進了江州城,再晚上片刻,城門就要落關閉閘,他想進來也進不成了。
“随我來。”知道自己這個侄兒對于江州城并不熟悉,盧锲沉聲道。
盧瑟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些沉重。這一路上來,盧锲已經将召他來的原因告訴了他,原來一早六叔祖盧漭便到了族中,命族中将各支子弟全部召來,特別點了盧瑟的名。
“你開拓田地,立下如此大功,族中未曾召你來,反倒是六叔一句話,便将你召來,這實是不該。”見盧瑟表情凝重,盧锲道:“六叔畢竟是修行之人,在族中地位非同一般,你好生回話,切莫惹得他老人家不快。”
盧锲這話說得便很有技巧了,一方面似乎是在為盧瑟抱不平,另一方面又似乎是在善意地告誡盧瑟勿要冒失。但實際上他這句話隐約向盧瑟示好,族中只有他才重視盧瑟,而盧漭雖是修行之人,但畢竟不是族長,他這次回來擅自下令,實際上對于盧氏族長很是不敬。
盧氏族長,當然是盧锲的父親盧潞,盧锲如此抱怨,自然有其用心在內。
他不怕自己說得隐晦盧瑟聽不明白,這個侄兒行事,他算是看出來了,聰明深沉,絕非池中之物。只不過因為是遠支,所以盧锲絲毫不擔憂盧瑟威脅到他們嫡脈的族權,但盧漭則不同,他也是嫡脈近支,而且他這一支中也有人在族中掌握着大權。
“多謝四伯。”盧瑟笑了笑。
同他們一樣來的盧家子侄不少,只不過要勞動盧锲這個級別親自去叫的唯有盧瑟一個,當他們到得江州城西的夕照巷時,一路上連着見了四五個趕回來的盧家子侄,見到盧锲後紛紛行禮,“三哥”、“四伯”地叫個不停。
“象這般大家族繁衍,若是再發展下去,再過個百年,大唐田土有限,只怕這些大家族與平民的矛盾會異常尖銳,到得那時,免不了生靈塗炭……”
看到族中人口繁盛,盧瑟心中暗暗擔憂。在他看來,象這個世界上的國度,生産力還停留在農業為主的時代,土地做為最重要的資本,日益會集中在大家族手中,這不是一位天子就可以改變的,象那位用舉孝廉制限制了盧氏在朝堂上發展的天子,就根本沒辦法限制盧氏對土地的占有。這些年來看起來盧氏在江州的産業少了,可取而代之的是,在揚州、鎮海、微州等等地方,盧家的田産無聲無息地增加起來。
土地集中到一定程度,社會資源過度集中必然會使得整個經濟結構崩潰掉,而經濟的崩潰,又必然會導致巨大的社會動蕩,直到社會資源平均分配——這不僅僅是什麽資本主義的危機,也是整個有産社會的危機。
在地球上,工業革命與禍水轉嫁,是盧瑟穿越來時的解決之道。
“小九,六叔召你。”
正在盧瑟沉思的時候,盧锲匆匆從大堂中出來。象他們這樣的大家族,大堂的規模都相當大,數十人可以坐得下。若是擠一些,擠進百人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