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能不能夠出兵,救重烨一命?
不論怎麽說, 慕策之都是身份尊貴的世子爺,除非是不要命了, 不然不能不聽從他的吩咐。
蔡保知趣地閉上嘴, 不甘地偏頭看了床上昏睡着的喻青嫣一眼,拿着自己的藥箱行禮退下。
他走之後,劉嬷嬷端着一碗剛煎好的藥開門進來, 聲音放得低之又低:“殿下,這藥……”
慕策之瞧了她一眼, 放下手中的書, 起身将床帳後的喻青嫣從被子裏撈出來。
她的額頭上全是發熱滲出來的冷汗,原本粉白的唇瓣也幹的起了層皮, 恹恹地躺在慕策之懷裏, 連眉頭都難受的蹙着。
劉嬷嬷舀了勺湯藥, 放在嘴邊仔細吹涼了,一勺接着一勺往她的嘴中送。
好在喻青嫣并不抵觸喝藥, 盡管苦得五官皺成了一團, 但依然極其配合地将藥液盡數咽了下去。
劉嬷嬷很快喂完了一整碗藥,眯縫的眼睛都裏溢出星點慈愛笑意:“老奴還是頭次碰到這麽聽話的病人,哪怕是世子小的時候, 也是哭着鬧着怎麽也不肯喝藥呢。”
慕策之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尴尬:“嬷嬷, 別說了。”
劉嬷嬷樂呵地擺了下手,喂完藥就去了後院,特意将獨處的空間讓給他們兩個人。
慕策之在房裏坐着也是坐着,幹脆又重新拿起了書, 借着窗外的一點日光繼續讀了下去。
就這樣到了晚間, 喻青嫣終于從沉沉昏睡中打了個激靈, 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她暈乎乎地望着頭頂明顯陌生的床帳, 感到腦袋一陣陣發沉,認不清自己現在是在哪裏。
喻青嫣感覺自己睡了好久,還做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夢,夢中聽到有人大聲喊着她的名字,聲音聽着還有幾分滲人。于是她特意掀開簾帳往外瞧了瞧,想要确認一下是誰在外頭這麽叫喚。
剛剛摸上床紗一角,外頭的慕策之已經聽到動靜,率先替她束好了礙手礙腳的簾帳。
皎潔的月光下,他披散着發絲,肩頭着一件白色狐貍皮披風,系繩時離她極近,從這個方向可以看見他格外優越的側臉,整個人顯得玉質金相,分外好看。
喻青嫣一眼不錯地盯着他,因為病過一場,感覺她又瘦了些,下巴有些尖瘦,顯得眼睛格外大,烏黑的眼瞳直直地落在慕策之的臉上,直把他看出了幾分躁意。
Advertisement
于是他抽身坐到喻青嫣邊上:“這麽急着起來做什麽?是餓了嗎?還是想喝水?”
喻青嫣這幾個問題一個都沒有回答,反而啞着嗓子,出人意料道:“世子殿下之前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真的不知殿下會忽然來宮裏找我。”
她如此直白的發問,反倒讓慕策之臉上掠過一絲細微的不自然。
昨日他同喻青嫣約好第二日見,結果等了半天卻只等來了一個陌生的男子替她送藥,說她随着劉長辭進宮赴宴去了。
宮裏宴會規矩繁多,常有人手不夠需要抽調的時候,他雖然滿心不悅卻也能夠理解。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宮裏聖上按例賞了些吃食下來,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糕點的那一刻,他的腦中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喻青嫣。
也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來一股莫名的沖動,居然驅使着他在這麽遲的時段還無故乘車進了宮。
要是換作從前,有人告訴他會在某一日坐在馬車上心甘情願地等一個姑娘,他定會覺得那人是在胡言亂語。可當他真的等在太醫署的門外,預感馬上要見到喻青嫣的時候,紛亂了一整日的心緒忽然就這樣安定了下來。
那時候他還未曾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直到之後看見喻青嫣被重烨拉着手突然擁進懷裏,他的心頭忽然冒出了一股揮不去的無名火,指節用力到生生将手裏的杯子都給捏碎了。
一直到現在,慕策之也沒弄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緒,這樣的感覺令他有些陌生,甚至是有些無措。
故而現在喻青嫣就這樣點出來,倒叫他遲遲無法下口回答,只能滾了下喉結,生硬地道了聲:“沒有。”
真沒有還是假沒有?
喻青嫣和他處了些日子,已經或多或少能夠摸出點他話中的真實性,一般這種時候,大多說的都是些要臉面的反話,做不得真。
于是她厚着臉皮主動給了個臺階:“那我便當殿下沒生氣,是我自己想多解釋一句,與殿下無關。”
慕策之淡淡冷哼一聲,眉毛卻不由得有幾分愉悅地揚起來,先前在兩人之間的那道無形的隔閡也驀然消散了。
他這副有些別別扭扭的樣子不由得讓喻青嫣想起了小時候在廊院裏喂過的一只流浪貓,也是這般端着架子,明明很享受她的撫摸,卻偏偏在她每次伸手的時候都要龇牙咧嘴地豎毛恐吓一番,企圖遮掩起這個事實。
她不由抿着唇淺淺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來想要給自己倒杯水,結果穿上鞋子後忽然反應過來一個問題。
“殿下,今夜我還得趕回太醫署裏。”
“不用回去了,我已經同你的同僚說過一聲,你在病徹底養好前,就住在王府裏。”
喻青嫣臉上的笑容瞬間一僵。
她還打算幾日後去救重烨,若是現在因病住在王府裏,連出門都不方便,還談何救人?
