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啓單機模式(^o^)/ (1)
今冬冷得反常。
往年此時,遠未到下雪的季節,但昨夜金陵城竟落起了灑灑小雪。
晌午過後,原本車馬稀疏冷冷清清的螺市街漸漸熱鬧起來。南國的雪,本就松軟易化,經了一上午明晃晃的冬陽,已然消了六七分。小商販和商戶們拿着竹掃帚只簡單劃拉了幾下,積雪便處理幹淨了。
這兒是大梁帝都著名的煙花柳巷,作息時分與別處不同。他處嘈雜地進行早市交易之時,螺市街仍在酣睡;而他處鳴金收兵人群散去之際,這兒的姑娘們方才對鏡梳妝,迎來螺市街的清晨。
此時的楊柳心妓館,也已欣欣然活泛起來。楊柳心的舞,素來與妙音坊的曲,紅袖招的解語花并稱為螺市街三絕。心柳心楊這一對撐起妓館招牌的大頭牌胞姐妹自不必說,年內小有名氣的,譬如喚作“碧游仙”的路千影,號稱“魅舞蝶姬”的周巧巧,那靈動撩人卻又不失清雅的舞姿,不說傾國傾城,也足以名動金陵的公子圈了。
館內歌舞升平,笑聲灌注于推杯換盞之間。
莺莺燕燕,娉娉婷婷。
在這樣的瑤琳世界裏,路千橙是有着和螺市街不一樣的生物鐘的少數派。
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身材瘦削,臉上還明顯存留着少女的圓潤。如若有人捧起她的臉好好端詳,定會訝異地發現,這含苞待放的少女,竟絲毫不比路千影失色。
尤其是她那雙眼睛,清亮靈動。這是是陷身風月的路千影不會再擁有的。
但此時沒人會注意到小姑娘姣好的容貌。畢竟乍一看,穿着寬大陳舊的男式衣衫,束着袖口紮着頭發,臉上還胡亂落了些黑色灰色的路千橙,活脫脫一個窮小子小乞丐,跟美貌少女完全扯不上邊。
“姐姐,我打掃完啦。”路千橙丢下雞毛撣子,浮誇地轉了一個圈,“看,煥然一新。”
正在鏡前梳妝的路千影笑着搖了搖頭:“好好好,我這屋子簡直比你的臉還要幹淨呢。”
聽到路千影的調侃,千橙有些不好意思地鼓起臉。
我這不是為了出入方便嘛!畢竟妓館這地方客人醉酒是常有的事,一個邋遢的小夥子總比一個俏麗的小姑娘要保險些。
路千影朝路千橙招招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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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詳着妹妹稚嫩的臉,幾多刻意也擋不住的年輕的美。
這花骨朵般的嬌豔讓她心情複雜。既覺欣慰,也感不安。
她扶住妹妹的肩膀,柔聲道:“快了,千橙。你再忍耐一下。”
路千橙笑盈盈的眼睛一下子像落了灰。
過了一會,千橙嗫嚅道:“姐姐,其實學舞也挺好,我不想……”
路千影喝道:“胡說!”
千橙低下頭。
在這件事上,路千影有着絕無可能撼動的決心,從未給千橙留過争辯自主的空間。
況且,除了這孤注一擲的選擇,千橙也沒有勇氣,真的去面對其他的後果。
路千影淩厲的眉眼漸漸舒展,她又柔聲道:“聽話。”
随後起身去開梳妝臺一側的銅鎖。
千橙看到路千影的動作,忙道:“姐姐,你上回給的還沒花完呢!”
