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姜知妤擋住了他的去路,自然身後随同的半夏與小黃門也規規矩矩躬身駐足。

“壽成殿的路我熟得很,”姜知妤目光朝他身後掃去,“你們先退下吧,我想和楚将軍單獨聊聊。”

“是。”兩人異口同聲,一道原路返回。

姜知妤今日倒是用了些淡淡的花香脂粉,味道并不濃烈,只待深嗅才回香韻悠長綿延開。

她與楚修辰近在咫尺,擡起頭耐人尋味地看着此刻楚修辰臉上的表情。

大概會很是羞赧吧?畢竟原先誰不稱贊光風霁月的楚将軍與她是良配呢,就這麽輸給了遠不如他名望職稱的許兆元。

該多生氣啊。

“嗯?”姜知妤微微偏過頭,“睡的可還安穩?”

楚修辰緘默了片刻,似乎故意避開了這個話題:

“……薛府的當夜,公主如今可知原委?”

她自然知曉,但此時此刻并不重要。

畢竟,這件事的受益者,不正是他嗎?

“其實——”

“本公主都知道,那又如何?”

姜知妤扭身,走在他跟前,“将軍不會當真以為,經此一事,你我的關系能有所不同吧?”

她的眼裏多了一分譏诮的意味。

楚修辰走在後方,目視着姜知妤的背影與自己逐漸遠離,眸色漸濃,而面上卻又不察任何不悅。

将悉數情緒積攢在了心間。

姜知妤見一路楚修辰似乎被自己說的啞口無言,轉過身道:“将軍今日是怎麽了?”

她臉上帶着勝利者的笑意,在陽光下很是耀眼。

“公主今日所穿的衣裙,”楚修辰走上前,“臣先前似乎見公主穿過。”

姜知妤嗯了一聲,語氣淡淡:“這樣的衣物多了去了,将軍好記性。”

其實這套衣裙是姜知妤原先格外鐘愛的,經常拿出但又舍不得在日常換上,只記得為數不多的次數裏,她曾經在楚修辰面前穿着這件宮裝。

當年,她拿着給太後的壽禮從不遠處穿過灌叢,來到衆人面前,聽着身旁之人誇贊着舞劍少年。

那少年一身微光,眉眼霁明,只是周遭嬌豔的桃花樹倒是與他的清冷氣度有些不搭。

“這就是楚家那小公子了,今日他第一次入宮,雖說年歲尚小,但還的确是一表人才呀。”

另一位宮妃在一旁小聲回複:“束發潇灑,意氣風發,可不知道要迷倒今日多少王公貴女了。”

姜知妤當時雖是第一次見到他,但早就在諸多稱贊中對這位少年很是熟悉了。

當真與畫像上的如出一轍,本人更是出衆。

彼時她正穿着這套嬌粉的衣裙,默默坐在太後一旁,癡得連手中的茶水也斟得溢了出來。

一向在宮裏無所遮攔顧忌的小公主,也在那一日顯得有些羞澀,只是在一旁默默注視着。一泓清泉般的眼瞳裏,只有那翩翩白衣的身影。

随後不到半載,她便聽聞這位公子已投身軍營,在戰場上運籌帷幄,很快便有了功績,名聲大噪起來。

而那時,姜知妤心裏一個聲音則在不斷告訴着她——

她所要嫁與的大英雄,找到了。

許是在夢中追憶了多次,姜知妤倒是對這段往事格外深刻。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思忖着凝視着自己,輕聲道:“公主其實穿着這套衣裙,很是好看。”

楚修辰腦海裏閃過兩年前在宮中瞥見姜知妤的情景,那一日,每每無意間看向她,她總是很乖巧又很認真地端詳着他。

而那時她的眼裏,當真滿是裝着明媚與天真。

姜知妤先前跟在楚修辰身旁那麽久,卻甚少從他口中這般主動聽聞誇贊自己的話,只覺猶如一片羽毛,輕輕拂過自己心口,有些怔然。

似乎前世楚修辰的那般疏離冷淡,不近女色,如今有些不同了。

她擡眼,面色稍緩,頓時有個念頭在她心裏輕輕質問,是否楚修辰也重生了呢?他是否還有前世兩人最後的記憶?又是否,她忘記了前世的什麽。

不過這疑慮倒是很快便打消了,若是他當真重生,那自然不會向皇後主動拒絕唾手可得的婚事。他日後需要這份力。

只是皇祖母為何會召見他?在當下這個節骨眼上。

禦花園距太後的壽成殿較近,兩人随後一路無言,很快便到了殿外讓宮人通傳。

姜知妤一直便知,太後并不喜歡薛郁離,表面倒也是客客氣氣,但卻從未在這皇後面前給她該有的面子。不過她倒是未曾受此影響。

萬萦聽着外頭腳步聲的逼近,渾濁的眼眸也朝着外頭一前一後進殿的兩人看去。

“皇祖母。”

姜知妤從楚修辰身旁擦肩而過,很是乖巧地上前,将太後伸出的手挽住。

萬萦手上戴着鑲嵌着的鴿血紅寶石護甲,搭住了姜知妤的手背,“好孩子,你怎麽來了?”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行禮的楚修辰,欣慰一笑,“無需多禮,走上前來。”

“皇祖母,阿歲許久沒有來看你了,你近來身體還好嗎?”姜知妤的手依舊被萬萦緊緊握着,蹲在她跟前殷殷問着。

“祖母呀,還是老樣子,”萬萦啓唇含笑,“阿歲最近是不是又在宮中胡鬧啦?”

