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沾染
沈國忠夫妻倆很慣沈瑤,大抵體現在沈瑤想要的,她們能給的,就都能答應。
比如提着煤油燈去知青院玩,是的,旁人還有個去學習的借口,擱沈瑤這兒她能學得會什麽啊,由着她往那邊跑可不就是浪費煤油。
沈國忠不那麽想,他閨女就這麽個情況,能樂樂呵呵的他看着就高興,再說了,閨女學不進兒子不是還能學嘛,再不濟聽聽知青們講故事不也挺好,讓王雲芝給抓了一小把自家曬的南瓜子,跟沈剛說:“你帶上自己不會的作業,到那邊正好能請人教教你,他們知青屋裏有時候會講故事,你姐要是學習班呆得無聊,你就帶她去聽故事,到時候把南瓜子放桌上請知青一起吃。”
王雲芝不止抓了一小把炒南瓜子,還拿了兩顆宋知青那天給的糖出來,一顆給了沈剛,另一顆她直接剝了糖紙塞進了沈瑤嘴裏,笑眯眯看着她問好不好吃?
饒是沈瑤吃過的好東西多不勝數,這樣的奶糖還真是沒吃過,甜絲絲的,沒有奶味的腥膻。
王雲芝看閨女微微發亮的眼睛就知道她喜歡,果然小丫頭彎眉笑眼的點頭說好吃,她就覺得自家閨女這笑比糖還甜,直甜進她心裏那一種,想也沒想就說:“還剩的那幾個媽也給你留着,都歸你,你弟是男子漢不吃甜的。”
沈剛男子漢,手裏一個糖果剛拆了塞嘴裏呢,就聽他媽給他定了不吃甜的口味喜好了。
糖果入口,比那天透過糖紙飄出來的甜香味兒濃郁可口一千倍,沈剛嘴裏含着糖,一顆心喀嚓喀嚓碎,誰說男子漢不愛吃甜的了?他媽真會挑時候,這麽幸福的時刻就給他這麽殘暴一擊。
沈國忠看他那樣兒,笑着拍了他一後腦瓜。
“你這出息。”
沈剛估計從小叫他媽坑慣了,就懵了一小下下,糖雖然好吃,嘗嘗就行,哪能跟他姐搶吃的呢,看看這覺悟,可見王雲芝同志教育的成功。
裝好那一小把南瓜子兒,把自己的作業本卷一卷塞進了褲子口袋裏,手裏拎兩條小板凳,把一個沒點着的煤油燈叫他姐拎上,帶着沈瑤往知青院去了。
原主晚上從沒到過知青院,沈瑤對這邊的情況也就不太清楚,等到了後發現人還挺多的,不過像沈剛這樣的毛孩子一個沒有,都是些十七八歲,甚至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女,得有二十多人。
知青和村民,從穿着打扮氣質上還是很容易區分出來的,這二十多人裏頭,有十幾個是68、69這兩年來的幾批知青,所謂的知青大院其實原是沈氏宗祠,只是運動初期被造反派們把門口的石獅子和宗祠裏的先祖牌位都給砸了,院子空置了下來,正好大批知識青年下鄉支持農村建設,這青磚瓦房足夠寬敞的沈氏宗祠就被用來安置了前幾批知青,後來的知青住不下,才由各小生産隊自行安排。
上掃盲班的陸陸續續又來了些人,給村裏人上課的老師姐弟倆都認識,嘴裏的奶糖味還在呢,他們第八生産小隊的宋知青。
掃盲班嘛,沈瑤原以為她是沒興趣的,她雖不考科舉,府裏卻是請了先生教習的,着實用不着掃盲,純屬好奇聽聽宋知青講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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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等宋知青開始上課了她才發現,這裏的字她還真不全認識,宋知青教的幾個字和她們那的文字都不一樣,筆劃要少很多,也就沒走開,他教一個她看幾眼記下,一堂課聽下來叫她摸着規律了,這裏的文字基本經過了簡化,雖然沒學過,但看到了連蒙帶猜十之七八是對的。
原本以為自己來了要先陪他姐去旁邊廂房裏頭聽故事的沈剛,發現她姐還挺坐得住,只得陪着她上完一整節課。
沈瑤做事随性,沈剛不會去懷疑什麽,村裏人也只當她是愛湊熱鬧,可這一幕落到徐向東眼裏就不得了了,隊長沈國忠是識字的,掃盲班教的那些字他能不認識啊,沈瑤用得着提着煤油燈上這裏學認字?
他思維自動發散到沈瑤是不是看上宋晉誠了,想上前搭話被一個天津知青給拉進了他們知青小聚的屋裏去了。
掃盲班的課程結束時,宋晉誠被幾個女學員圍住問問題,沈剛想着也就沒拿作業湊上去了。
知青屋裏的小聚會還沒散,只是這會兒已經從故事會轉向才藝展示會了,一個男知青在吹口琴,屋裏屋外不少人看,不止是知青,還有村裏的年輕人。
男男女女在一屋裏,雖坐得徑渭分明,可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點肢體動作都散發着強吸引力。
沈瑤這樣一個十二三歲就開始參加各府詩會茶會賞花會的哪能看不出這點門道,怪道幹一天農活還有精氣神娛樂,對正當年的男女來說,這可不就是最受歡迎的一項活動嗎,蠢蠢欲動的小暧昧都在這些詩詞歌賦下了。
沈剛湊到他姐邊上說:“故事講完了,他們知青會的很多,口琴、笛子、詩朗誦,姐你要看嗎?”