路千影已經打開了鎖:“那都是半個月前的事了。你平日還要照顧家中,難得得閑,去買點好吃的好玩的。你一個人是夠用,可還有奶奶呢,還要……”
路千影說着回頭,千橙已經不見了。
只聽得少女清亮俏皮的聲音遠遠傳來:
“千橙自有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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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能墜風月,雅可逐管弦,雅俗共賞,各取所需,這正是螺市街最為美妙之處。”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三個氣度不凡的公子格外顯眼。
年紀最長的一位約莫二十四五歲,氣質恬淡穩重,舉手投足間藏不住的溫雅貴氣。他正是琅琊榜公子榜榜眼,蕭景睿。
蕭景睿身畔,同樣是一位服飾華貴的公子。這位春風滿面,一派樂天的公子正是琅琊榜排行第十的言豫津。在這魚龍混雜的螺市街,他可比這位習慣端着的蕭大公子自在太多,不禁由衷地表達了對螺市街坦率的喜愛。
“好好好,你言大公子最為雅致,入淤泥而不染分毫。”蕭景睿對言豫津抱抱拳,随即有些憂慮地看了看與他倆并肩前行的少年,“可是你硬拉着我,把飛流帶到這種地方來,真是……”
這個喚作飛流的少年,正是江左盟盟主梅長蘇的貼身小護衛。前些日子他與蒙摯蒙大統領一戰,又打敗懸鏡司的夏冬大人,一時間名噪金陵。
飛流着一身寶藍色的衣衫,配一條寶藍色的發帶。寬大的袖口被護腕束起,更顯利索與潇灑。雪後的陽光照在他白皙的皮膚上,俨然一個閃閃發光的俊美少年。
言豫津打斷蕭景睿的話道:“蕭大公子此言差矣。這對人的貴賤分別可過于武斷啦,這兒的姑娘怎可說是淤泥呢?宮羽姑娘自不必說,就說那楊柳心的千影姑娘,千影倩影,也實在擔得起碧游仙三個字啊。”
言豫津早已習慣蕭景睿無語搖頭的神态,只管自顧自說下去:“前幾天被蘭園藏屍案鬧得,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還被那高升叫去啰啰嗦嗦問了一堆事情,你看我都瘦了。”
說着吸緊腮幫子,沖着景睿不停眨眼。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竟顯出撒嬌的憨态。
景睿內心崩潰地移開目光。
被無視的豫津哼了一聲轉向飛流:“蘇兄近日忙着修繕新居,我們的大梁第一小護衛這才得空。不然啊,飛流成天要跟着蘇兄,哪兒有工夫和姑娘們友好往來呢?今天呢就帶他看看心柳心楊和碧游仙子的舞,等過完年,我再帶他去紅袖招。嘻嘻嘻,到時候新年新氣象,人長大了要做點新鮮事……”
景睿打斷他:“對着飛流胡說什麽,他只是個小孩子。”
豫津嘴上向來不肯吃虧,回道:“我說什麽了,你腦子裏盡想些逾禮之事。我是說帶飛流去紅袖招,和好看的女孩子,聊,聊,天。要學會說女孩子的好話,否則以後會打光棍的。對不對呀,飛流?”
景睿腹诽道:“還關心起小孩子來,你我不也尚是光棍?”
而飛流尚不懂打光棍的意思。因此面對對自己綻開大大笑容的豫津,他只看了一眼并不多加理會。
他只是聽從蘇哥哥的話,跟着這兩個人出來玩。并且答應了蘇哥哥,第一不能打人,第二不能砸東西,第三吃東西要讓言豫津付錢。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蕭言二人身上。螺市街多的是花花綠綠的新鮮玩意兒和好吃的,飛流目不暇接,對着言豫津伸出手:“要吃。”
言豫津對帶着飛流逛街這件事實在沒有信心,這才硬拉着景睿作陪。雖然有梅長蘇的第一第二第三,但他還是不想讓飛流在街上逗留太久。于是他笑嘻嘻地哄道:“飛流乖,我們走快些去楊柳心,那兒呀什麽都有。”
飛流略略鼓起臉,悻悻然縮回了手。他之所以乖乖聽話,一是因為梅長蘇的叮囑,一卻是因為豫津說話的語氣和神态像極了那琅琊閣少閣主藺晨!
