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又無所畏懼地迎着他的目光,等待着一個回答。
她不是不知道這番話既冒昧又愚蠢,可能惹他嘲笑,也可能把事情搞砸。但在試圖忘記他的這些天來,這些話已在心底回響過太多次,令她寝食難安。
漫長而無望的等待已耗盡了她所有的耐心。她害怕自己錯過了,便永遠沒有機會。
必須要一個回答,無論是好還是壞,都勝過無盡的猜測與等待。
亞當斯卻只是笑了笑:“Candy,你可真是一個孩子。”
這個回答卻激怒了Candy。她霍然起身,毫不客氣地打斷他:“不,我十八歲,已經是個大人了,我什麽都懂的。”
“你懂什麽?”他依舊是逗孩子的口氣。
“我想留在你身邊!”她上前一步,不依不饒。
亞當斯看着她堅持的眼神,不禁微微一笑。他向前傾了傾身子,做出鄭重的樣子:“好吧,那我們像大人一樣談話。你要仔細聽着。”
Candy知道他在調侃自己,還是無比鄭重地點了點頭。
也許是她的執著打動了他,他的語氣中漸漸有了幾分認真:
“Candy,我沒有心思陪你玩小姑娘的愛情游戲。如果你希望留在我身邊,那只可能是一種更簡單的關系。”
Candy睜大雙眼,似乎還沒有明白他的話。
他直截了當:“那就是做我的地下情人。之後的日子裏,你不能主動聯絡我,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此事,而一旦我找你,你就必須随叫随到。我會在任何我認為适合的時候結束這段關系,而你必須忘記一切,就當沒有發生過。當然,在此之前,我會給你一筆讓你滿意的補償。你明白了?”
Candy呆呆地看着他,一時沒有說話。
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亞當斯輕輕靠在椅背上,臉上的笑容有了幾分調侃的意味:“小姑娘,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讓自己忘記我剛才的那番話,繼續崇拜我,當我是你‘人生的導師’;二是從此認清我的面目,不過是一個用金錢交換女孩青春的男人,大哭一場後将我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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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可以回家了。”
Candy似乎從夢中醒過來,脫口道:“不,我願意!”
亞當斯微笑搖頭:“你還沒有明白我的話。”
“不,我明白。”她的目光無懼而純真,“我做你的秘密情人,你想要我的時候,我随叫随到;你不想要我的時候,我立刻走人。”
她咬住嘴唇,一字一頓:“我不會纏着你,不會給你惹麻煩——你放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仿佛在立一個誓言。尖尖的下巴倔強地揚起,湖綠色的眸子裏波光閃爍,有善解人意的乖巧,有豁出一切的決心,也有心意落空後的傷感。卻又是強忍住委屈,不甘示弱的,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愛。
亞當斯卻沉默了。這番話本來也不過是逗逗她。沒想到她卻答應得這麽快。雖說是個孩子,卻真的什麽都懂。
應該到此為止了,于是他點了點頭:“那好,就這樣。你去吧。”
Candy站起身,點了點頭。她卻并沒有離開,而是在廳裏轉了一圈,把附近的幾扇門都推開看了一眼,又匆匆退了回來。
“你在做什麽?”
Candy有些讪讪地說:“我……不知道卧室在哪裏。”
亞當斯一怔,随即明白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也忍不住笑了:“不,不是現在。我是讓你先回家。”
這次輪到Candy羞紅了臉——倒顯得她急不可待似的。
在他的注視下,她感到越發無處遁形,幹脆擡起頭,賭氣似的叨咕。
“我沒有家!”