慕策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的臉上,見到她這副模樣,以為她是擔心澤山苑沒地方住,于是特意解釋了一句:“澤山苑還有幾間偏房,我已經讓劉嬷嬷去收拾了,今晚就可以住進去。”
這話的意思就是沒有再回寰的餘地,喻青嫣及時收住自己即将出口的托詞,扯出幾分笑容,佯裝感激地應下。
當晚喻青嫣便住進了澤山苑裏。
澤山苑雖然人少又冷清,準備的東西卻一應俱全,論起物件精致程度可比她那個破舊廂房要好上太多。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白日裏睡了太久,喻青嫣此時有些睡不着,反複地摸着重烨交給她的那塊令牌,難得地犯起了愁。
今日在王府裏發生的一系列事讓她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她連住在王府裏的一名嬌小姐都對付不了,險些交代了自己的小命。更別提官場之上那些爾虞我詐,人人手裏都握着權柄算計,若是不拿出點息息相關的好處來,又如何能讓對方心甘情願地冒大不韪涉險。
原先喻青嫣是想去找陳佩佩幫忙,但現在轉念一想,還是過于想當然了。她雖然和陳佩佩熟識,但是如今對方的身份地位已經今非昔比,需要顧慮的東西也比以往要多上許多,不是簡單一句話就能夠說動的。
重烨若是反了,那便是叛臣,她身為一國公主,若是真的被說動暗地出手幫他,相當于是背叛自己的親人,背叛自己的家國。她作為她的好友,絕不能拉陳佩佩下水。
可是除了陳佩佩之外,如今還有誰可以幫她呢?
喻青嫣的腦子裏忽然冒出了陸秦雲的名字,随即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
陸秦雲現在雖然官至寺正,但是在朝政上也不過是個沒什麽話語權的小官,可能壓根就不知道這事。他出身清白,早年吃了這麽多的苦,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也不能夠被卷進這事中來。
那麽還剩下誰呢……?
喻青嫣忽然福至心靈地一拍腦袋,暗罵自己腦子都被病壞了。現在擺在眼前的就有一個,她何苦舍近求遠,還要去考慮其他人。
晉王府與孫禮一向不合,身後還有個不知名的強大靠山,不然孫禮也不會只能對慕策之暗下殺手。即便是晉王府的人忽然插手破壞了他的好事,孫禮多半也只能夠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這便是她求助的最好的人選。
只不過什麽樣的條件才能夠讓已經不理朝政多時的晉王府出手呢?
喻青嫣思緒又重新兜回到了原點,思襯了片刻,翻箱倒櫃地翻出了一副筆墨,映着燭光提筆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是寄給遠在江寧的葛清明的。
他雖然立誓此生不給任何達官顯貴看病,但為了當年劉家那樁冤案,不惜收了她這個便宜徒弟送到京都來。
如今承德太子投毒身隕一事她或多或少已經知道了一些內幕,不難猜出,若是真的要讓劉家沉冤昭雪,還得靠着慕策之從中使力。
而現在唯一能夠幫助他們的人身患心疾,随時都有可能出事,那麽葛清明究竟會不會為了劉家破例出手,救一救這個僅存的證人?
喻青嫣不敢篤定,只敢去賭。
賭葛清明會為了劉家收養的恩情而放下自己那無用的誓言。
只要葛清明那邊點了頭,她便有了同晉王府談條件的籌碼,重烨這邊說不定也有了一條轉機生路。
她将信妥帖折好收進小筒之中,接着半點不敢耽擱地走到院子裏,曲起手指吹了一聲暗哨。
這哨是軍營裏專門用來呼喚飼養的信鴿的,不多時就見到一只白鴿從空中飛了過來,靈巧地降落到了喻青嫣的胳膊上。
她将信筒牢牢系到鴿子的腿上,重新擡手将它震飛了出去,目光送着那道白影飛出老遠,心中暗暗希冀着它盡快将信送到葛清明的身邊。
做完這些,喻青嫣終于有了點睡意,身子也察覺到一絲屬于夜間的冷意。
她正準備掉頭回屋,回頭就看見慕策之修長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後不遠處,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見她終于發現了他的存在,慕策之冷意十足地發問道:“這麽晚了,是要給誰送信?”
喻青嫣的慌亂只有一瞬,很快便重新鎮靜了下來。反正早晚都要開口,什麽時候說都一樣。
她毫不避諱地答:“給我師父送的,想要問問能不能治你的心疾。”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慕策之。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夠讓我師父治好你的病,讓你徹底痊愈,和這世上普通人一樣康健。你能不能夠出兵,救重烨一命?”
慕策之的眼眸還沒來得及亮起,便倏然暗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慘慕策之 慘#
請記住女鵝現在認為的(沒什麽話語權的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