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
害怕她在他面前消失不見。
一口氣堵在蘇青青的胸口上不上下不下,憋得她氣都喘不過來,眼前一片昏暗,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她臉色發白的坐在石凳上,攏在寬大袖袍裏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掐進皮膚裏,疼痛才讓她稍微清醒一些。
事實這麽殘酷,蘇青青卻依然不想認輸,她像一只驕傲的孔雀般昂起頭,“別說什麽上一世的話,這都過了這麽多年了。我只知道,這一世,逸之愛我,我也愛他,逸之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蕭潇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随即又換上自信的笑容,道:“皇後娘娘就那麽篤定逸之愛你?如果逸之真的愛你,他又怎麽會送同心鈴給我?而且我和逸之有十年的感情,皇後娘娘有嗎?”
蘇青青刷地站起身來,冷冷一笑,平靜而肯定地道:“就算你和逸之有十年感情,那也只是上一世的十年。我和逸之有今生,一輩子!”說完,蘇青青一甩袖子,轉身而去。
身後随風悠悠飄來一句話,蕭潇懶懶地道:“好啊,我拭目以待!”
出了聽雨亭,蘇青青已經沒心情再去乾元殿了,直接回了鳳儀宮。傍晚,蘇青青依舊等着劉逸之到鳳儀宮用晚膳,等來的卻是劉逸之去了蕙蘭殿的消息。蘇青青苦笑一笑,自己端起碗吃飯。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飯,一下子被噎住,嗆咳起來,眼淚也跟着流下來,怎麽也止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
痛痛快快大哭一場,蘇青青的心情才好些。叫了夏荷端了熱水來淨面,又重新上妝敷粉,才敢出門見人。
夏荷陪着蘇青青在鳳儀宮中的院子裏轉了幾圈,覺得差不多了,蘇青青才回去。
半夜裏,鳳儀宮中傳出一聲怒吼。
“滾——”
劉逸之的身影剛踏入寝殿門口,一個堅硬的茶盅就往他面上砸了過來,他身手敏捷,飛快地側過臉去,茶盅砸在門上,啪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劉逸之皺眉,“你發什麽脾氣?”
蘇青青簡直被氣笑了,眼淚滾出眼眶,她擡手擦掉,“我發什麽脾氣?你還好意思問?你把前一世的女朋友弄進宮,騙我說只是普通故人,難道我還應該高興?”
劉逸之訝然,“你都知道了。”
蘇青青笑得比哭還難看,“是啊,我都知道了。不是正合你意嗎?”
劉逸之上前一步,臉色很難看,柔聲道:“青青,你聽我解釋。”
蘇青青倔強的後退一步,手指向門外,厲聲道:“我不要聽你的什麽解釋,你給我滾!”
現在離開只怕會更糟糕,劉逸之連忙上前幾步,張開手,想要把蘇青青摟入懷中安撫,他道:“青青,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跟你解釋。”
蘇青青早就氣糊塗了,抓到什麽東西都往劉逸之身上招呼,掙紮叫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給我滾!”
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蘇青青随手抓到一柄手臂粗的玉如意砸到劉逸之胳膊上,玉如意應聲而斷,劉逸之吃痛地捂住胳膊跪了下去。
鳳儀宮裏的東西都是好東西,都是劉逸之以前送給蘇青青的。那柄玉如意有成人手臂那麽粗,硬生生被砸斷,好大一聲巨響,蘇青青都被吓傻了,看着劉逸之不知該如何是好。
緩過那陣疼痛,劉逸之捂住胳膊站起身,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好吓人,蘇青青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劉逸之随即垂下眼眸,轉身往外走,“你心情不好,我們改日再談。”
蘇青青張了張嘴,木然的看着劉逸之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終究沒有出聲挽留他。
黑暗籠罩四周,蘇青青渾身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滑坐到地上,雙臂緊緊抱着膝蓋,頭深深埋在臂彎裏,久久沒有起來。
第二日一大早,蕭潇到鳳儀宮求見蘇青青。蘇青青本就不喜歡接見後宮裏的女人。何況蕭潇現在連個封號都沒有。她更不想貶低了身份去見她。
蘇青青站在窗邊,望着院中開得枝繁葉茂的花兒,香氣四溢,此時開得再好,終究有凋零的時候。她道:“我不想見她,讓她走吧。”
夏荷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道:“蕭潇姑娘說,如果見不到娘娘,她就不走。”
自從這個叫蕭潇的女人出現,一直攪得自己不得安寧。蘇青青實在煩她得很,怒道:“她不走就不走,懶得管她!”
