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更) “你會同意和我回晉王府嗎?”
喻青嫣等了半晌也沒等到箭沒入身體的劇痛, 睜開眼睛一看,便驚喜地見到慕策之站在她的面前, 輕輕徒手抓住了那支箭。
那箭十分尖銳, 喻青嫣隐約看見慕策之的掌心有血色一閃而過。但他很快便丢了箭,将手藏進了寬大的袖中,動作迅速到喻青嫣不禁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殿……殿下……”喻青嫣有幾分忐忑地喚他。
她自然是記得自己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不論換成誰,此刻定然都是要發好大一陣火。
然而慕策之的面容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就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一般, 冷漠無比地沖她伸出手:“将他交給我。”
聽言,喻青嫣立即面露幾分躊躇。
并不是她不信任慕策之, 相反, 他能夠在這種時候為了一個承諾, 不惜動用許多缙風衛來救重烨,她感激還來不及。
只是現在重烨是所有禁衛軍目标, 誰若是護着他便是移動的活靶子。若是将重烨交給慕策之, 保不齊會令他也陷入危險。
“交給我。”見她遲遲未動,慕策之又寒聲不耐煩催促了一遍,随着等待時間的加長, 那雙熔金色琥珀瞳中的情緒越來越淡, 語氣也越來越冰冷。
“我若是要殺他,簡直是易如反掌,何必費這麽大的周折,甚至還不惜搭上我晉王府。所以喻青嫣你放心, 我并不會加害你的情郎。”
這句話将“情郎”兩字咬得格外重, 不陰不陽的, 充滿了諷意。
喻青嫣知他是又誤會了, 一時也不和他計較,乖乖地将重烨從肩上卸下來,交給了慕策之。
因為長時間的負重,現在驟然身上一輕,喻青嫣免不了有些腿軟,站立不住地往旁邊倒。慕策之就這麽冷眼旁觀着她跌在地上,沒有半點要攙扶的意思。
他曲起手指從口中發出一聲暗哨,不多時就見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從遠方沖着這頭奔來。
這匹馬生得幾乎和喻青嫣曾經在澤山苑見到過的那匹白馬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匹看上去更加年輕健壯,可以看得出是被人精心飼養着。
等着那匹馬走到跟前,慕策之便将手邊的扶着的重烨粗暴地扔了上去。那匹白馬感知到有陌生人在背上,立刻不高興地嘶鳴了一聲,顯然是已經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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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策之拍拍它的馬背當作安撫,接着一鞭抽打在它的臀上,讓它飛奔起來。
那白馬是一匹萬中無一的千裏馬,幾乎是瞬間便輕松躍過人群,往着山野盡處一路奔馳而去。
“它會帶着他去哪兒?”喻青嫣望着它離去的方向,不由得喃喃問道。
慕策之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你操心。”
喻青嫣低低地“哦”了一聲。
她這時才發覺自己狼狽得厲害,趴在地上,衣衫上滿是塵灰和血跡,雙腿到現在還打着顫,已經很難自己站起來了。
喻青嫣雙臂撐着地,試圖從地上爬起。
不出半息時間,又重新摔回到地上。
就這麽試了好幾次,她冷不丁聽見頭頂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難道寧可摔死在這裏,也不願意開口求求我嗎?”
喻青嫣沉默着,目光有些虛空地落在了地上,疲憊地回道:“不是的殿下……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而已……”
發現做錯了太多的事情,倒叫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慕策之。
就在她還在發怔的時候,忽的下巴一緊,整個人被迫仰起頭對上慕策之的眼睛,這才發現他的眼尾已經紅了,盯着她的目光充滿火光,恨不得現在便将她生吞活剝了。
“你現在甚至都沒話和我說了?嗯?我先前和你說過多少次,我會幫你救重烨,讓你在王府裏好好呆着,你有相信過我,哪怕是一個字嗎?喻、青、嫣?”
慕策之喊着她名字的時候一字一頓,真的是氣極了。
“我有,”這一次,喻青嫣終于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一直都相信你會履行承諾,将他給救出來。”
慕策之狠狠一怔,随即更加火大:“你信?你若是信,現在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慕策之……”喻青嫣眼中漸漸蓄上了星點的淚光,“我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我知道無論怎麽說,事情都已經是做錯了。我不奢求你能夠原諒我,但我還是要和你道聲謝,欠你的這些恩情,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這些話非但沒有平息慕策之的怒火,反而令他越發氣憤了,于是他咬着牙諷道:“報答?我若是真的需要你的報答,試問你能夠報得起嗎?”
