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雖然兩人先前的确有聯系, 但姜知妤一直以來便是小心翼翼,從未因自己的喜好在他身旁做過任何逾規之事。
哪怕只是短暫的寒暄,意外的邂逅, 都可以讓她歡喜好一陣。
姜知妤忍住臉上的詫色,眼眸卻如同初春下的細雨,淅淅瀝瀝, 朦朦胧胧,将所有的情緒都包裹在夜色中。
“所以, ”楚修辰的語氣有些顫抖, “公主今夜所做的一切, 究竟是什麽意圖?”
好似在寒冬替他捧來了一件暖爐, 又在頃刻間朝他臉上潑去了一盆徹骨的涼水。
是陰差陽錯, 是想折辱他,還是只是違背心意?
楚修辰此刻将所有的情緒都斂在了心中。
與此同時不解的自然還有姜知妤, 為何明明是許兆元的信件,赴約的卻變成了楚修辰?
“這話該是我問你。楚将軍, 你是見不得我夜會他人嗎?”姜知妤垂眼,淡淡一笑, “如今你該是見到了, 我的心意。”
說罷,姜知妤借此朝身後走去, 拾起了在風中被吹得搖擺生姿的燈籠,強忍住她無畏之色。
此番倒是陰差陽錯,将一堆與他無幹的說與他聽。
姜知妤閉眼嘆了口氣, 其實倒也無事, 他未曾喜歡自己, 自己也借機說個清楚。只當自己今夜白跑了一趟。
今夜她的月白披風似乎與楚修辰所着的玄色長袍很是相襯。
一黑一白, 勢如水火,注定是陌路之人。
“你若是說不出原因,我也不想深究,”姜知妤背對着他站在原地,直視前方,“你也早些回去,就當今夜何事都不曾發生。”
她正擡腳準備離去,手臂卻被身後之人握住,隔着寬大的披風與衣袖,并未使上太大的力氣,很快便被她掙脫。
“我……”楚修辰撤回了手,頓了頓,“公主當真心屬……許兆元嗎?”
他的聲音似有隐忍之意,但情緒卻比先前更加顯著。
所有人都希望姜知妤能嫁給楚修辰,大概也只有兩個當事人才知道自己對對方是多麽兩兩相望,唯餘失望。
姜知妤早就不再相信什麽水滴石穿,繩鋸木斷的說辭,實在過于虛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今夜的質問,難不成還會帶着醋意?
“我倒是很想知道,”姜知妤側身,身上淡淡的香氣彌漫在他近前,“那楚将軍呢,不是也喜歡着許家那一位嗎?我才罰了她到皇陵多少日呀,将軍就這麽心疼了?火急火燎地要帶她脫離苦厄了?”
許是提到了柳君君,姜知妤本就在宮中順風順水,還當真是她有史以來第一次能讓自己那般心頭堵塞的人。
她忍不住又提了一句,“如今人也接回來了,你究竟還有什麽可說?”
那日她卑微到了塵埃裏,看着身着正紅色婚服的他立于雨中,也是向她今日這般,未留一點情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我——”
“你不必再說,本公主想做什麽用不着你來質問,日後我喜歡誰,嫁給誰,也都與将軍無關,先前是我過于糾纏将軍了,今夜談言,也算好聚好散。”
“公主……”
是半夏尋來的聲音。
姜知妤循聲望去,只見半夏瘦小的身子正朝着自己小跑而來。
半夏很快便跑到她的跟前,握着姜知妤冰涼的手心疼不已,“公主怎麽穿得如此單薄?你若是有了三長兩短,半夏也不活了……”
姜知妤垂眼看了看又被擱置在腳邊的燈籠,又繼續安撫半夏。
她匆匆掃了一眼楚修辰,很是平靜。
“我沒事,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半夏這時才注意到了在一旁有些距離的楚修辰,規矩地朝着他點頭示意。
他的臉色猶如将将從雲層中展顏的孤月,清冷而又疏離。
兩人一同離去,未作更多停留,也沒有向身後之人打個招呼。
姜知妤今夜許是多吹了些風,直到半夏握住她的十指才後知後覺,自己竟是那般寒涼。
“父皇母後應當不知吧?”姜知妤小聲道。
半夏在一旁極力搖頭,“奴婢發現字條的時候,皇上皇後娘娘都已歇下,也并沒有人前來打攪公主。”
“只是……”半夏話說了一半卻忽然哽在喉頭,勉為其難道:“公主,這裏是圍場,走獸衆多,你一人孤身前往,總有着隐患,還好今夜是楚将軍……”
哪裏是還好?
