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2)

來我們雜志上打廣告,不久以後要開店?”

“是的。”趙安安點頭。

“那我以後去吃飯能不能打折?”江唯森笑着問道。

“……”。趙安安表示很無語。“能的,給你打七折。”

登廣告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走出雜志社,趙安安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早上下過雨,路邊的小葉榕被洗得發亮,活潑的綠色跳躍在樹梢随着風輕輕搖擺,陽光透過縫隙在地上落下影影綽綽的光線。趙安安踩着這些細小的光斑緩慢地朝家裏移動,心想明媚的夏天要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

聖誕節一到就代表新年不遠啦。默默寫文也有小半年了,謝謝大家一路以來的支持,雖然小天使都不愛說話(可能大家都比較害羞,不愛評論)。默默的聖誕願望就是小天使明年不要那麽害羞啦,多點給默默留言,讓默默知道你們一直在。

凡是在今天給默默留言的小天使,默默都會送紅包回饋支持,僅此一天喔!!

☆、Chapter15

谷雨之後便是立夏,枯瘦的荷塘開始冒出點點新綠。南方小城的夏日來得早,午後微醺的風裏夾雜着熱氣。站在新店門前的趙安安抹了一把汗,擡頭看着店面匾額上幾個潇灑的大字——舌尖上的躁動。

她的餐廳落成了,規模中等,店面錯落有致地擺放着雕花八仙桌和菱形窗格,頗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不知江唯森是用了什麽辦法還是他本身的粉絲號召力太過強大,還未開業,趙安安就已經接到幾個預定的單,還有的人會過來問什麽時候開業。這讓趙安安很是歡喜,她加快了制定菜單的速度,與陸瀝川商量之後決定在“五一”的時候開業。店面選在正在開發的一個旅游區旁邊,正是看中了這個旅游區發展之後帶動起來的客流量。

開業當天,江唯森和蘇懷青帶了他們雜志社的人過來捧場,熙熙攘攘一大群人坐到店裏,煙火氣息瞬間就濃厚了許多。趙東霖和柳晴晴也來為自己的女兒撐撐場面,唯獨那個幕後的老板陸瀝川沒有來。

趙安安沒有沿用陸瀝川的管理制度,而是自己請了兩個廚房小工幫忙,阿奇和方同。體制方面她有自己的小想法。

做料理什麽的她還是親力親為,才将一個小時,便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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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唯森的號召力果然是很強大的,他在這裏用餐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店裏就擠滿了人,沒有座位的人就選擇外帶。這一天,差點沒把趙安安累虛脫了。

一直忙到晚上,她才有時間坐下來喝口水。柳晴晴心疼地看着女兒,近一個月下來都在忙開店的事情,臉都小了一圈。

“你也別太拼,要注意身體,媽瞧着你臉都小了一圈。”她倒了杯水放在趙安安面前,趙安安端起一飲而盡。

“你媽說的對,你看你,胳膊越來越細,往後都該掂不動鍋了。”趙東霖在一旁幫腔。

趙安安高舉雙手作投降的姿态,說:“好啦,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現在天色晚了,我幫你們打個車回家。”

送走了趙東霖和柳晴晴,趙安安一個人就着廚房剩餘的料做了兩個下酒菜,捧出了一個黑亮的酒壇子。

早前回來的時候,她見樓下的桃花開得盛,就這麽凋謝了也是可惜,便拿着袋子下樓裝了兩口袋回來釀了桃花酒,如今兩月期滿,正是啓壇之時。

這個旅游區有着天時地利,四周峰巒圍繞,一片山靈水秀,夜晚自是清涼如水,幽靜深遠。清淡的月色灑下一片白霜,給周圍一俱事物都披上朦胧的輕紗,好似人間仙境。趙安安倒了杯桃花酒,酒香清冽,喝起來味道清新沁脾,也不似一般白酒那樣烈火灼喉。她舉杯邀月,吟誦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你倒是好興致。”冷漠的男聲驀然出現,吓了趙安安一跳。

颀長的身形從陰影裏走出來,正是那冷面冰山陸瀝川。趙安安一笑對他說:“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她本就不能喝酒,一杯下肚已經雙頰帶粉,一雙桃花眼含着霧氣,帶出妩媚柔情。她朝他走了幾步,身形晃蕩,他一把摟住她,清冽的桃花酒香直入鼻息。

“明知道自己一喝酒就這副模樣,你倒是不怕出醜。”陸瀝川皺着眉說。

“不怕不怕,又沒人看到。”趙安安擺擺小手,嘟着嘴說。

陸公子心裏在想:難道我不是人?!

