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讓她今夜,務必注意安全

兩人正相視無話之際,從隔壁的馬房裏忽然走出一名老妪。

她的穿着打扮瞧着也是不短衣食,斑白的頭發上還戴着支翠綠的簪子,手上卻拿着飼馬的糧草,見到喻青嫣當即面色一板,呵斥道:“哪裏來的不懂規矩的小丫頭,未經允許,居然敢擅自闖進世子殿下的居所!”

喻青嫣知她是誤會了,連忙拾起被放在地上的漆盒,沖她端正行了一禮:“在下是太醫署的喻青嫣,奉命來給世子殿下送藥,是雲綠姑娘帶我來此處的。”

聞言,老妪這才面色稍霁,态度也緩和了許多:“老奴見識淺,不知太醫署中如今還有了女醫官,以為是府裏那個貪玩丫頭誤闖進來,這才出言不遜,在此給姑娘賠個不是。奴家是殿下身邊的教養嬷嬷,姑娘直接喚我劉嬷嬷就好。”

喻青嫣趕緊回了一禮,順便将手中的漆盒遞給了她:“還請劉嬷嬷盡快将藥呈給世子殿下,再遲恐怕就要涼了。”

劉嬷嬷卻是沒接,欠身給她指路:“還是喻姑娘自個上去吧,老奴還得将這匹馬給牽回馬廄,世子現下就在閣樓裏溫書,姑娘直接上樓便是。”

“這……”喻青嫣打心眼裏其實不是很想和慕策之單獨相處,她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二層閣樓打開的窗戶,發現原本站在那裏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就這麽一會兒愣怔的工夫,劉嬷嬷已經徑自穿過她去牽馬了,走前還不忘催促她一句:“快去吧,就如姑娘所言,再遲這藥便要涼了。”

喻青嫣無他法,只好在劉嬷嬷的注視下拿起手上燙手般的漆盒,快走幾步進了屋。

屋內的陳設一如她想象中的素淨,除了挂着的幾幅寫好的字畫之外,就只有幾個空着的青瓷花瓶和一套紅柳木的桌椅,就連床上也只有平整的衾被。瞧着是挺幹淨的,卻少了許多人煙味,若是将門一關,甚至連陽光都透不進幾絲,陰氣過重。

而且這偌大的卧房裏,除了方才見到的劉嬷嬷之外,再不見任何一位小厮丫鬟,着實是過于清冷。

喻青嫣踩着階梯上到二層,木制的樓板在腳下吱呀作響,聽起來莫名有些滲人。

所幸只有短短的一段路程,很快她便到了閣樓。

閣樓無論是采光還是視野比下面好得多,南北各開了兩面窗戶,大片大片的陽光透過窗棂湧進來。樓梯口正好對着北面的窗,不僅能欣賞對面波光粼粼的湖景,還能吹到穿堂而來的涼風。

窗戶的左面放置着好幾個大書架,裏頭陳列着許多古籍兵書。慕策之就單手支颔倚在書架邊的軟塌之上,手上似看非看地握着一卷書,俊秀的容顏在光線下簡直在熠熠發光,恍若下凡而來的神祇,不染半點紅塵塵埃。

喻青嫣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連腳步也放輕了許多,生怕自己的動作打破了這一副寧靜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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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說,你是太醫署來的醫女?”

慕策之忽然睜開了眼睛,抿緊薄唇淡淡地發問。

“正是,”喻青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沖他示意手中的漆盒,“既然世子都聽見了,那便快些起來飲藥吧,也好讓在下能夠快些回去交差。”

不知為何,聽她說完這句話,慕策之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嘲弄:“藥?”

喻青嫣不明所以,跪在地上将漆盒放在地上打開,拿出一盞用尚且溫燙着的藥盅。她墊着巾帕将蓋子掀了,用瓷勺在裏頭輕輕攪勻了藥湯,随後将東西呈至慕策之跟前:“是藥,上頭的人說了,在下必須親眼看着世子喝完,不然回去還得領罰。”

“你會否領罰,與本世子有何幹系,”慕策之将眉宇壓得低低的,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手中的書卷上,看上去絲毫沒有要将藥接過去喝的打算,“此藥我不會喝,早點拿着東西滾出去。”

喻青嫣咬了咬唇,充耳不聞地咬牙繼續捧着那盅藥跪在他的跟前,執拗道:“今日世子殿下不飲藥,在下不會離開。”

慕策之懶得再搭理她,拿着書漠然地起身,從她身邊側身擦過,留下語調似冰般的二字:“随你。”

