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不斷搖頭。
亞當斯輕輕捧起她的臉,一縷縷拂去她臉上的亂發,柔聲道:“這不僅僅是因為我要補償你,而且是我看到了你的才華和你體內讓人驚訝的力量。我為你設計這一切,不是因為你曾是我的情人,而是因為我相信你能做到……”
或許是那句“曾是我的情人”刺傷了她,她猛地擡起頭,嘶聲道:
“不,我不要。我不要做什麽Queen of pop,我更寧願做一個普通人,永遠陪在你身邊。”
說出這句話時,她自己也有些驚訝。這一句話在她心中徘徊了那麽久,卻一直無法說出口,此刻卻說得那麽輕松,那麽自然,甚至沒有一絲遲疑、一絲猶豫。
或許,正因為一切都已注定。雙方都知道,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已經無法改變任何事,所以反而容易說出口。
與其說是表白,不如說只是一種情緒的宣洩。
他笑了笑,輕輕擁她入懷,撫摸着她柔軟的頭發:“真是孩子氣的話。
“這是你的夢想,相信我,你愛這一切遠遠比愛我更加深沉。”
這一次,Candy只是哭泣,沒有辯解。
“收下它,從此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成為一個超級巨星,成為一位女王。”
他看着她,輕輕強調了一句:“為了我。”
“可我只想做你的情人……”在他的注視下,她有些心虛,卻還堅持着剛才的話。
亞當斯微笑道:“傻瓜。任何女人,都可能成為我的情人。卻不是任何女人都能成為Queen。”
他笑了笑,有幾分半開玩笑地道:“實話實說,Candy,作為情人,你未必是做得最好的那一個。我未必需要你這樣不稱職的情人。
“但我更願意成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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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在你這樣的年紀,也曾經為自己的明星夢打拼過,向往着那頂鎂光燈下的王冠。那時,沒有人來成就我。但我今天願意成就你。我要親眼看着你成為Queen of pop。
“多年以後,你的海報挂滿大街小巷,每走一步,都萬衆矚目。你有數以千萬計的粉絲,只要随意揮舞手臂,就會被認作最熱情性感的舞蹈;只要輕輕開口,都會被當做世間最美的音樂。每個人都在臺下瘋狂地叫着你的名字……那時你會偶然想起今天的一切,也會回想起我。也許你會依然感激我,感激我帶你看到這一切,依舊當我是你人生的導師。或許你已經明白過來,我只不過是一個情場買歡的男子,用金錢交換了你六個月的青春,卻也毀掉了你的平凡而純粹人生,将你引入世界上最僞善浮華的染缸。那時,你會痛恨提起我的名字,覺得今天自己流下的眼淚是那麽不值得……”
他溫柔而平靜地說着,給她描繪出未來的藍圖,Candy的眼眶再度熱了起來,卻沒法插話,只是不住搖頭。
亞當斯微微一笑,捧起她的臉,讓她注視着自己:“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你要記得的是,盡你一切的力量,成為我的Queen。”
“永遠,不要讓我失望。”
她擡起手背擦着眼淚,點了點頭,卻又想到了什麽,怯生生地說道:“可是,能讓我把錢都還給你嗎?”
他知道,她說的是每次的那五萬美金。
這五萬美金,現在對于她而言,更像一個羞恥的印記。她是如此想将這個印記從她的這段記憶裏抹去,不讓它玷污了自己這段唯一珍貴的情感。
哪怕以後再不提起,埋葬于心,也應是最完整而純粹的。
這些錢,她并沒有用掉多少,大部分都存了起來,就是等着在适當的時候,能還給他。
這一切,他又豈能不知道?
他微笑搖頭:“不是現在。”
Candy疑惑地看着他:“那是什麽時候?我們還有可能再見面嗎?”
