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卷、(9)

問題。但那位六叔祖顯然不喜歡太熱鬧,因此族中子侄都被打發到堂前等候,唯有他叫到的人,才能進去。

盧瑟吸了口氣,然後大步走了過去。

盧漭神情很是平淡,正在翻看着一本書,盧瑟走進來行了禮,他也不理會,遠沒有當初在盧莊時的溫和平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起眼,冷冷盯着盧瑟:“你認識段霄?”

盧瑟搖了搖頭:“叔祖說的段霄是何人?”

盧漭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對于盧瑟的反應似乎早有心理準備:“唔,你膽量不小,別的子侄為我這樣一問,都是滿臉惶恐,連聲否認,唯有你敢反問我,段霄是何許人也。”

盧瑟并沒有因為他的這句話而覺得畏懼,他一直就表現得與衆不同,既卓爾不群,又不超過普通人的極限。

“我聽說你自懂事起,便要繞着莊子跑步,最初是空手,後為是背米,再後來是抱磚——這是為何?”

“天下尚未一統,諸國間争鬥不休,江州雖處大唐腹心,卻也難免有個萬一。我繞莊子跑步,不過是求到時逃命能快些罷了。”

這話一出,無論是盧漭還是堂屋中其餘長輩,都一個個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在他們看來,這天下諸國分峙的局面已經穩定下來,應當不會出現五六十年前的混戰了,盧瑟這個話,未免有些擔憂過度。而且從懂事時起便在擔憂這個……未免讓人覺得太好笑了。這個近來名聲鵲起的族中年輕人,原來不過是個好胡思亂想的傻小子。

盧瑟卻是泰然自若,頗有些真名士風範。

“我聽說你前些時日曾與江州知州一晤,口中頗出了些狂妄之語。”盧漭目不轉睛地盯着盧瑟好一會兒了,他對盧瑟的懷疑漸漸打消,原因就在于盧瑟的與衆不同,若是盧瑟真的知曉段霄的下落,或者是認識段霄,那麽他就應該盡力讓自己和光同塵才對,而不是象現在這樣,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的特別。盧漭之所以不懷疑盧瑟,卻仍然盯着盧瑟不放,原因在于他覺得這個還不足十八歲的晚輩,讓他這樣一個苦修了五十年的修行之人都看不透。

淵深似海,此人不是盧家的千裏駒,便是給盧家帶來滅族之禍!

這世上之人,傻子畢竟是少數,盧瑟雖是聰明,別人也不笨,故此他所見之處,人人都自會思考判斷。他讓盧漭打消了對他可能知道段霄下落的懷疑,卻也帶來了副作用,盧漭這時只将他當作後輩子弟來考慮時,就要想他對自己這一支是有益還是有害了。

修行表面上是高高在上的,但實際情況卻未必,其中冷暖,唯有修行之人自知。象辛蘭,因為沒有了門派支持,練一個功法都會耗損氣血,弄得體弱多病,功法沒有練成,身體倒先熬壞了。同樣,盧漭能夠達到“賢”階,在劍廬門派中也成為中層以上的高手,也需要大量的支持,而門派支持還不夠,他要想更進一步,就必須有來自家族的全力支持。

比如說收集各種靈藥,尋找煉制法寶或增加法寶威力的材料,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投入,若是以為憑借幾個修行之人便可以在數百丈乃至數千丈的地下挖出适合煉寶的礦石,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些事情,還是要交給普通人去做。所以大些的門派,都養着普通人,有自己的産業,為的就是在這些方面給修行者提供支持。

“這孩子若是能振興盧家,那麽給我的支持便可以翻倍甚至更多,上次與紫君山的那小輩争奪材料時,我便不會輸了……可若是他與我這支不合,那麽他上位之後,對我的支持肯定要減少,這樣一個人物,是扶他一把好還是斷了他的前進之階好?”