說罷,便自顧自去另一頭埋頭尋書。

等到慕策之再次想起來屋裏還有這麽一號人的時候,已經是臨近午時,時間過去了快一個多時辰。

他遲疑片刻,緩緩收了手中的書卷,狀若無意地走到書架前遞了一眼,發現喻青嫣仍然跪在原地。

許是累了,她的跪姿已經大不如一開始前那麽标準,手臂也沒有繃得很直,但依然還端着那盅藥。再如何保溫的湯藥過了一個多時辰也都會變得冰冷,她似乎也察覺到了,但還是沒放下手,反而将藥盅捧得更緊了些。

就在她低下頭的那一刻,慕策之忽然瞟見她指節上多出了一塊被燙傷的紅痕。因為她的那雙手白皙如玉,沒有半點瑕疵,那痕跡便顯得格外突兀。

過去這麽長的時間,紅痕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有越來越紅腫的趨勢。

他的眉心微微一皺,當即負手大踏步地走了過去。

喻青嫣等得都快昏昏欲睡了,驟然聽到身邊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連忙捧起了手中的湯藥,重新打起精神道:“世子殿下是想要服藥了嗎?這藥已經放涼了,還是在下去熱一熱再服吧。”

話音剛落,她便看清了慕策之此時的臉色,他的眼底有着一層不易察覺的壓抑怒氣,望着她手中的藥盅,如同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面上帶着深深的厭惡之色。

“世子殿下?”喻青嫣又試探性地問了一聲。

“給我吧。”慕策之嘆了一口氣,像是妥協了一般,伸手将她手中已經冰冷的藥接了過來,端到了唇邊。

見他忽然變得如此爽快,喻青嫣有些反應不及,甚至沒來得及提醒他藥已經變冷,就眼睜睜看着慕策之将藥湯一飲而盡。

“喝完了,”慕策之将空碗擲回到了她的手中,“現在可以回去交差了嗎?”

喻青嫣愣愣地捧着碗,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方才還冷着一張臉說自己堅決不喝藥的人,轉眼就将藥喝了個幹淨。這麽短的時間裏,慕策之就像是忽然轉性了一般,莫不是撞邪了?

她特意暗自擡眼仔細觀察了一番慕策之的氣色,見他面色雖然有些天生不足的蒼白,卻也沒有太大的不舒服,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左右也是完成了這趟差,喻青嫣重重地松了一口氣,歡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腿跪得有些麻木了,站起來的時候血氣不暢,像是針紮一般地疼。

但是喻青嫣渾然不在意,匆匆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後,沖着慕策之福了福。沒等到他的回應,便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地下了樓,看樣子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

慕策之靜靜立在窗邊,默不作聲地目送着她同兔子一般飛速逃離的背影,眼中不由得蘊起了一絲笑意。但是這絲笑意又很快被隐憂淹沒,他的面容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依老奴看,世子對今日這個姑娘還是動了恻隐之心的,不然以殿下的性格,也不會做出不喝藥的事。”劉嬷嬷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邊,替他輕輕蓋上了一件披風。

“我喝與不喝,有什麽所謂。就算我不喝,孫禮依然會殺了她滅口,還不如讓她死前少受些罰。”慕策之面無表情道。

劉嬷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目光裏滿是對慕策之的憐惜:“世子總是這樣體恤,他們未必會領會世子的恩。這藥再怎麽說,對世子的身子都是有損害的,以後還是少喝才是。”

“嬷嬷說笑了,”慕策之唇角扯出一抹自嘲,“若不是我,他們又怎會遭受這等無妄之災。更何況劉長辭都已經斷言,我這心疾這輩子都不可能治好,橫豎不過是個将死的廢人罷了,倒不如借此讓孫禮對我晉王府少些忌憚。”

劉嬷嬷聽着他這番自棄的論調,心頭不免一陣泛酸。

想她的小殿下幼時便聰慧伶俐,無論是學文還是又學武,都是一點就通,加之模樣又肖似王妃,小時便能看出長大後必是個俊逸非凡的兒郎。

可是天公不遂人願,竟讓這神仙一般的人物患上了心疾。這些年來,晉王府尋遍了名醫靈藥,也無法徹底醫治這病,只能用着藥拖一日是一日。

原先活潑開朗的殿下,也漸漸變得陰郁消沉起來,誰也不見,在這澤山苑中一坐便是一日光景。

哪知都已經這樣了,孫禮這閹人還不願意放過他,專程派人在他每日需服的藥中下了毒。生怕慕策之有朝一日治愈了心疾,掌控晉王府,對他不利。

“咳咳……”慕策之驀然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兩聲,移開手的時候,有一點血絲從唇角溢了出來。

他見怪不怪地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将血跡盡數拭去,回頭囑咐劉嬷嬷道:“今天來的那個小醫女,你去派人囑咐一聲,讓她今夜,務必注意安全。”

作者有話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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