那個大壞蛋藺晨老是逗飛流!
這個豫津是小壞蛋!心裏也想逗飛流!
飛流遇上這樣逗比的壞蛋,智商不足,不免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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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攤前杵着一個偷偷咽口水的石化小飛流。
景睿和豫津鬥嘴鬥得投入,邊走邊聊,竟沒發現身邊的飛流不知何時,已然移形換影般回到了百米外的糖葫蘆攤處。
蘇哥哥說吃東西要讓言豫津付錢才能吃,可是言豫津不肯。
言豫津不肯給錢可以打到他給錢,可是蘇哥哥又說不能打人。
那把言豫津看成東西吧,可是蘇哥哥也說了不能砸東西。
如此一來,小飛流沒有法子了。可是他又實在舍不下這一串串香甜的糖葫蘆,于是就定定地成了望糖石。
糖葫蘆攤的小販看出了這個望糖少年的古怪。他轉轉眼珠,問道:“小兄弟,想吃糖葫蘆?”
飛流點點頭。随後又搖搖頭,沮喪道:“沒錢。”
小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故意道:“沒錢是不能吃糖葫蘆的。但是,小兄弟,我看你真的是很喜歡,我送你兩串,不要錢。”
飛流欣喜地擡起頭,兩只眼睛在發光。
小販摘下兩串糖葫蘆,指了指飛流身上的短佩劍:“不過,你要把這個換給我。一把劍換兩串糖葫蘆,你可一點都不吃虧啊。”
飛流那日別在腰間的佩劍是上回和蒙摯大戰一場後,蒙大統領補送的見面禮。佩劍鍛造工藝很是精湛,劍鞘上花紋繁複,還鑲了一小塊白玉,實用美觀。
佩劍不為防身,只是蘇哥哥讓飛流用來搭配這身新衣裳的。
飛流對這個蒙大叔送的禮物并不太上心,而且看到配劍,飛流就會想起自己打不過他的氣人的事實。反正他從不用兵刃,刻木雕娃娃的短劍呢,蘇哥哥已送了他好幾柄。
最重要的是,出門時蘇哥哥可沒有說不能用短劍換兩串糖葫蘆啊!
于是,飛流歡歡喜喜地點點頭,一手接過糖葫蘆,一手解開佩劍遞了過去。
☆、初見
? “公子對不住對不住。”
一個步履匆匆低頭趕路的毛頭小子突然重重地撞了走在大路中央的言豫津,他慌忙道歉,又迅速抽身離開。
蕭景睿畢竟在江湖上行走多時,看出些端倪。他想叫住對方,但剛擡起手,哎了一聲,言豫津就把他的手壓了下去,寬宏大量道:“哎呀,就撞了一下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還很有禮貌地道歉了呢。”
蕭景睿臉上現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正想揶揄他,心寬似海的言大公子,你要不要先看看你的荷包尚在否?
但話到喉嚨景睿卻吐不出來了。幸災樂禍瞬間轉換成大禍臨頭。
他又擡起手,指着豫津的身側。
豫津困惑地朝自己的左邊看了看,咦,怎麽空蕩蕩的。
哪裏不對。
他又轉頭看看右邊。嗯,右邊是蕭景睿沒錯。
那,左邊是……
“飛流呢!”