姜知妤與半夏回到帳中,半夏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披着的披風取下,擱置在一旁的木架上。姜知妤擡手,将藏匿于袖中的匕首輕輕放在了桌上。
半夏這才留意到了面前那閃爍着金色的光澤的匕首,通體還帶着繁瑣的花紋點綴,在燭火下依然熠熠生輝。
“公主,這……”半夏一時語塞。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姜知妤苦笑。
“我自然不是任意妄為,我有我的意圖。”姜知妤的手懸在中途,遲疑了一下還是将匕首重新收到匣子中。
她只是想求個平安順遂,卻是那般的難。
明明知道在這場政治聯姻的背後,注定會有相關的利害之處,前世的結局便是前車之鑒。
如今卻也只能每日小心翼翼,生怕哪一日賜婚的旨意仍舊落在了她頭上。
她挑起燭火旁的剪子,朝着燭芯剪去,瞬間帳中又亮堂了幾分,橘黃的燈下她的影子映在一旁,她的臉也被照得有了些許暖意。
·
夜深風起,蘇銘仍舊在外頭守着。
他眼前一亮,只見楚修辰步履匆忙,神情似寒冬下的飛雪,清冷寒涼,不帶情緒。
擡腳邁入了營帳。
蘇銘意識到他面目嚴肅,想來是要要事處理,連忙跟上前。
“派人給我送點水來,”楚修辰緩緩坐下,頓了頓,“有些口渴。”
蘇銘正準備離開,只聽身後之人似乎語氣中裹着情緒。
“要熱的。……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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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知妤大概今夜是睡不着,所以便百無聊賴地收拾起自己所帶來的東西。
因來得倉促,且她也不想攜帶太多首飾,脂粉奁內也只是稀疏帶了一些常用的胭脂與香粉。
她的手在匣子上不經意地劃過,卻忽然想起了許兆元當時贈與她的玉佩。
有些事她倒是能牢牢記得,而一些小事卻在無意間被她所忽視,遺忘在一旁。
那枚玉佩,她上一次所見,似乎是在薛國公的府上。之後卻是半點印象也無了。
姜知妤原先就有着遺失物件的陋習,一直都是穩重的桑枝在一旁替她看管着,只要還在,那自然該是穩穩收在匣盒中的。
姜知妤自知裏頭沒有。
因為在薛府之時,她似乎就已将那玉佩遺失在某一處。
大喜之日,鑼鼓喧天,人影綽綽,若是當真掉在了某個地方,應當早就被人拾去了。
想起那枚玉佩的來歷,姜知妤的思緒開始朝着久遠的記憶而發散開來。
那還是曲朔十一年的花朝節,那時她只有十歲。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二月二,龍擡頭,崇安城內呈現一片祥和之氣。
三年前大顯在與匈奴的一番交戰中殘敗,失去了戰略要地的城池邕州,此地易守難攻,兩位将軍先後在此番戰役中殒命,大顯國力也大受影響,直到兩三年後,才開始逐漸恢複生機。
百姓庭院前,姑娘們将剪好的五色彩紙粘在花枝上,讨個彩頭賞紅之意。花神廟內更是人流如織,大家向花神祈求将福,保佑花木繁盛。朱雀大街上,流光溢彩,充滿了歡聲笑語。
大雪連下了數日,在今日卻戛然止住,街上的積雪也已慢慢消融開。
不過因為地面仍較濕滑,往來人群依然小心翼翼走着。
十歲的姜知妤人小鬼大,披着紅刻絲灰鼠鬥篷,手中還抓着新折下的桃花枝,擠入人潮裏,個子較小的她靈活地在縫隙中穿梭,猶如得水的魚兒,娴熟且活躍。
“公……”半夏在後方追着,“小姐,你等等我呀……”
姜知妤還是第一次出宮,便被宮外的繁華迷了眼,被風吹得發紅的臉上仍舊挂着滿滿的笑意。
半夏好不容易才在一小攤面前找到了她,一邊喘着氣一邊道:“奴婢都差點找不到你了。”
姜知妤看着做糖人的匠人将做好的小兔子遞到了自己面前,她立即喜滋滋地接過手,還不忘朝着半夏炫耀。
左手是糖人,而右手則是今歲城內開得最早的一株桃花的花枝,她笑得格外燦爛,将花枝遞給了半夏,“送給你啦!”