“正好你來了,陪我喝酒。”她拉着陸瀝川坐下,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

他看了趙安安一眼。她咧着嘴癡癡地笑,蘋果肌上的兩塊紅暈更顯得生動,在月色下妩/媚/誘/惑。

他仰頭一飲而盡,沁脾的酒蜿蜒進五髒六腑,仿佛置身桃花盛開,草長莺飛的時節。

“怎樣,好喝吧?”趙安安獻寶似地笑着問他。然後又兀自坐下來,耷拉着臉。

“上一次和他喝酒,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月色清涼如水,一泓積水映照着庭院裏枝影橫斜,案上擺着一壇剛啓封的桂花酒。他每年只釀一壇那樣的酒,木樨衍香,千金難求。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可是每一次他都抱着那壇酒孤獨地買醉。不知道今天,是否有人陪他共醉。”

她絮絮叨叨,聲音很小,陸瀝川聽不真切。但是他看見了她肩膀細微的抖動,于是蹲下身,滾燙的眼淚就這樣落在他的手上。她的傷心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什麽話也沒有說,伸手輕輕地抱住她,讓她在自己懷裏盡情地哭。

這一夜,寂靜無聲,悲傷安靜地在夜色中流淌。

第二天趙安安醒來的時候,睡在店裏閣樓的床上。陽光透過米白的窗簾斜斜地灑滿了整個屋子,床頭櫃上放着一碗白粥和一碗解酒湯,附帶一張便簽紙,上面寫着兩個生硬的字——吃掉。

看着這張便簽紙,趙安安輕笑出聲。這個人連關心的方式都如此生疏。

昨日是她生母的忌日,她以為選在這天開業,用忙碌來麻痹自己就可以忘記,但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思緒就像潮水一樣将她淹沒。

以前母親的忌日,趙承君都會帶着她在庭院的桂花樹下飲桂花酒。生母是個像桂花一樣有煙火暖氣的溫婉女子,當年趙承君也是憑着一壇飄香桂酒,十裏衍香抱得美人歸。但是她生下趙安安不久之後就撒手人寰。

那時候趙承君不願意看見趙安安,因為她長得與母親一模一樣。所以童年的時候趙安安基本上跟趙承君沒有過多的接觸,一個人孤單的長大。但小時候的她什麽都不知道,以為是自己太過頑劣才不讨父親的喜歡,便拼了命做一個乖女孩。她五歲開蒙,求夫子教了她寫父親這兩個字,一路上像寶貝一樣揣着。奶娘去給她買吹糖人,她看見形貌酷似父親的人便跟着去了,這一去受盡了折磨,也怨恨趙承君對她過于冷漠。

後來,趙承君輾轉找到趙安安的時候,抱着她失聲痛哭,那一刻她才知,不是不愛,而是深愛。再後來趙承君帶着她去游歷江湖,拜師學藝,直到她成年都沒再續弦。每年母親忌日,趙承君和她一起飲那壇桂花酒,一遍又一遍講述那個她從未見過卻在他心裏像木樨花一樣美好馨香的女子。

父親,不知道他在那個世界是否安好?如今的她也許回不去了,只盼望着他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

店裏的生意比第一天更好,昨天來吃過的客人都成了回頭客,還帶了新的客源。趙安安一整天都在廚房裏忙碌,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一個星期。舌尖上的躁動已經成為了C市的知名餐廳,不少人都是慕名而來。

但俗話說人紅是非多,店紅了也有來踢館的。這個旅游開發區是塊肥肉,尤其是餐飲酒店這塊利潤很足。有市場就存在競争,之前已經有好幾家餐廳在這裏落地生根,發展品牌。但是趙安安的店搶走了他們大部分的客源,直接威脅了他們的經濟利益。

這天中午休市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走到飯店裏來,幫工忙跟他說:“不好意思,現在是休市時間。”

中年男人看了幫工一眼,粗聲氣的說:“開着店不就是做生意的嗎,我現在要點菜。”

這一看就是無理取鬧的架勢,幫工正要再說什麽,被正好出來的趙安安制止了。趙安安上下打量了那個男人一眼,板寸頭,右手虎口處有厚繭,身上還有香料的味道。

原來是同行。趙安安心下了然。

“阿奇你去後面幫着方同吧,這裏我來。”趙安安說。

“好的。”阿奇應聲進了後廚。

“請問您要點些什麽?”趙安安倒了一杯菊花茶給中年人,問道。

“你就是這間店的負責人?”

