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啓單機模式(^o^)/ (5)

安腹地。不出一日,司徒信登基,兩渝對峙的消息就該傳入金陵了。”

梅長蘇若有所思,并未接話。

藺晨又搖頭嘆息道:“唉,可憐那司徒太子一家喲,那些個側妃側室的,統統丢在了東渝,下場凄慘啊。這些皇族子弟啊,吃飽了撐的,成日裏盡算計禍害自己的親人……”

話剛說了一半,藺晨覺察到可能會刺傷梅長蘇,忙岔開話題:“诶,飛流,你和小姑娘去看看黎綱帶下去的那小子死沒死?要是死了砸了晏大夫的金招牌,嘿嘿,我可要好好喝酒慶祝一下。”

梅長蘇輕輕摩挲着手指,眼睛微眯:“那人莫非是?”

“你猜對了。正是西渝派送到我大梁來的質子。”

梅長蘇抿茶輕笑:“這司徒信送兒子的速度也夠快的。怎麽,你恰好在路上撿到了他?”

“沒錯,我心血來潮去了趟大渝,随手就給撿回來一個西渝皇子。畢竟這司徒老頭總比林堅那老頭子更與我大梁親善些。” 藺晨也笑起來,“唉,我這雙手啊,就喜歡撿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真是自找麻煩。”

“這是司徒信的哪一個兒子?七皇子還是九皇子?”

藺晨一愣,笑道:“你猜得還挺準,正是那九皇子司徒昱。不過你肯定猜不到的是,這司徒昱是主動要求,到我大梁為質子的。”

梅長蘇緩緩道:“如今大渝剛剛分裂,邊境戰事随時可能爆發,國內反叛勢力未消弭。加之司徒信其他幾個皇子奪嫡之心早就圖窮匕見,在西渝待着也不比來我大梁更安全。只是,這司徒昱主動前來,确也冒了極大的風險。”

藺晨點點頭,接着梅長蘇的話頭道:“不錯。這司徒昱是庶出,聽說其母親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宮人。今年十七歲剛開府,可食邑不過一千戶,恩寵遠不及其他皇子。按理說,他并未得以跻身于奪嫡漩渦。傳說這司徒昱又生性溫弱,偏小小年紀就沉溺酒色,也上不得前線。因此只要西渝不滅,他還是可以悠閑地做一個小王爺了此一生的。”

“很顯然,這看似荒淫文弱的九皇子,志不止于此。”

“嗯,質于大梁,是他難得的露臉機會。較之西渝皇宮,在這兒讓司徒信看見他,只怕還更安全些。”藺晨幽幽嘆道,“只不過,他能否醒來還是個問題……”

正說着,飛流突然飛奔進屋,一臉焦急:“蘇哥哥!蘇哥哥!”

“怎麽啦,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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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大夫!晏大夫!阿橙!”

梅長蘇溫言引導他:“飛流不着急,是晏大夫要千橙幫忙做什麽嗎?”

“不是!”飛流急道,“晏大夫,殺阿橙!”

“什麽?”這回梅長蘇和藺晨都聽不懂飛流的話了。

正說着,晏大夫和千橙也走進了屋內,随後跟來的還有同那昏迷少年一起的神色凝重的中年男子。

晏大夫幽怨地瞪了藺晨一眼,好似在怪他成天撿些病重受傷的家夥來麻煩他,随後方道:“這年輕人的刀傷倒不要緊,只是這些刺客的刀上喂了鈎吻紅。”

“鈎吻紅?”藺晨顯然也吃了一驚,瞬間便明白了飛流為何如此焦急。他看着投來詢問目光的梅長蘇道:“這鈎吻紅是西渝的一種□□,毒性倒算不得迅猛,只是因為近年才有,解毒之法又詭異。想來那些東渝刺客正是算準了這司徒昱無法攜帶鈎吻紅的解藥,才用了此毒。”

梅長蘇看了一眼已将千橙護在身後的飛流,問:“這解毒之法如何詭異?”