他并不計較她的語氣沖撞,微笑道:“不管怎樣,我都會給你後悔的機會。在此期間,你可以去看望父母,或拜訪可信任的朋友。”
言下之意,一是讓她慎重考慮,二是給過去的自己道別。一旦真正決定了,就是籠中之鳥,不複自由之身。
Candy看了他一會兒,認真地道:“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
“現在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
這句話一出口,她不知不覺紅了眼眶,滿心都是悲涼。
亞當斯心中也有一些觸動。他甚至比Candy還明白,這種悲涼是從哪裏來的。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招呼玄關處那位少年送Candy回家。
Candy後來才知道,那位少年不是侍從,而是公爵大人的守護騎士,名叫Rafa。從他那裏,Candy得到了一部只能呼入的手機,上面只有一個號碼。為了接受這個號碼的随時召喚,她必須保持二十四小時暢通。
另外,還有一張五萬美金的支票。
對她而言,這是做夢想不到的巨款,但她并沒有一絲欣喜。因她始終覺得,這些錢并不屬于自己。兌現支票後,她把大部分錢存了起來,只拿出一部分買了一套高級晚裝,她不想下次見他的時候,自己還是穿得這麽寒酸。
晚裝一次都沒有穿過,疊放整齊,藏在衣櫥深處。
之後的一個月裏,她随時随地攜帶着那部手機,睡覺時就放在枕邊。幾乎每分鐘都要去看一眼屏幕,生怕錯過了電話。
但它始終沒有響起。
她已學會了從電視上看到他的消息。一個側影、一句介紹都讓她莫名激動,心跳不已。随即又是更深的絕望。他近期并沒有出訪鄰邦,也沒有重要會議。日程緊湊,卻也沒有什麽要務,無非是參加酒會,出席慶典,甚至接見體壇、娛樂明星。
只是無心理會她。
誰知道呢?或許他有很多情人,根本不顧過來;或許不過是一時興起,随口說說,轉眼便找到了比自己優秀百倍的女子。
等到第四十一天時,Candy幾乎已經絕望了。
她将衣櫥裏的晚裝裝進一個大紙袋,用繩子系好,心灰意冷地收了起來。
就當只是做了一場夢吧。
電話響起的時候,是午夜十二點半。
Candy剛剛睡着,就被鈴聲驚醒。她一邊聽電話,一邊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地跑下了樓。那時的她披散着頭發,穿着拖鞋和半舊的棉布睡衣,出門前甚至無心照一下鏡子。唯一記得的,是從衣櫃裏抓起那個碩大的紙袋——裏邊有那套準備已久的晚裝。
大不了去車上換。她已迫不及待要見到他。
這輛加長凱迪拉克有極為寬敞的後座,與駕駛室有玻璃的隔斷,可以拉上絲絨窗簾,做自己想做的事。然而,Candy剛剛把晚裝一件件展開,還來不及換上,車就已經停了。
這次是另一家酒店,離她的住處不過五分鐘。她還在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随行人員已替她打開車門,提醒她公爵大人已經在等候。Candy不敢耽擱,只好抱着包裹進了大廳。
總統套房位于酒店頂層,有獨立入戶電梯。電梯門剛打開,她就看見了Rafa。這一次,他直接将她領到了走廊盡頭一扇虛掩的門前,微笑着說道:“在這裏。”
這是套房的主卧室。
Candy想起那天鬧的笑話,頓時紅了臉。
Rafa寬慰地笑了笑,适時退回客廳,将她獨自留在門口。
側方牆上懸挂着一面描金鏡子,照出她此刻滑稽的模樣。睡衣是劇團統一發放的,藍底厚棉布,老式格子花紋,為了方便一律做成最大尺碼,穿在她身上實在像個木桶。頭發睡前洗過,此刻正蓬得像亂草。她懊惱地撥弄了一下淩亂的頭發,沒有絲毫用處。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推門走了進去。
卧室中燈光晦暗,看不清具體陳設。Candy擡眼望去,只見對面是一張King size的四柱雕花大床,床頭燈亮着。
他已換上睡衣,在燈下看着一本書。
燈光照亮他雕刻般清晰的側容,沉靜、溫暖,仿佛一張上個時代的電影海報。Candy屏住呼吸,不想打擾到他。那一刻,她甚至希望時間就這樣靜止,自己就這樣倚在房間的一角,默默看着他,任牆腳的鐘擺搖走時光。
卻還是弄出了輕微的響動。
他緩緩合上書,正要擡頭向她看過來。Candy如夢初醒,趕緊将自己藏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請等我一下!”