他心中猶豫了許久,無論是從家族利益還是從他個人利益角度來說,他應該全力支持盧瑟,但他又覺得自己看不透這個晚輩,很難将他控制在手中,怕扶持盧瑟上位之後結果适得其反。考慮良久之後,他才想到,盧瑟不到十八歲,要想出頭還早着呢。

“小九,你在咱們盧家第三代中,算是最為出衆之人,不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人物,我見得多了,你一定要再接再厲才是,你可以走了。”

等了半天,卻等到一句勉勵的話,盧瑟心中冷笑了聲,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謝,然後退了出去。

此時天色漸晚,他當然不可能就這樣回鄉下,好在本宗早有準備,騰出了屋子讓這些子侄居住,因為人多房少的緣故,免不得盧瑟要與人擠一間屋子。同屋的三人都知道他被叔祖稱贊,多少有些芥蒂,對他不免就有些冷淡。盧瑟見了只是冷笑,大家族開枝散葉到了這個地步,親族之間沒有親情只有利害,那麽離分崩離析也就不遠了。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又有小厮來喚他:“九少爺,外頭有客來訪。”

盧瑟聽了一驚,自己交游不廣,在江州城中更是沒有什麽朋友,會是誰來拜訪他?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八)

江州知州許汜的宅邸,從三天前便沉寂下來,沒有往日歡宴達旦的熱鬧,門前的車馬也顯得稀疏。倒不是知州許汜即将倒臺,而是他病了,所有的訪客,他都拒絕會見。

不過盧瑟卻是例外,盧瑟是他專門派人去請來的。事實上,他一大早就派人去鄉下的盧莊請盧瑟,途中恰好與盧瑟錯過,得知盧瑟到了江州,便又立刻到了盧氏宗族來尋。請盧瑟時也不是說江州知州有請,而是春雨中一晤的舊友,當盧氏宗族的長輩們聽到那來請的親信這樣說時,神情要多古怪便有多古怪。

許汜是不是無能之輩,他們這大宗族中人是最清楚不過,而許汜竟然如此客氣地對待盧瑟,這背後含義,他們更是心知肚明。就連盧漭,他雖然不把一個知州看在眼中,可也知道受這樣一個知州重視,對于盧氏的産業來說會有多大的幫助,而這些産業,又将轉化為他在劍廬門派中的地位!

想到态度再度發生變化的那位六叔祖,盧瑟心中便微微有些不屑,這個世上的修行者,他看到得也不少了,無論是玉隐門中的那些高手,還是他的這位叔祖,都太過于貪婪與自我中心了,他們考慮問題,根本不将普通人的感受放在眼中。

或許,他們以為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普通人與蟲蟻草芥沒有什麽區別,所以才會如此狂妄吧。

“盧公子,這邊請。”

盧瑟進知州府走的并不是正門,而是側門,但盧瑟并不以為這是知州許汜輕視他,相反,這更證明了一件事情,許汜遇到大麻煩了。

許汜半卧在床上,心情煩躁不安,當聽得外邊的腳步聲時,他立刻又躺了下去,直到來人輕輕說道:“大人,盧公子來探望大人了。”

“許公前幾日還是生龍活虎,今日為何就病榻高卧?”既然要裝一個隐逸中的名士,那麽盧瑟當然要有幾分名士的輕狂,他在外笑着調侃道。

“盧少兄來了,那我便有救了!”許汜大喜,從榻上翻身起來,也不顧着腳上未穿鞋子,親自開門:“盧少兄快快請進!”

盧瑟看了看他的氣色,眼睛發紅嘴角起泡,分明是焦躁過甚。這位知州眼光很好,有識人之明,但是養氣上卻差了許多。

“許公遣人召晚輩,不是有何吩咐?”盧瑟問道。

“我知道盧少兄足智多謀,絕非池中之物,現在我遇着一樁大麻煩,須得少兄救我!”将盧瑟拉進屋子,許汜立刻又關上門,恭敬地給盧瑟行禮:“我只是一區區知州,不敢吩咐盧少兄,唯望盧少兄念在你我相談甚歡,還算有些交情的份上,救我一救!”

盧瑟眉頭挑了挑,許汜的麻煩還不小,如此謙卑,豈是易事?