這不理便是不理,蘇青青一直不願見蕭潇,也不願意出去,一直就在殿裏悶坐着。
過了大概一刻鐘,春萱從外面進來,對蘇青青福了福身,撇了撇嘴,滿是不屑地道:“娘娘,那個蕭潇見你不肯見她,在宮門外跪下了。”這個可惡的女人,她這是要逼皇後娘娘見她,皇後娘娘片不見!
蘇青青簡直要被蕭潇氣笑了,恨聲道:“她要跪,就讓她跪好了。”
幾個大宮女都覺得蕭潇這樣明晃晃的逼迫自家主子有些過了,宮裏人人都知道自家主子不愛見後宮裏的妃嫔,她這樣做分明就是跟自家主子過不去,既然自家主子都發話不用管她了,整個鳳儀宮的人都緘默的當蕭潇不存在,任由她跪在宮門口,哪怕她跪到天荒地老,都當沒看見。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還是錦珍姑姑看不過去,才開口勸蘇青青,“娘娘,蕭潇姑娘一直這麽跪在鳳儀宮外也不好,不如娘娘就去見一見她吧!”
蘇青青橫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得吓人。錦珍姑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想不管怎麽樣,蕭潇始終是皇帝的人啊!蕭潇要是在鳳儀宮外跪出個好歹,吃虧的還是皇後娘娘。她硬着頭皮道:“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
作者有話要說: 正在連載新文請收藏 [古穿今]契約影後
蘇青青和劉逸之小女兒劉歆和冷子彧兒子冷烈的故事。
南朝備受寵愛小公主劉歆,穿到現代成了十八線小明星。
劉歆有兩個目标:
一,成影後,賺夠三千萬,擺脫前世老公冷烈。
二,讓冷烈跪着唱征服。
冷烈也有兩個目标:
一,管教前世老婆劉歆,讓她乖乖聽話。
二,賺足夠的錢,寵老婆,愛老婆,給她想要的一切。
這其實是寵文。
☆、懷孕中毒
錦珍姑姑硬着頭皮道:“娘娘不看僧面看佛面……”
“夠了!”蘇青青赫然站起身來,大步往殿外而去,幾個大宮女跟着瞪了多事的錦珍姑姑一眼,快步跟着蘇青青追上前去。
蘇青青到了鳳儀宮門口,手指向跪在地上的蕭潇,揚聲道:“來人,把她給本宮拖走!”
蕭潇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得意,很快又消失不見,在對上蘇青青的視線時,臉上是莫名的惶恐,在那些宮人上前來拉她走的時候,她蒼白着臉驚慌失措的大叫,“皇後娘娘,你不要再跟皇上置氣了,一切都是民女的錯,民女甘願受罰,只要你不再生氣!”
鳳儀宮門口衆人聞言色變,蘇青青更是氣得臉色鐵青,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厲喝道:“讓她滾!”
幾個宮人上去拉蕭潇,蕭潇掙紮着不肯起來,一身白色的衣裙沾染上灰色的塵土,發髻散亂,狼狽不堪。她依舊不管不顧地大喊大叫,盡是“求皇後娘娘原諒,求皇後娘娘跟皇上和好”的話。一時間,鳳儀宮門口混亂成一團,一是宮人們的拉扯,一是蕭潇凄厲的叫喊。
“住手!”
爆喝聲陡然在耳邊炸響,蘇青青循着聲音望去,只見一個明黃的身影健步如飛地沖了上來,劉逸之淩厲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衆人,最後落在蘇青青的臉上,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她,目光中滿是失望。蘇青青胸口一疼,冷冷的別開臉去。
盡管沒有看向劉逸之,蘇青青也知道他後來做了什麽。他緩緩地收回落在蘇青青身上的目光,彎下腰去,吃力的抱起跌坐在地上的蕭潇,再不看蘇青青一樣,大步流星地走了。
轟地一聲,心中有什麽東西驟然碎裂,蘇青青只覺得眼前一黑,搖搖欲墜,她伸手緊緊抓住夏荷的手,勉強穩住身形,在暈過的那一霎那,她吃力地道:“不要叫太醫。”
蘇青青暈過去後,鳳儀宮裏亂成一團。好在蘇青青不一會兒就醒了過來,因着她不願讓人叫太醫,就只有讓勉強會點醫術的冬梅看看。
冬梅看了半響,喜不自勝的道:“娘娘這是喜脈。”
喜脈?