亞當斯微笑着看着她:“當然。若有一天,你真的成為了流行音樂女王。你也可以回來找我。只有到那時,你才能還清我的錢。”
還可以回來找他嗎?Candy有些驚喜,卻不敢相信。
他恢複了開玩笑的語氣:“甚至,我不介意那時是你給我錢。”
她怔了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這樣說,并不是真的要給她再續前緣的希望,而只是告訴她,她一定要努力,不辜負他的期望。
另外,也是告訴她,其實拿錢并不是可恥的,他并沒有因為給了她錢而真正輕賤過她的人格,也沒有因為每次付出的支票,他就覺得自己比她高貴。
誰給誰錢并不重要,只不過是一時地位的反映,并不永恒,也不能代表什麽。她完全不必介懷這些錢在他們關系中的影響。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玩笑。但作為合衆國的第二大公,這樣的玩笑并不是能随便開的。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卻在極為輕松的氛圍裏,将他們拉回到一個平等的姿态。
這是她一直想要的平等。
Candy再也忍不住,伏在他懷中,輕輕抽泣起來。
繁華的曼哈頓大街,燈火輝煌。
Candy獨自走在霓虹閃爍的大道上,手中緊緊握着那份合同,直到指節都有些發白。
她一面走,一面放聲哭泣。
過路的人們偶爾會回頭,奇怪地看着她,但她毫不在意。
她知道,五年後,這裏最大的那塊廣告板上,會挂上自己的海報。
街頭咖啡館的留聲機裏,會傳來自己的新歌。
嬉笑着跑過櫥窗的校服少女們的手提包裏會藏着她代言的香水、珠寶、唇膏……
人們提到她的時候,會一臉崇敬地說:看,那是Candy,Queen of pop。
或者一臉鄙薄地說:看,那是Candy,又一個成功的好萊塢Bitch。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
因為她是Candy。
也因為,她絕不會讓他失望。
多年以後,當她回憶這六個月和他相處的日子時,她終于明白,他注定無法永遠留在她身邊,而只是她人生的導師,帶領她走過一段宛如夢幻的時光,手把手地教給了她一切。
卻也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不可逆轉。
那時她會感慨,遇到他,是何其幸運,卻又何其不幸。
從此,她将慢慢走上那條鋪滿鮮花與歡呼的道路,整個世界都将圍繞着她旋轉。她不再是那個蜷縮在角落裏哭泣的小女孩,而是上帝垂青的幸運兒。
只是,從今天開始,她十八歲的心永遠空缺了一塊,再也無法填補,只能盛放下孤獨與寂寞。
每當歌舞散場,夜闌人靜後,她輕輕捧起鏡子,便會透過零落的殘妝,看到自己眸子深處藏着的一個小小的影子。
那是十八的自己,在鎂光燈照不到的角落裏,永遠哭泣。
The End
三個月後,Candy發行了自己的第一張專輯“Candy's Crown”(《Candy的王冠》),這張簡稱“C.C”的專輯推出時即拿下了Bill Board冠軍,一舉打破“史上最年輕歌手”、擁有冠軍專輯等六項驚世紀錄。
最後,“C.C”全球銷量超過2500萬張,使得她成為北美行省Sound scan史上最年輕的鑽石唱片銷售紀錄保持者,并連續強占Bill board公告牌排行榜Top10超過47周,總上榜103周,創下了一個樂壇奇跡。
(1)好萊塢黃金時代本來指1930—1950左右,當時《亂世佳人》《羅馬假日》等一批經典之作皆誕生于此。在我們的平行空間中,這個偉大的時代及其代表作一律被拖後40年,平移到1970—1990。
(2)Joker,《蝙蝠俠》裏的反派,一臉油彩,做小醜裝扮。《蝙蝠俠》和《金剛》都沒有排過歌舞劇,以上純屬虛構。
無冕之後Ⅱ
上篇
Chapter 1 假日 Holiday
一艘豪華游輪正航行在藍天碧波之中。銀色的舷梯,飛揚的旗幟,以及鋪着紅毯、配備樂隊的甲板。這就是號稱泰坦尼克沉沒後史上最奢華的游輪——瑪麗王後號。
瑪麗王後號的航程是從牛津郡到紐約,橫跨大西洋,連接英倫半島與北美,大概需要兩周的時間。