“許公先說情形,盧某知情形,未必有計。”

以許汜權勢,他當然不會求盧瑟在別的地方幫忙,無非是問計罷了。許汜嘆了口氣,面上微微露出窘色:“許某胸無大志,唯好色耳,這次麻煩就是出現在好色上。”

“許某為江州知府,實際上是朝中儀王之所薦……”

許汜的麻煩來得還真大,不僅僅是這江州,其根源還是在于大唐朝廷上的争壓。如今大唐天子年事已高,雖然有修行門派煉制的靈藥,但畢竟只是凡人,加上政務繁忙又好于女色,活到七十歲已經精衰骨朽,因此,繼承問題就成了大唐如今的頭等大事。朝中兩位年長的皇子,一位是年過四十根基深厚的瑞王李潤東,一個是三十出頭野心勃勃的安王李潤标,原本就争得不亦樂乎,偏偏現在天子寵愛的香姬兒子李潤奇也已經十二歲,香姬正在竭力吹枕邊風,要求讓自己的兒子為太子。

許汜沒有和這三位風頭正健的皇子扯在一起,他的靠山是默默無聞的儀王李潤平,原本就是作為一個逍遙派立身避禍,可是他想如此,那三位皇子卻不肯放過他,畢竟江州這個位置甚為關鍵,控制住這裏,不僅能有更多的金錢來拉攏大臣蓄養死士,更能夠掌握近三分之一的大唐水軍。

“我雖是無意投靠這三位皇子,可這江州別駕卻熱衷得很,他是安王的人,而我與這位安王關系又是不睦,他便想取我而代之,這些年來沒少使絆子,但在我手中吃了幾次虧後,已經安穩了兩年,我只道他不再惹事,便未曾防備……我也不瞞小友,我好色,他便投我所好,送來一位千嬌百媚的使女,這使女頗得我寵幸,我猜想,便是她将我的知州大印盜走了。”

“知州大印被盜走了?”盧瑟眉頭緊皺,這可是大罪,知州日常公務經常要用到大印,若是遺失,按照大唐律,不僅知州要被免職,而且還要流徒兩千裏!

“正是,我沒有證據,只是猜測,定是江州別駕胡轸指使的。如今我投鼠忌器,若是去逼問,他狗急跳牆,必毀了大印,那時我便只有被發配流徒。可是我不聲張,公務上又要使用大印,我裝病也只能瞞得過一時,卻是瞞不過一世……”

他的為難,盧瑟非常明白,若不是被逼得這種地步,他也不會病急亂投醫,找到自己頭上來。盧瑟倒不覺得這是什麽大的困難,他已經有了好幾個辦法可以解決掉許汜的心病,但是,這件事情既然牽涉到大唐的繼承人之争,他一介百姓,介入其中究竟值是不值。

如今他修行之道還在探索之中,而身懷重寶,若是被別的修行者知道了,必然是死路一條。介入凡世的皇權之争,若是失利,結果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盧小友便是不看在你我一見如故的份上,也看在我這些年來未曾為難盧氏家族,對江州百姓還算小有微功的份上,助我脫困!”許汜見盧瑟猶豫,哪裏不知道他的想法,恭恭敬敬地又行禮道。

這話說得甚為懇切,盧瑟想起自許汜來江州後,別的不說,年年興修水利的事情倒真沒有荒廢,所以他在江州九年,江州便沒有發生大的洪災,心中便決定助他。至于那幾個争奪皇權的皇子,又能奈他如何,若是真逼到他頭上,他難道不會反擊,讓他們坐不上大唐天子的寶座麽?

“此事不難,我來探望你之事,想來已經有人告知那位別駕了。”盧瑟下定決心,便笑道:“許公不妨放出話去,我善治疑難雜症,來見許公之後,一劑藥下,許公便病去痊愈。”

他一邊說,許汜一邊點頭,眼中初時疑惑,但到後來,完全變成了驚喜。

“只有一事,許公當知,此策可一而不可二,今後許公身邊之人,應當警惕才行。”盧瑟又道。

“若得度過這一難關,我自然要讓那些人知道許某的手段。”許汜爬到知州這個位置,又豈是善良之輩,他咬着牙說了一句。

別駕之職在大唐地方官職中算得上是一個要職,以江州為例,別駕胡轸職位僅在知州、司事之下。但這個職位同時又是一個關卡,上則可成為封疆大吏,掌一州府之大權,乃至主持一路政務,否則只能頂着個地方小官的職銜終老。那胡轸在為安王招徕許汜不成之後,便想着取而代之。只是許汜這個人看上去随和平易,實際上卻甚有城府,胡轸蟄伏了兩年,才找到這個機會。

“哼哼,倒是要看看,再過幾天這鄱海西路轉運使就要來江州,那時看你還能裝病到幾時!”想到自己就要取代許汜,別駕胡轸心中非常歡喜。在他面前,一對明珠皓月般的雙胞胎姊妹花戰戰兢兢,相互擠靠在一起。瞅着這對姊妹花,胡轸心中又有些不舍,為了偷到許汜的知州印,他将一個教養了三年的美女送給了許汜,原本那是要留給自己享用的上品!