藺晨道:“其他解□□材都尋常,容易找得很。只是服藥前,需取同一處子的掌心至陰之血作為藥引,每日一碗,連服七日。只是,連續從一個小姑娘身上取七碗血,必會出現失血症,對身體的損傷不小。有晏大夫在,性命之虞倒尚不用擔心,只怕……會減損幾年壽數。”說着有些問難地看了千橙一眼。

剛剛在司徒昱榻前,晏大夫便提到了這一點。千橙還沒作答,飛流便大喊着“不行。”晏大夫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同梅長蘇來商議。

那中年男人突然對千橙拜倒:“求姑娘救我少主人。關昇以後願為姑娘效犬馬之勞,永世不忘姑娘恩德。”說着伏地不起。

千橙看着張開雙臂攔在自己身前的眉頭緊鎖的飛流,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關昇,最後求助般地看向梅長蘇。

梅長蘇道:“千橙,救不救在你。你可以選擇不救,這只是一個陌生人,你沒有任何義務用自己的壽數去救人。這世間每時每刻都在千千萬萬的生靈死去,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當然你也可以救他。不過你要記住,救人無悔,不救亦無愧。”

“千橙記住了,多謝宗主哥哥。”千橙鄭重地點點頭。

她将飛流的高擡的手臂輕輕拂下,對着憂心忡忡的少年安慰地笑笑。

“我救他。”

☆、解毒

? 坐等晏大夫給刀罐器械消毒的那一段時間,千橙一直焦躁不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掌。

昨天夜裏在衆人面前言之鑿鑿,大義凜然地說“我救他”,可千橙畢竟只是一個小姑娘,一生中殺的生也不過是蚊子青蛙螞蟻之流,真要割破手掌放血了,心裏還是發怵。

腦內的小千橙又開始活動了。

“真是女俠心中藏,吹牛一時爽。一頭再不怕死的豬,上鍘刀的時候還是會嗷嗷地叫……”

“哦不對,我不該拿豬和自己來作比較……話說這世界上好像沒有不怕死的豬……那我害怕也沒什麽丢臉的。”

“都說了不要拿豬打比方……”

飛流見千橙又開始手舞足蹈地開啓腦內小劇場,料到她定是害怕了,于是拉起千橙的手就往藥房門外走。

“阿橙,不流血!”

千橙急忙剎住,幾乎是央求的語氣:“別別別拉我!飛流哥哥,你放心啦,我沒事。我答應過別人要救他,就不能言而無信啊。”

千橙說得又急又快,因為她怕飛流再拽她一次,她就會認慫不顧自己的承諾溜之大吉了。

飛流蹙眉俯視着千橙,似要下很大的決心。

突然,他伸手摸了摸千橙的腦袋,努力學着梅長蘇對他說話的語氣,輕聲道:“那阿橙,不怕!”

千橙這才發現,飛流似乎又長高了。當日在螺市街初次見他時,他在她心中是那樣一個古怪的,偶爾會露出凜然森氣的少年。而現在,這個當初反感千橙近身的少年,主動地,親昵地摸着她的頭,叫她不要害怕。

她突然覺得,好像是不怎麽害怕了。

小姑娘仰着的紅潤的臉上,不覺中露出了癡癡的傻笑。她瞬間起了賊心,想張開雙臂用力地抱一下眼前這個好看的少年。可正當她作勢要跳起來時,耳邊突然傳來晏大夫略顯尴尬的咳嗽聲。

“咳咳,千橙,過來坐吧。”晏大夫端着一盤寒光凜凜的器械,一臉非禮勿視的神情。

小姑娘露出視死如歸的眼神……哆哆嗦嗦地走了過去……

“飛流啊,其實我發現原來放血也就那樣嘛,不怎麽疼啊!”轉眼就忘記自己打哆嗦的慫樣的小姑娘大言不慚地說,“我是不是很勇敢!呃,我是說,除了一開始那小小的擔心……”

飛流半蹲在千橙面前,按着晏大夫的指示小心地幫她止血纏上繃帶。

飛流問:“阿橙,不疼?”

千橙被少年語氣中的關切感動,動情地點點頭:“嗯,千橙不疼!”

“飛流,很疼!”