半夏自然接過花枝,未來得及等她緩上一口氣,姜知妤又發現了前方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像一只靈活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去。
此時夜幕降臨,崇安城處處挂起了燈籠,微風一吹,搖曳生姿,燈火通明。一匠人正使出渾身氣力向四周打起了鐵花。
姜知妤擠在人群中啧啧不已,眸中裏映射着璀璨繁星。
她還是第一次見打鐵花,向四周發散開的瞬間,猶如禦花園中春色的千姿百态,又像含光殿外蹁缱起舞的蝴蝶,煞是好看。
或許是過于激動,姜知妤在人群中擠了半天,終于在人群的內圈得以最近距離地觀賞。
鐵花一圈一圈在地面蕩漾開,匠人仍然在賣力展示着。
“啊,我的頭發。”
“衣服,衣服給着了……”
不知是展示中出了意外,又或是今日人擠得太多太近,姜知妤身旁的人都開始叫嚷起來。
她也低頭留意,看着自己鬥篷上給燙出了一口小小的窟窿。
正當她還樂呵呵想繼續觀看之時,周圍的人都不安地開始撤離,一瞬間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身量較小的她自然被人忽視,稍不留意就被擠到了路旁。
姜知妤跌倒在角落,所幸沒有受太大的擦傷,正準備掙紮起身之時,卻看見在鐵花掉落的範圍內,跑來一只雪白色的幼犬來。
姜知妤很是固執執拗,想都沒想便起身朝着幼犬方向跑去,心裏想着大不了壞一條鬥篷便是。
“哎,小女娃,你別過去……”
姜知妤聽着身後不知哪位大人在規勸着她,她倒更快加緊了腳步,将這只有些不知所措的幼犬抱起。
打鐵花看似容易實則很是辛苦,匠人全神貫注,也并未在夜色中留意姜知妤的闖入。
她正朝着人群疏散的方向跑去,卻因為鞋底打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還好你沒事……”姜知妤咬着牙看着躺在自己小腹的幼犬,稚嫩的臉上顯出勉強之色,實在是摔得後背有些動彈不得。
她的小手将幼犬牢牢鎖在自己身上,幼犬仍舊不知所措一般,眸子黑潤潤地,吐着濕漉漉的舌頭看着她。
姜知妤正準備艱難起身,忽然擡眼只見一個白袍少年闖入。
那少年大約比姜知妤年長個兩三歲,臉上雖仍有少年稚氣,可身量卻頗高,一頭墨色的頭發高高束起,身上披着白狐裘與雪夜融為一色,溫暖的光影倒映在他的眸子裏。
她正想張嘴說些什麽,便被少年迅速抱起,離開這塊區域。
姜知妤在抱起身的那一瞬,連忙将懷中的幼犬緊了緊,生怕它再次逃竄。
而當她擡眼,注視着少年的下颌,竟一聲不吭着端詳了許久,直到少年将她放下,她才回過神來。
“我……”姜知妤微微站定,抱緊懷中的幼犬,垂着眼睫弱弱道:“謝謝,這位……哥哥。”
“無事,你可有受傷?”他語氣輕柔。
姜知妤适才摔得頗狠,後背火辣辣的一片,但卻不想引起過度關注:“我沒事,好好的。”
“阿財……”
人群中不知何處跑來了一位年紀估摸弱冠的公子,衣料華麗,佩環纏繞,在姜知妤跟前激動起來。
懷裏的幼犬也在這時刷的束起了耳朵,兩只爪子搭在她的小臂上,興奮異常。
姜知妤将幼犬歸還給這位公子,幾番致謝的話語過後,他便抱着狗隐沒在人群中。
少年挺直着身板,随後将身上的裘衣解了下來,放在手肘處,又走到姜知妤近前,替她将披風解開。
姜知妤眨着懵懂的眼,抿着小嘴一動不動,就這麽披上了他溫暖的白狐裘,在她身上略微有些長,拖至腳旁。
“你的披風被灼壞了,換上我的吧。”少年淡淡道。
姜知妤弱弱說了一句謝謝,心神慌亂之際,只敢垂着細長的眼睫看着他腰帶上懸着的玉佩。
玉佩瑩潤泛着光澤,通身墨綠,刻着雙獸戲珠。
察覺姜知妤衣料不似尋常家的女兒,少年開口問:“你家的婢女呢?”