雖說太後近來聖體抱恙,但宮中的消息她也都知曉,只是如今心有餘而力不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少走動。

姜知妤自知無法欺瞞,坦誠道:“阿歲知道皇祖母最好了,您放心,該罰的母後都會的。”

姜知妤适才覺察自己一時嘴快,提起母後時祖母臉色便有些微沉,連忙岔開前頭的話,“在來的路上偶遇了楚将軍,皇祖母是有什麽什麽需要告知的嗎?”

楚修辰在一旁一直默言聆聽,開口道:“我母親原先是太後族中的晚輩,與太後頗有淵源,這些年太後一直對臣有所照顧。”

姜知妤只知楚修辰父母在戰場雙雙陣亡,卻不曾想到他居然與皇祖母頗有聯系,可在宮裏亦或是宮外,卻從未有任何風聲,隐瞞得甚好。

“今日召你前來便是想好好瞧瞧你,你母親走的早,哀家沒記錯,今日是她的忌日。”萬萦朝着楚修辰看去,不免遺憾。

“是,”楚修辰語氣有些低沉,“母親已走了十六年。”

姜知妤稍擡了擡眼,有些失神。

原來今日是他母親的忌日,怪不得他今日似乎很是勉強一般,臉色并不好。

總覺得他今日一直有些不大對勁。

姜知道垂下眼,原本以為祖母并不會讓她打攪兩人的寒暄,可自她來到萬萦身旁,她的手就被溫暖的這雙手牢牢握着,掙紮不得。

只得在一旁傾聽。

“自你凱旋,哀家都不曾去看過你,”萬萦搖搖頭,眼裏滿是惋惜,“半年不見,君之啊,你瘦了。”

楚修辰口吻很淡,不敢有過多的情緒:“楚家世代為國效力,鞠躬盡瘁,不過都是本分。”

為國效力嗎?姜知妤聽着這詞,頗為反感,卻也只能暫存于心。

“皇帝此番派你前去,也是因為你父母的緣故。此番匈奴猖獗,竟是在兩國邊境叫嚣,我又聽聞離邕州甚近。”

萬萦惋惜道:“也是你父母前後在那地界殒命之處。”

楚修辰的手縮了縮,垂首道:“太後放心,臣有生之年定當勤于勉勵自己,早日收複邕州。”

楚修辰方及弱冠,便坐擁着二十萬大軍,常年駐守北境,他在軍中嚴于律己,突營斬将數不勝數,無人不服無人不敬。

論軍力,楚修辰官拜征北大将軍,位列一品,勢頭更在當年雙親之上。若是與朝廷作對,分庭抗禮,勝負未定。哪怕不是聖上旨意,也不是他自願請命,也該由他去肅清邊境餘孽。

姜湛疼惜姜知妤,早早便開始命人修建起公主府,但卻對她的婚事并不作匆忙安排,想着讓她自己慢慢挑選,總得是她中意的。

如果後來母後的威逼利誘沒有成功,他不曾向上求賜尚公主,又或者他沒有動了那般心思——

萬萦看向一旁有些失神的姜知妤,溫聲道:“阿歲啊,既然君之回來了,你如今也該多斂着性子,你是公主,便不要總是在那些無名小輩面前抛頭露面的,你不是幾個月前還天天念叨着,修辰哥哥何時歸來嗎?”

“我……”

姜知妤脊背倏地泛起一陣寒意,支吾了半天,“阿歲雖為女子,但所衣所食,無不來自百姓,自然是想此番戰事若能大捷,少點将士流血,也讓家中老小心安。”

萬萦也是看着阿歲從牙牙學語的小娃娃長到如今這般亭亭玉立,雖不是自己跟前養着,但也是時常見她,她這些女兒家的心思,又豈會不知?

“既然阿歲今天來找皇祖母,我看吶……”

殿中一瞬間靜了下來,萬萦随後示意楚修辰走上跟前,讓他伸出手。

楚修辰原本在殿中一直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但從面上卻顯露的甚少。雖是不解此意,仍舊朝着太後跟前,展開了手心。

萬萦的手上前拉住,另一只手則翻開姜知妤的掌心,将兩人的手就這麽搭在了一起。

姜知妤的手心被捂熱有些滾燙,只覺覆上的手卻是十分寒涼。

皇太後的心思她自然知曉,但如此舉止也仍舊有些僭越,更何況。

她并不願。

而楚修辰,自然也該感到不自在的。

萬萦這才将兩人的手搭上,十分欣慰一般地拍了拍楚修辰骨骼突出的手背,眼裏似有千言萬語。

而姜知妤便趁此将手從底端悄悄滑落。

卻不料,楚修辰的手竟微微收力,将她的手心牢牢扣住。

一陣細密的觸覺瞬間從姜知妤的掌心,蔓延上了心口。

作者有話說:

卑微求個收藏吧,今天掉四個了……(不喜勿噴)

大家可以猜一猜前一世發生了什麽,不過應該猜不到(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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