“啊?”小姑娘一愣。

飛流一臉幽怨地擡起了左臂。

“哦!”千橙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緊張害怕,右手就一直掐着飛流的小臂……只怕現在已經青一塊紫一塊了……

千橙只好讪笑着說:“嗯,飛流哥哥,明天,不掐你了……我掐我自己……”

飛流揉着手臂思考了一會,下定決心般道。

“以後,都叫哥哥,給你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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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昱在服藥後的第二日便回轉醒來。對千橙的相助,司徒主仆二人自是千恩萬謝。關昇又要下拜,司徒昱也執意下床行禮,千橙煩惱不過,只好說:“我已經少了很多血了,你們倆再這樣我真會折壽的!”如此,二人才減了些隆重的禮數。

頭兩日,千橙對自己放了一些血這一事實并沒有太大感覺。兩只手都傷了纏上了繃帶,每天喝晏大夫開的補藥,不用幹活,還可以借口指使飛流給自己剝花生切水果。每當飛流強忍着嘴饞,不舍又無奈地把辛苦的果實拱手讓與自己的時候,千橙心裏就特別開心。她故意吃得眉飛色舞,順帶氣得一旁眼巴巴等待投食希望卻屢屢落空的三石滿地打滾。

到得第三日,千橙方覺得周身疲軟。她問飛流:“我和你蘇哥哥,現在皮膚是不是一樣白了?”

飛流認真地做了比較,點頭道:“嗯。”

第四日以後,千橙就不再與飛流坐在院子裏了。她開始特別怕冷,像梅長蘇那般,出內屋就要披上了厚重的猩紅色披風。平時也懶得走動,只是撒嬌般賴在梅長蘇的身邊,就着炭盆烤火。

“蘇哥哥。”飛流面色憂慮。他是在向梅長蘇求助,想讓梅長蘇勸阻千橙。

梅長蘇終是不忍心見飛流擔憂。他笑着摸摸飛流的頭,對千橙道:“這司徒昱也醒了,對一個陌生人,千橙你也算仁至義盡。想來他體內留着的毒素,以後能想法子慢慢解。”

不料千橙出神地看着她那兩只滿是繃帶的手,問道:“宗主哥哥,我問你,如果你是我,接下去的三天,你還會讓晏大夫來割自己的手嗎?”

梅長蘇不答。

千橙繼續道:“那日答應救人,其實多因一時沖動。蘇哥哥你救過飛流,我救過三石。人也好,松鼠也好,都與我們非親非故的,只是碰到了就不能裝作沒見到。我找不到不救人的理由。”

梅長蘇微笑地看着千橙。千橙回了他一個略顯蒼白的笑容,繼續說道:“放血的時候很害怕,怕痛。到今天,覺得冷,仿佛真的能感覺全身的血失了許多,人變空了,也很害怕。怕死。可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害怕真的折壽,甚至突然就死掉。但我卻沒生出就此為止的心……”

“不死!”飛流突然大聲道,聲音委屈又惱怒。

千橙沖他綻開燦爛的笑臉:“飛流放心啦,飛流在,千橙,還有蘇哥哥,都不會死。”

飛流這才放心地點點頭,釋然地又靠上梅長蘇的膝蓋。

炭盆裏的火發出細微的炸裂聲。梅長蘇知道小姑娘今夜有話想說,卻也不催促,只靜靜地坐着,面帶微笑。

千橙對梅長蘇的溫柔既感激又動容,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在對一個慈愛的兄長說心事:“小時候,父親和母親想把我也教養成為像姐姐那樣的,舉止優雅,蕙質蘭心的大家閨秀。可是我貪玩好動,總學不好,什麽都不如姐姐。九歲的時候,路家的一切,一夜之間全沒了。我便成日混跡在螺市街,在山野間……我還……還偷東西……我知道那都是不對的。宗主哥哥,其實我一直覺得,我不配做我們路家的女兒。只有我姐姐那樣的人物,才是我們路家的千金。”

千橙的聲音有些哽咽,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平複下情緒繼續道:“這一次,我也不知怎麽了,突然就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背棄這個承諾……宗主哥哥,我在想,世間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麽?我還不确定,我也說不出來。我只是覺得,最寶貴的東西,可能并不是我們這流火一般的生命……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若論道義承諾,聖人德行,梅長蘇自然比千橙明白太多。只是這個平日愛撒謊耍賴,信口胡謅的十五歲小姑娘,陡然說出這番感悟來,讓梅長蘇也不由地生出由衷的感動和喜愛。

梅長蘇像素日對待飛流那樣,也輕輕地拍了拍千橙的頭。

“一諾千金,理當如此。與重諾重義之人,世間最寶貴的自不是生命。一生倏忽,可情義千秋。”

“千橙,你是值得你們路家驕傲的二小姐。你天上的父母,看到你如此,必将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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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義歸情義,到得第六日放血結束,面如缟素的千橙終究還是暈倒了。