“是的。”

“那就點你店裏的招牌菜。”他說。

“好的。請稍等。”

這個男人大概是來踢館的,趙安安想。在古代的時候她也見過這樣的事情,盤纏用完的時候趙承君也去酒樓當大廚,後來也被踢館,非但沒成功,還把自己的酒樓搭了進去。趙安安臉上露出微笑,步子也輕快起來。

大約四十分鐘之後,趙安安才遲遲端上一個碗。經過漫長時間的等待,中年人并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安靜地坐着等趙安安上菜。

趙安安把碗放到桌面上,說:“久等了。”

中年人挑眉問道:“這就是你們店裏的招牌菜?”

“從今天起,是的。”趙安安說。

中年人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拿開了扣在碗上的盤子,一碗熱騰騰碧熒熒的米飯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顯然有點惱怒:“明明就是一碗米飯,你竟然當招牌菜拿來糊弄我?”

趙安安笑着說:“您試吃一口再說吧。”

中年人看了看飯,又看了看趙安安,她臉上的笑容一點都不虛假,帶着“你吃了就知道”的自信。

他坐下來,拿起勺子,攪動了那碗米飯,藏在下面細碎的松茸被翻到面上,混合晶瑩飽滿的米飯散發着油光。

難道是豬油拌飯?他想。

他吃了一小口飯,只覺得從未有過的醇厚味道在嘴裏炸開了,就像勁風一樣掃過他的口腔,這種濃郁香醇的味道絕對不是米飯。流轉在唇齒間的甘香鮮美是屬于雞肉的味道。

“這飯裏怎麽會有雞的味道?”他問。“你這是用雞湯做的飯?不不,用雞湯煮飯不會吸收得這麽完全。這無與倫比的美味,絕頂的鮮味享受,讓人無法形容。快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做的。”

中年人抓着趙安安的肩膀搖晃她,那神情是一個廚師對料理的狂熱。廚藝本身是沒有止境的,所有的人都要通過不斷的學習來豐富自己的見識,經驗與技術。

“很抱歉,我無法告訴一個不能亮明自己身份的廚師料理的做法。”趙安安說。

中年人沉默了一瞬。“你果真很聰明。怎麽能猜到我是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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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中年人似乎對趙安安的情況有些了解,想必事先已經做過功課了。

趙安安微微一笑,說。“看你的手就知道了。從事各行各業的人都有職業特征。”

中年人笑了一下。“廚師又如何,我苦練廚藝二十年,如今四十多歲竟不如你一個黃毛丫頭。真是慚愧。”

“你恨努力,但是正是由于太過努力,反而禁锢了你的發展。我看你手上刀傷很多,一定是勤加練習刀工。”

“是的,我認為只有賞心悅目的菜才有被品嘗的資格。”

“那你就錯了。廚藝本身沒有界限,不拘泥于形式。刀工只是錦上添花。只有賞心悅目而味道不佳的菜肴一樣不會讓人喜歡。”

“是,你的菜裏有一種味道,一吃就讓人心情舒暢,整個人暖暖的,感覺很幸福。這樣平凡的白米飯也能做出那種頂級醇厚的滋味。”

“有個人曾經說過,料理是帶給人們幸福的東西。只要你的做菜讓人吃了覺得幸福,那你就是一個合格的廚師。”

“你能讓我知道這個飯的做法嗎?”中年人問。

趙安安點點頭,她把他領進廚房,一一教他做法。

送走中年人之後,阿奇問趙安安:“你明知道他是競争對手,為什麽還教他做那個飯,不怕他學去之後搶了我們的生意嗎?”