我懷孕了嗎?
蘇青青的手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臉上毫無半分欣喜,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啊!蘇青青緊皺着眉頭,“我懷孕的事情,先不要告訴皇上。”
站在旁邊的錦珍姑姑愣了,現在正好可以把懷孕的消息告訴皇上,兩個人也能因此和好如初,皆大歡喜。蘇青青正好看到錦珍姑姑不贊同的表情,知道她是皇帝劉逸之的人,就怕她會自作主張,連忙道:“姑姑,這件事還請你幫我保密,我會找個合适的機會給皇上說的,這個驚喜我要親口告訴他。”
錦珍姑姑想想也對,現在皇後和皇上的關系緊張,由皇後娘娘親自去說,肯定比她去傳這個話要好,她也就打消了要把消息告訴皇帝的心思,點頭答應道:“奴婢醒得。”
自從知道蘇青青懷了孕,夏荷對她的一切飲食起居越發的小心,從不假他人之手。
只是皇帝劉逸之從那日抱着蕭潇離開之後,多日不曾踏足鳳儀宮,蘇青青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到乾元殿去,只一味的呆在鳳儀宮裏,日漸消沉,往往一坐,就是一日。
夏荷等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又知道蘇青青是個別扭的性子,她們要是敢擅自做主,只會更惹得蘇青青不快。也只有勸着她每日多吃一些,多到院子裏走動走動。
這一日,秋菊給孩子做了一雙可愛的虎頭鞋,她拿來給蘇青青看的時候,蘇青青多日不見喜色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夏荷見蘇青青難得心情好,就勸她到外面去走走,這樣對孩子也是有好處。
蘇青青終于松動,出了鳳儀宮,不過卻沒往乾元殿的方向走,只因不想見着某人。
蘇青青不想見到劉逸之,卻遇見一個更不想見到的人——蕭潇。見到蕭潇的那一瞬間,蘇青青轉身就想走。誰知蕭潇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搶先開口道:“民女見皇後娘娘臉色蒼白,似乎身體有恙,想必胸口也時常作痛?”
見蕭潇說得那麽篤定,蘇青青愕然,她近日胸口确實時常作痛,不過這事她連夏荷都沒有說,蕭潇瞧她一眼就能看出來,着實奇怪。蘇青青眼中的驚奇和臉上些微的表情變化都沒有逃過蕭潇的眼睛,蕭潇面有得色,冷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惡意得逞的快慰,“民女自然知道皇後娘娘為何會如此,只不過……”蕭潇把話一頓,掃了一眼站在蘇青青身後的夏荷等人。
這是單獨要跟蘇青青說的意思,蘇青青也想看看蕭潇到底還想耍什麽花招,便讓夏荷等人往後退出五十步。
微風輕拂,帶來一陣花香,蕭潇擡手撫了撫鬓邊的秀發,悠然地動作,顯出她的暢快和得意,以及她對蘇青青深深的怨毒,“皇後娘娘這是中毒了呢!”
蘇青青臉色微變,難怪最近一直身體微恙,她只當是和劉逸之置氣的緣故,氣着了才會這樣,原來竟不是如此,而是中毒。蕭潇會在此時說出來,定然沒安好心,蘇青青挺直了背脊,鎮定地道:“你說我就要信嗎?”
蕭潇看蘇青青的眼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幽幽地道:“皇後娘娘不信也罷。你中毒已深,現在只是胸口疼,再過半個月就會眼睛花,看不清東西,一個月之後,就會咳嗽吐血,不出兩月就會香消玉殒!”
蘇青青死死盯住蕭潇的臉,從她得意的臉上,看出她對自己的痛恨和怨怒,也看出她的真實意圖,她豁然開朗,“毒是你下的。”這是肯定句,不是否定,蘇青青已經明了一切。
看來眼前這個皇後娘娘并不是個笨蛋,這麽容易就看出來了,也是自己并不願意隐藏,蕭潇真想暢快大笑一場,“皇後娘娘說的是。”你要不死,皇上心心念念都是你,我只能被丢在一邊,我不甘心!
蘇青青心下動容,自己一向小心,怎麽會中了她的暗算,難道是自己身邊出了奸細?會是誰呢?