兩人異口同聲,嘴巴圓得塞得下一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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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飛流正在和糖葫蘆小攤販深情對視。
而被人潮隔開的另一邊,兩個公子也正在你看我我看你。
小飛流歡歡喜喜地點點頭,一手接過糖葫蘆,一手解開佩劍遞了過去。
小販的眼神現出貪婪的神色,眉開眼笑地去接佩劍。
小販的手剛觸到佩劍,還沒抓緊。說時遲那時快,他只覺眼前人影晃動,手中的佩劍已被順了過去。
那人身法靈活,矮身從飛流和小販的小臂間穿過,接着一個漂亮的轉身,穩穩地立在飛流身畔。
按說那人身法再快也比不上飛流。只是飛流很快就确認這人的目标并不是他的寶貝糖葫蘆,又随時謹記蘇哥哥不能打人的教訓,于是只微微側了側身,腳步紋絲未動。
他眨眨眼,略帶好奇地垂眼瞥了瞥這個只長到自己肩頭,灰頭土臉的毛頭小子。
這個“毛頭小子”正是路千橙。
她遠遠地就注意到了飛流。
挺拔俊秀的鮮衣少年,本就難以為人忽視。
何況飛流還一臉深情,癡癡地望着……呃,糖葫蘆。
這家夥看來腦子不好使。
她惋惜地想。這樣好看的小公子,居然傻乎乎的,真是暴殄天物。
但是看着這麽好看又單純的臉,這個糖葫蘆大叔居然忍心欺騙。
啧啧啧,天理難容。
在路千橙的世界觀裏,黑白善惡并不是太分明。
她對天理的評判标準也會不定時看心情更新。
比如,她自己剛順了那位同樣也長得好看的言公子的荷包,她并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
但是這位糖葫蘆大叔居然敢欺騙這樣好看的少年,那就是大大的不是了。
小販愣了一會才回過神。
“哎,你幹什麽,這個佩劍是這位小兄弟換給我的。光天化日,你要明搶嗎?”
“你才是明搶吧!”路千橙昂起下巴,晃了晃手中的短劍,“這個,整條街的糖葫蘆換給他都嫌少!你兩串糖葫蘆就想換走?”
她把短劍遞給飛流,飛流卻并不接,好像他們讨論的事情跟他沒有關系。
他一直在認真吃糖葫蘆,左右開弓,腮幫子鼓鼓的,轉眼間兩串糖葫蘆只剩下了兩個。
短暫的傻眼後,千橙從還沒捂熱的華麗的荷包裏挑挑揀揀,捏出一顆最小的碎銀抛給小販。
“這個給你,足夠買一百串啦。”
她幾乎是從小販手中搶過那比人高的糖葫蘆大把子,雙手遞給飛流。
“諾,都給你。”
飛流剛把剩下的兩個糖葫蘆吞下肚,對着手裏光禿禿的細竹子愁眉苦臉。一看眼前出現一大把亮晶晶的糖葫蘆,立時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歡歡喜喜地抱過去。
千橙戳戳飛流,指指小販:“記住咯,壞人。”
小販瞪大了眼睛,卻不知該說什麽。
飛流看看千橙,看看糖葫蘆,最後看看小販。
“嗯,壞人!”
只給飛流兩串糖葫蘆。壞人。
語氣斬釘截鐵。
千橙得意地笑笑,想把佩劍別回飛流腰間。飛流本能地躲閃,臉色嚴峻。
觸到少年的眼神,千橙猛然感到一陣寒意。
殺氣。
陡然直接,毫無迂回的殺氣。
千橙自然不明白上一秒還像萌犬一般可愛的少年,如何能在瞬間散發出令人膽寒的殺意。
她也恍若本能般舉起雙手:“別誤會啊,我只是,只是把劍還給你。”
在少女那雙清亮的眼睛注視下,少年眼中蒙上的寒氣漸漸蒸發。
飛流的臉色和緩下來。
眼前這個邋遢的小矮子,竟能讓他生出幾絲莫名的親近感。
千橙讪笑着把佩劍還給飛流,迅速閃人。
“青山不改,細水長流。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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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螺市街,路千橙加快步伐,徑直往西朝郊外走去。
一路上,那個心智不全的少年的臉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幾個小千橙開始在腦海中對話。
這家夥,衣服和佩劍都是上等貨色,臉上也幹幹淨淨。呆雖呆,倒也整潔。
估計是哪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不對,地主家的傻兒子怎麽會有那種冰冷的眼神。
不過,他長得真是好看啊……看着他的包子臉真想捏一把啊哈哈……
喂喂喂,路千橙!你冷靜一點,我們花癡界是有原則的!這家夥看智商也就六七歲,拒絕戀童癖!
