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開啓單機模式(^o^)/ (9)

個香囊。

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可她穆霓凰偏是來向自己的林殊哥哥道別的。

“別難過。”梅長蘇輕輕摟住眼前這素來堅強的女子,卻似籠住了一份自己無法回答的柔情,“心中有你,便是天涯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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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門侯府一夜傾覆,京城自是物議沸然。

生日宴前一日,千橙偶然聽到梅長蘇交代黎綱,如若自己天明不歸,便将千橙親送上琅琊閣,從此不得再讓她回金陵。

千橙不知梅長蘇所謀之事,卻也知道生日宴那晚必然十分兇險。她的心下也不是沒有疑心。梅長蘇待自己一向甚好,可自己說起來也就是一個丫頭,頂多算飛流的玩伴,他出門辦事之前,特意交代對自己的安置,實在有些怪異。

從太皇太後喚自己“晉陽”開始,許多事都甚是怪異。

一夜忐忑。梅長蘇和飛流終究是平安歸來。

飛流一臉血污,雖然,都不是自己的血。

宗主哥哥則顯得十分疲累。以及,不曾明言的隐忍的痛苦。

千橙默默地為二人打水洗臉,欲言又止,竟也似有滿腹心事。

只是梅長蘇此刻異常虛弱,自顧無暇,也懶得問她有何心事了。

梅長蘇累得昏睡過去。晏大夫被請來進屋時,自又是一臉怒氣。

飛流走出屋子,見千橙站在院中,出神地望着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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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子,竟莫名有幾分像蘇哥哥。

飛流走過去輕聲喚道:“阿橙。”

千橙回頭:“宗主哥哥睡着了嗎。”

飛流點點頭。

千橙突然道:“飛流,你帶我上屋頂好不好。”

飛流又是點點頭。

二人在屋頂坐定。千橙目光失焦,沉默不語。飛流也不說話,只靜靜地坐着。

阿橙說過,她有心事就想坐上屋頂,想心事的時候飛流就不要吵她。

良久,小姑娘開口道:“飛流,你有沒有看過蘇哥哥屋子裏的一幅畫?”

“沒有。”

“我還沒說是哪一幅好嗎,你就說沒有。”千橙嗔怪他。想了一想又指着自己,“你有沒有見過畫阿橙的畫?”

飛流恍然大悟般,連連點頭:“哦,有,蘇哥哥!”接着卻又急忙搖頭,鼓着臉道,“不是,不是!”

“什麽不是?”

“不是阿橙。”

“嗯,其實我知道不是我……”千橙低聲道。

景睿生日宴那晚,千橙留在蘇宅,心中着實不安,總想找個由頭去謝府。想來想去,宗主哥哥赴宴歸來之時,必然更深露重,她拿件厚些的披風,溜出門去,在謝府門口等着,也比在家裏幹着急好。裝了一日乖巧,黎綱對她也無甚戒心。她溜到梅長蘇的卧榻邊,想找件披風大氅,卻無意中在床榻的一個暗格中發現了那幅畫。

畫中的少女,幾乎同自己一模一樣。唯有卷底的那兩行小字,昭示這并不是她路千橙,而是……

“晉陽長公主及存念景運二十六年……”

千橙輕聲讀出那幾個字,又是驚詫又覺恍然。果真自己和這晉陽長公主生得如此相似,難怪太皇太後口口聲聲喚自己為“晉陽”。

“飛流,你知道那幅畫上畫得是誰嗎?”

“知道。”

“誰?”

“蘇哥哥。”

“什麽?”千橙反應了一會,追問道,“你是說,畫上的人,是蘇哥哥的什麽人?”

“嗯。”

千橙的聲音莫名有些發顫:“是誰?”

飛流仰起頭想了想,這個詞對他來說似乎不太常用有些困難。他回憶了一會兒,一字一頓地道:“母,親。”

雖然早已隐隐猜到一些,可當下聽決不會同自己撒謊胡謅的飛流确認,千橙還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你、你說什麽?”