趙安安看着那個離去的背影,笑着說:“他搶不走的。”

天氣日漸熱,大家都開始貪涼,胃口也不太好。趙安安在研究吃起來清爽可口的夏季菜色。

早上方同請了假,午後他才過來,神色似乎不太好。

“你怎麽了,臉色那麽差。”趙安安問。

方同欲言又止。

“有什麽話就說。”趙安安沒停下手裏的活兒,說道。

“上次來我們店裏吃飯的那個中年人是回笙館的主廚,他将你做的菜學去當他店裏的招牌,現在很多人都去他們店裏吃那個飯。”他說得義憤填膺。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血氣方剛,恩怨分明,所有的氣憤與惱怒活躍在眼角眉梢。

“我就說了他肯定會偷學去的,上次就不該教給他的,這種人最可恨了。”阿奇也咬牙切齒說。

趙安安一笑,一言不發地走進後廚繼續研究新菜。進入夏季之後,由于炎熱,人們的食欲開始減退,對油膩的菜色提不起興趣。而且路途中歇腳的客人更多了,他們往往尋求的是一個能遮陽納涼的地方,搭配上清涼解暑的飲品或是甜品就更好了。

她月前順手用花盆種下的櫻桃小蘿蔔已經長成,嫣紅的色澤很是生動。将它洗淨,蓑衣佐刀,撒鹽抓勻析出水分之後,後加入白醋,白糖,鹽,蒜末等拌勻放入冰箱腌制兩個小時即可。口感清脆,酸甜爽口,冰涼暢快,是夏季首選的開胃菜。除了櫻桃小蘿蔔,白蘿蔔也可以如法炮制,在腌制的時候加一些朝天椒碎末就可以有酸辣暢快的口感。

這兩道開胃前菜頗受好評,有些客人前來詢問配方,趙安安一一告知。

丁姨是這裏的常客。丈夫在外地經商,兒子在省外上大學,家裏就她一個人,她又不善料理,于是常來趙安安店裏吃飯。

“安安,上次你教我做的那個酸甜小蘿蔔,我做出來就是跟你的不一樣,味道上總是差了一些。”丁姨皺着眉,有點氣餒。

“阿姨,你要是喜歡吃,下次我多做點讓你帶回去。”趙安安說。

“可以嗎?那真是太謝謝你了。”丁姨眉開眼笑,她就愛吃酸甜口。

“奧,對了,前兩天回笙館新推出的松茸雞飯,我過去吃了一些,感覺不錯,可是第二次去的時候就覺得沒那麽好吃了。哎,說起來那個飯的味道跟你做的菜味道有點相似,要不是知道,我得以為那大廚是你的徒弟。”

“噗嗤”趙安安輕笑了一聲。“丁姨缪贊了,我還沒有收徒弟的資格呢。今天想吃點什麽?”

“你手藝這麽好,店裏又這麽火,收個徒弟幫幫你也挺好的。你一個小姑娘家,也沒太累。”丁姨輕輕拍着趙安安的手背。

“知道啦。今天給你上我做的新菜,你好給我點評一下。”

**

今天沒有做晚市,趙安安提前關了門,因為是柳晴晴生日,她答應了要回家吃飯。想想從開始籌備店面她就沒怎麽着過家,疏忽了許多。

走過花店的時候趙安安買了一大束粉色的玫瑰花。

“很少見小姑娘來買玫瑰花的。”老板娘說。

“恩,今天我媽生日。”

“那為什麽不送康乃馨?”

“我怕她以為我嫌棄她老了。”趙安安笑着說。

老板娘也笑起來說:“小姑娘挺幽默。你這麽孝順,你媽媽一定很幸福。”

回到家的時候,趙東霖在廚房忙碌,柳晴晴坐在客廳看電視,餐桌上擺着一個大蛋糕。

“哇,難得是老爸下廚房呢。”趙安安調侃了一句,将手裏的玫瑰花雙手遞給柳晴晴說:“祝偉大的母親生日快樂。”

柳晴晴嬌笑着接過花,像少女一樣輕嗅花香,一臉陶醉的樣子。她沖廚房裏的趙東霖揚了揚手上的花說:“看到沒,還是女兒懂我。你個老頭子這麽多年也沒送過我一束花。”

“要花幹啥,又不能吃,浪費錢。”趙東霖說。

“安安,你看你爸爸多摳門。”柳晴晴一臉嫌棄地說。

趙安安捂着嘴笑:“爸這是老實。要是他不老實,我想您當初還不願意嫁給他吧。”