現在,旅途才剛剛開始。
港口剛剛離開了視線,人們的手臂似乎還在雲中揮舞,送行的爵士樂帶着憂傷,在海空飄蕩。甲板上人頭攢動,一片嘈雜。金碧輝煌的大廳中,船長正在發表起航演說。內容乏味而冗長,無外乎介紹該游輪傲視群倫的奢華設施,附帶祝福大家有個愉快的旅程。達官顯貴、社交名媛們華服盛裝,站在大廳中微笑舉杯,擺出聆聽的姿态,目光卻在四處游移,尋找攀談的對象。
整艘游輪似乎都陷入一片喧嚣中,只有一處例外。
閱讀包廂。
這種包廂并不大,卻收拾得幹淨整潔。南面是一扇拱形小窗,能直接看到大海。靠窗放着一張胡桃木桌子,四把椅子,桌上鋪着來自南亞的白色桌布,一只花瓶,一枝新鮮玫瑰。
這種包廂是頭等艙的專屬配置,大概每十間頭等艙位共用一個閱讀包廂。平日這裏應該不乏人光顧,書架上幾本暢銷的愛情小說都被翻得卷了邊。只是,目前剛剛航行,又難得風和日麗,初次出海的游客們興奮異常,都在艙房的小陽臺上享受海景,卻沒有誰到這冷清的閱讀艙裏來浪費時間。
恰好讓凱瑟琳獨享了此地。
對于凱瑟琳而言,海景沒有什麽新鮮之處,這條航線她每年大學假期都要走一趟,早已司空見慣。不過,她仍然喜歡這樣的航行,不僅僅因為她可以與紐約家人團聚,更因海上的兩個星期,是她難得的安寧時間。
因為她可以在旅行的時候,看一些平時不敢閱讀的小說。
比如,一本名為“Sky Dancer”的騎士小說。
在牛津大學同學眼中,凱瑟琳完全是一個書呆子。她有一頭金發,藍色的眼睛,容貌算得上美麗——如果她肯摘下那舊式的黑框眼鏡的話。
男生們對她的評價是,端莊有餘,缺少情趣,遲早會成為英式Old Lady。
其實,她是純正的美國人,而且只有十九歲。
更讓人敬而遠之的是,大學中,她的各項成績都是A+,幾乎所有時間都在圖書館,不逛街,不去電影院,不購物。只幾個月,便成功吓跑了所有追求者。室友們也将她歸于學習怪人一類,敬而遠之。
但事實上,她和同齡的女孩一樣,向往浪漫。
只是她的浪漫有一些過時。
室友們對好萊塢影星津津樂道或對足球隊長暗送秋波時,她更寧願在十三世紀的小說裏尋找自己的王子。
凱瑟琳伏在桌前,專注地閱讀着。她用作書簽的是一封還未寫的信,上面貼了一張郵票。在書簽遮擋下,纖秀的手指一行行劃過發黃的紙面。當看到藍色騎士跪在公主面前,敬奉上敵人的頭顱,祈求一吻獎賞時,她情不自禁地合上了書,擡頭仰望着天花板,将書抱在胸前輕輕嘆息着,思緒也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突然,門被推開了。
一位年輕男子走了進來,看也不看她一眼,徑直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凱瑟琳吓了一跳。她沒想到這裏會有人。
她趕緊将騎士小說藏到膝蓋上,從書架上随手拉下一本厚厚的《兒童心理學》,擋住自己的臉,目光卻透過書頁的上方暗中打量對方。
他看上去還不滿二十五歲,一臉倦容,臉上還有宿醉未醒的痕跡。此刻正伏在桌上,一手扶着額頭,閉目養神。即便這樣,也可以看出對方有得體的衣着,和一張極為引人注目的臉。
不光如此,凱瑟琳甚至覺得他有些面熟。這是一個奇怪的念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從未見過此人,不知這種錯覺從何而來。
但很快,她找到了答案。
電影海報。
她雖然從不去電影院,但室友是超級影迷,宿舍內所有牆面都被她貼滿了影星海報。上面的男星們風流倜傥,注視着鏡頭揚起标志性的微笑。英俊,迷人,卻缺少辨識度,在強烈的燈光下,彼此難以區分。
其中某一位或者某幾位,似乎有點像眼前這位男子。
凱瑟琳隐約想,這應當就是好萊塢最喜歡的那種長相吧。
本來,她向來對此類大衆審美頗感不屑,但當近距離看到“實物”後,也不得不承認:流行果然還是有它的道理,這樣的面容的确算得上賞心悅目。
不知不覺地,她手中的書本緩緩放下。
對方卻似乎沒有察覺,似乎不勝窗外透下的陽光,皺起眉頭,将臉轉向一旁。
他有着深色的頭發和眸子,看上去比他實際年齡要更成熟一些,加上考究到有點出人意料的衣着,像極了一位傳統的英倫紳士。他緊皺的眉頭中,卻滿是倨傲與怒意。誰觸怒了他?