他聲音似潺潺清泉,“今日花朝節,你獨自一人在此,很是危險。”
“我……”姜知妤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眼神極其澄澈無辜,“她應該就在附近的……”
少年擡首朝四周望去,此時依舊人聲鼎沸,往來之人熙熙攘攘。
他思忖了一陣,大概是不放心姜知妤獨自在街上,“我陪你在街上找找,你若是看見了人就告訴我。”
姜知妤乖巧地點點頭,倒是從适才的陌生警惕漸漸有了些轉變,“嗯,謝謝哥哥。”
姜知妤在宮闱養尊處優,除了自己的手足,倒沒有認識過什麽朋友,也不太能一下子接受與不相熟之人對話。
她只記得在他懷裏擡眼望見少年下颌角度的畫面,除此之外印象深刻的便只有他那枚不俗的玉佩。
姜知妤垂着腦袋,跟在少年身後,也在急切地尋找着半夏的蹤影。
少年走在前頭,腳步并不算快,扭身才發現姜知妤正站在糖人小販的攤位上。
姜知妤見少年跟來,擡眼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買了一個剛才掉了,正想重新買,發現錢袋還不見了……”
她撅着嘴,有些委屈地擡着頭,眼角微紅,像極了稚兔。
“時候不早了,”少年頓了頓,掏出錢袋垂眼道:“想要哪一個?”
“小兔子的。”姜知妤眼裏泛起了光。
而直到後來,半夏在路上發現了姜知妤的身影,便匆忙将她帶走了,那時她手裏還緊緊攥着尚未捂熱的糖人棍子。
還順走了那位公子的白狐裘。
其實姜知妤明明記得當時問了他的名字,但她根本沒有聽清,也不好意思再細問一遍,第二日便忘得一幹二淨,那位少年的面容也不太記得了。
随後這一段往事便被塵封在了歲月中,她也很少會拾起。
彼時年幼,姜知妤并未對這位公子留意在心。
而那一枚玉佩,卻又忽然勾起了她的回憶。
可許兆元府上究竟為何會有?又或者那人是否便是許兆元?
倘若他仍在崇安城內,或許還有某一日可以在得見。
姜知妤的手壓在木匣上,滞留了許久。
其實,如果那位公子尚未婚配……
姜知妤搖了搖頭,越發覺得自己在胡思亂想。那時的波瀾不驚,如今卻又悸動不已,現在或許晚了些。
或許是昨夜舊事想得太晚,姜知妤早起時忽然想念起市井小攤鋪上販賣的燒餅。
而當半夏吩咐人做好了之後,姜知妤吃了幾口,便若有所思起來。
“公主,”半夏瞧着她眼底微微泛着淤青,狀态并不算好,殷切詢問:“可是廚子做的不合公主的口味?”
姜知妤咬了咬下唇,倒吸了一口涼氣,“倒不是不好吃……”
此番前來,她自然不能無所收獲。
随後,半夏便提着一籃食盒,從膳房匆忙離開。
姜汐寧身着淺黃色暗花百褶裙,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
“參見六公主殿下。”半夏行禮道。
“免禮,”姜汐寧好奇地展了展眉,“你這是替阿姊送吃食去嗎?”