☆、冊封『29號上午9點40捉蟲版』

? 梅長蘇很快便察覺床榻的暗格被打開過。

他忙着處理謝玉一案的遺留問題,又要着手籌備春獵的相關事宜,一時間也無暇處置此事。于是暫且不動聲色,一如往常。

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可不知何時起,千橙已然學會了察言觀色。尤其是對這位聲色難動的宗主哥哥。

小姑娘隐隐覺得,梅長蘇在有意無意地躲着自己。只是,體貼的小姑娘也已漸漸學會了不動聲色。

二人相安少言。

直到某日,梅長蘇看着俯身收拾茶盞的千橙,忍不住幽幽嘆了口氣。

這一聲極輕的嘆氣驀地就鑽進千橙的心裏。她似下定決心般仰起頭,迎上梅長蘇的目光。

“宗主哥哥,你不必心憂。”千橙神情嚴肅,語氣真誠,“千橙心裏有很多困惑,是那種能讓人夜裏都無法安睡的困惑。但是我不會糾纏着問你。因為我已經慢慢知道,這個世界上,大人們都有太多難處了。我不能自私地追問不休。我會等着宗主哥哥給我解惑。反正,我相信哥哥你永遠不會傷害我。你會保護我的。”

說完這一番看似沒頭沒腦的話,千橙鄭重地行了禮,端着茶盞退出了屋子。

梅長蘇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既覺心疼,又感欣慰。

小妹子,慢慢長大了。

蘇宅的短暫沉寂是被那道念陽公主的冊封典禮的旨意擊碎的。

說是冊封典禮,但大家的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給和親披的一層外皮罷了。

多日來,千橙這個“小晉陽”常伴太皇太後左右,但老人家終究年事已高。垂暮難回,天命任收,眼瞧着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想着早日将和親之事解決掉,只是一直也沒找到恰當的契口。

直到前日接到西渝訊息,西渝皇太子為東渝刺客所傷。

這事本也尋常,沒什麽好大驚小怪。刺客全數被殲,西渝皇太子雖不幸受傷,但搶救及時,性命無虞。

只是這皇太子受傷的部位,有些刁鑽……

刺客們從業前大概接受過什麽特殊培訓。其中一個死士竟一刀命中皇太子腰部以下,兩腿之間某處。

沒錯,皇太子就這樣被幹淨利落地,剝奪了生育能力。而太子唯一的兒子已于兩年前意外去世,其時并無子嗣。

司徒昱聽到這個消息時,面上震驚悲戚,內心卻很不厚道地喜地歡天。

他恨不得給那位已經去了陰曹地府的刺客燒三炷香。

業界良心啊。

如此一來,西渝的皇儲之位就生了變動的可能。

無論如何,對梁帝而言,讓司徒昱這個質子參與奪嫡,是有益無害的無本買賣。既然儲位不穩,也是時候放這個司徒昱回去,給西渝攪攪渾水,松松土了。

至于那個小姑娘。管她是路千橙,是林芷還是妖魔鬼怪。

漫漫西渝,卻也可享榮華。

晉陽,朕心只能如此了。

當天,另一消息緊随冊封旨意,也傳入蘇府。

路千橙刺殺太子未遂,被當場拿下。

衆目睽睽下刺殺太子,卻未被當場射殺,只是秘密收監。并且消息只是小道傳播,連個正式的公文也沒有。

這般用心,昭然若揭。

千橙這才明白路千影何以頻頻出入東宮。

長姐這般魯莽,着實異想天開。

但是千橙更痛恨的,是她自作聰明的不聞不問。

她路千橙為何要故作體貼三緘其口?為何同自己最親近的長姐,都不能好好地把話講清楚?

她明明察覺到了越貴妃對路千影早有忌憚,為何不對長姐出言勸阻稍加提醒?至少,她也該主動同宗主哥哥商量讓他阻止姐姐……

一連串自問,千橙都不知如何作答。

入了蘇宅後,她似乎越來越看不清自己了。

過去,她只是一個在螺市街混吃混喝的小丫頭。橫沖直撞,心粗如杵。

家仇也好,未來也罷,對她而言都過于虛無缥缈。日子就那樣一日一過,不壞也不好。奶奶和路千影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而如今,慈愛的奶奶已經過世。她心中向來穩重冷靜的長姐,為了那份耿耿于心的家仇,沖動行事,身陷囹圄。而自己原本一眼望到底的身世,突然撲朔迷離…

數月之前,千橙剛獲得了所謂的完全的“自由之身”。可為何,她并沒感覺自己獲得了更多的自由?