柳晴晴雙頰飛紅,低下頭裝作嗅玫瑰,實際是有些不好意思。結婚多年,她一直被呵護得很好,不曾接觸過外面的人情世故,所以一直保持着這種純潔美好的姿态。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此。

趙東霖的廚藝一般,他基本沒怎麽下廚,只是每年柳晴晴生日的時候才會露一手。飯桌上的菜不是很多,勝在樣樣都是柳晴晴愛吃的,趙東霖也是花了心思去做,其中蘊含的情意不是一點半點。他夾了一朵菜盤邊當點綴的白灼西蘭花放到柳晴晴碗裏,說:“吶,送你花,碧綠碧綠的,營養豐富,還能吃。”

柳晴晴被逗樂了,笑得合不攏嘴。飯桌上的氣氛無比融洽。

“安安,你也多吃點。一個人支撐着店裏,太辛苦了,我看你整個人都瘦了,看起來沒精打采的。”柳晴晴是個慈母,免不了要叨叨趙安安幾句。

“來,吃點魚補補,爸爸的手藝雖然比不上你,将就吃,多吃點。”趙東霖夾了一箸松鼠桂魚放在趙安安碗裏。

“爸爸燒得菜也很好吃,因為用了心。”趙安安向柳晴晴擠擠眼睛。

柳晴晴臉色有點紅,嗔了她一句:“這丫頭,在說你呢,怎麽又拿我打趣。”

“哈哈,今天媽媽是壽星,不打趣你打趣誰。”趙安安說。

“你啊,越來越不正經。”

“我看你一個人忙後廚也忙不過來,雖然有兩個小幫工,但是大廚只有你一個,你要不要請個師傅回來幫幫你。”趙東霖說。

“唔……我有打算的,你們別擔心。”趙安安往嘴裏扒了一口飯,含糊不清地說道。

“要讓我們別擔心,你就好好照顧自己。看你這幾天臉色都憔悴了。”

吃完晚飯,柳晴晴讓趙安安留宿,趙安安說廚房裏還有食材沒準備好,得回去,又被柳晴晴念叨了好久,終于松口讓她回去。

坐上最後一班公交車,趙安安靠在車窗上看外面燈紅酒綠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的夜世界,喧嚣中的繁華掩蓋了屬于黑夜的寂靜。公交上稀稀疏疏的幾個人都在途中下車,趙安安一個人坐到了終點站。

桐花巷裏有個糖水鋪子,她轉悠到那裏喝了一大碗綠豆沙才慢悠悠地走到店裏。店門前赫然坐着一個人。

中年人聽見了腳步聲,擡起頭看見了趙安安,有些尴尬地跟她打招呼。

趙安安卻不奇怪,仿佛早就料到他會來找自己。她打開店門,請中年人進來。

“坐吧。要喝點什麽嗎?”

“不……不用。”他顯然有點局促,年長了趙安安二十幾歲的他此刻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趙安安沖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滾燙的茶水冒着熱氣,氤氲了他的眼神。

“對不起,我用了你的菜當店裏的招牌。但是我不明白,我按照你的方法做出來的菜,用足了料,但味道始終不一樣。第一天的時候人還很多,但第二天的回頭客卻很少,我不明白,同樣的菜,同樣的做法,差別到底在哪裏?”

趙安安指了指他面前的這杯茶水,說:“你看看這杯滾燙的茶水,你能想到什麽?”

中年人看了好一會兒,疑惑地搖搖頭。他不懂。

“這杯茶現在還是一杯水,雖然裏面有茶葉,但是茶葉的味道還沒有滲透出來。所以它還是一杯寡淡的白開水。”

三分鐘過後,水裏慢慢有了顏色,茶葉也開始舒展身軀,變得柔軟。

四分鐘過後,茶水變成褐色,茶葉沉在水底,此時的茶水在舌尖輾轉出清苦的味道。

“其實,做菜跟泡茶一樣。一開始什麽都不懂,慢慢開始累積經驗,形成自己的風格和味道體系。但是不能忘記自己料理的原點,也不能忘記料理的初衷,始終保持合适的度,否則就會像這杯茶水一樣,滾燙之時淡而無味,等到涼透之後卻苦澀得難以入口。”趙安安說。

“你最大的問題不在于你的廚藝,而在于你的內心。你問問你自己,做菜的這些年,你都在想什麽,期待什麽。”

☆、Chapter17

中年人有些似懂非懂。對于他來說,廚藝就是謀生的手段,他十幾歲辍學擔起全家的經濟重擔在酒店的廚房裏當雜工,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開了這間回笙館,他當然想把店面做大,賺更多的錢。

“我想靠着自己的廚藝,把店面做大,把品牌的名聲打出去。”他說。

“然後呢?”趙安安問。

“然後……然後當然是進一步發展成連鎖店,代代傳承……”

趙安安搖了搖頭。她問:“你可曾收過徒弟?”