還不等他回答,她已抱着巨大的包裹,一溜煙跑進了浴室。
足足過了二十分鐘,Candy才走了出來。
她換上了那身晚裝,用清水盤起了頭發。似乎還不習慣細高跟鞋踩在絲質地毯上的感覺,她每走一步都像貓咪似的踮着腳尖。好不容易一步一晃地走到床尾,站定了身子,十指卻扭在胸前,似乎不知往哪裏放才好。
她臉上沒有來得及化妝,只是塗上了鮮紅的唇膏。這一點原本突兀的鮮紅,在燈光下融合無痕,讓她天真爛漫的秀麗中,有了一絲豔色壓場。
她忐忑地看着他,露出甜美而稚氣的微笑。
“Nice dress.”他淡淡微笑,将手中的書放到一旁。招手示意她站到他身邊,才能看得更清楚。
她提起裙擺,想繞過床柱去他身旁。無奈這雙十四公分的細高跟鞋,實在不是她能駕馭的,走一步都有跌倒的可能。她低頭看了看,腳踝上纏繞着的複雜緞帶,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脫得下來的。
Candy索性直接爬到床上,一路跪行過去。到了他面前,她跪直了身子,緩緩擡起左腿,小腿向前伸直,用一個标準的芭蕾姿勢,向他展示那讓她吃盡苦頭的高跟鞋。
以及她的腳踝。
她的腳踝玲珑纖秀,卻又不至于過分瘦削,保持着幾分少女的圓潤。讓人忍不住有握在手中的沖動。
他卻只是看了一眼,微笑着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贊美:“Nice shoes.”
Candy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套話,一扭身,靠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嬌嗔地說道:
“我選了好久呢。你不知道那些高級成衣店的店員多麽勢利眼。一看見我進門就皺眉頭,說話陰陽怪氣,指指點點。我偏偏賭氣,将她們店裏所有的新款都試了一遍,最後拿出一沓現金拍在她們面前。看她們當時的表情,可真是解恨!”
是在發脾氣,卻也是小孩子的脾氣。
他笑着安慰她:“等你下次再去的時候,她們一定奉為貴賓。”
“還去,那豈不是便宜了她們!”她憤憤地握了握拳頭,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
他适時轉移了話題:“還買了什麽?”
她有些喪氣:“沒有了,這樣買衣服真浪費時間。一下午就選了衣服、鞋子,本要去買好看的內衣,卻走不動了!”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來,她此刻必定還穿着舊內衣。卡通圖案的少女內衣藏在頂級晚裝下,這畫面既不香豔也不性感,卻是極能逗人開心的。
Candy知道他在笑話自己,嬌嗔地皺起了眉。
突然地,她拎起裙擺,向右跨了一步,翻身跪坐到他身上。
她俯下身,有幾分薄怒地看着他。這個姿勢極為暧昧,她卻做得毫無心機,仿佛只是他的笑惹惱了她,要湊近了興師問罪一般。
他只是悠然笑看着她,看她到底還能搞出什麽小孩把戲。
Candy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她緩緩跪直了身子,湖綠色的眸子輕輕挑起,露出了妩媚而誘惑的笑。突然,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沿着他睡袍的領口溫柔地撫過,将扣子一顆顆解開。
他一動不動,饒有興趣地看着她表演。在他眼中,這表演實在算不上高明,稚嫩且生疏,一看就知道是學來的,卻正因如此,才有了意外的可愛之處。
——這才是真正的風情,她自己還不曾明白的風情。
她模仿着電影中絕代妖姬的姿勢,緩緩扭動着身子,回手探向自己後背的拉鎖。輕輕一拉,黑色的晚禮服如流水一般褪下。