自然是氣血虧虛,失血過多。雖然服了藥後,很快千橙就悠悠轉醒,但飛流堅持擋在千橙窗=床前,死活不願意讓小姑娘再一次把自己的血獻出去。

晏大夫眉頭緊鎖,來回踱步。他也拿不定主意。一個不聽話的梅長蘇已經夠讓他煩心的了,現在又來個鈎吻紅中毒的大渝人,鬧得千橙小姑娘大傷元氣。他現在只恨那惹事精藺晨已經揚長去了南楚,不然他非狠狠臭罵他一頓不可。

千橙感覺自己全身無力,只那顆心髒,似被什麽扯動一般,撲通撲通幾乎要跳出來。

藺晨和晏大夫都說過,鈎吻紅解毒的機會只此一次。七日不足,哪怕只少這一日,中毒者雖不會立時毒發,卻也至多活不過兩年。

她路千橙可不想功虧一篑,白白浪費自己這六碗血啊!

她有氣無力地對晏大夫道:“折壽三年就三年吧,我現在至少也折壽兩年半了。要是不夠七日,我這兩年半不就白白沒了嗎……我可不依。”

而此時,那已然能自如走動,元氣将複的司徒昱卻也不願再讓虛弱至此的千橙再為自己犧牲了。

他态度堅決,執意不受。千橙只恨自己不能從床上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大叫。

“你第二天剛醒來那會兒怎麽不說不要喝本姑娘的血啊!現在本姑娘半死不活了你裝什麽清高矯情個什麽勁!”

司徒昱還是堅持不接受,說些什麽大丈夫怎可讓一個弱女子如此為自己犧牲的話。千橙內心暴跳如雷的自稱從“本姑娘”換成了“本姑奶奶”。

要不是怕飛流真的打殘他,真想讓飛流狠狠揍這個什麽西渝九皇子一頓。

不過這些暴力的念頭千橙也只能在心中想想。此時的她別說打人,連說話都有氣無力。

“司徒公子,果然……執意不肯再解毒?”

司徒昱感激地行了個大禮,動容道:“千橙姑娘待司徒昱如此,司徒昱永世不敢忘。姑娘已經仁至義盡,生死有命,能有佳人如此待我,司徒昱死也無憾了。”

千橙對他的一席廢話毫無興趣,她輕喘着氣道:“好,好……不解毒,也行……那,那你把……我之前六天的血,還給我……”

司徒昱:“……”

晏大夫:“……”

關昇:“……”

只有飛流如拿到诏令一般義正言辭:“還給千橙!”?

☆、初醒

? 千橙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為司徒昱解完毒後兩日。

小姑娘倒不覺得自己睡了很久,此刻神智清醒,覺得為人解毒仿佛不過是一個時辰之前的事情。失去意識前一剎那,她隐約看見飛流寫滿焦慮的臉,還有一直被飛流趕得遠遠的司徒昱,從門邊沖過來的身影……

接着便是空白一片。

千橙掙紮着想支起身子,看看窗外的天光判斷一下是什麽時辰了。她剛艱難地挺起上半身擡起頭,只覺得一坨毛茸茸的東西朝她迎面飛來。

“不好!”

小姑娘心裏一聲哀嚎,但已經來不及閃避。

“啪”的一聲,在千橙床上潛伏已久的三石準确地拍在了千橙的臉上,萬分激動地蹭着死而複生的小主人的腦袋,還發出了親密動情的吱吱聲。

每次小姑娘化險為夷,悠悠轉醒,這只大尾巴胖松鼠都會情難自禁地拍在她的臉上……只可惜,每次溫馨的場景延續不了多久,三石就會被一臉怨念的千橙無情地丢到地上。

不過這回,千橙并沒有一掌拍飛三石,她只是費力地把厚實的松鼠面巾從臉上扣下來,如釋重負地大大喘了口氣。

千橙環顧四周,竟沒有人。

她的意思是。竟沒有那個少年。

千橙內心有些小小的失落和埋怨。

“臭飛流!是不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她鼓起腮幫子,用力捏三石的胖臉,拿無辜的小家夥出氣。

“咕……”

小姑娘的肚子叫起來。她已經兩天兩夜水米未進了。

“飛流……”小姑娘竭力叫道,可聲音聽上去依舊有氣無力。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小姑娘忿忿地想。覓食填飽肚子這種事,還是要自強不息。