“啊啊啊煩死了,”路千橙用力地揮手,像是要把盤旋的胡思亂想打碎,“不許吵。”
突然,她仿佛感應到什麽,停下了腳步。
寬大的男式衣衫下一陣竄動,接着一陣叽裏咕嚕,從少女的腰間竟鑽出了一只大尾巴松鼠!
少女卻并不訝異,她抱起小松鼠,嘻嘻笑着對它說起話來:“哎呀三石寶寶,憋壞了吧。姐姐等會就給你吃好吃的。”
這只松鼠竟是少女千橙随身的寵物。
小松鼠是約莫半年前千橙偶然撿到的。當時小家夥被幾個小孩子追逐,後腿受傷,躲在三塊大石頭的間隙裏。千橙把小孩吓走,費了老大勁才把它,摳出來……
摳出來以後,松鼠的前腿也壯烈負傷了……
因為是從三塊大石頭邊救下的,千橙就給它取名叫三石。小家夥很有靈性,貪吃貪睡,靠賣萌為生。千橙穿寬大的男裝時,它總愛擠在她腰間呼呼大睡。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她揮手動作太大,吵醒它了。
小松鼠順着千橙的手臂跳上她的肩膀,面朝她的身後,大尾巴和耳朵都豎了起來,警報一般地吱吱叫。
反常。
千橙狐疑地回頭。
“啊!”
千橙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滿是好奇的大眼睛。
一張萬分單純的,近得幾乎要貼到她的臉。
千橙覺得自己的睫毛,幾乎要掃到對方的睫毛。
她驚叫一聲後跳一米遠。
“地主家的傻兒子!你你你……你跟着我幹嘛!”
無怪千橙大驚失色,她離開螺市街出了主城區,至少也有三四裏路了。先前人潮湧動也就罷了,這空曠的郊區,這家夥跟了這麽久自己居然毫無察覺!
她覺得全身的汗毛直豎。
要是有尾巴,她的尾巴一定豎得比三石高。
尾随千橙的正是飛流。
他略略施展輕身功夫,足不點地,一直離着千橙十米遠。倒不是他有所圖謀,只是千橙一路神神叨叨,他看得奇怪,更不知道怎麽現身跟她開口了。
直到小松鼠跳出來。
飛流從未見過松鼠,覺得神奇,忍不住湊近看。卻不知他魅影般突然出現,把千橙和三石都吓得魂不附體。
“好玩。”
飛流目不轉睛地盯着三石。
千橙定了定神,把舌頭捋直又問了一遍。
“你跟着我到底想幹嘛?”
她把三石抱在胸前,思忖着如果對方攻擊的話,就喊一聲“去吧!三石!”把三石丢出去……
興許能抓花對方的臉。
話說她把三石當什麽了……
人家只是一只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松鼠而已啊。
飛流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沒了。”
“什麽?”
“糖葫蘆。”
“什麽?”
此刻的千橙除了這兩個字什麽都說不出來。
“笨。”
飛流蹦出一個字。都說了糖葫蘆吃完了還要問。
千橙一口氣沒接上來,你個智商六歲的家夥說我笨?!
她決定語重心長地,跟這個帥氣的大兒童談談心。
“你是說那麽多糖葫蘆都吃完了?”
“嗯。”
“我是說那麽多糖葫蘆啊,都吃完了?”