半夏不敢隐瞞:“我家公主适才親自動手,做了燒餅想贈予許統領,如今正好蒸熟,奴婢正準備送過去。”
姜知妤前幾日在宮中也做了點心讓姜汐寧品嘗,本着她的一番好意,所以即便屬實澀口難咽,她仍誇贊了她一番。
姜汐寧眉間閃過淡淡擔憂之色,她頗為謹慎,想着這燒餅大概手藝不會比前幾日的點心精進過多,便從半夏手裏接過了食籃。
“你便回去繼續照顧阿姊吧,我送去便好。”姜汐寧吩咐道。
半夏有些惶恐:“奴婢去送便好,公主怎麽能——”
“沒事,你下去吧。”
姜汐寧即便在宮中人微言輕,到底也是姜湛的女兒,宮裏的公主,也是正正經經的主子。
半夏也不得再作推辭,只好行禮退下。
随櫻看着姜汐寧緩緩打開食盒,冒着熱氣的炊餅熱氣騰騰直上,便有些不解起來:“公主為何要親自去送。”
姜汐寧小心翼翼地撤到一旁,小聲道:“阿姊這燒餅送去定有問題,你我悄悄地再做一份吧。”
将近辰時,晨露散盡,走獸也已在山中走動覓食,營帳中的衆位皇子與武将也整頓完畢。
楚修辰今日換上了一套黑色的狩獵衣,他本就出身軍營,長身玉立,脊背挺直,儀态更是一直秉承楚家家訓的雅正端方。只是他本就不茍言笑,這套衣物更是映得他眸中寒色皎皎。
“今年秋獵,你可有想好獵些什麽?”許兆元語氣輕快,垂着眼美滋滋地收拾着随行物品。
“不曾,”楚修辰将箭桶裝至馬背兩側,背對着他語氣平淡,“一切講求緣分,随緣便好。”
許兆元雙手環胸,朝着楚修辰擡了擡眼,高高束起的頭發随着身子一同擺動起來,他眯了眯眼,走到楚修辰身旁猜測着。
“我猜猜……兔子?狐貍?”許兆元啧啧兩聲,“不過楚将軍久經沙場,這區區走獸應當不足挂齒。”
他彎下腰,拾起一旁竹篾裏擱着的弓.弩,漫不經心地擦拭,“好吧,那你既然不在意,等下獵物也分我幾只呗?”
這時随櫻提着食盒從遠處營帳走來,輕聲細語,詢問了一番後走到許兆元跟前。
許兆元仍舊低着頭,自顧自的高興着。
“許大人,這是我家——”她擰了擰眉心,“這是五公主親手做的燒餅,說狩獵耗時耗力,想來中途仍會饑餓,所以贈些燒餅果腹。”
“五公主?”許兆元本在擦拭弓.弩的手陡然顫抖了一下,被嗆得咳嗽了兩聲,“你說什麽?五公主?還是她親手做的?”
随着許兆元拔高了嗓音質問,周圍的幾位皇子也被吸引了過來,好奇不已地盯着随櫻手裏的食盒。
“公主讓許大人趁熱吃,”随櫻有些驚恐,立即将食盒塞到僵直了身子的許兆元手裏,“奴婢先行告退。”
許兆元的手上仿佛舉着個火球一般,熱得燙手。
她愣了愣,随即朝着楚修辰小聲嘀咕了一句:“這五公主今天是怎麽回事啊?”
宮外的各種傳聞,薛府當日姜知妤的親口承認,還有六公主的解釋,以及此番姜知妤前來秋獵……這種種加在一起,再離譜的事情也串聯成了一個答案。
“你說,五公主是不是對我……”
許兆元正想說出口,幾位皇子也湊熱鬧一般上前,打開了食盒瞧了瞧,裏頭有幾塊燒餅,形态飽滿,色澤金黃,香味撲鼻而來。
“想不到五妹居然還會做燒餅?”
另一位皇子也連連感慨:“她在宮中連琴棋書畫都甚是生疏,想不到還練就了一門廚藝?”
許兆元面色鐵青,五官微微變得扭曲起來,被幾位皇子圍觀着,實在有些不知如何緩解此刻的尴尬。
“那個……諸位皇子若是餓了,便拿去吃吧……”許兆元将食盒擡高了些,此刻他只想把這個燙手山芋丢出去。
不過這既麗嘉然是五公主的一番心意,作為皇兄也不好意思将它吃下去,只是在一旁打趣着。
“哎,這碟子旁邊怎麽還有東西?”
“好像是,一枚耳環?”