這多少有點像一個憤世嫉俗、玩世不恭的美國少年。
真是一種奇怪的結合。
凱瑟琳輕輕扶了扶眼鏡。
不得不說,他整個人都很奇怪。他神色憔悴,卻穿着極為正式的禮服,領口和袖口都有着真絲刺繡和碎鑽鑲嵌。他仿佛是從一個傳統貴族酒會離開,便直接上了這艘游輪,連衣服都來不及換。
這身複古禮服凱瑟琳認得,Herry Poole首席設計師的傑作,全球只制作了四套,價格極為昂貴。她的兄長對父親要求了半年,才在十八歲成人禮時得到了這個饋贈。
穿得起這身服裝的人,似乎不應該如此落魄地出現才對。
她正在思索,卻發現對方不知什麽時候擡起頭,冷冷地看着自己。
凱瑟琳不禁有些臉紅。這樣長久地直視一位陌生男子,對于她這樣的淑女而言,當然是再失禮不過。她低聲道:“很抱歉,先生,我以為你像一個人……”
他冷冷打斷她:“你以為我像某一位演員嗎?”
凱瑟琳有些慌亂:“很抱歉,我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他譏嘲地看着她:“不用抱歉,我的确是一位演員。來自全世界最虛僞粗俗之地。”他抱起雙臂,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那就是加利福尼亞州的好萊塢。”
凱瑟琳已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擡起頭,傲慢地注視着她。通透的陽光從他身後投照下,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一如在熒幕上般光彩照人。
卻也滿是冷漠與譏嘲。
凱瑟琳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匆匆将臉轉開。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肯放過她,她躲到哪裏,他的目光就追逐到哪裏——似乎是要看清她低頭的每個角度。
凱瑟琳感覺自己窘迫得快要哭起來了。
好在,他适時的提問多少緩解了尴尬:“你叫什麽名字?”
“凱瑟琳。”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為什麽要告訴這個怪人自己的名字?
“凱瑟琳。”
他輕聲念了一遍,微嘆道:“王後的名字。”
的确,在許多騎士小說中,王後都以凱瑟琳為名。凱瑟琳的臉又紅了起來,她深深低下頭,試圖用桌上的玫瑰擋住自己。
或許是找到了滿意的角度,或許是看夠了她的窘迫,他終于收回了目光。
而後,他展顏微笑,卻也是屏幕上那種笑容,優雅,溫柔,讓人心動,卻又有些不真實。
“那麽,凱瑟琳,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的語調讓四周的空氣也溫和起來,凱瑟琳頓時覺得輕松了很多,低聲道:
“請講。”
他悠然靠着椅子,抱起雙臂,緩緩道:
“你這樣的王後,若要包養我這樣的演員,會出多少錢?”
剎那間,凱瑟琳的臉頓時變得蒼白。
她完全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優雅溫和的男子,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包養?十九年來,從未有人在她面前說過如此粗魯的詞彙。她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她憤然起身,卻不小心将那本放在膝上的騎士小說掉在地上。
仿佛秘密被人發現了,凱瑟琳滿臉羞紅,本能地想要去撿,卻又退縮了。
書頁打開,那封還未寫的信跌落出來。
男子看了封面一眼,卻并沒有太在意,只從容地将信拾起,從上面揭下那張郵票:“國王頭像,一九七一年發行,價值五英鎊。”
他看了她一眼,笑容中有些嘲諷:
“這就是你的出價嗎?”