中年人說沒有。

“為什麽不收徒弟呢?”

“每個廚師做菜都有獨家的秘方,要是我收了徒弟,全都教給他,回頭他出去自立門戶開店跟我搶生意怎麽辦?”

“不收徒,如何代代傳承?”

“當然是交給我兒子打理,我辛苦半生經營的基業,怎麽可能拱手讓給外姓之人。”

趙安安說:“如果每個廚師都有跟你一樣的想法,我想廚藝可能就無法流傳至今了。如果當初收你做徒弟的那個師傅也這樣想,那便不會有今天的你吧。”

“料理是要用心去創作的,如果你自己想不明白這一點,過不了這關的話,你做出來的菜永遠都不會好吃的。”

趙安安這番話着實讓中年人疑惑。他做錯了嗎?古人雲:“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沒錯啊,只是多為自己考慮了一些而已,難道不應該這麽做嗎?

“我從十幾歲開始就獨自承擔家裏的經濟問題,父親早亡,母親卧病在床,這個社會教會我的就是自私,我做錯了什麽?”中年人問。

他受夠了生活所給予的苦難與折磨,如今只是想更心疼自己一些,這樣錯了嗎?

“你沒做錯。你只是忽略了這個世界美好的一面,放大了自己的陰暗面,給了自己一個全世界都對不起你的暗示。”

“呵,你一個小丫頭,能懂什麽?你知道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嗎?你知道食不果腹嗎?你什麽都不知道,空口在這裏說什麽白話,不要以為自己有幾分手藝就信口開河!”

“我完全沒有信口開河的意思,我以為你來找我是想要一個答案,但原來不是的。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中年人瞪了趙安安一眼,憤然離開,與來時的樣子截然不同。

趙安安站在廳裏,望了望天空那輪滿月,曾經的她也認為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然而,并不是這樣。

***

店裏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紅紅火火的,趙安安忙裏忙外像個陀螺一樣連軸轉,無暇分心其他的事情。

一天阿奇來上班的時候說,回笙館的老板關掉了店門,挂出了出售的牌子。

趙安安稍微愣了一下,什麽也沒說繼續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晚市做到九點半,營業結束之後是趙安安的進修時間,她總是在廚房裏研究新的菜色,店裏燈火通明。

陸瀝川來的時候,趙安安正在做甜點,晶瑩剔透的模樣看起來格外清爽,适合夏天食用。倒模成型的時候在裏面放上泡開的糖漬鮮花,栩栩如生。

“天天做菜,你不累嗎?”冷淡的聲音驀地在趙安安的頭頂響起,吓了她一跳。

看清來人之後,她笑着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怎麽會累。”

陸瀝川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外表很簡單,內心卻是一個謎團,他看不懂猜不透的謎團。那晚她喝醉時說的那些話,他回去調查過,一點頭緒都找不到。

“你今天怎麽會來?”她做好最後一個造型之後,仰起頭問陸瀝川。

兩人的視線就這樣相對,彼此清澈的雙眸裏倒映着各自的模樣。

“咳。”陸瀝川輕咳一聲,挪開了視線。

“你并沒有采納我的管理制度,店裏只有你一個廚師,兩個小幫工,忙得過來嗎?”陸瀝川問。

“嗯,還好。”

“不能再請個師傅嗎?”

“唔…也不是不能,只是我想收個徒弟。”

“哦,有人選了?”

“算是吧,八字還沒一撇了,他有點想不開。”

“嗯。”

對話結束之後,是一陣尴尬的沉默。連空氣都有些不正常,充滿了暧昧的氣息。

“上次在你這裏喝的酒很不錯,還有嗎?”