飛流。宗主哥哥。霓凰姐姐。太奶奶。景睿哥哥。還有那個畫像上的晉陽公主……

牽挂的人,越來越多。

她努力學着體貼各人,努力不去追問各人心中的那一方隐秘,可是為何她這樣努力,一切卻并沒有好轉的跡象?

千橙畢竟還沒有完全長大。

她不明白,自由這種東西,向來屬于強者。而即使是最強的強者,也無法得到完整的自由。

她也不明白,塵世之人,自覺只要努力便可使一切好轉,不過是一廂情願。

上天從未與我們定下這般契約。

所有的苦心孤詣,都需要天可憐見的運氣。

就像她那一身病骨的宗主哥哥,拿出那許多屬于林殊的,刻骨珍愛的東西去換。

也不過,只換回了一個賭一把的機會。

司徒昱已連夜趕回西渝,只留下兩個司禮官同梁國商定和親事宜。

對冊封典禮的真實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飛流卻只當又來了一道無聊至極的旨意,随手就丢給手忙腳亂的黎綱。

千橙尚不知道如何同飛流說。

梅長蘇也不說。他把飛流支開,單獨找到千橙。

“你若不想去,宗主哥哥讓藺晨哥哥帶你走。千影姑娘的事情,哥哥來想辦法。”顯然,梅長蘇已然後悔,草率地将千橙送進宮去。

他終究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算無遺策,卻終究無法徹底逃開自己那顆血肉之心的盤問。

千橙本來又想調用她稚嫩的體貼,言不由衷地打發梅長蘇的關切。只是她轉念想到對長姐曾經的不坦率引發的禍事,開口便真誠了許多。

“宗主哥哥,我确實不樂意去。我也相信,宗主哥哥肯定想到法子不讓我去。可是,我不願意這麽做……雖然我不知道你一直是在籌謀什麽。可是我知道,你做的事情很重要。我已經被牽扯進來了。事已至此,我也不願意給你添更多麻煩。”

這一番話語速很慢,卻十分堅定。決心下定,千橙反倒感覺輕松莫名。她甚至沖梅長蘇笑了一下。

梅長蘇又一次面對千橙,無言相答。他不禁愛憐地摸摸千橙的頭,長嘆一聲。

又聞嘆息,千橙不禁眼眶一紅,小女孩情态的委屈終于流露出來。

“宗主哥哥,我總有一種感覺,我不是被牽扯進來的。我從一開始,就身處這些牽扯中……雖然我什麽都不會,可是我并不是什麽都不懂。你可不可以答應我,找個機會,把一切都告訴我……”

小姑娘的聲音嗚咽了。

梅長蘇難得地也紅了眼眶,如鲠在喉。

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無論派出去的人能否找到那個銷聲匿跡的李嬷嬷來說明真相,他都認定了眼前這個體諒懂事的小姑娘,就是他的親妹妹了。

他林殊的親妹妹。

“好。”他壓低聲音,輕輕拍着小姑娘的腦袋,“有機會,哥哥把一切都講給你聽。”

冊封典禮不日便舉行。

聽得衆人叩拜稱呼公主殿下,千橙心下卻是一派凄然。

只是說來奇怪,頭一次面對這樣的大場合,她竟鎮定自若,毫不怯場。

仿佛骨血裏流承的什麽東西支撐着她。

這種難以名狀的感覺,在千橙見到晉陽公主那幅十五歲的畫像後,變得愈來愈強烈。

太皇太後那日頗為精神,笑盈盈地瞧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孫女晉陽,霞帔華服,徐步歸來。

無論是何初心,皇帝的這一出戲确是圓了老太太的一場夢。

夢裏骨肉未離,家和美滿。

有那麽一瞬,梁帝也似在夢中。

夢裏的他不過一個皇子。而他那花朵一般的晉陽妹妹,撫琴起舞,笑聲如鈴。

沒有龍袍龍椅,只有情深兄妹。

千橙兒時聽戲文裏唱前朝轶事。

尋常百姓清貧歡,何苦生在帝王家。

她還覺得這般說法未免太矯情太會自我麻痹了。

帝王之家,威權在握,富貴榮華,有何苦來。

可如今,她真當上這有名無實的倒黴和親公主,突然就明白了幾分這苦味。

無奈有苦難言。

千橙心下千轉,身子卻按部就班地司禮行禮。心中暗嘆,老皇帝做戲未免也太足了。

她自然不懂得皇帝心中的微妙。

整個典禮下來,千橙甚感疲憊。她沒有注意到,在出席嫔妃的末列,有一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看着她。