凱瑟琳忍無可忍,奪門向外走去。
門外站着一個人,她忍不住驚呼出聲,差點撞了上去。
定睛一看,卻是這艘船的乘警。
乘警穿着藍色制服,躬身道:“這位小姐,剛才聽到裏邊有吵鬧,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凱瑟琳驚魂未定地喘着氣,卻不敢回頭,只略略用餘光示意乘警,閱讀包廂裏還有人。
乘警正色,走過去:“這位先生,我能否看一下您的證件?”
男子擡起頭,打量他良久,才嘆息道:“我走得相當匆忙,護照、現金、卡證……一切的一切,都留在我經紀人那裏。”
“請問您的經紀人在哪?”
他戲谑地看着窗外:“天知道。或許在倫敦的酒吧,或許在飛往紐約的飛機上,總之不在這。”
乘警深吸一口氣,忍住怒氣:“那麽,您總該有船票吧?”
男子攤開雙手:“也許有。可我自己也不記得了。昨天那該死的酒會讓我醉得很厲害……”
乘警不理會他的抱怨:“若您無法出示您的船票,我們就只好将您帶走。”
“Easy,easy.”男子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緊張,一面皺着眉,在口袋裏翻了。過了好久,他才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船票,遞給乘警。
乘警臉色更沉:“這是一張三等艙的船票,您不可以留在此地。”
男子用餘光掃了掃那張船票,戲谑地道:“是嗎?一定是他們搞錯了,我記得買了一張頭等艙的船票。”
乘警冷冷看着他,躬身轉向門口,做了一個逐客的姿勢。
男子無可奈何地看了乘警一眼:“可是我需要休息。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您可以回自己的船艙,先生。”
男子嘆息一聲:“我的倉房裏連窗戶都沒有,同艙的有個肯尼亞人還在不停地彈他的樂器,叫什麽……哦,Kalimba。(1)”
“tita-tita-tida。”他即興模拟了一段嘈雜的演奏,而後聳了聳肩,“你知道,這難以忍受。”
乘警面無表情,向男子伸出手:“若您執意要留在這個包廂,按照規定,應該每個小時補償五英鎊。”
“哦,這倒是很公平。”他點了點頭,繼續在口袋裏掏了起來。可翻遍了所有口袋,卻只找到幾枚硬幣。
“差點忘了,我的現金都留在經紀人那裏。”
他輕輕将硬幣抓起,一枚枚抛到乘警手中:“只差了四英鎊多,應該無所謂吧?”
乘警伸出的手一直沒有收回去。
仿佛是知道這樣無法過關,他回過頭,向凱瑟琳道:“凱瑟琳……”
還不等他開口借錢,凱瑟琳已憤怒地扭過頭。
男子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望。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将那枚郵票拿了出來。
“一九七一年,倫敦發行的國王頭像郵票。價值五英鎊。”
他兩指拈着郵票,在乘警面前搖晃了片刻,輕輕放手。郵票如雪花般飄落到乘警攤開的掌心。
乘警依然沒有動。
男子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悠然道:“乘警先生,這可是國家法定流通貨幣。”
乘警冷冷道:“可誰知道您是不是以合法手段得到的。”
“別擔心,我剛剛從這位女士那裏賺來的,靠我自己。”說着,他若有意若無意地看了凱瑟琳一眼。
聯想到他剛才無禮的話,凱瑟琳禁不住臉上一紅,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乘警冷無感情的聲音:“先生,您的硬幣。”
“留下吧,算是小費。”
乘警無可奈何,拿着郵票向門外走去。
他悠然調侃道:“別忘了給你老媽寫信。”
凱瑟琳再也聽不下去,趕緊加快了腳步。
午後。
七月的陽光異常刺目,加上海面的反光,讓人睜不開眼睛,大多數人都躲到了房間裏,享受空調與冰鎮葡萄酒去了。