喻青嫣渾身一僵,眼中有幾分黯淡下去,話幾乎都要随着風飄散了:“即使報不起我也會報的……就像是現在對重烨一樣。”
慕策之被她氣得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驟然一把松開了她的下巴,繃緊了下颔,隐忍着怒火道:“現在人也救了,一切如你所願,現在便趕緊跟我回府。”
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就橫插了進來:“不好意思了晉王世子,現在你們并不能走。”
兩人同時往聲源處望去,就見到陸秦雲押着兩個人,從遠處慢慢向他們而來。
喻青嫣低呼了一聲,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被押來的兩個人并不是別人,而是湛墨和湛白。這對容貌優越,武功上乘,曾有西境“黑白小将”盛名的雙胞胎,此時皆是狼狽不堪,他們被折斷了手腳,被人用繩子圈住了脖頸,像是爬行在地上的牲畜一般被拖拽着往前,直至到喻青嫣的面前。
陸秦雲沒将他們痛快地殺了,卻将他們折磨成了這般模樣,這無疑比死還要來得屈辱百倍。
“陸秦雲!”喻青嫣不知道從哪裏催生出來的力氣,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被眼前景象驚得手心冰冷,說不出話來,“你怎麽能……怎麽能夠做出這種事?”
“什麽事?折了他們手足嗎?這可不是我做的。”陸秦雲無比無辜地攤了攤手。
他身邊的周平立馬站出來賠笑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姑娘別誤會了我們陸大人!”
喻青嫣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穿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慕策之瞥過地上的湛墨湛白,目露幾分嫌惡,轉頭對上陸秦雲的視線:“什麽時候本殿要走還是留,是由你這個小官來決定了?”
陸秦雲似笑非笑道:“不敢不敢,殿下要走,下官怎麽敢阻住殿下的腳步?只不過殿下就這樣放跑了我要抓捕的逆賊,總得給我個交代不是嗎?”
“你抓不到他,是你無能,與本殿何幹?本殿又何須給你交代?”
見到他如此不近人情,陸秦雲不由得将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
“是,殿下所言極是。殿下若是要走可以随意,但要是如此帶走下官的未婚妻,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未婚妻?”慕策之咀嚼了一下這幾個字,驀然回頭望向了喻青嫣。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被蒙在鼓裏什麽也不知道的愚婦,聽着旁人一樁一件地挑明自己丈夫在外三妻四妾的罪證,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個面臨的又會是什麽樣的驚喜。
時值此刻,他才驀然發覺他一點也不了解喻青嫣這個人,不知道她從何處來,曾經又經歷過何事。所以每次發生任何事情的時候,他只一味地武斷讓她接受,卻從未在意過她的想法。
慕策之忽然有些微妙地懂得了為什麽方才喻青嫣說相信他,卻又依然獨身跑來這裏。
“原來殿下還不知道啊?”陸秦雲故作驚訝道,“嫣兒同下官很久之前便已指腹為婚,我們兩家互換庚帖,只待她及笄後便迎她進門。可惜後來她忽然失蹤了,下官也是今日才重新覓回家妻。”
慕策之聽了他的話,只覺得無比刺耳。但轉念一想,若是他們兩人真的有婚約在身,那便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他又有什麽理由橫亘在人家之間?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似乎是在抉擇究竟要不要聽陸秦雲所言,将喻青嫣交給他。
“我不想和你走。”喻青嫣忽然出聲,打破了這片沉默。
她擡起頭,見到陸秦雲那雙狐貍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是頗為不解。
“你也說了,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已經離了家,自然也不再是喻家的人,從前的那些婚約,自然也不能夠作數,你還是另尋良妻吧。”
陸秦雲碾着佛珠的手瞬間收緊了,頗為不敢置信地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要和我退婚?”