千橙側身下床,右手指尖卻驟然碰到了一個溫熱光滑的物什。

側目而視,竟是一晶瑩翠綠,赤色垂蘇的配珏。

千橙輕輕咦了一聲,自然地拿起配珏打量。玉石溫熱,看來留在這被褥中已有些時辰了。千橙愈看愈覺得這配珏眼熟,直到眼光随着摩挲的手指落到那小小的刻字上,她才恍然。

“昱。”她喃喃道,“這是那個司徒昱配在腰間的那塊玉石?怎麽會在這兒呢?他這會兒,應該是進宮去了吧……”

“咕……”

肚子的又一聲激烈的抗議打斷了眉頭輕鎖的小姑娘的思緒。

“算了,現在不管這個了,填飽肚子比較要緊……”

千橙把配珏收入懷中,緩步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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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剛踏出門檻,小姑娘便用力抽了抽鼻子。

她咽了咽口水,似一只機警的小餓犬一般,準确地朝香味飄來的方向側身望去。

“阿橙!”

不遠處的英氣少年正雙手端着一只托盤,平穩又迅速地快步走來。

“雞湯!”

虛弱的餓鬼少女果斷地丢掉懷中的累贅三石,努力卻依舊緩慢地朝少年的所在小步蹒跚。

幽木長廊,香花庭院。

一邊是神采奕奕的挺拔少年,一邊是步步生蓮的嬌弱少女。

四目深情,情意相向。

“阿橙,你醒啦!”少年欣喜地看着雖然面色蒼白,但是眼睛放光的少女。

“食物,你來啦!”面色蒼白的少女卻是對着少年手中木質托盤上的雞湯眼睛放光。

飛流有些郁悶自己被眼前的小饞鬼徹底無視,可是一想到阿橙是為了美味的雞湯暫時忽視自己,事出有因且理由充分正當,可以原諒。

于是兩個孩子都歡歡喜喜地進了屋。

大力的飛流直接把吉嬸熬雞湯的小石鍋給端了過來,蓋子一掀,漫出的香氣幾乎要讓千橙再度昏厥。

少女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住淚流滿面的沖動,給自己盛了一碗有很多雞肉的湯,也不怕燙,就大快朵頤起來。

少年咽了咽口水,努力克制住和眼前的餓鬼搶食物的沖動,碎碎念地催眠自己。

“阿橙吃,飛流不餓!阿橙吃,飛流不餓!阿橙吃,飛流不餓!”

千橙沉浸在食物的世界中,也顧不得飛流的“咒語”,仰起臉就把一碗湯喝了個底朝天。

“啊好好喝!”小姑娘幸福得聳了聳肩,開心得幾乎五官都要在小小的臉上皺成一團。

在飛流面前,千橙從來都不會抑制自己的開心,尤其是食物帶來的幸福。

啊,要不是身子還乏得很,她路千橙一定要為這偉大的雞湯跳一支舞!

千橙開始喜滋滋地盛第二碗湯。

飛流幹脆捏起了鼻子,閉上了眼睛。

小姑娘差點一口雞湯噴出來。我們小飛流太可愛了!

于是,壞心眼的小姑娘故意離開座位,湊到飛流的身邊。

“啊吉嬸的手藝真的越來越好了!”

“這只雞死後能被做成這麽美味的料理,也算不枉此生了!”

“飛流哥哥你睜開眼睛嘛,要不要也吃點?”推碗過去,又立即收回,故作惋惜,“哦你肯定不願意,因為你肯定會留給我吃嘛!”

“那我只好勉為其難,把這只雞全部全部都吃完了!”張開雙臂,一臉幸福。

試圖催眠自己看不見聞不到的少年,一手捏住了鼻子,剩下的一只手只夠捂住一只耳朵。

壞心眼小姑娘喋喋不休,好心腸少年只好落荒而逃。

“……阿橙,讨厭!”

“哈哈哈哈!”小姑娘詭計得逞般笑起來。

笑着笑着,她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該死,得意忘形了。

和小飛流在一塊,她都忘了自己還是個蘇醒不多時的病西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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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美味雞湯,等待千橙的就是苦口良藥了。

晏大夫一轉身,笑盈盈的千橙就立即換上了一張苦瓜臉。

早知道不把飛流逗跑了,現在好想讓他去給自己偷點糖來啊……

算了,閉上眼睛就灌下去了。

小姑娘深深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大義凜然。

再睜眼時,眼前卻驀然簇滿了一捧鮮豔靈動的紅色。

手捧那紅色的少年,眉眼清澈,笑意盛開。

“飛流!”千橙被眼前的小驚喜逗樂,她放下手中的藥碗,伸手想接過少年手捧之物,“現在不是南天竺結果的時候呀,你怎麽找到的?”

