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鐘意你》
蒙古包外的冷風呼嘯, 夾雜細小的雪粒順着掀開的門侵襲而來,刮到裸露的皮膚上像是把鋒利的刀子。整個世界唯一可以聽到的就是風聲,和站在眼前的男人說出的那句“你好。我是Coisini”。
一瞬間叫醒了所有怔忡驚悸。
蘇意梨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顫抖, 喉嚨幹澀,她沉沉吐出一口氣,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就這麽呆呆地站了半天,才終于緩緩擡手, 握住了那個屬于Coisini的手機。所有聊天記錄全部被保留在這裏, 蘇意梨滑動着屏幕, 那些熟悉的聊天記錄鑽進眼裏, 喚起了所有記憶, 就仿佛她的時針在往後倒退,帶着她回到了還是個青澀學生的那些塵封舊日。
如果說游戲也是一個世界, 那麽在那個世界裏,她唯一最信任的, 最知心的就是Coisini這個人了,從前玩游戲是為了放松解壓, 後來玩游戲就漸漸成了生活的一小部分, Coisini也在悄無聲息間闖入了她的世界。
他帶她打游戲會無底線地讓着她,他會在會逢年過節送她禮物, 他會在她失意難過的時候收下屬于她的抱怨與唠叨,他給足了她安全感,是那個世界裏陪伴她最多的人。
過去那幾年她不是沒有幻想過Coisini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從不參加任何線下活動, 也從不在游戲裏發語音, 就算是文字信息也是寥寥無幾, 整個人神秘莫測,卻莫名帶給人一種沉穩踏實。就算是今天收到Coisini消息的那一瞬間,她也在努力在潛意識裏幻想着他的模樣,可想來想去,那個影子總是很模糊,不甚清晰。
而現在。
蘇意梨關上手機,泛紅的眼眶輕輕合了下,又張開,Coisini的模樣在腦海之中漸漸清晰起來,正逐漸與眼前岑野的身影重合,他與他一樣,雖然行事沉穩,卻又帶着年少時的橫沖直撞與灑脫,兩個人的發梢都是濃密柔軟的,眉眼漆黑淩厲五官宛如镌刻,眸光總是冷冷淡淡的,看誰都是不太好接近的模樣,可看她時眼底卻總是帶着粼粼細碎的光,出奇得讓人沉溺。
真的是他。
Coisini就是岑野。
怪不得岑野從不在她面前打游戲,怪不得每次他們兩個都有着相同的IP地址,怪不得Coisini在她拿獎那天曾說“恭喜過了”,而她未曾看到那條信息,其實岑野已經在萬衆矚目的舞臺上說了那句“恭喜”,她卻傻傻地想如果這只屬于她一個人該多好。
那麽多問題好像都迎刃而解,迎來了豁然開朗的一刻。
她的動作仿佛卡了殼,很慢很慢,可給足了她時間,讓她一點一點清晰地看到了眼前這個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筆挺颀長的高大男人。
這個男人知道她喜歡吃烤紅薯,知道她喜歡吃冒菜,會給她帶奶油面包,會替她揉肚子,會跟她說“我心疼你”,會告訴她“對你,不可能不認真”。
此刻,蘇意梨的心恍然躍入不可遏制的狂跳之中,四肢百骸全湧上一陣猜測,讓她一下子緊張興奮起來,她開始打游戲的時間,要比她認識岑野的時間,早得多。
是巧合嗎?又或是……
蘇意梨的眼神牢牢鎖着他,兩個人誰都沒說話,一個滿眼全是訝然與複雜,然而另一個人卻是無比的從容淡定。
她忽而驚覺,他的喜歡,或許要比她想象之中,早得多。
岑野對上她看過來的視線,眼底盛滿了柔和,這些柔和本不可多見,可在她面前,他總有着源源不斷的柔情。
沒有人知道他匿名當了她的游戲好友,他在無數個日夜裏翻看着獨屬于他們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甚至從那些活潑靈動的字眼裏可以看到那抹倩影,所有關于她的生活細碎點滴,他都從這個偷偷求來的身份裏窺探了那麽多年。
他無法接受遠離,所以只好換種身份。
從下載好游戲,輸入Coisini的賬號,密碼,給她送去禮物,并點開她的對話框,敲下那句問話時,岑野只猶豫了五秒。
他只給了自己五秒鐘的時間思考,這五秒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發覺自己似乎一秒鐘都多等不了。
他們已經錯過了五年。