“笨。”
“你才笨!吃完就趕緊回家,跟着我幹嘛。”
飛流指了指千橙腰間挂着的荷包。
千橙忙護住荷包:“這是我的錢。”
飛流搖頭道:“豫津的。”
少女蠻橫起來:“什麽浴巾?瞎說,現在就是我的。”
飛流瞪圓眼睛,暗暗重複着蘇哥哥的話。
不能打人。
不能砸東西。
吃東西,要給錢。
可是飛流沒錢。
飛流委屈了。
看着包子臉少年委屈的樣子,千橙有些不忍心了。
她放柔聲音道:“好啦好啦,給你買吃的。不過,不能吃糖葫蘆了,再吃你的牙齒就會掉光光。”
鼓起的包子臉瞬間形成上揚的弧線。
“別急着笑,不是白白吃的哦。你要幫忙幹活。”千橙笑着眯起眼,“跟我走。”
于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就這樣被邋遢少女拐走了。
“你叫什麽?飛流?這藝名不錯,行走江湖嘛是要取個藝名。”
“我叫路千橙,你可以叫我小仙女姐姐。”
“誰說我是男的……嗯,對對對我确實是男的。”
“你才是小矮子呢……你這家夥是不是在裝傻啊。”
“以後出門,叫你的地主爹爹多給點銅板碎銀,不要戴什麽佩劍耍帥……”
“笨這個詞語不适合形容我,你可以說我可愛,智慧,超凡脫俗……”
“喂喂喂,不能這麽捏三石,它要被你□□死了!”
“不能拔尾巴的毛!”
“頭頂的毛也不行!喂,身上的也不行!”
……
那天,少女千橙認識了一個木讷少年。她覺得他古怪遲鈍,但卻有種讓人無法讨厭的可愛。
那天,少年飛流認識了一個多話少女。哦,他以為這個小矮子是一個男孩子……
不過,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小矮子。
“他”偷了豫津的荷包,卻給自己買糖葫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彎彎的月牙,露出小小顆的虎牙,活像一只小狐貍。
“他”還有一只叫三石的小松鼠。
飛流對小矮子充滿好奇。
真奇怪。
除了蘇哥哥,飛流還是第一次對人産生莫名的信任和心安呢。
☆、禁足
?作者有話要說: 發完兩章,收到十個收藏和三個評論,有點小開心。
很多地方,自己讀來是不大滿意的,但是在努力寫。
為了寫這個東西,不得不放棄睡懶覺的時間了,要早起,要運動。
畢業論文在召喚,嘤嘤嘤~
蘇府的修繕工程如火如荼。
蒙摯推薦給梅長蘇的宅子雖有那一點方便與靖王秘密“私會”的好處,但實在格局呆板,景致寡淡。梅長蘇費了一個晚上作圖設計,重布水榭,植樹移花,覺得如此這般,才勉強可以算作一處住人的園子了。
自上回被小矮子路千橙拐跑,弄得一身髒兮兮回家以後,飛流就被罰禁足,并且每天只能吃一個甜瓜。
飛流百無聊賴,只好成天在蘇府飛來跑去。
有時倒挂金鈎突然出現在廚房,把在蒸米糕的吉嬸吓得直拍胸口,罵他小兔崽子。但口裏雖罵着,吉嬸還是毫不含糊地挑了一個最大的暖烘烘的米糕給飛流。飛流一口叼住,又嗖地一聲消失在房頂。
有時出現在尚未完工的花圃,花匠轉個身的功夫,剛植下的梅花就被他連根拔出,扛着又上屋頂了……驚得花匠連聲叫苦:“飛流啊,插花折一枝就好,別拔了呀!”