不過也好,總算是值得,而且今日得到的這對姊妹花,也是好苗胚。她們不過是十二歲,留在府中教養三年之後,便又是一對極品。想到這兩個姊妹花兒在自己身下嬌豔欲滴含羞承歡,胡轸就覺得腹下火焰直冒,他甚至有些等不急了。

“你們過來!”他粗暴地命令道。

姊妹花都是失色戰栗,兩人相互依偎,抱在一起,眼中更是淚光盈盈,當真是可憐可愛。但這看在胡轸眼中,卻反更是激發了他的性子,只覺得欲焰難遏,他根本等不到三年之後了。

“雖然壞了她們元陰之身,便用不上姐姐傳我的大法,授不得內媚之術——但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老子先爽快了再說!”

心中如此作想,胡轸再次怒喝:“過來!”

“是……是……老爺……”那姊妹花雖是年幼,卻也隐隐知道自己的命運,可在胡轸淫威之下,如何能反抗?其中一個悄悄将另一個擋在身後,向胡轸行了過來。

“兩個一起,老爺今天要給你們好東西……”胡轸淫笑着道。

“奴婢侍候老爺,只求老爺放過奴婢的妹妹!”那擋着自己姐妹的是老大,她一邊過來,一邊顫聲哀求:“奴婢姐妹雖是淪落,卻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老爺……”

“叭!”胡轸一個耳光抽了過去,見着她那原本粉潤含露的臉上浮起五根指印,胡轸欲焰更熾,一把将她扯來,按倒跪下,将她的下巴捏住,昂起頭正對着自己。

“老爺,老爺,饒了我姐姐,我侍候老爺!”那稍瘦一些的妹妹哭着讓來想要扶起姐姐,卻也被胡轸一把揪住,同樣按跪在他膝前。胡轸喉結動了一下,發出咕的一聲,他再也無法忍耐了。

三、晴浦晚風寨,青山玉骨瘦(九)

“大人,大人,知州府遣人送了請柬。”

正在胡轸在書房中得意洋洋時,突然書房外傳來管家的聲音,若是放在往常,胡轸早就将管家罵走,可今日不成,是他自己吩咐管家,有知州府的消息迅速來報的。

“該死,不早不晚,偏是這時候!”胡轸的淫心雖起,但也分得起事情輕重,好端端的知州府給他發請柬,事情必定有變,而且他隐約覺得,這是向他不喜歡的方向發展。

“拿進來!”他命令道。

管家将信送了進來,對于那兩個含淚抽泣的女孩兒視而不見。他跟随胡轸多年,自然知道胡轸的姐姐是某個神秘的修行門派中人,曾經傳與胡轸某種秘術,專門調教女孩兒供采補所用,這些年來,看到胡轸壞了的女孩兒,何只眼前這兩個!

胡轸打開請柬,看了裏面內容,欲火頓時熄滅了。

“請得良醫,一枚藥丸便治好了病症?”胡轸将信往桌上一扔:“還要為良醫接風洗塵,請我作陪?胡扯八道,這許胖子肚皮裏轉的是什麽鬼主意?”

許汜丢了大印會懷疑他,他一點也不吃驚,但許汜沒有證據,他又是官員,礙于大唐律法,許汜根本不能奈何他。

“送請柬的人說了請了哪些人麽?”

“說了,江州司事、主簿和諸功曹,再加上學政,都發了請柬,那人還說,為知州治病的名醫甚為年輕博學,就是知州前些時日去查看梯田時遇見的盧家九郎盧瑟。”

“就是那個殺了海蛇胡義的?”胡轸哼了聲:“胡義那畜牲,做事不穩,早就說過讓他別大意,結果還是死在大意上!”