故作成熟的聲音裏,仍掩不住孩子般的得意:
“可是你想錯了。”
晚裝下,沒有卡通內衣。
她什麽都沒有穿。
他注視着她。
水晶燈影下,她豐挺的雙乳如春櫻初綻,凝脂般的肌膚透出剛剛成熟的新甜。自矜與羞怯都是那麽真實,卻又一心一意地呈奉在眼前,等待他信手取得。
他沒有動,只将手放在她腰肢上,感受指尖那若有若無的顫動。
這是青春本身帶來的誘惑,肉欲而真實,只有這個年紀、這樣美麗的女子才有,來不得半點虛假。
但即便如此,這樣的誘惑他亦見慣不驚。幾乎每個漂亮女人都會。區別只是,有人做得完美一點,有人做得拙劣一點。Candy卻不同,明擺着是小孩模仿大人的樣子。哪怕用心去學,卻仍免不了處處露出稚氣的馬腳。好在,她并不為這稚氣感到難堪,而是一派天真,任性而為。或許,她的性感與妖嬈都是學來的,唯有那一點無瑕的心意是真的,所以尤為可貴。
又或者,恰恰相反。因她的性感與妖嬈是天生的、不自知的,才會在天真爛漫中,行之無誤,恰到好處。
他不再說話,将她拉入懷中。
8.完美情人 Perfect Lover
Candy躺在絲質的床單上,望着床柱上方宮廷式的雕花穹頂,紫色的帷幔宛如天空裁下的晚雲,輕輕流瀉而下,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溫柔而朦胧。
她并不覺得有什麽遺憾。
還有六個月就滿十八歲了,這一天遲早都是要來的。
她慶幸是給了他。
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他有資格,再沒有人比他更值得。
“Candy?”輕聲地,他在叫她的名字。
她回過神來,卻見他停止了動作,正看着自己。
Candy這才發現,自己的一只手正死死抓住他的肩,指甲幾乎刺破了肌膚。她趕忙松手,對方的肩上已留下幾道血痕。
她羞愧萬分:“對,對不起……”
他并不在意傷痕,只微笑道:“這是你的第一次?”
本來是普通的一問,Candy卻急了,大聲道:“當然不是!”
她不能承認。因為在兩人的關系裏,本已有太多的不對等。他掌握了她的一切,而她卻一無所知、兩手空空。
正因為如此,她必須給自己保留一點尊嚴。不能讓他知道,他其實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這樣未免太不公平。
他溫柔微笑,輕輕擡起她的下颌:“真的?別對我撒謊。”
這一問卻是有幾分認真的,但現在Candy已顧不得太多,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我發誓!”
他笑了笑,又恢複了半開玩笑的口吻:“那麽,Who?When?Where?”
Candy躺在他懷中,仰望着他。
此刻,她的身體已完全赤裸、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面前,但他卻依舊是溫柔而寬容的,一副逗小孩子玩的神情。
這讓她莫名地生氣。
她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随口編出一大段謊話:“我高中的橄榄球隊長。在我十八歲的生日聚會後的晚上,他可是很帥的男生呢……”還要胡謅下去,她卻從對方的眸子裏看到了笑意。
她突然明白過來,他只是在逗她說話,讓她忘記緊張罷了,卻哪裏是真的要聽?
見他毫不在意的樣子,Candy覺得又羞又惱,于是不甘示弱地反問了一句:
“你呢?”
等不到他回答,Candy又是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Who?When?Where?”卻是咄咄逼人、不依不饒。
這時的她是恃寵撒嬌,一時得意,便忘了身份的尊卑。
他并不在意。
孩子氣的冒犯,誰又會真的放在心上?