從他第一眼看見她,從她簽下經紀公司開始,他們好像就注定要走過這一遭,那時的她站在雲端,而他,家庭橫生變故,被人從自己家裏趕出來,被平日裏最親近的好友親戚背棄,甚至因為錢萌生過退學的想法,一路從雲端直墜泥潭,她是他最愛的女孩子,他怎麽敢又怎麽舍得把她拉下來。
所以就只能拼了命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想盡一切辦法站到她身邊,竭盡全力闖入她的生活。
簽下對賭協議,接受公司苛刻的條件,沒有戀愛自由,所有原創歌曲被迫簽給公司,在他不火時屬于他專輯裏的自創歌曲被要求拿給別的流量歌手唱,所有努力為他人做了嫁衣,甚至一個人包攬了全公司新人的專輯制作,任由他們榨幹他身上所有的價值。
岑野忍了很多,到最後,終于有了站到她身邊的能力。
他真的舒了口氣。
沒有人知道那個驕矜倨傲的岑野也會患得患失,害怕自己再無追求她的機會,害怕再遇時她身邊已有良人,他沒怕過什麽,唯獨在蘇意梨身上,那些惶惶不安全然暴露顯現。這麽多年踽踽獨行的日日夜夜,每每翻看這些聊天記錄時岑野總會想,有沒有機會能讓他親自站在她面前,聽她親口跟她唠叨吐槽,或者說,能不能讓他有這個機會。
岑野這麽多年從沒有求過什麽東西,他只求過老天爺一次。
然而今晚,他等到了。
在蘇意梨整個人還處在一種無言的狀态時,岑野率先邁開步子,進入了屬于她的領地。
蒙古包的門簾被放下,那股冷風瞬間消逝,冰冷麻木的感覺稍稍回溫,亂如麻的思緒也漸漸被捋直捋清。
蘇意梨的眼眶還在濕潤着,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她眨眨眼,壓下苦澀的淚意,其實心裏想問的問題有很多,但真到說出口的時候,好像什麽都說不出來了,也好像什麽都知道了,也沒有必要再問再說,所以她只問了岑野一句話:“你一直都知道是我嗎?知道怎麽可以吃梨梨……就是我。”
“嗯,”岑野彎下腰,與她平視着,一張口又是讓她熟悉的幾個字,極其耐心溫柔:“我知道,是。”
第一次說“是”,是他承認自己給冒菜店老板開了瓢。
第二次說“是”,是他承認自己給她搜刮餐廳,滿足她的胃。
第三次說“是”,是他承認自己就是那個陪伴她将近五年的游戲好友,Coisini。
鼻腔猛地泛酸,蘇意梨有點想哭,也更加确定了自己尋找了好久的答案,呼之欲出的塵封寶藏就在眼前,只等待那個屬于它的時光鑰匙。
岑野略微彎着腰站在她面前,慌亂無措了幾秒,捧着她的臉頰拭去淚痕,無奈着笑道:“別哭啊你。”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蘇意梨哭得更兇。
“……好了好了,行了啊,你別以為我沒招,”他胡亂替她擦淚,結果越擦反倒越多了,岑野有點後悔:“要是知道Coisini會惹你哭鼻子,那我就不來跟你見面你了。”
“你敢。”蘇意梨抽泣了下,軟聲威脅他,鼻尖紅紅,卷翹的睫毛水潤潤的,卻更顯烏黑濃密。
“我不敢。”岑野幹脆捧住了她的臉。
蘇意梨稍稍平複幾分,盯着近在咫尺的眉眼,他的眼睛她向來很喜歡,盡管大家都說這雙眼無情漠然,可她并不覺得,因為他的眼裏全是她,眼是心的窗戶,那麽他的心裏也是她。
心頭軟得一塌糊塗,她的雙手慢慢擡起來,搭在岑野腰側。
岑野愣住。
蘇意梨輕而易舉掙脫他捧着她臉頰的手,身子往前,細軟的手心一路從腰側滑過去,覆到勁瘦緊實的背脊上,完完全全把自己送到了岑野懷裏,那顆心也送了過去。
閉着眼,靜靜聆聽着兩顆心的心跳頻率共振,逐漸融為一體。
岑野還在愣,心裏卻燒起一團獵獵的火焰,熾熱,滾燙,在這冬日裏肆意燎原。
懷裏傳來她的聲音,他的耳廓很癢,頸窩有一片柔柔的觸感,她的嘴唇放在那個位置上。她貪戀地蹭了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岑野,你抱抱我吧。”
她在輕笑,說話時還帶了些哭過以後的鼻音,又像是在撒嬌:“抱抱我。”
岑野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他一直很能克制很能隐忍,但能克制能隐忍的前提是她不這樣。
可今晚,沒有前提了。
他吸了口氣。
禮尚往來般,他的嘴唇也貼上了她的頸窩,他彎下腰,徹底将她箍在了懷裏。
“抱緊啊。”
“嗯,”岑野使勁把她往懷裏按,“抱緊了我可就不松了。”一輩子就抱一個人了。
蘇意梨笑:“好。”
……