原來盧瑟殺死的海賊胡義,竟然是胡轸的遠房堂侄,只不過兩人的親戚關系不為人所知,他之所以流竄到江州來殺人越貨,也是胡轸找來給許汜添堵的。此前許汜數次清剿不成,胡轸其中通風報信起了關鍵作用。

“大人,那厮是盧家的人,今天被盧家的修行者盧漭接見,還着實稱贊過一番。”管家含蓄地提醒了一句。

無論是許汜還是胡轸,想要在江州站住腳,與盧家的關系不好不成。盧家背後還有劍廬的影子,胡轸雖然仗着姐姐是修行者的關系,手中有些手段,可讓他真正去面對一個修行門派,再加上一百顆膽子也不成。

“正是……盧家子侄,又為盧漭真人看重,有一兩顆修行者的靈藥也未必可知,不過想他盧家,也不會介入此事,我背後可是有安王,若是他們與安王作對,日後安王得承大寶,他們在朝中受到的支持必然大減!”想到這裏,胡轸站起身,吩咐管家道:“我便去赴宴,見識一下這位盧家九郎,你看好府邸,這兩個丫頭,好生看管着!”

“是!”管家恭聲領命。

胡轸乘着轎子來到知州府前,但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在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過了片刻,見被邀的兩位功曹都進了門,他才不慌不忙地命令轎夫到知州府門前下轎。

“既是這麽多人到場,以許汜的性子,自然不會當衆質問我——莫非這厮真的尚未發覺大印丢了,而是真正生病?”

他心中有着懷疑,面上卻還是若無其事,與先到了的諸人一一見禮。不過片刻,諸官一一到齊,知州許汜也含笑出來,他身邊跟着一人,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身材修長,眉清目朗,面帶微笑。

“諸位同僚,這幾日本官小感風寒,身體不适,故此不能出來理事,多虧了諸位同僚相助,才未曾耽擱公務。今夜小宴,一來是向諸位道謝,二來也是将為本官治病的這位俊才介紹給諸位。”

許汜說話時不緊不慢,絲毫沒有緊張的味道,又恢複了他醇酒美人太守形象。随着他話語,跟在他身邊的那年輕人向前兩步,抱拳拱手,做了個團揖,動作形态甚是倜傥潇灑。

“這位便是年前為我江州除了海盜胡義的義士,也是首創開墾坡田的賢才,盧家九郎盧瑟。”許汜介紹道。

知州如此垂青這年輕人,屬官哪裏不知花花轎子人擡人的道理!一時之間,“久仰”、“幸會”之聲不絕于耳,雖然有些人分明就從未聽說過這個盧家九郎,還有些人心中覺得這盧家九郎出現實在是巨大不幸,可大夥兒面皮上卻還是要堆出笑來,那笑容還不能收得過快,免得為知州誤會,以為這笑容來得勉強,不是發自內心。

這世人便是如此,全照達賜與盧瑟的虛僞面具,每個人都有一張。

一番恭維之後,這些官員就發現盧瑟沒有一般狂士那種裝出來的傲慢勁兒,他不大喜歡發言,但每個人說話時他都會盯着對方眼睛仔細傾聽,有種讓人忍不住要抒發胸臆的奇怪魔力。因此,除了少數人外,大多數官員都對盧瑟印象不錯,覺得這個年輕人倒不只是有些虛名。

許汜再召衆人入座宴飲,片刻之後,便有歌妓上來樂舞助興。都是文人,也免不了吟詠風月,胡轸見盧瑟飲酒時都是一杯便盡,可十餘杯下來竟然面不改色,心中暗暗稱奇,這小子別的本領沒見着,可酒量之大倒是少見。

酒過三巡,胡轸始終不見許汜發難,心中越發地狐疑,想來想去,自覺安排得十分妥當完美,不應有什麽問題才是,但這酒如此喝下去便沒有味道了,得挑些事情,至少要試試這個盧瑟的底才成。

“本官早就聽聞先生大名,先生之志向,更是令本官嘆為觀止,只是不知此次先生為何來到江州,若是有用得着本官之處,還請招呼一聲,本官絕不推辭。”

他這話看似說得慷慨,但在旁人眼中,不過是借着盧瑟拍知州馬屁罷了。有人暗叫無恥,可更多的卻是後悔,為何這麽好的一個拍知州馬屁的機會給他搶走了。

“不過是族中長輩召喚,順道來拜訪許公,恰巧遇上罷了。”盧瑟淡淡道:“倒沒有什麽事情。”

“原來如此,聽聞貴族長老許真人出山,要挑選族中子弟拜入劍廬門下,盧先生如此年輕便才智不凡,定然能入他老人家法眼?”胡轸笑着恭維道。

盧瑟搖了搖頭:“晚生先天有缺,不能修行,只可于世俗間尋證大道了。”

胡轸不知道這件事情,聞言怔了怔,然後道:“是本官失言了,可惜,可惜。”

衆人微一沉默,然後便有反應快的出言慰籍:“以盧少兄之才,獲功名如探囊取物,修行之道雖然好,卻耗時耗神,反不如我等暢快适意!”