蕭潇見蘇青青不吭聲,知道她在胡亂猜測,索性狠下心來,一次斷了她最後的期翼,也好把她直接打入萬丈深淵,心碎心死才好。蕭潇上前一步,靠近蘇青青身邊,嘴角往上勾起,“皇後娘娘一定在想,你既沒喝過我蕙蘭殿的茶,也沒吃過我蕙蘭殿的東西,更是連我的身邊都沒有近過,怎麽就會中毒?”
這确實是蘇青青很想要知道的原因,一道危險狠辣的光芒從蕭潇的眼中一閃而過,她的臉上卻又矛盾的帶着一絲絲眷念和癡迷,“有一個人你我都能接近,他充當了讓你中毒的媒介。如果他不碰你,你也就不會中毒。可惜他太愛你了,少看你一眼都不行。簡直讓我嫉妒得發狂,我氣不過,我恨你,他明明是我的,你卻把他搶走了。我在他身上種了毒源,他一旦碰你,你就會中毒,必死無疑!”
早在蕭潇養腿傷的那三個月裏,她就在暗中謀劃這件事。她知道劉逸之愛蘇青青愛得很深,她不甘心,就偷偷在劉逸之的身上種了毒源。如果劉逸之不動情,不去碰蘇青青,蘇青青就不會有事。偏偏劉逸之愛着蘇青青,少愛她一點兒都不行,每夜都和她纏綿床榻,毒素很自然就傳到了蘇青青的身上。
蘇青青再也忍不住,甩手一巴掌扇在蕭潇的臉上,胸口劇烈起伏,“你這個惡毒的蛇蠍女人,你就不怕我把這一切告訴逸之?你就不怕他殺了你?”
蕭潇手捂住臉,血紅着一雙眼睛瞪視着蘇青青,忽然桀然一笑,“你不會的,你中毒是因為他啊!他如果知道是自己讓你中的毒,他會作何感想?又有什麽臉面面對你?你想讓他自責內疚一輩子?而且你中的毒,全天下除了我無人能解。我要是死了,只怕你死得更快!逸之身上有毒源,沒有我,他也同樣活不長,難道你想眼睜睜看着他死?”
蘇青青怔住。
蕭潇則痛快地仰天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眼前的女人狀如瘋狂,蘇青青不由後退一步。蕭潇的狠毒和決絕,她自愧弗如。蕭潇說的沒錯,她無法讓劉逸之自責內疚一輩子,她不忍看他傷心難過,哪怕是他才讓她中毒的,哪怕他對她的态度再惡劣,她也沒法對他狠下心來,因為她愛他,她做不到那樣對他。
在這兒一刻也呆不下去,蘇青青轉身奪路而逃。
回到鳳儀宮中,蘇青青臉色還陣陣發白,蕭潇說的那些話一直在她的耳邊回響,就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讓她喘氣都十分困難。
夏荷擔心得很,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娘娘,剛才蕭潇說你胸口痛,你是不是身體舒服,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蘇青青一把抓住夏荷的手,對她連連搖頭,“不要,不要叫太醫。”她怕,她怕太醫一來診脈,就會看出她懷了身孕,也會看出她中了毒。她都是将死之人了,又怎麽好在給劉逸之希望的同時又給他絕望?就讓她自己一個人承擔這一切吧!
☆、我成全你
讓蘇青青沒有想到的是,蕭潇說她半個月之後才會看不清東西。誰知道才過了三天,她早上起床的時候,眼前一面模糊,當時她還奇怪地問夏荷為什麽沒點燈。
夏荷當時就懵了,不解地道:“娘娘,現在已經快晌午了。”
蘇青青聞言揉揉自己的眼睛,眼前還是模糊一片,她便又倒回床上,想着再睡會兒就能好了,閉上眼對夏荷道:“我還想再睡一會兒,你去忙其他的吧,別打擾我。”
夏荷更急了,“娘娘,你已經睡了很久了。再想睡,也要起床吃飯啊!”
蘇青青惱了,“你很煩,退下!”
夏荷無奈,只得退出去。
等蘇青青躺了會兒再起來,她的眼睛又能視物了。然而她心下了然,她會提前看不清東西,多半跟懷孕有關。只怕她剩下的時日不多了。
這些剩下的日子,蘇青青不想留在宮裏,她想她應該再為劉逸之做點兒什麽,也好免了他的牽挂!