自看到這念陽公主第一眼,靜嫔便再難将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了。

入宮多年,靜嫔早已聲色不動。可初見千橙,她還是覺得心中一顆心似要炸裂。她需要集中全部氣力,才能勉強讓自己的身子不顫抖。

靜嫔為林燮所救時,晉陽公主已是林家的少婦。

她沒有見過晉陽公主十五歲的樣子,但她卻立時斷定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就是林芷。

血親母女,實在太像。

靜嫔朝皇帝的方向瞥去。卻見那歷經兩朝的公公高湛,也正以一種複雜卻克制的目光看着念陽公主。

晉陽成年開公主府之時,他高湛也是這般在先帝爺身邊,看着風華初綻的小姑娘。

一眼數十年。?

☆、喪鐘

? 01

大典之後,千橙随旨遷入汀蘭苑。

此處原是晉陽長公主的閨閣,亭臺水榭,萋萋蘭草。而後寂寂冷清了數十年。

如今,念陽公主婚期将近,宮人們忙忙碌碌,結彩張燈,苑中的人氣又一絲絲活泛起來。

千橙無聲獨坐,神色頹然。

離開蘇宅的時候,飛流攔在門口。千橙盡量輕松地笑着對他說,自己只是搬到宮裏住而已,飛流可以随時進宮找她玩。可是少年完全不為所動,依舊眉頭緊蹙地伸長手臂,仿佛這樣她就真的跑不掉一般。

人們的碎語閑言,難免鑽入飛流的耳朵裏。他并不完全明白“和親”意味着什麽,但在他知道那個心懷鬼胎的司徒昱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還知道,西渝,是一個比廊州,比琅琊山都要遙遠的地方。

如果千橙去了西渝,那麽,他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飛流從來不會自尋煩惱地去想“失去”的意味。但是他這樣的孩子,不懂自欺,不會自愈。一旦失去,那麽整顆心都會被挖空。鮮血淋漓,窮途末路。

梅長蘇鐵了心腸,把飛流叫到自己的身邊。

連喚了三聲,那孩子呆呆地愣着。最後眼中的什麽光似乎熄滅了,終于低着頭站到了梅長蘇身後。

千橙幾乎是逃命一般坐上馬車,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尚未到真正分離的時候。

她卻連這樣小小的演習都承受不住。

02

景睿終于還是沒拗過自己的心,躊躇再三,還是去了妙音坊探望獲釋的路千影。

這個時候,景睿自己的生活也并不輕松。甚至可以說,他正經歷着人生中最為困苦的一段時光。自己尊敬愛戴的父親,竟是一個如此奸險狡詐心狠手辣之人;而自己的母親,竟将自己身世的這一樁隐秘,獨自背負了這許多年,也苦瞞了自己許多年……

心如刀絞,言副其實。

可這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在短暫的失魂落魄後,決心堅忍地收起自己的沉痛。那樁舊事中,他是最無辜的人,可他并不覺得自己是最痛苦的人。卓家爹娘有被欺之仇、喪子之痛,青遙兄長左右為難,承受着喪妻之哀。父債子還,他蕭景睿理應替父母的過錯同這些受害者忏悔,理應承受此事帶來的傷痛。但是身為人子,他又怎可肆意宣洩自己的悲痛徒勞地去增加母親的悲痛和愧疚呢?

決定做君子的人,必然為他人自苦。

路千影對他的自尊和心靈造成的傷害,本已使他下定決心,沉默療傷,再無來往。可是當他聽到她受傷的消息時,擔心立刻打敗了自尊心。

他不能抛棄底線舍棄尊嚴去乞求愛情,可是他更不能對她“過得不好”的事實置若罔聞。

路千影自然是覺得沒臉再見景睿的。

她覺得自己沒臉再見任何人。

只是這條命是千橙用自由換來的,她更沒有臉,也沒有權利舍棄。

景睿在妙音坊外徘徊了半個時辰,直到被出門的宮羽撞見。

回憶起侯府當夜的情況,二人都心生尴尬,面有戚色。于是景睿只簡單地詢問了路千影的傷勢,得知已無大礙後,便欲離去。

“蕭公子。”宮羽忍不住叫住他,“你不進去看看千影姑娘嗎?”