只是突然抱緊了她。
Candy幾乎忍不住尖叫。
卻要為剛才的話圓謊,她不敢出聲,不敢抗拒。她暗中抓住床單,拼命咬住嘴唇,直到唇齒間濺出淡淡的腥鹹。
不知為什麽,在他面前,她總是莫名地争強好勝,半點不肯認輸。她極力掩飾着,喬裝出經驗豐富,滿不在乎,偶爾還有主動迎合的姿态。
這讓她身體最初的疼痛加了倍。
但她的心是寧靜而沉迷的。
他的擁抱陌生而強大,卻有一種五色缤紛的溫暖,讓她從痛苦中體會到安定。仿佛在他懷中,她注定會被小心收藏,不會再颠沛流離、驚惶失度。
他就是她的屏障,隔絕風雨,就算是痛,也只有他能給予,有權給予。
漸漸地,她輕輕挪動着身子,試圖回應着他的愛撫。她伸出手,觸摸着他的肩和背,觸摸那不曾認知的新奇。
這時,她的身體是争強好勝的,哪怕強壓下痛苦,也不肯示弱,要宣誓和他有公平的歡愛;而她的心卻順從而依賴,任他侵占,任他擺布。
安心享受着被保護亦被淩虐的快意。
讓她驚喜的是,那曾經多年附骨難去的夢魇竟沒有再來糾纏。她眼前沒有了暗室中透入的慘白陽光,沒有了蒼白手腕上的糾纏紅痕,也沒有鮮血、黴斑、體液混合的腐敗之氣。
一切仿佛都消失了,空氣中浮蕩着星空一般的清明。
甚至,還有一種迷離而馥郁的幽香。
她肯定,那香氣不是來自于房間裏的名貴熏香,也不是他身上的頂級男士香水,而是來自于遠方。
那是童年小河邊茂密的蘆葦,岸上兩相依偎的水鳥,夢中偶然盛開的栀子花。
壁燈的七彩光芒被紗幔阻隔,散射出細碎的影子,讓人仿佛置身于星光下。
寧靜,卻有些輕寒。
Candy将自己裹在床單下,輕輕向他靠了過去。她的身體餍足而疲倦,內心卻仍然渴望着他的擁抱。她希望能鑽入他懷中,如受傷的小獸般蜷縮起來,呼吸天底下最溫暖而暧昧的氣息。卻始終不敢妄自舉動——哪怕有了最親密關系,她對他仍是一無所知的。
但她并不甘心于此。
她遲疑了片刻,試探着直呼起他的名字:“Cary?”
亞當斯沒有回答,只是坐了起來。燈光陰影下,他緩緩扣上睡袍扣子,似乎在思索什麽,臉色漸漸有些陰沉。
她并沒有察覺,得寸進尺地湊上來,柔聲道:“你喜歡夏天嗎?有一年夏天,我曾一個人躺在河岸上,看了整夜的星星……”
他輕輕推開她:“Candy,你是不是任何一件小事都要說謊?”
Candy怔了怔,不知道這一問從何而來。
他的笑容變得有些嘲諷,突然,揮手将被子一拉。
她驚呼出聲,下意識地遮掩赤裸的身體,卻突然怔住了。
絲質床單上有殷紅的血跡。
是她童貞的見證,卻也是那個謊言的終結。
一時間,她不知道說什麽好,心底亂糟糟的,不知不覺冒出來一句蠢話:
“我……我會洗幹淨……”
亞當斯微微冷笑。或許就在前一刻,這樣不着邊際的回答還會讓他覺得可愛可憐,但如今,卻只坐實了他的推測。
他依舊和顏悅色地問:“Candy,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多大了?”
她心虛地看着他:“十……十八歲。”
他伸出手,淡淡道:“把出生證給我。”
Candy臉色一變,慌不擇言:“丢……丢了,我高中畢業的時候……”
“夠了。”
他臉色一沉,打斷了她的胡編亂造,直截了當地問:“誰派你來的?”
她完全驚呆了,不知所措:“誰?”
他壓住怒意:“讓你到我這裏來的人。”
她迷茫地看了看他,又睜大了雙眼,露出天真的笑容:“是你啊,你讓人打電話給我的……”
“閉嘴!”這愚蠢的回答讓他徹底失去了耐心。他一掌拍在床上。無意間,那本懸置在床角的書跌落下來,激起砰的一聲悶響。
Candy惶恐地看着他。她沒有想到,這個一直溫柔、優雅、寬容的男子,發起火來是這麽可怕。她更不明白的是,剛剛還是缱绻溫存、肌膚之親,他怎麽會突然改變了語氣?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他?