許兆元連忙将碟子挪了挪,果然看見了一支嵌青色玉瓷耳環,掉落在食盒中。
“我猜五妹這做法叫做,睹物思人。”
“此言差矣,”另一位皇子接着補充,“這應當叫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
只是衆位皇子心裏頭都頗為感慨,被父皇視為掌上明珠的五妹,先前恨不得滿宮都知道她心悅于楚修辰,怎麽最近倒是忽然變了?只能感慨連連,女人的心,海底針一般,難捉,難摸。
許兆元更加慌亂了,看着衆位皇子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瞧着自己,只能尴尬地陪着笑,也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碟燒餅。
太子姜星野則并不知曉這邊的情況,在不遠處催促着各位時辰已到。
待皇子陸續上馬撤離後,許兆元才緩過神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一旁緘默良久的楚修辰,顫巍巍地從碟子裏拿出一塊燒餅,遞到他的面前,“他們都不吃,我一個人也吃不完,你吃一塊吧?”
楚修辰并沒有只字片語,只是輕輕掃視了他一眼,便立即躍馬而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揚長而去。
最後只剩下許兆元一人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抓起一塊燒餅啃了一口。
倒還當真不是什麽敷衍草率,燒餅入口留香,很是可口。
他将掉落的耳環收起,撫了撫起伏不定的胸口,極力克制住這慌亂。
秋色漸濃,帳外旌節也随着風在半空飄揚着,略顯蕭瑟之意。
姜知妤看着帳外的天色,覺得時間漫長,便扭頭進了屋。
“妹妹,咱們一同去騎騎馬吧,我昨日看見營裏正好有兩只體格較小的小馬。”姜知妤提議道。
姜汐寧自然是連忙搖頭否認,她平日甚少走動,跑跑跳跳對她而言都是困難,自然不能與自幼便在宮中随意自在的姜知妤那般幸運,有人寵着,護着。
“我不會騎馬,也不太感興趣。”姜汐寧站起身,“我聽宮女說,阿姊先前從來不去秋獵的原因,是兒時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怎麽如今反倒突然不怕了?”
姜知妤見姜汐寧大概也不像她這般的坐不住,更何況沒有學過任何馬術的人大概也不太能立即駕馭,只能自己獨自去。
其實姜知妤好多年未曾騎過馬了,既然前來,那嘗試一番也未嘗不可。
營帳後的馬棚裏,尚有幾匹馬被缰繩綁在石柱旁,低頭吃着幹草。
姜知妤将手輕輕搭在一旁木樁上,思忖良久。
只有她知道自己為何後來再也不能騎馬,是因為薛郁離。
可眼下所有人都被她打發走了,眼下馬棚裏只有她。
也沒有母後的監視。
正當姜知妤鼓足勇氣之時,身後卻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姜知妤轉身,不知楚修辰何時悄然而至。
“眼下楚将軍不應該在狩獵嗎?”姜知妤顫了下眼睫,“怎麽牽着馬回來了?”
她微微直起了脊背,從容不迫地看着他。
“我有一事想問公主,”楚修辰擡步走上前,“今晨派婢女給許兆元送去的吃食,可當真是公主的意思?”
姜知妤還想着佚?,能讓今日狩獵這第一緊要事都抛在一旁的事情,會是何等重要。
卻沒想到,楚修辰開門見山便問起了這般雞毛蒜皮的小事。
很重要嗎?
姜知妤怔然,随後倚靠在身後木樁上坦誠道:“是呀,還是我親手做的燒餅,有什麽問題嗎?”
楚修辰眼睫低垂,朝着姜知妤一步步走近。
家風典範不斷地教導他,告誡他,為人處世當學會心如止水,不驕不躁。他也的确一直都是如此,從未失了儀态,有任何逾規之處。
可他今日大概知道自己是無法再規避了。
“公主金枝玉葉,日後自當有大好姻緣……”
“臣是想說,許兆元,絕非良配。”
作者有話說:
楚楚:我就是想說……你看看我還有機會嗎?TVT
路人甲:前面是誰在說一切随緣的?你的無情道不修了?
評論的小天使有紅包掉落哦!!!感謝支持!
還有一章,今天萬字更哦,先讓我去睡一會~~
注: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出自《詠花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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