不過飛流最喜歡去的地方還是鯉魚池。
魚池剛修繕完畢,譽王便差人送來幾條品種珍稀的錦鯉。飛流便時常趴在池邊,待鯉魚浮到水面吃飼料,伸手就撈一條上來研究。黎綱看到自然要制止,飛流抓着錦鯉逃了一會覺得煩了,就把魚往空中一抛……
黎綱找梅長蘇告狀告狀。
梅長蘇說:“這孩子還能徒手抓魚?我們飛流真不錯。”
黎綱從此再不提錦鯉的事,只是沒事就坐到魚池旁邊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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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蘇府送禮道賀出入的人員從來不會少,只是飛流對這些不好玩的人不感興趣。
自梅長蘇搬離雪廬後,景睿心情甚是紛雜,一時不知如何面對。豫津呢,自上回把飛流在螺市街弄丢後,只偷偷派人來了蘇府查探,聽說飛流安全并且也沒給別人造成傷害地回家了,總算松了口氣。只是素來受寵的飛流都被禁足了,小豫津也暫時不登門去觸黴頭。前幾日蒙大統領倒是來了,飛流受了蒙大叔誇獎,還用酸梨戲弄了他一番,算是小小地報了打不過之仇。
可今日,來的只一個滿臉嚴肅的譽王,還拉着蘇哥哥一聊就是幾個時辰。
無聊。
飛流頭枕着雙手躺在屋頂。
藍天白雲,微風輕動少年寶藍色的衣袂。
他攤開手掌,手心那兩個橙色的字已然淡得快看不出了。
千橙。
嗯,這是那個小矮子的名字。
雖心智受損,但在東瀛時除了被迫練那秘隐之術,飛流還須學着認字、辮毒、拆解暗器之類。雖然不一定明其含義,但常用字他也都認得。
那日跟着小矮子進了一戶小小的人家。
院子裏有很多剛摘的鮮花,也有許多處理制成的幹花。
屋子裏有一個慈祥的白發老奶奶。
老奶奶做的東西很好吃,尤其是桂花酒釀丸子,飛流現在想起來還是想流口水。
當然把院角的那小山一樣的柴砍完也是有些累。
得了便宜的少女在旁邊揮舞着兩串玉米棒子為飛流打氣:“飛流飛流!力大如牛!飛流最厲害!劈完柴就可以吃玉米棒咯!”
單純的小飛流聽到“最厲害”和“玉米棒”,劈柴的動作又快了幾分。
不多時,那被千橙拖了半個月未劈的柴竟已被飛流解決整整齊齊地摞好。
千橙真心實意地拍手驚嘆:“果然家裏還是要有男人啊。飛流真棒!”
飛流得意地仰起頭,接過玉米棒風卷殘雲起來。
千橙捧着一碗酒釀丸子在飛流眼前晃啊晃:“飛流啊,你以後還想不想來千橙家吃好吃的啊?想的話就要幫忙劈柴哦……”
奶奶不忍心看古靈精怪的孫女欺負這個老實的少年,笑罵:“阿橙,別逗飛流!”
“哪有!飛流,你說,你是不是很喜歡來我家劈柴?劈完柴就可以吃酒釀丸子哦。”
少年誠心誠意地點頭:“嗯!”
少女得意:“奶奶你看!”
少年把空碗一推:“還要!”
少女:“哦……”
不知不覺天都黑了。
在吃完第五碗酒釀丸子後,飛流突然騰地站起來。
“蘇哥哥!”
千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飛流看着她:“回家。”
千橙如夢初醒。
天,自己把地主家的傻兒子騙回家幹苦力,這可怎麽送他回去?
她已漸漸習慣飛流的說話方式,問道:“你是說天黑了要回家,不然,那個蘇哥哥會擔心是嗎?”
飛流點點頭。眼裏有一些被美食吸引而暫時忘記蘇哥哥的愧疚。
“飛流住哪兒?”
“金陵。”
廢話。
“……我是說,你認識回家的路嗎?”
“認識。”
千橙不信任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懊惱自己忘記注意時辰。
飛流擡腿就走。
千橙在院門口攔住他。
“飛流真的認識路?”
“笨。”
每次問兩遍的問題回複都是這個字。
千橙不跟他計較:“天黑了,遇到壞人怎麽辦?”
“不怕。飛流,厲害。”毫不謙虛的得意。
“那,飛流還來嗎?”