她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向後退去,直到背脊抵上了冷硬的床柱。
亞當斯看着她,漸漸冷靜下來。
“Candy,聽着,你必須把這個人告訴我。這不是玩笑,而是一場政治陰謀,後果遠超你的想象。”
她擡起頭,無助地仰望着他。她已本能地感到了害怕,卻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亞當斯向前傾了傾身子,一手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語氣變得鄭重:“你的無知和我的輕率,将會讓整個國家蒙羞——你想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在他看來,這件事到如今已再清楚不過。他的政敵精心設下這個桃色圈套,将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送到他面前,引誘他犯下可恥的罪名。這樣的事在政壇并非第一次,他本不應該這樣大意才對。但Candy和那些受過精心訓練的情色間諜不同,她對此事的真正意義并不知情,一舉一動都出自真心,沒有半點被指使的痕跡,竟讓他不知不覺放松了警惕。
這計劃只差一點就成功了。若不是床上那斑駁的血跡。
在這個國度,十八周歲以上的處女鳳毛麟角,何況一個出身底層又混跡好萊塢的女孩。
更令人起疑的是,她還毫無必要地掩飾着這個事實。
這一切都提醒了他,讓他聯想到她的年齡,她滿口謊言,他們過于巧合的相遇,以及她不同其他女孩的執著與固執。
原來這一切都是早有安排,像一部并不高明的電影。
拙劣的編導、拙劣的演員,卻因為過分拙劣,反而泯滅了表演的痕跡,讓他沒有懷疑。
既然識破了,她就不可能如願離開,這場陰謀也注定落空。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必須付出代價。
而她呢?她出于什麽理由,接下這個遠超出自己能力的任務?她又是否明白被揭穿的後果?
家中有巨額債務?生病的父母?需要照顧的弟弟?無論什麽原因,她在還不清楚狀況的情況下,将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真是個十足的笨蛋。
Candy倚在床柱上,怔怔地看着他,裸露的身子瑟瑟發抖。
亞當斯默然片刻,緩和了語氣:
“Candy,我相信你并不知道這一切的真正意義。我并不責怪你,但你必須把這個人的名字說出來。”“你必須知道,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渾蛋。他在利用你,利用一個未成年也未受過訓練的女孩,将她的童貞當做攻讦政敵的籌碼,手段何等卑鄙、拙劣。”他注視着她的眸子,一字字地說道,“他不值得你這樣。”
她看了看他,随即又惶惑地搖了搖頭:“可……我聽不懂你的話。”
亞當斯的臉色漸漸冷漠下來:“Candy,你必須明白你現在的處境。這件事我本應該交給屬下去處理。他們都是審訊專家,哪怕最訓練有素的間諜,在他們手中都無法守口如瓶——只需要半個小時,你就不得不說出一切。”
Candy聽說過FBI、CIA刑訊時的種種傳說。想到刑訊室、測謊儀、白熾燈和面色冰冷的特工,不禁吓得臉色如紙。
他伸出雙手,扶住她顫抖的雙肩,沉聲道:“但我不想這樣做。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派你來的,我就讓人送你回家。”
Candy怔怔地看着他:“是我自己要來的……”
竟然還在撒謊。
這死不悔改的态度,終于讓他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他放開了她,冷冷道:“把證據交出來。”
Candy惶惑萬分:“什麽?”
她的一再抵賴,讓他不禁有了怒容:“磁帶、光碟、U盤……管它是什麽!”
不用想就能知道,她身上必然帶着錄音、錄像設備,記錄下這場桃色醜聞的罪證。也許就在幾天後,這些影音資料便會被公之于衆,成為致命武器。不僅将徹底摧毀他十九年來在民衆面前苦心建立的形象,甚至還要讓他面臨建國以來第一起彈劾提案。
Candy依舊只是搖頭:“我沒有……”
他冷冷看她,仿佛看她要裝到什麽時候。
“是你自己交出來,還是我叫人進來?”