景睿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必了。我只是恰好……總之,既然她并無大礙……我也就不打擾她休息了。”

宮羽輕聲道:“蕭公子,你可知,千影姑娘現在已經是自由身了。”

景睿古怪地“嗯”了一聲:“我知道。”

宮羽看着景睿,無聲地嘆了口氣。

“蕭公子,有些話,宮羽本來是沒有立場說的,多嘴幾句請勿見怪。”

景睿忙道:“姑娘請講。”

宮羽回身望了一眼,仿佛是在瞧內屋的路千影:“蕭公子可是芥蒂千影姑娘的出身?”

景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立時道:“決無此事。景睿認得千影之時,她便在楊柳心。我對她的身世早就清楚。既然彼時承諾下白頭之約,我又怎麽可能會嫌棄她的出身呢?”

說到這裏,景睿重重嘆了口氣:“只是,她不知為何,又反悔了……或許,她下定決心要去為父報仇,所以才要舍棄我吧。”

宮羽沉聲不答,猶豫了一會道:“或許吧。蕭公子,你可知道,有時候愛上一個人,是一件非常絕望的事。尤其是我們這樣的女子,愛得越深,絕望越大。”

宮羽的眼中透出幾分凄楚:“風月場上,我們見過太多的逢場作戲,也見過太多的朝秦暮楚。公子愛紅顏,可嘆紅顏舊。姑娘們想要贖身脫離,博的是名門公子的偏愛。可是我們最不敢倚靠的也就是愛。它太脆弱了。我們這樣孤苦無依的身世,有朝一日愛散去,我們就什麽也沒有了。”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可我們愛上的,偏又是最好最好的公子。好得幾乎,讓我們覺得相愛、厮守的念頭,都是不知輕重的癡心妄想……我們只要遠遠地愛慕着他,心裏想着他,知道他還好好地活着,就很滿足了……”

景睿看着神情哀傷的宮羽,不知如何作答。

她的樣子,不像只在說路千影。

二人沉默地伫立門口。

他們不知道,在二樓的窗臺邊,那個叫路千影的姑娘正背靠着牆。

她面色蒼白,淚流無聲。

蕭公子常入夢中。她卻不敢再看一眼。

03

靜嫔不請自來,有些失常的冒失。

一進屋,她就神色奇怪地盯着千橙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在千橙已經習慣了大家對她這個“冒牌”小晉陽驚詫的目光,當下也并不在意,只是覺得這靜嫔娘娘也太容易激動了,眼角竟閃出了點點淚光。

靜嫔看了千橙一會,自覺失态,用袖口拭了拭淚花,笑着連聲道:“好……太好了,太好了……”

這個深居簡出的娘娘,這會出門卻浩浩蕩蕩地帶了一串兒的侍女。有的提着糕點,有的端着香囊首飾,還有的捧着幾套衣裳。

靜嫔幾乎一副慈母的姿态:“這是我這幾天趕着做的披風。這狐皮是頂好的,原是晉陽公主送給我的……我一直沒舍得穿。前兩天我親手趕着針線翻新了一下,想着西渝的冬天比我們這兒冷,拿來給你,希望你不要嫌棄……”

“還有這金釵……也是我入宮的時候,晉陽公主給我的……現下也給了你,是再合适不過了……”

“對了,你愛吃茶花餅嗎?晉陽公主以前,很愛吃我做的茶花餅……不知道你像不像她……”

靜嫔過分的熱情讓千橙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推辭,可靜嫔絲毫不給她出口回絕的機會。她心下納悶,卻也只得一一接過。心下盤算,這靜嫔娘娘同晉陽公主的感情似乎很深,晉陽公主又是宗主哥哥的母親,那這靜嫔娘娘應該知道很多事情吧?

上回從飛流口中得知梅長蘇和晉陽公主的關系後,千橙從直覺上判斷自己接近了一個巨大的隐秘。可是飛流知道的少,能說清楚的事情更少。她自己心中有所揣度,可頭緒紛雜,又無憑無據,終究不敢對梅長蘇多口。

千橙試探着問:“靜嫔娘娘,您過去和晉陽公主關系很好?”

靜嫔目光複雜,輕聲道:“我曾經是公主府上……不,是林帥府上的一個醫女……”

千橙問:“林帥是誰?”