蘇青青決定到乾元殿是見見劉逸之。夏荷等人見她終于有了松動,歡喜地給她梳妝打扮,好一番拾掇,直把她打扮得光彩照人,她才得以出門。
從鳳儀宮去乾元殿的路上,蘇青青邊走邊看,這一條宮道,她走了不知道多少次,宮道兩旁的景物,以前也都沒有仔仔細細的看過,今日她走來,走得很慢,看得也很認真,她要把這裏的每一草每一木都印在腦海裏,以後只怕都沒有機會了。
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這裏美好的一切!蘇青青的眼中漫起水霧,她擡起頭來,望向晴朗高遠的天空,白雲朵朵,一塵不染。
乾元殿裏,劉逸之正在處理政事,德福悄悄進門的時候,他就瞧見了。他朝德福擡了下眉毛,德福連忙向他做了個手勢。劉逸之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臉上露出連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揮揮手說明日再議,轉身就出了議政殿。
在跟皇帝商量政事的戶部尚書和吏部尚書互相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地感覺到皇帝的心情好了,那一直壓在頭頂上的低氣壓也随之煙消雲散,兩人稍微一細想,也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想來是皇後娘娘到了。
劉逸之大步流星地走進偏殿裏,見到蘇青青,心下歡喜地想要去拉她的手,卻被蘇青青冷淡的避開了。劉逸之一愣,見她臉上并無絲毫喜悅,只有淡漠和疏離,他的心往下一沉,讪讪的收回手,看着她道:“青青,你還在惱我?”
蘇青青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低垂下頭,懇請道:“皇上,臣妾想到西山的別宮去住幾日。”
劉逸之緊皺着眉頭,左右踱了幾步,努力壓抑着心中的氣怒,問道:“為何?”
蘇青青的頭垂得更低了,攏在衣袖裏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掐得掌心的肉生疼,才能忍住內心的痛苦,不至于痛哭失聲,艱難地用平穩淡定的聲音道:“臣妾只是想出宮去靜一靜。”
劉逸之停在蘇青青的身前,緊抿着雙唇,目光定定地落在蘇青青的身上,胸口幾番起伏,好容易才平靜下來,沉聲道:“好,等我這幾日把政事處理完,我就陪你去西山別宮。”
蘇青青依舊低垂着頭,倔強地道:“不,臣妾說的是想一個人出宮去靜一靜,皇上當以國事為重,不必為臣妾費心。”
劉逸之氣得渾身發抖,“你……”
蘇青青用力一磕頭,額頭與地面碰撞發出砰地一聲脆響,“還望皇上成全。”
劉逸之的手幾次擡起又放下,心裏憋了一團火,最後一甩手,轉身憤然離去,“好,我成全你,你明天就可以去西山別宮。”
淚一滴滴落在地上,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氲成一團,蘇青青用寬大的衣袖遮住那些痕跡,硬生生吞下喉中的哽咽,“臣妾……謝皇上恩典。”
第二日,蘇青青輕車從簡地去了西山別宮。她把夏荷、秋菊、冬梅三人帶走了,留下春萱照料鳳儀宮的事務,而錦珍姑姑是皇帝劉逸之的人,她則叫她留在宮裏負責後宮的事務。
蘇青青到了西山別宮,還住在上一次住的幽蘭軒。
這一次,少了劉逸之的陪伴,蘇青青的興致也不高,很少出門去逛。每日裏多是呆在屋裏,不是在床上昏睡,就是坐在窗邊發呆。夏荷、秋菊、冬梅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們勸她多出去走動走動,心情要放寬松一些。她也總是笑着,說自己是孕婦,所以格外嗜睡一些,三人對此也是無奈。
到西山別宮的第十日,蘇青青半夜裏被胸口痛醒,輾轉難眠,索性坐起身來,不知道是不是起得急了,一口氣沒喘上來,引起劇烈咳嗽,連咳幾下,喉嚨裏一股腥甜,咳出一口血來。
看着帕子上的猩紅,蘇青青握着帕子的手止不住抖起來,淚流簌簌滾落。守夜的夏荷聽到屋內的動靜,推門進來,問:“娘娘,你在咳嗽嗎?”