他指向她寸縷不着的身體,略略提高了聲音:“你想讓他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她顫抖了一下,突然擡起頭,同樣大聲地回敬道:“可我說過很多次了,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聲音帶着無盡的委屈,随時都要哭出來似的。
亞當斯皺起眉頭,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怒意。不僅是惱怒Candy不知好歹,冥頑不靈,也是惱怒自己在這件事上拖泥帶水。其實可以處理得很簡單,只要一個電話,傳喚親信進來把Candy帶去審問。根本不必費這樣的唇舌,生這樣的氣。
可笑的是,他給了她一次次機會,她卻始終毫不領情。
亞當斯的目光落在床角一只銀色手袋上。那只手袋極為小巧,本是晚裝搭配,裝飾意義大于實用,她只是進來時挎在手上,随即扔在了床角。
他一把抓了過來,打開,将裏邊的東西倒在床單上。
零錢、梳子、紙巾、鏡子。
和一支有着金屬外殼的唇膏。
當他拿起這支唇膏時,Candy的臉色明顯變了變。
“這是什麽?”他冷冷質問道。
Candy說不出話,神色越發慌張。
他冷笑,旋開唇膏。
并不是想象中的錄音筆,而僅僅只是一支被用盡了的唇膏。
Candy低下了頭:“對不起,我忘了去買新的。”她的內疚極為真誠,拿了他那麽多錢,卻沒有買一身對得起他的裝備。
然而,這內疚在亞當斯眼中,純屬避重就輕、故作姿态。他的臉色極為陰沉,用力将手袋一抖。
一張對疊好的藍色紙片落在床單上。
他正要拾起來,不料一直在床角瑟瑟發抖的Candy如蒙電擊,劈手就搶。
猝不及防,Candy将紙片搶了過去。他擡起手,燈光下,幾道抓痕凸出了手背,緩緩滲出血珠。
Candy知道自己闖禍,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卻将紙片牢牢藏了起來,一副寧死也不肯交出去的樣子。
他盛怒道:“交出來!”
Candy臉色更加蒼白,卻仍舊搖頭。
這一次,亞當斯反而冷靜下來。他不再和她糾纏,只從床頭櫃中抽出手絹,随手纏繞在手背上。
而後,拿起電話聽筒。
他心裏有些自嘲,何必如此失态?這種事本不值得他動手的。
交給手下好了。
Candy仿佛知道大難臨頭,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卻依舊死死攥緊了手心。
亞當斯撥了兩個數字。
接通電話後只用幾分鐘,特工就會出現在這個房間。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被帶走時的場景——她看着他,碧綠的眸子裏滿是惶恐而無助的神色,卻依舊倔強地咬着嘴唇,不肯求饒。
他心裏一動,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停了下來。
亞當斯止住撥號,将聽筒懸在空中,回頭看着她,正色說道:
“Candy,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她眼中淚光閃爍,卻再一次,堅決地搖了搖頭。
他怒不可遏,将話筒狠狠摔在地上。Candy吓得一顫,正要退縮,已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不敢出聲,卻極力掙紮,不肯放手。終于還是力不能拒,被強行打開了掌心。
“不……”她跪在床角,哀懇地望着他,眼中滿是淚光,求他不要拿走那張紙片。
他絲毫不為所動。
聯系人名單?行動計劃?
亞當斯一聲冷笑,将紙片打開。
紙片展開的瞬間,他聽到她發出一聲低沉的哭泣。這聲音是那麽凄涼,仿佛一只處身絕境的小獸,在夜晚絕望無助地呻吟。
那一刻,她的倔強、她的堅持、她的尊嚴仿佛都随着那張紙片被無情地掠奪而去,展開在別人面前,肆意踐踏。
她趴倒在床單上,恸哭出聲。
9.破碎的玻璃 Shattered Glass
那是一張補辦出生證的表格。卻已經被填壞了,索性拿來做練習用。
年齡一欄寫着十八,名字寫着Candy。但出生地、住址等都只寫了幾個字母。稍長一點的單詞拼寫錯誤百出,打着補丁。旁邊寫着正确的拼寫,卻似乎是向別人問來的,字跡、墨色都不一樣,還用各種亂七八糟的符號注着音。
原來,她是不識字的。
亞當斯沉默了。過了良久,才輕聲問:“你不想讓我看的,就是這個?”
Candy也沒有回答。
她将臉深埋入床單中,像是在哭泣,更像是要将心一起嘔出。她金色的長發披散下來,赤裸的身體如細瓷般無瑕,在燈光下反射出令人心痛的戰栗。
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仿佛夜色下的藤蔓,在兩人之間悲怆滋長。
自他認識她以來,她似乎從未哭泣過。哪怕滿身傷痕,哪怕身陷窘境,哪怕被嘲弄被踐踏,她都始終倔強地仰着頭。
而如今,她伏在床上,哭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