最近內蒙接二連三下雪,氣溫一降再降。
七個人已經在這裏逗留好多天了,從濕地離開後,花了一天時間從黑山頭順着邊防公路南下,路過186彩帶河到了滿洲裏,又在滿洲裏玩了大半天,可僅僅只走完了套娃廣場和國門,本想着再多逛逛,但PD潑冷水說節目組留給他們的經費不夠了,而且PD說經費就這麽多,花完不補。
這麽些天其實早就該粗略把呼倫貝爾走完一圈的,怪就怪他們是在是太放松了,完完全全把錄制當成了旅游,困了就睡,累了就吃,甚至錄制中途還喝酒,一點也不着急,硬生生把時間拖慢了一大半,這在綜藝史上可是史無前例的。
所以岑野重新研究了剩下的路線,大家迫于經費壓力,一致決定最後一天從滿洲裏出發向東,順着呼倫湖和巴爾虎部落直接返回海拉爾的節目組大部隊,結束第二期的內蒙古之行。
時間不等人,大家都沒敢怎麽耽誤,平常最愛美最注重形象,偶像包袱最重的盧明月連妝都沒怎麽化,蘇意梨更是簡單到全素顏出鏡,随随便便給自己綁了個高馬尾。
這麽一打扮,好像又回到了大學的時候,不化妝,每天都素面朝天,梳着最簡單的發型,不擔心鏡頭。
到海拉爾是已經是傍晚六點多,孫述安還是老樣子,在幾天前送他們離開的地方背手等着,但沒等他們下車休息一會兒,就立馬發了信封讓人寫信,而後把人帶到了節目組大部隊駐紮的酒店小禮堂裏。
禮堂被改造成一個榻榻米式的屋子,此刻屋子裏已經有了不少人,節目組的各種設備幾乎占滿半個屋子,攝影機對面擺放了七個軟墊,後頭大屏幕放着他們七個嘉賓在內蒙古這幾天的旅行片段。
七個嘉賓懵懵懂懂地坐下,仔細一看屋子裏的人才發現節目組居然把他們這幾天在內蒙古遇到的那幾個好心大叔和牧民全都請來了,甚至那個電競大神Lost也在現場,就坐在蘇意梨對面,她奔波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一樣激動,甚至都不好意思去看對面,一直在跟旁邊的盧明月說話,假眉三道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盡量保持自己的形象。
岑野則在一邊兒不鹹不淡地看着她犯花癡。
可以,前兩天還撒着嬌讓我抱抱,結果現在就看別的男人。
這就是你蘇意梨。
很快,孫述安拿着手卡坐到門口,開了話筒,先是寒暄了一番,最終回到主題:“《恰好是人間》第四季第二期的主題,是再聚首,其實包含兩層含義,既是我們七位嘉賓暌違許多年的再聚首,節目組給七位嘉賓創造了最輕松最自由的環境,讓各位在自駕游裏最大限度地享受到老友相聚一起旅行的快樂,另一層含義也是七位嘉賓,與在座其他蒙古朋友再聚首,相逢即是緣分,我們七位嘉賓肯定也從大家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學到了很多,印象深刻的經歷肯定也有很多。那麽最後這個環節呢,我們就好好聊一聊,七個嘉賓也可以總結一下這段旅程,大家暢所欲言。”
好像從內蒙走完這麽多路,看過那麽多無邊無垠的草原和連綿起伏的壯闊山脈,人生酸苦辣鹹也都多多少少從牧民身上重新體味了一番之後,心也變得不一樣了,倒真的有些舍不得這樣的慢生活。
可最重要的,應該是從那些細碎的片段中體會到的甜更讓人覺得滿足。
談話聲熙熙攘攘,而在這場喧鬧之中,有兩個人卻是安靜的。
蘇意梨看向岑野。
岑野也恰好看過來。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卻又不約而同地将視線移走。
既是閑聊,那氛圍總不會是凝重的,賀炀和盧明月是他們七個人裏的活寶,基本上跟誰都能聊得起來,小禮堂裏漸漸溫馨起來。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話題,在額爾古納濕地遇到的那個蒙古大哥忽然将話題轉移到了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岑野身上。
衆人一下子來了興趣。
說話聲漸漸小了些,蒙古大哥笑着拍了拍懷裏女兒的頭,小姑娘有點不好意思,一直往爸爸的懷裏鑽。大哥跟岑野說:“自從岑老師離開額爾古納之後,我兩個女兒的偶像就變了。”
“變成了岑野。”他還有些吃醋:“以前在她倆心裏,爸爸是她們的偶像,現在岑老師來了,就變成了岑老師,她倆現在每天都聽你的歌,還說想變成岑野哥哥一樣唱歌好聽的人。”
他動了動小女兒,輕聲問:“你說是不是?”