甲板上,撐開幾把陽傘,稀稀落落地有幾個曬太陽的游客。
瞭望臺的陰影中,加裏·亞當斯靠在船舷上,手裏端着一杯咖啡。
他的臉有幾分陰沉。
一切要從那場該死的酒會說起。
兩天前。倫敦。
Herry Poole高級定制男裝店內。
好萊塢經紀人卡爾一臉焦急地等在更衣室外,不時低頭看表。
門終于被推開了。
一個年輕男子穿着複古禮服,從更衣室中走出來。
鎂光燈下,他高挑的身量、清俊的容貌與華麗的禮服完全契合,在對面的鏡牆上投下令人驚嘆的影子。
他便是好萊塢新走紅的小生加裏·亞當斯,幾個月前剛剛主演了一部愛情喜劇,一舉成名。那部戲雖然劇情老套,小成本制作,但由于他出衆的外表,和溫柔多情的角色設定,意外地大獲好評。上映幾周後,便開始有媒體記者蹲守門口,也開始有粉絲大堆信件輪番轟炸,此時的他正算得上是鋒芒初露,前途無量。
卡爾仰視着他,臉上全是驚愕之色,然後緩緩起身:“上帝啊,這真是太完美了!我敢保證你是這個世界上穿禮服最帥的男人……等等,”他低頭去掏記事本,“這句話我要記下來,作為下一部戲的宣傳語。”
亞當斯沒有理他,站在鏡子前整理領結。
他對卡爾的大驚小怪已經司空見慣,但這一次,打量鏡中人,他自己也有些震驚。
這套禮服以宮廷風格為主,奢華雍容,卻又因為融合了些許哥特元素,帶着些許陰郁的憂傷。絲質領口處,星星點點碎鑽鑲嵌出精致的紋路,白色蕾絲袖口刺繡着鳶尾花。奢華,高貴,不失懷舊感。這一刻,似乎整個時光都已逆轉。他仿佛是油畫中的王子,在水晶燈影下,帶着不容親近的倨傲,冷冷看着身旁的衣香鬓影。
這套禮服是Herry Poole首席設計師今年的新作,靈感來自于十五世紀的巴黎王室晚宴,制作完全複古,細節窮盡奢華。不過在今天看來,頗有些鄭重,倒像是一套華麗的戲服。
亞當斯有些猶豫:“會不會太正式了一點?”
“不會!”卡爾斷然道,“我們要去的是英國最高規格的貴族酒會。你能得到邀請函,真是太幸運了!這可是貴族雲集的晚宴,就連EUK聯合王國的長公主瑪薇絲也會參加。對了,千萬別忘了和公主合影,等回到美國,只要把這張照片交給記者們,準能上當天的娛樂頭條!”
提到瑪薇絲公主,卡爾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可是有史以來最美麗的公主。也許以後會成為有史以來最美麗的女王。”
他湊過去,在亞當斯耳邊道:“最關鍵的是,她才十六歲,還沒有訂婚。”
亞當斯皺起眉,正要說什麽,卡爾已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這只是玩笑,別放心上。”
卡爾正了正容色,低聲道:“我們這次的真正目的,是結識溫莎伯爵夫人。”
“那個寡婦?”
“是的,瑪薇絲公主的堂姐,雖然守寡十年,今年也不過三十九歲,”卡爾擠了擠眼睛,“風韻猶存。”
亞當斯想起溫莎夫人那張濃妝豔抹的臉,不由皺了皺眉:“我對她不感興趣。”
“但她可能對你感興趣。”卡爾壓低了聲音,頗有些神秘,“她非常樂于資助那些剛剛在影壇嶄露頭角的英俊少年。”
他眼角的餘光飛快地向四周掃了掃,語氣有些暧昧:“前提是,如果你能在某些地方讨她喜歡的話。”
亞當斯皺起眉頭:“我不需要。”
“不不不,”卡爾連連搖頭,在他眼前做了個決斷的姿勢,“你需要。”
“你現在剛拍了兩部電影,有了一些名望,和一批影迷,但千萬別被沖昏頭腦,這些還遠遠不夠。一個胸大無腦的金發女郎可能在二十五歲就成為熒幕皇後,但對于男星來講,多半要三十五歲以後才能獨當一面。”
卡爾頓了頓,又正色道:“你今年才二十二歲,想再等十幾年嗎?”
亞當斯整理着袖口:“這和溫莎夫人有什麽關系?”
“有關系。”卡爾迅速地幫他在領口處別上花束,“她很有權勢,也有財富,如果她肯幫你,你可以在三十歲以前成為一線巨星。”
亞當斯滿不在乎:“坦率地講,我不像你這樣着急。”
“好了,聽着,亞當斯。”卡爾深吸一口氣,扳過他的肩,指着那面鑲嵌精致的穿衣鏡,“看看這個!”