飛流眯起眼笑笑,随後,輕巧地繞過了千橙,坐得遠遠的,旁若無人地插起花來。

少女的雙手尴尬地懸在空中。

這家夥還記着剛才的仇……明顯是故意的。

千橙磨磨蹭蹭地挪到飛流旁邊:“飛流哥哥,你在哪兒找到的?這南天竺應該是夏天開花,随後結果。這正月隆冬,金陵怎麽會有呢?”

少年專心地擺弄着眼前的插花作品,語氣也同樣認真。

“飛流,找很久!”

“是嗎?為什麽要找這個呢?”千橙撥弄着一穗小紅果,有些不解,“冬天其他的花也好看。”

飛流停下手中的動作,神色嚴肅。

“祈福,消災。”

“什麽?”

飛流沒有回答。

千橙看着眼前垂眼沉默的少年,突然想起了什麽。

“飛流,”千橙放低語速,試探着問,“南天竺,在東瀛,是祈福消災的意思,對嗎?”

少年的眉眼動了一下,仿佛感覺有些不舒服。

千橙看着緊緊抿着嘴唇的少年,內心突然有些酸澀和痛處。

她無法想象,是什麽讓這個清瘦俊秀的少年,得有一身絕世詭谲的本領,卻又成了這般懵懂幼童之态。

目光如水。

在如水的目光裏,少年的聲音柔軟又真誠。

“阿橙,蘇哥哥。病好,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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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突如其來的爆炸之聲,偏是在這少年少女相視微笑時震動金陵。

剛放上案幾的南天竺瓷瓶晃了幾晃,幸好千橙反應迅速,這消災的花兒方才沒有造成一個小災。

扶住瓷瓶的少女定定地看着那圓潤剔透的小紅果,心裏突然升起朦胧的不安。

她跟着飛流,急急忙忙也朝着梅長蘇所在的屋子跑去。

身體虛乏,千橙急得喘上了粗氣。

但她卻不敢停下腳步。

內心的不安不斷上湧,幾乎要讓她窒息。

她對有些失去的直覺太過準确。

準确到讓她痛恨自己。

跑進屋子的時候,黎綱剛剛退下,梅長蘇高瘦的身影嵌在內院門口,神色幽幽地望着爆炸聲傳來方向的天空。

“宗主哥哥。”千橙努力順着自己的氣。

梅長蘇轉頭看她。

“發生了什麽事情,宗主哥哥。”

“京城的一處私炮坊爆炸了。”

“在哪裏?”少女盡量保持着平和的語氣。

“北門。”梅長蘇看破了她的恐懼,但還是決定保持誠實,“你不要太擔心,黎綱正派人去确認……”

千橙的心一沉。是直覺第一步得以驗證的無措。

她根本就不聽梅長蘇說完,轉身往門外沖去。

☆、人命

? 焦土黑煙,哀鴻遍地。

路千橙一路跌跌撞撞,像一只受了傷的,拼命尋找歸途的受驚的鹿。

飛流幾次想上前攙扶,都被她用力掙開。

她并不是針對飛流,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心平氣和地邁步,也無力顧及飛流眼中的擔憂。

她迫不及待地想找到那個奶奶剛搬進不久的屋子,卻又希望永遠永遠不要看到眼前的這一幕。

梅長蘇特地将路老太太從西郊接入北門城區,原是一片好心。

十數日前,千橙還與飛流一同來看望過奶奶。當時奶奶煮了蓮子粥,笑眯眯地看着飛流連吃了三大碗。

如今,眼前卻是焦黑的斷壁殘垣。兩個靖王府的士兵正擡着一具黑黝黝的屍首走出面目全非的小宅。

小姑娘定定地杵在戒備區之外,臉色慘白,只一雙眼睛紅得吓人。

突然,她發了瘋一般向前沖去。巡邏的士兵立即反應過來,上前攔她:“這裏不能随便進去!”

千橙哪裏還顧得那麽多,她那雙血紅的眼睛只死死盯着那兩個士兵所擡的屍身,腦中嗡嗡作響,聲音撕心裂肺。

“奶奶!奶奶!我奶奶在那裏!滾開!”