“來。”
“什麽時候,再來?”
少女的語氣竟有幾絲不舍。明明才和這呆小子認識半天而已啊。
飛流不回答,他不知道。
這家夥是不是算不清日子啊……
少女的眼睛突然一亮:“啊你等一下!”
千橙跑進屋子,拿了什麽東西又沖回飛流面前。
“把手伸出來。”
飛流不動。
千橙突然想起白天想把佩劍別回他腰間的場景,這家夥好像很戒備別人接觸他的身體。
千橙有些尴尬,她不願再開口讓飛流伸出手來,可也不想就這麽讪讪地讓他走。
兩人在院門口靜靜地站着。
冬夜沒有蟲鳴,寂靜清冽。
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最終還是千橙投降:“啊我想起來了,三石晚上還沒吃東西呢!我,我去喂三石!”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臺階,少女想趕緊溜。
少年身子微動。
接着,緩緩地,緩緩地,擡起了左手。
習慣握緊的拳頭無聲地松開,像一朵舒緩綻放的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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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給我姐姐調制的,數十種花制成的染指甲的花泥。我試過了,剛好要半個月才能完全褪色。”
“等你手上的字完全褪幹淨了,飛流要記得來找我玩哦。我帶你吃好吃的。”
飛流想起千橙端着自己的左手,一筆一劃地用手指寫字的樣子。
手指摩挲掌心,發出極細微的沙沙聲。
飛流問:“螺市街?”
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千橙擡起頭:“你是問要不要去螺市街找我玩?”
“嗯。”
千橙搖頭,認真地說:“不要。那個地方不好。”
過了一會又補充道:“飛流以後也少去。”
飛流不說話了。他不明白螺市街哪裏好,哪裏不好。
對飛流來說,若有蘇哥哥在,再不好的地方也很好。
除了蘇哥哥,飛流鮮少與人有肌膚相觸。
雖然那位不怕死的藺晨少爺,曾用各種手段逗弄飛流。平日裏捏捏臉蛋啦,撓撓腳心啦,強行給飛流看手相啦,更是家常便飯。
然而對于這樣的親密接觸,飛流每次都是心驚膽戰,避之不及的。
像這樣安安靜靜地站着,給梅長蘇之外的人拉着手,實屬極小概率事件。
小矮子真矮。
小矮子的手真小。
飛流的掌心麻酥酥的。
千橙。
這兩個字快褪幹淨了。
該去小矮子家吃酒釀丸子了。
不過呢,遠丸子解不了近饞。
現在還是要繼續吃最愛的甜瓜。
飛流坐起來,抓起囤積在屋頂的甜瓜儲備糧。
剛開始啃,就聽得梅長蘇喊他。
“飛流!你都吃了一天的甜瓜了,小心拉肚子。以後不許吃這麽多,每天只準吃一個。”
“啊?”
“啊什麽呀?快下來。”
飛流無奈,只好丢了甜瓜,展臂輕身躍起,穩穩地落在梅長蘇面前。
他怨恨地瞪了梅長蘇身後的黎綱一眼。
肯定是這個人告訴蘇哥哥自己吃了很多甜瓜。
梅長蘇笑眯眯地看着他:“庭生弟弟你還記得嗎?”
“嗯。”
扁着嘴不開心。
“明天蘇哥哥帶你去看他,好不好?”
“嗯。”
還是扁着嘴不開心。
“他之前是不是送了一只木雕的小鷹給你啊,我們要還一份禮。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明天你帶去送給他。”
“嗯。”
繼續扁着嘴不開心。
梅長蘇看着小飛流的表情,知道他在鬧情緒。
梅長蘇柔聲問:“生氣了?”
飛流的委屈有點外溢,他還是嗯了一聲,身子卻忍不住輕微搖了搖。
梅長蘇覺得有些好笑,心軟道:“明天可以吃兩個。”
“嗯……啊?”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