小姑娘是真害羞了,臉頰紅撲撲的,輕輕點了下頭,都沒敢去看岑野。
蒙古大哥還說:“就連我都變成了岑野老師的新歌迷。”
蘇意梨笑得不行,沒想到啊沒想到……
岑野還真是老少通吃。
大家都在起哄,岑野也在笑,眉間染上一層笑意。
見他笑了,蒙古大哥也覺得挺稀奇,畢竟在額爾古納那一晚,岑野看上去還挺不好接近的,不怎麽愛笑,那雙眼很犀利,那張臉看誰都是那樣平平淡淡的,而且有時候還讓人覺得很有距離感,這麽多天跟着女兒一起追星看到的八卦也無一例外都在說岑野是個狂妄又嚣張的頂流,然而只是看上去,他如果沒有見到岑野本人可能就會相信網上亂說的八卦了,可人不可貌相,其實接觸下來就會發現岑野這個人沒有一點架子,是個熱血赤誠的人,也是個極感性的人,所以他在歌壇幾乎無人能替代,歌詞寫得讓人很有感觸,再加上那副好嗓子的加成,抒情曲唱起來別具一格,尤其那首大火的《鐘意你》。
就好像是他也有屬于他的限定溫柔。
大哥的八卦心瞬間就起來了,問岑野:“其實你的歌迷一直都很好奇一個問題,我今兒就代表他們問一下,《鐘意你》這首歌是怎麽創作出來的?”
一聽這個問題,盧明月瞬間就來了精神,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看了眼蘇意梨,附和道:“對對對,《鐘意你》這首歌寫得那麽婉轉細膩,很真實,我覺得歌迷喜歡這首歌肯定也有這個原因,那這首歌這麽真實,是不是有原型?”
“或者說,這首歌是給某個人寫的嗎?”
她問完,在場人都安靜了下來。
蘇意梨下意識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拳頭,身子繃的直挺挺。
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可她的心跳聲被無限放大,莫名就有種蠢蠢欲動。
就好像她知道答案。
岑野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視線略過紮高馬尾,俨然學生模樣的蘇意梨,眼底墨色深深。
有關她的所有都在他腦子裏牢牢存留着,那個高馬尾他有很久沒有見到了。
最後一次見,是他帶她看煙花,他那時箍着她的腰,抱她上下摩托車,她的高馬尾撓過他的鎖骨,兩次。
那也是他第一次抱她,觸到女孩子香香軟軟的身子,腰肢細的不像樣,讓他整個人難得的心猿意馬,心口蕩動不已,這些回憶依舊歷歷在目。
屋子裏還是很安靜。
大家都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他有幾秒鐘沒說話,但這幾秒鐘卻被蘇意梨拉到最長,她總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當然是有原型,當然是寫給她的,那是他最純粹的心裏話,最想說給她聽。
岑野隐隐含笑,喉頭發癢,他說:“是。”
蘇意梨擡眼,發覺說這個字時,他看的是她的方向。
作者有話說:
梨梨這次是找岑老師要抱抱,預告一下,下次就是直接親上去啦!寶貝女兒好勇!
岑老師你看看你,我是該說恭喜你還是該說你不太行……
我發現我實在是太糾結了,寫這章糾結梨梨知道岑老師就是Coisini之後該是什麽反應,這個版本已經是第三個版本……我覺得已經最合适了,她沒問多餘的話,比如你是怎麽知道怎麽可以吃梨梨就是我的?再比如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這些問題其實呼之欲出,梨梨也懂,只是她不想這麽問,很多餘。
他倆目前就剩下四個答案需要找啦,我盡量在四五章之內解決,反正很快就在一起啦,大家別着急!
還有就是我不立flag了,愛修文的我不敢保證準确時間,所以以後就寫完就發,想保證一下質量,謝謝看到這裏的寶貝們~
我們下章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