鏡中只有他們的影像。
卡爾對着鏡子激動地揮舞着拳頭,用誇張的語調喊道:“Look!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之一!The camera loves you!(連鏡頭都會忍不住愛上你!)”
也不等他回答,卡爾已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你現在只是欠缺一點點運氣。你的才華不應當消磨在肥皂爛片和十年等待上。幾年內,你就要成為超級巨星。所有人熱淚盈眶呼喚你的名字,恨不得跪倒在你的腳下。”
卡爾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強調了一遍:“你配得上這些。”
亞當斯對着鏡子走了一步,順勢擺脫了他的糾纏,淡淡道:“配得上出賣靈魂?”
卡爾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麽會這樣想?這只是成功前的一個手段,之後誰會記得你做過什麽?有些老頑固認為演員是出賣靈魂的賤業,其實都是holly shit(胡扯)!到最後,誰會得到全美四億人民的愛?總統?不,人民背後稱他為蠢驢,四年後大選一過誰知到他在哪裏?而你不一樣,你是熒幕英雄、浪漫領袖、時尚風标,直到四十年之後,仍有十六歲的少女為你神魂颠倒、熱淚盈眶。你才是這個世界的無冕之王。”
卡爾頓了頓,一字一字道:“Do,you,understand?”“好了,好了。”亞當斯擺了擺手,示意他停止這場演說,“我會去的。”
“現在就走。”卡爾看了一眼手表,迅速地摸出信用卡,招呼店員結賬。
當看到賬單的瞬間,卡爾露出萬分痛苦的神色:“20000美金,他們簡直想要謀殺我。”雖然咬牙切齒,她還是迅速地簽了字:“夥計,成敗在此一舉,你一定……”
“我知道了。”亞當斯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卡爾拉起他就往門外走:“馬上就要開始了,但願今天傍晚的倫敦不要堵車。”
“對了,昨天我讓你看的書看了嗎?就是那本……那本……”
“《貴族禮儀指南》。”他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看了一整夜了。”
卡爾激動地拍着他的肩:“太棒了,Cary,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店門外,一輛加長勞斯萊斯已等候多時。
卡爾護送他上了車,招呼司機向白金漢宮大道駛去。
Chapter 2 今夕何夕 This Is the Night
倫敦市中心史無前例的大堵車。
等他們到達會場時,酒會已開始了三十分鐘。卡爾甚至顧不得看一眼周圍的環境,拉起亞當斯匆匆入場。
大廳金碧輝煌,上萬只水晶燈盞分成七層,從繪着彩繪的穹頂一路墜下,仿佛一道七彩的瀑布。燈影下是會場中心,設着幾張貴賓座椅,人群如衆星捧月般圍着一位穿着宮廷裝的少女。毫無疑問,她就是EUK聯合王國的長公主——瑪薇絲。
她一手支頤,正與一位兩鬓花白的紳士交談。她金色的長發盤起,頭上是一頂珠冠,上百顆渾圓的珍珠被名手精心盤繞成玫瑰的形狀,柔美光澤一如她的肌膚。她安靜地聆聽着,不時微微點頭,似乎周圍的喧嚣絲毫不能影響她。
卡爾低聲驚嘆道:“上帝,我保證她比我見過的任何女明星都漂亮。若我做了她的經紀人,只要三個月就能捧紅她,讓她成為所有觀衆心目中的公主。”
亞當斯卻把目光投向別處,頗有些不以為然:“她已經是了。”
卡爾似乎才想起對方的身份,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是啊,我一定是瘋了。”
他很快想起了正事,熟練地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通道,擠到了公主面前,躬身行禮:
“公主殿下,容我冒昧地打擾一下。”
瑪薇絲緩緩擡起頭,她的眸子有着最通透的藍色,一如秋夜的天空中的一道星光。
卡爾怔了怔,他在好萊塢打拼多年,曾見過無數絕代佳人,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純淨的眸子。
不過震驚之下,他仍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側身将亞當斯推了出去。
“我來介紹,這位是好萊塢最著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