聽到這四個字,靜嫔仿佛被針紮了一下,顫聲道:“你不知道林帥?你怎麽可以不知道林帥……他是……他是……”

一句話未完,只聽得門外傳來一個異常尖利又萬分焦急的聲音:“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靜嫔和千橙的談話被打斷,紛紛轉頭向門外望去,原來是一個小太監。

靜嫔蹙眉喝道:“放肆。怎的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公主宮中?”

那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地,連連磕頭:“娘娘恕罪!事出緊急!皇上請念陽公主速去長樂宮!太皇太後她……她……”

“她”字之後,小太監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靜嫔臉色大變,立即起身,拉起千橙便朝長樂宮去。

靜嫔終究沒有忘記禮制,到得長樂宮外便不再邁步,千橙便一人跟着那小太監踏進宮門。

太皇太後口中依舊是喃喃喚着“晉陽”、“小殊”,但氣若游絲,除了梁帝,在場的人幾乎都聽不出她在念叨些什麽。

千橙見到前幾日還神采奕奕的太皇太後突然間日薄西山,念起老人家的好,心上一酸,淚水便奪眶而出。

“太奶奶。”

見梁帝在病榻前,千橙只喚了一聲,并不敢立刻上前。

梁帝聞聲回頭,竟一時怔住不出聲。他輕輕嘆了口氣,給千橙讓了一條道。

千橙撲倒床邊,哭聲悲切:“太奶奶,太奶奶。”

一直閉着眼睛的太皇太後竟吃力地睜開了眼,眼中現出虛弱的歡喜:“晉陽……晉陽……你……回來了……”

千橙把自己的臉貼到老人幹枯的手上,顫聲道:“是啊,我回來了,晉陽回來了……皇祖母,晉陽陪着您,晉陽陪着您……”

太皇太後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聲音卻大了些:“回來了……回來了……小殊……小殊……”

千橙把老人的手握得更緊了,心下悲痛,不知怎麽的就脫口而出:“小殊也回來了。太奶奶,小殊也回來了!小殊和晉陽都陪着您,我們都陪着您……”

太皇太後臉上終于現出得償所願的微笑:“看到了……晉陽……小殊也……好……等到了……等到了……好……好……”

幾個“好”字出口,老人家的手頹然垂下。

宮人紛紛跪地,哭嚎聲起。

喪鐘陣陣。金陵城中的每一個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相認

? 01

午夜時分,街道上幾無行人。蘇宅門前,卻兀自停下一輛馬車。

一個穿着內廷服色的“小太監”從馬車上躍下,回頭吩咐另外兩個“小太監”:“勞煩兩位姐姐卯時之前來蘇宅接我回去。這是千橙的一點心意,今晚辛苦兩位姐姐了。”說着也不管聽話人的反應,将手中的一把珠寶胡亂塞到她們手中便要走。

這個闊綽的“小太監”正是千橙,與她同駕而來的是汀蘭苑的兩位小宮女。

“可是公主殿下……”一個小宮女還想出言勸阻,卻被另一個攔住了。這新晉的念陽公主執意要深夜出宮,還放狠話說誰阻攔或者走漏風聲,她自己固然受罰吃苦,也要全汀蘭苑的宮人陪葬……宮門已出,這倆小宮女已是既遂的共犯,如今也只能念着阿彌陀佛祈禱一切順利了。

陪葬的話自然是千橙随口唬人的,但無論如何,目的是達成了。她跑到蘇宅前,一邊“咚咚咚”地砸門,一邊還不忘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左顧右盼。

深夜有客,黎綱親自來開的門。一開門,卻是一個小太監。

黎綱楞了一下:“千……念陽公主?”

千橙把半開的門推開,大步走進去:“黎綱大叔,你可別這麽叫。否則我就叫飛流把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說着做了一個兇狠的抹脖子的手勢。

黎綱輕輕關好門,立刻投降:“小祖宗,你可別。你怎麽出來了?還這個時間來?”

上回太子給梅長蘇的腰牌,梅長蘇給了飛流,飛流又給了千橙。小姑娘就是靠着這個蒙混出宮的。

但千橙沒有回答,只是問:“宗主哥哥怎麽樣?”

黎綱嘆了口氣,道:“肯定不怎麽樣啊。幾乎不睡覺,兩天了就那麽呆呆地坐着,天黑到天亮。禁食期不吃東西,連藥也不肯喝一口。”

雖在意料之中,可是千橙的心還是一沉。

黎綱擡手示意要給千橙引路,千橙卻突然道:“黎綱大叔,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是誰?”