蘇青青咬了咬唇,搖頭,“我沒事兒,你去睡吧。”
夏荷這些日子累得不輕,見蘇青青還算正常,想必是自己聽錯了,就不疑有他的出去了。待夏荷去後,蘇青青痛苦的閉上眼睛,躺在床上,徹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蘇青青把夏荷、秋菊、冬梅都叫到跟前來,說是給她們每人準備了一份嫁妝,要放她們出宮去嫁人。
這個決定太突然了,三個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夏荷先哭了起來,哭着道她不想出宮,要一直留在蘇青青身邊。秋菊和冬梅也跟着哭起來,三個人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很快額頭上都青紫一片,只盼着蘇青青能收回成命。
蘇青青鐵了心不願留她們,不管她們怎麽哭求,她也咬緊牙關不肯松口,“你們要麽自己走,要麽我就叫侍衛進來,押着你們出去。”
如此決絕,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三人無計可施,頹然跪倒一地,流淚痛哭。三人依依不舍的走後,蘇青青才趴在床上痛哭一場。她也是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三個丫頭陪着她這麽多年,感情頗深,她怕自己不在了之後,三個丫頭會有危險。才不得已放她們趕緊出宮,不求她們以後大富大貴,只求平安無事就好。
蘇青青把夏荷、秋菊、冬梅三個大宮女都放出宮去後,身邊就沒什麽得用的人了。蘇青青也不在意,在別宮裏随便點了三個看得順眼的宮女到身邊伺候。三個新來的雖然不算太好,但終究還算老實,辦事也還算盡心,蘇青青也就随她們去了。她想自己總歸是活不了幾天了,也就不用那麽講究了。
接下來的日子,蘇青青的身體每況愈下,不過幾日,她眼花和咳血的毛病就嚴重了許多。
這一日她早上起來,眼睛又看不見了,她也沒叫人來服侍,那三個新來的,她都不讓近身,沒她的吩咐,也沒人敢随便進屋。她就一個人坐在床上,時間緩慢的過去,差不多過了快一個時辰,她才逐漸能看得清東西。
這種症狀持續的時間更長了,蘇青青心直往下沉,她的毒只怕更重了。她起身想去喝點水,喉嚨忽然一甜,又劇烈咳嗽起來,緊接着就是吐血,把整張帕子都染紅了。
蘇青青捂住嘴,眼裏閃着淚花,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她在床畔坐了一會,等頭不暈眼不花了,才起身去喝了點水,滿嘴的血腥味,她就着水全都吞了下去。又把那張染血的帕子用火燒了。這才叫人進來服侍她更衣梳洗。
如此過了幾日,這一日,蘇青青的精神好了許多,坐在幽蘭軒裏,格外想念那一年的情形,那時她和他還沒有生分,她還是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她忽然就想念他想念得緊,眼淚落下來,想起她每每落淚,他都說心疼。她又慌忙用帕子把眼角的淚擦了。
起身走到桌案邊,鋪了宣紙,磨了墨,提筆把記憶中的劉逸之一點點畫下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清晰的刻印在蘇青青的腦海裏,她一筆一筆仔仔細細地把他畫下來,等最後一筆畫完,一個活生生的劉逸之躍然紙上。
蘇青青對着畫像展顏一笑,低聲道:“逸之,我好想你……”
突然就又大咳起來,怎麽也抑制不住,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噗地一聲,一口血噴到畫像上,如點點紅梅,染紅了劉逸之的頭臉。
蘇青青慌忙要去擦,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不喜歡看悲劇的請無視最後這一段,哈哈哈哈哈!!!已經虐完了,後面都會甜了。)
南朝建平三年夏,元嘉皇後蘇氏甍。帝震怒,一夜白頭,遣後宮諸人赴感恩寺為後祈福。此後,嘉和帝後宮虛盈實空。帝日漸孤寂,不複往昔。
☆、第 50 章
砰地一聲,盛怒的皇帝一腳踹開蕙蘭殿的大門,驚得坐于堂中的蕭潇緊張地站起身來,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劉逸之已逼近她的身前,大手一把扼住她的脖子,憤怒的眼中是嗜血的狂怒,幾乎要把她的脖子掐斷,厲聲喝道:“把解藥拿出來!”