“那桃花酒我只釀了一壇,你要是等得,槐花也該開了,我釀一壇槐花酒給你。”

”嗯。你這釀酒的手藝是哪裏學來的?不要說劉老頭教你的,他可沒這好手藝。”

趙安安笑了,眨眨眼睛,說:“從千年前的人那裏學回來的。”

陸瀝川:“……”

“你今晚來就是來找我說這個的?”趙安安停下手裏的動作,側着臉問他,微黃的燈光勾勒出她側臉的曲線,溫柔安靜。

“恩,剛下班,回家時路過這裏,就順便來看看。”他眼神飄忽,有些不自在。

路過?老大你家在東面,我店開在西面,這路過可真夠順便的。

“既然這樣,那我請你吃夜宵吧。我猜你還沒吃晚飯。”趙安安說。

陸瀝川被說中心事,臉色有點不自然。趙安安也不管他,徑自走到廚房裏,陸瀝川也跟了進去。

小爐上煨了一口高筒鍋,裏面飄來醇香的味道。趙安安煮了一鍋水,等水開後灑上一把細面,蓋上鍋蓋,第一次沸騰以後點了兩碗冷水進去,待第二次沸騰便将面撈在碗裏。一掀高筒鍋蓋,香氣撲鼻而來,鍋裏每個豬腳都透着醬紅色的光澤,從裏面舀出兩大勺鹵豬腳湯,灑上蔥花,一碗令人食指大動的豬腳面線就出鍋了。

“吃吧。”趙安安遞了雙筷子給陸瀝川。

湯底不清亮,而是有着大醬棕紅色一樣的粘稠液體,經過長時間的熬煮,豬腳裏富含的明膠被煮出來,喝上一口,便沾到了嘴唇上。面線非常細,搭配小蔥花,口感飽滿,回味悠長。

陸瀝川一言不發,安靜地吃,直到一大碗面線見底。

趙安安做的菜總是有種溫暖的味道,讓吃的人感覺很舒服。那些暖洋洋的幸福感從四肢百骸蔓延出來,像纏枝花一樣攀遍了身、體的每一寸。一旦嘗過就再也忘記不了這個味道,會記住一輩子。

“謝謝你的招待。”陸瀝川說。

“不客氣,謝謝惠顧,15元。”趙安安向他伸出手去。

陸瀝川愣了一會兒,然後笑着給了她五十塊,看她從收銀機裏找回35塊給自己。

“就算是大老板,吃飯也是要算錢的。”趙安安說。

陸瀝川這會兒有點哭笑不得。這人認真起來還真是一分一厘都要計較。

“已經很晚了,我回家了,你也早點休息吧。”他說。

“恩,等你走了我就休息。”

陸瀝川:“……”你這意思是我打擾到你的休息咯。

陸老板表示今天很疲倦,智商有點跟不上,想得有點多。

“恩,那我走了。”

趙安安朝他揮揮手。她目送陸瀝川的車子離開之後,關好了店門,上了閣樓。閣樓上有一扇向外翻的天窗,她打開天窗,趴在窗框上,看着钴藍色的天幕發呆。

她回來也很久了,開了店,名氣也漸漸出去了,但是鐘永得再也沒出現過。還有,陸瀝川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憑着他的能力不可能什麽都查不到吧?但也許是陳小龍和劉一刀刻意隐瞞,銷毀了資料也未可知。這一切像一個巨大的線團,找不到能理清的頭緒。趙安安晃了一下腦袋,躺回床上,用被子捂着腦袋,心想:快睡吧,明天又要忙一整天了。

**

再過幾日便是小滿,趙安安得到新的靈感。既然清明節的時候要吃青團,端午的時候要吃粽子,臘八有臘八粥,那麽為何不針對這些節氣做出一個二十四節氣的系列呢?

古書《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滿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滿。而古人在小滿的這一天會有搶水,祭車神的習俗。諺語說:“小滿不滿,麥有一險。”在這一天,人們也會有一些特別的食物要食用。小滿過後雨水特別多,容易有“濕邪”,所以大多數人會吃一些清淡解暑,清熱利濕的食物。

趙安安拟定的小滿菜單,包括九種有苦味的菜,七款祛濕的湯水和一些甜品,家常菜。

苦味菜裏尤以涼拌蒲公英最受歡迎。新鮮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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