“正是正是,司糧功曹說得有理,大夥喝酒喝酒!”

“我雖不能修行,卻學得另一種異樣,能蔔算吉兇。”盧瑟微笑道:“古人說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我卻是不為神仙便為蔔者,哈哈……”

胡轸心中猛然一跳,這小子真會蔔道之術?

“盧少兄竟有這種本領,何不算算我等吉兇禍福?”許汜笑着道。

于是衆人紛紛起哄,盧瑟先是推辭,推辭不過之後,只得勉強道:“只是無聊時打發閑暇的小伎,當不得真,諸位前輩一笑便可,不要深究啊。”

他說完之後,命人取來一把算籌,随意往地上灑了酒,然後凝神注視許久,過了會兒,他驚道:“不好,我等緣有殺身禍,看情形,似乎是要走水!”

所謂走水其實就是火災的諱稱,此時正值春天,陰雨連綿,哪有那麽容易起火災的。衆人只道他危言聳聽,都是一笑,倒是許汜聽了皺了皺眉,喚來一個管家道:“你帶人在府中四處看看,小心火燭!”

那管家帶人出去,這邊繼續宴飲,哪知又過了會兒,空氣中便生出一股焦臭味。衆人在屋中嗅着酒肉香氣,一時間沒有聞到,而宴樂的聲音,也掩住了外頭的呼聲,直到那出去的管家慌慌張張地跑回來,衆人才驚覺。

“不好了,大人,走水了,火勢甚猛,眼見就要燒到這裏,大人還是快避避!”

那管家驚惶失措地叫道,他的神情告訴衆人,他并不是在說謊。衆人面面相觑,慌忙出了門,果然,只見着東南面火焰沖天濃煙滾滾,來救火的人擠成一團人仰馬翻。

“看來火勢控制不住了,諸位随我來避一避!”許汜大叫了一聲,招呼衆人随他離開,這些官員早慌了,自然跟在他身後,許汜跑到西側書房之外停下腳步,又說道:“我家中要物,盡數藏在書房之中,浮財被火燒掉便燒掉,有些東西事關重大,卻是不能燒的,諸位暫候,我進去将東西拿出來!”

衆人雖是心急如焚,但知州有話,誰敢不聽,何況看那火勢,一時半會還燒不到此處來,因此便在屋中候着。許汜帶着盧瑟和幾個仆人進了屋,便刻之後便都滿抱着東西出來,他先将一卷卷軸交與江州司事:“這是六百年前顧畫仙的真跡飛龍點睛圖,司事大人先請幫我收着。”

然後他又将一疊子帳簿模樣的東西交與一位功曹:“這是江州戶籍圖冊,功曹替我收着。”

見他走到自己面前,胡轸心知不妙,果然,許汜将一個貼着封條的木盒晃了晃,裏面傳來“嗵嗵”的聲音,許汜笑着對胡轸道:“胡別駕為人最是謹慎,這是知州大印,還請胡別駕替我收着,非我命令,不可開封。”

饒是胡轸狡詐多智,此時也只能陪着笑臉從許汜手中接過那木盒兒。

又分了幾樣貴重物品給諸人,許汜才道:“家中走水,驚擾了我等酒興,如今忙着救火,實在是無法招待,諸位先回去,替我保管好東西,等過幾日我再向諸位讨要,現在請回吧!”

衆人早有離開之心,聞言自然是快步出了府邸西門,見胡轸磨磨蹭蹭地離開,盧瑟與許汜對望一眼,然後都笑了起來。

四、風月渾依舊,水館空回首(一)

所謂走水,當然是盧瑟的計策,交到胡轸手中的那個木盒,裏面雖然有響聲,放的卻是塊石頭,而不是真正的知州大印。可是上面貼了封條,胡轸不能當衆擅開,只是捏着鼻子吞下去,回到家中,也提不起興趣淫樂,待次日他向許汜繳還的時候,那盒子裏的假印,自然變成了真印。這一計策,倒不是盧瑟原創,在他記憶中的明朝,有人已經用過這一手了,他再拿出來,當然是輕而易舉。