沈瑤心說都是她玩剩下的東西了,沒有城裏事可聽還不如早早回家睡覺去,姐弟倆帶着自己的家夥什歸家去了。
等宋晉誠從“好學”的學生包圍中脫出身來,再回頭哪裏還見得着沈瑤姐弟倆,沈瑤來上學習班他是很詫異的,他到沈家村插隊已經有幾個月了,不比賀時和徐向東剛來可能不知道沈瑤情況,他是聽說過的。
事實上,就在沈瑤走了沒多久,徐向東還真就知道沈瑤心智不足的事了,是屋裏的女知青看到沈瑤在門口往裏看,小聲和同伴嗤笑說一個傻子居然來上掃盲班,醉翁之意不在酒,沖着宋晉誠的吧?
這樣勁爆的新聞啊,砸得他都傻眼了,這麽漂亮靈氣的姑娘你說她是傻的,怎麽都不能信啊,問邊上的男知青,還真是。
沒等這邊散場就回住處找賀時去了,結果賀時聽了一點沒意外,竟比他更早知道,反倒是聽說沈瑤去聽宋晉誠上課擰了擰眉,心說個小傻子聽得懂什麽課?
想想一周前她還見天往他跟前轉悠,腦子裏突然劃過一個念頭,這小傻子不會看上宋晉誠了吧?
最近這幾次碰面,她對他完全不像之前那樣了,都不帶多看他一眼的,像是完全忘了她自己之前是怎樣追着他跑,又是怎樣半夜摸到他床上來的。
之前以為她心機深沉賀時只覺得厭惡,後來知道就是個小傻子,那種厭惡漸漸消散,直到這一刻聽說追着宋晉誠去了,腦子裏生了她看上宋晉誠的念頭後,他又莫名生出一絲惱火。
就像是,沾染了他,轉過身又把他抛到了腦後。
艹,這莫名其妙被始亂終棄了的感覺是怎麽回事,還是對着個小傻子。
見了鬼了!
徐向東不知道賀時被他自己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攪得不爽,他惋惜了會兒美人,繼續跟賀時叨叨知青院裏女知青們的多才多藝,末了問賀時:“明晚一起去那邊熱鬧熱鬧吧,呆在河這邊吃了就睡多無趣啊。”
賀時腿架在床尾,涼涼看他一眼:“去幹嘛,聽他們談人生談理想?理想那東西你有還是我有?”
徐向東:艹,誰特麽關心人生理想,老子要看的是談理想的人。
可這粗口他也只敢在心裏叨叨,跟賀時面前稱老子,他會用拳頭教你認清誰是爹。
他倆是小時候一個院裏打出來的交情,徐向東打骨子裏怵賀時。
沈家小院裏,沈瑤打水洗漱準備睡覺,沈剛站在她邊上,手指觸了觸口袋裏沒動過的炒南瓜子,說:“姐,明天咱還去知青院吧,咱不聽講課,去聽知青講故事怎麽樣?”
沈瑤看他一眼,就屋裏點了一盞煤油燈照明,微弱的光幾乎透不到院子裏,可還是能看出這小子眼睛亮晶晶的,原來喜歡聽故事啊,難為他陪她在掃盲班安安生生坐了一堂課。
她笑了笑點頭,自己洗過臉把水倒了,又給沈剛打了一盆。沈剛愣了愣,說:“早上洗過了晚上還洗什麽啊?姐你怎麽講究起來了?”
沈瑤心裏一緊,面上還是和往常一樣嬌憨憨的,說了聲:“熱。”
沈剛想也是,出了一身的汗,也擰了毛巾擦了一把。
第二天照舊是個豔陽天,賀時和徐向東意思意思地裏轉了兩小時,下午就在屋裏打撲克睡大覺,住山這邊有個好處,因着山多樹木多,比村裏頭要涼爽。
傍晚在沈老六家吃過晚飯,徐向東興興頭頭的洗了個澡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頭發梳得溜光水滑準備出門,出了房門就見到賀時在屋外不遠處坐着,手裏夾着根煙,腳搭在另一張沒人坐的椅子上。
他看徐向東一眼,“你這是抹了半瓶頭油?”
徐向東撥弄撥弄他那三七分的頭發,說:“現在小姑娘嘴上喊着艱苦樸素,實際上就喜歡這樣的,斯文帥氣。”
賀時欣賞不了他那油膩膩還帶着香的帥氣,腳一擡從椅子上落下,站起身手插着褲袋當先走在了前面,他人高腿長,走起路來也快。
徐向東連忙跟上,問道:“你這會兒去哪?”
賀時頭也沒回,淡淡的說了句:“剛吃完飯,随意走走。”
等他随意的過了橋,随意的走到了知青院,徐向東:“……”
這是又有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