小姑娘對着阻攔的士兵又踢又打,仿若回光返照之人一般,恍惚間又有了恐怖的氣力。可畢竟是個身子虛弱的小姑娘,那士兵只架住她的雙肩一推,小姑娘便像一片蕭索的落葉那般倒了下去。

幸而一旁的飛流眼疾手快,急忙接住了慘然倒落的小姑娘。

“飛流!”

少年如刀般銳利的眼神剛剛射向那推人的士兵,便聽到了梅長蘇喝止之聲。

飛流只得收住殺勢,輕扣住千橙的肩,盡量穩住她的心神。

梅長蘇身後跟着黎綱,步履匆匆。

目光觸及周遭的人間慘劇,二人都是眉頭緊鎖,滿心不忍。

那士兵依舊恪盡職守:“你們是什麽人?此處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梅長蘇指着剛好路過的列戰英,道:“我找他。”

列戰英聞聲過來迎接,那士兵方才放行。

路千橙見狀,掙開飛流,飛撲到那仍散發着焦煙味的屍身上,嚎啕大哭。

擡屍首的兩個士兵也一時恻然,只得輕輕放下屍身,相顧無言。

梅長蘇嘆了口氣,示意飛流陪着照顧千橙,便随黎綱去找靖王。

飛流手足無措地看着痛哭流涕的小姑娘,心裏萬分難受。

他的新年願望是希望阿橙不要哭。

他翻了一座山才在某個溫暖的向陽角落找到祈福消災的南天竺。

結果。心願落空,災禍天降。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輕拍着少女孱弱抖動的背,祈盼能給予一些支持和安慰。

一旁的一個士兵于心不忍,出言安慰道:“小姑娘你也別太傷心了,這人死不能複生……這都是命啊……這太子也真是造孽,在這地方弄一個私炮坊……”

“你別瞎說!”另一個士兵連忙制止他,“走走走,還有很多傷員和屍首要處理呢!”

路千橙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不再發出嗚咽之聲,卻仍是抑制不住地抽搭喘氣,胸口劇烈起伏。

她轉過頭,鼓起勇氣細看老人的臉。

眼前的老人面部發黑變形,眼球突出。

死不瞑目。

飛流一心顧着千橙,此刻才看清老人的慘狀,一時大恸。

飛流懵懵懂懂活了十數年,見過許多死人,也親手殺過人。

可他卻從未真正在意過死亡是什麽。

包括對于體弱多病的蘇哥哥,他也只知道“死”是個很不好的字眼,他排斥将這個字和蘇哥哥聯系在一起。

卻也莫名覺得這個字永遠不會到來。

那些在他眼前死去的人,上一刻還面露兇光招招奪命,下一個瞬間就在他手下化為一灘血泥。

鮮活的生命頃刻化為虛無。

只不過,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

飛流沒那個沖動去思考他們死了又怎樣。

可這個老奶奶不同。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老奶奶給飛流吃了很好吃的酒釀丸子,十幾天前,飛流又吃到了老奶奶做的蓮子粥。

不,好像也不是因為這些食物。

是因為,阿橙。

因為這是阿橙的老奶奶。

飛流心裏彌漫起從未有過的難過,附帶着大片初次體驗的茫然。

他很想像千橙那樣哭一場,卻不知道怎麽流淚。

他只能靜靜地陪着傷痛的小姑娘。

看着她伸手合上老人家的眼睛。

看着她用冰涼的手,顫抖着從懷中掏出一塊白絹,輕輕覆在老人可怖變形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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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看見千橙和飛流從不遠處走來的是霓凰。

小姑娘與其說是走,不如說用“飄”更為合适些。半月未見,霓凰發現本就清瘦的千橙竟又瘦了一圈,肌骨通透蒼白,渾身上下似隐隐透出寒氣。

“蘇先生。”霓凰蹙眉,向梅長蘇投去詢問的目光。

梅長蘇看着緩緩而來的少年少女,語氣沉重:“千橙的祖母在這次爆炸中喪生了。飛流,也很喜歡那個老奶奶……是我,把老人家遷到此處安頓的。”

霓凰和靖王聽聞都眉目牽動,顯出遺憾的神情。

霓凰迎上前抱住千橙,幫她打理飄飛的亂發。她想出言安慰小姑娘,卻發覺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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