黎綱的手不自然地一僵,不知如何回答。千橙見對方聽懂了自己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其反應已經做了回答。她居然對黎綱安慰般地笑了笑:“走吧。”

千橙把小太監的衣服脫了,露出孝服來,跟着黎綱緩緩走向梅長蘇的書房。

這條長廊,千橙不知道自己走過多少次,但卻從未有過這般心情。

到得門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梅長蘇那支架般單薄的背影。千橙心中泛酸,正不知如何開口,卻見正坐在一邊用燒紙疊紙鶴的飛流騰地站了起來。

少年沒有像過去那樣歡天喜地地撲将過來抱住她,反倒呆呆地站着。他不是第一回看千橙穿戴孝,但眼前的千橙卻覺得有些陌生。

“阿橙。”

飛流猶豫着叫了一聲。

千橙走進屋子,也低低地喚了一聲:“飛流哥哥。”

飛流被這一聲哥哥叫得幾乎有些無措。他使勁捏了捏仍舊拿在手裏的一只紙鶴,遞給她:“紙鶴,給你。”

千橙揚起嘴角,伸手接過,眼圈卻不知為何有些泛紅。

梅長蘇的背微微動了動,卻并沒有回頭。

飛流看了一眼千橙,又看了一眼梅長蘇,似乎很想說點什麽。但他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只是重新坐到梅長蘇的身邊,繼續沉默地折起紙鶴來。

院中放了祭奠亡人的案幾,今夜白燭已經換了第二根。

千橙走到梅長蘇身邊坐下,靜靜地陪他看着無聲躍動的燭火。

梅長蘇終于轉頭看了一眼千橙,輕聲道:“你回來了。”

千橙“嗯”了一聲,眼眶紅得更厲害了。

梅長蘇的眼神仿若也一下子跌進了水中,他用力抿了抿嘴唇,想克制自己的情緒。但千橙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努力失敗了。

千橙看着梅長蘇的眼睛,直截了當地問:“宗主哥哥,你就是小殊嗎。”

一個滿是肯定的問句。

梅長蘇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他下意識地想否認,卻又覺得自己這樣的下意識可悲又可笑。張了張口,吐不出話來。

千橙把目光又移回到那暗黃的燭火上,輕聲說:“太奶奶臨走之前,嘴上一直喊着。晉陽,晉陽。小殊,小殊……”

梅長蘇的眼眶紅得吓人:“她……她……她就一直那樣叫着……小殊……”

千橙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但是,她走得很安詳……我騙她說,我就是晉陽,我還說,小殊也回來了……她說,等到了,等到了,很好,很好。”

梅長蘇突然緊緊咬住了牙關,因禁食、生病而蒼白的臉上現出古怪的紅色,痛苦難遏。

“所以,太奶奶走的時候,沒有遺憾……她等到了,她以為她等到了哥哥。”

她自作主張地把他叫成了哥哥,接着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懷有聽到解釋的期待。

梅長蘇也終于轉過頭來看着一臉淚痕的小姑娘,眼中又是憐愛又是痛惜:“你都知道了……”

千橙拿手背抹了抹眼淚,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和晉陽公主長得那麽像,不知道為什麽梅宗主你,是晉陽公主的孩子……也不知道太皇太後叫的小殊是誰……更不知道,我是誰……”

小姑娘的淚水滾滾而落:“我到底是誰?我是路千橙嗎?過去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我的所有記憶都告訴我,我是路家的女兒。可是……可是……”

梅長蘇終于也落下淚來,他伸出手,輕輕拍打着小姑娘的肩膀。

飛流不知何時已站起身,迅速地坐到了千橙的另一邊。他伸出手,替千橙擦了擦眼淚,又伸手想給梅長蘇也擦擦眼淚。

梅長蘇自己伸手擦了擦,溫柔地對飛流說:“好飛流,蘇哥哥不哭,阿橙也不哭。”

飛流神色悵然,自覺無能為力,只是學着梅長蘇的樣子,輕輕拍着千橙的肩。

梅長蘇深吸了一口氣,略略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仿若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

02

是夜無月無風。

悠悠舊事,仿若是隐藏在那寂寂黑夜中的黯淡的星,渺遠又模糊。

那便從近事,從千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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