蕭潇呼吸困難,用手拍打着劉逸之的胳膊,雙眼裏滿是驚恐之色,是對死亡的巨大恐懼,一臉驚惶,瞪大着眼睛乞求着劉逸之放過她。
劉逸之厭惡地一把将蕭潇丢開,蕭潇站立不穩摔倒在地,手撫着脖子上大喘氣,新鮮空氣進入喉嚨裏,她止不住嗆咳起來,眼淚也跟着滾滾而下,醜态畢露。
劉逸之移步過去,居高臨下地怒視着地上的蕭潇,眼神冰冷噬骨,像是要一刀刀把她淩遲,殘酷而決絕,沒有絲毫往日的情意,冷冷地道:“把解藥拿出來。”
蕭潇望着眼前的男人,這個她愛了兩世的男人,她清楚的記得,在前一世的時候,他深深地愛着她,只因她胃不好,他就專門去學做菜,為她做可口的菜肴,只盼她能多吃一點兒。她一句無心的贊美,就能讓他改變初衷,把成為頂級的大廚當作人生目标。她和他有着許許多多的美好回憶,有整整十年的牽絆,卻抵不過蘇青青那個賤人。她不甘心,不想認輸,倔強地昂起頭,桀然一笑,“你竟然為了她想殺我。”
劉逸之沉着臉,內心悔恨不已,要是自己能早一點兒發現就好了,能多關心一下青青就好了,也不會讓她在中毒的這些日子裏這麽無助,當他看到那張沾滿青青血的畫像,他整個人都不好了,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恨不得給自己兩刀,他都幹了什麽啊?他憤恨地盯着蕭潇道:“我只恨當初心軟救了你!”
前一世,他和她整整糾纏了十年,到最後也不過是兩看兩相厭。他還清楚的記得,他們最後一次吵架,她故意沖到馬路上去尋死,不幸真被失控的汽車撞飛,血流了一地,死在他的懷裏。這樣的結果,卻也是她自作自受,他早就在她每日每夜折磨和糾纏裏,心冷了,情盡了。也許死,反倒是彼此最好的解脫。
萬萬沒有想到,他和她還要在這一世相遇,早知道在丘林鎮的那個早晨,他就不應該出手相救,哪怕她真被那纨绔子欺負了,也不該救她。他不過是一時心軟,出手相救。救下來一看,竟是故人。只是那麽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誰。她無依無靠,落魄不堪。他不忍心,收留了她。她不知感恩,還給自己帶來無盡的痛苦和災難,給青青下毒,讓青青傷心欲絕。他早就知道她是怎樣的人了,他真是悔不當初。
蕭潇把劉逸之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都仔細看在眼裏,有他對她的怨憤和恨意,有他對蘇青青的愛憐和疼惜。原來自己在他的心中早就什麽都不是了,她猙獰大笑,狠毒大叫道:“沒有解藥,沒有解藥,她必須死,我要她死!”
劉逸之一手扼住蕭潇的脖子,用力把她提起來,眼睛裏翻滾着滔天的怒火,是要将她碎屍萬段的狠厲,“你不說,我有千千萬萬種法子讓你說。來人!”
有人應聲進來,那是暗獄的人。入了暗獄,九死一生。蕭潇見着來人,吓得面如金紙,渾身抖得篩糠一樣。當來人大步走近,手搭上她的胳膊,她再忍不住尖叫出聲,“我說,我說……”
蘇青青醒來是在兩日之後,她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床上,胡子拉碴的劉逸之,只以為是做夢,伸手摸摸他的臉,還沒開口,眼淚先滾落下來,“我竟那麽想你了嗎?連在夢裏都要夢見你……”
劉逸之紅着眼睛看着她,一把将她摟進懷裏,緊緊圈住,再舍不得放開,聞着她身上的香氣,感受到她溫熱的身體,淚水滾滾而下,“青青,這不是做夢,是真的,是真的……”
有溫熱的液體落入蘇青青頸間,那是劉逸之的眼淚,蘇青青被燙得瑟縮了一下,遲疑着伸出手去,圈住了劉逸之的腰,呢喃道:“逸之……”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裏,照在彼此擁抱在一起的兩人身上,暖暖的溫馨,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經過蘇青青中毒一事,劉逸之覺得後宮那些女人終究是隐患,他雖然不去碰她們,長此以往,也難免生出事端。現成的借口都是有的,他立刻下旨把她們遣到感恩寺去給皇後祈福,沒有旨意不得回宮。
至于生了大皇子的潘貴妃,她沒有去感恩寺。但不知怎麽生了一場大病,熬了三個月就去了。劉逸之在她死後,追封她為皇貴妃。只不過人都死了,再怎麽追封也都沒有意義了。沒有了母妃的大皇子劉钊,被劉逸之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