不過事後發生的一切,盧瑟便不放在心上,他現在全副身心都放在如何讓自己元神更為壯大、同時學會使用符紋法陣之上。在江州人來人往,其中不乏藏龍卧虎之輩,特別是在那個叔祖盧漭身邊,盧瑟不敢入夢進通天幻境,因此次日禀過族中之後,他就回到了畈裏鄉下的盧莊。

此時正是踏青的時節,煙橋畫橋,水鄉春色,沿途所見,都是一派靈動的景象。而盧莊附近,因為開了梯田的緣故,更是顯得別有風味。盧瑟看到田在頭上的奇景,也不禁生出了幾分有所成就的喜悅。

“在地球上時,我見到那些前輩修行者游戲風塵,便心生向往,只不過他們能助一人助一時,卻幫不得世上普通人一生一世。而到了這個世上,修行之人高高在上,他們視普通人如草芥糞土,個個都只知修身不知修德,難怪遇見我這個功德體都那麽驚奇。修行之人,得天地鐘愛最甚,原本便應該以千百倍回報自然,可他們除了掠奪天地間的珍寶外便是逞勇鬥狠,好一些的也只是追求自己的永生神通,這種修行之道,非我所能接受。”他心中暗想:“我如今雖然還沒有什麽實力,可也要對自己許諾,将來如果有所成就,必不忘回複天地人間!”

他心中有感,一念暗生,完全出于赤誠。他自己體會不到,可寄宿于喚魂木中的陳抟卻覺得通天幻境中一陣迷霧翻滾,那高塔上突然閃爍着一點亮光,亮光游走于塔身,最終落在了高塔的最下一層,然後消失不見了。

“奇怪,發生什麽事情了?”陳抟目不轉睛看了半晌,也沒見着塔有什麽反應,心中自問道。

他百思無解,幹脆抛開,轉頭看着四周:“這潭水邊數丈外就是灰朦朦的迷霧,能種東西的地方不多,現在已經種了竹、茶和喚魂木,最多還可以種上九棵樹木,可若是在樹下種些草的話,應該沒有問題,既然這些樹葉有補益元氣的作用,效能與修行門派煉制的初級藥物都不相上下,下次那小家夥來了,便讓他種上……不對,不對,這竹子種在此處用生生玉髓澆灌,竹葉都變成了靈藥,那麽若是原本就對修行之人有好處的奇花異果呢?”

想到這裏,陳抟心念轉了許久,覺得有必要證實一下。可是他在喚魂木中,最多只能從喚魂木裏伸出上半身,卻夠不着旁邊的茶樹,只能等盧瑟來後再由盧瑟執行了。

這一等就是半個月,陳抟等得都有些心焦時,盧瑟才珊珊遲來。

“你怎麽此時才來,難道不知業精于勤而荒于嬉學成于思而毀于随麽?”

一見着盧瑟,陳抟批頭蓋腦地喝問,讓盧瑟驚訝地擡起頭來,而陳抟也意識到不對,這盧瑟可不是自己的弟子,這種教訓的口吻似乎不當用。不過這老兒皮厚得緊,他眼睛一轉,岔開話道:“六壬離魂術,你修行得如何了?”

陳抟将自己創造的離魂方法,命名為六壬離魂術,六是至陰之數,與陰魂正好契合。聽得他問,盧瑟苦笑道:“或者是我天資愚驽,練了這大半個月,總算能離魂了。”

不僅如此,事實上陳抟的功法是摸索着出來的,因此并未經過實證,初時不但不能對盧瑟離魂有所幫助,反而還讓盧瑟一躺下就睡得死豬一般,根本無法進入夢境。

努力了半個月之後,他才算是摸着門路,終于解決了困擾他的問題。

“且不去說這個,你來看!”

陳抟轉了個方向,指着水潭另一邊的茶樹,那茶樹剛被種進來時,葉片全部脫落了一回,就連枝幹,也大多枯萎死去,不過現在已經換了新枝新葉,雖然葉片還不大,可看上去卻是嬌嫩欲滴,非常喜人。

“怎麽了?”盧瑟好奇地問道。

“我不能離開這喚魂木,但在此處嗅着茶葉的香味,覺得它似乎與你那竹葉不同。”陳抟道:“你去摘兩片來給我看看。”

盧瑟過去摘了兩片茶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