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
當初他如此落魄,被人當作狗一般踩着脊骨踐踏的時候,她也從未提過一字要同他退婚的字眼。而現在他已經成為了人上人,光鮮亮麗,手握着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權力地位,一句話能夠決定着許多的生死,她卻打算同他退婚。
這世間難道還有比這更為荒謬的事嗎?
“是,”喻青嫣極為果斷地點頭,“子舟哥哥,如今以你的條件,迎娶這汴京諸多家名門閨秀,甚至是皇宮裏身份最為尊貴的公主也許都不在話下。曾經的我還能夠憑借着家室給予你一些幫助,如今我無依無靠,連那最後一點價值都沒有了。你又何必因為一些陳年舊約,羁絆住自己,偏偏要吊死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呢?”
這還是重逢見面以來,喻青嫣第一次肯用舊稱來稱呼他,但卻并沒有讓陸秦雲有多歡喜,相反,他還覺得說不出的惶恐。他想也不想地反駁道:“不!我沒有羁絆住自己,不一樣的……她們同你不一樣,我只想要娶你,嫣兒,從小到大,到現在,我從始至終想要娶的人只有你!”
陸秦雲看着喻青嫣愈發堅決的目光,第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挽留住一個人。他有些六神無主地将視線挪開,偶然看見了還匍匐在他腳邊的湛墨和湛白,頓時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指着他們道:“嫣兒,你看到這兩個人了嗎?他們可是你的朋友,你是不是不忍心他們受這樣的苦?只要你答應收回剛剛的話,和我回去,我便命人把他們放了。”
喻青嫣将目光看向了湛墨和湛白,眼中劃過一絲不忍。
湛墨已經整個人昏迷過去了,但是湛白此刻還能夠開口,他模糊不清地用滿是血沫的嘴喊道:“軍師……我湛白寧可直接死,也不願意這樣茍活着……”
“住嘴!”陸秦雲有些神經質地狠狠踹了他一腳,直把湛白踹得口吐出一口血沫。但他非但沒有生氣,相反還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回吼道:“來啊!有膽子現在便踹死我,小爺我絕對不會孬活!”
“你別再打他了!”喻青嫣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陸秦雲很了解她,她這麽柔軟的性子,又怎麽能夠忍心眼睜睜地看着湛墨和湛白死在她的面前。
她幾乎都要忍不住松口應下。
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後的慕策之忽的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
喻青嫣通紅着眼睛,被驚動着望向他,哭得連眼皮上的褶子都多出了好幾道。
就那麽短短的一個晚上,她卻經歷了這麽多的事情,如今已經差不多快要臨近崩潰的邊緣,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折騰。
然而慕策之只是漫不經心地勾着她的小指,手的溫度甚至比她的還要低,直把喻青嫣凍了一個激靈。
“喻青嫣,如果說,我幫你從這個瘋子手裏救下這兩個人的話,你會同意和我回晉王府嗎?”
這句話将喻青嫣的神智拉回來了幾分,她帶着幾分輕微的鼻音問道:“殿下這是……什麽……什麽意思?”
“不是任何人強迫着你,威逼着你,一定要讓你住進去的這般。是你滿心情願,打從心底裏高興地回去,将王府當成你的另外一個家,而不是另一個新的囚籠。”
喻青嫣被這些話擊得有些無措。
她從來都沒有讨厭過王府,也從未覺得王府是一個囚籠。王府裏有打心眼裏疼愛着她的劉嬷嬷,會在她喝藥的時候給她變着法兒蒸酥酪;也有活潑機靈的小丫鬟雲綠,張口閉口就是姑娘長姑娘短,會耐心地教她如何打絡子,怎麽搭秋千解悶;還有總是口是心非的他,雖然每次說起話來一點都不中聽,但是也會主動認錯,在窗外挂風鈴哄她開心。
不過是短短地相處了幾日,但喻青嫣早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已經擅自将澤山苑當成了自己的另外的一個家。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點頭道:“當然會,殿下,我巴不得現在就回到王府裏。”
“好,”慕策之臉上終于帶上了一絲久違的笑容,将她的手握得緊了一些,“那本殿便滿足你這個要求。”
作者有話說:
我們小陸也許即将會走強取豪奪路線(不是。
第38章 她慢慢地将視線下移,一時被驚駭地失了聲。喻青嫣還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然而下一瞬就見慕策之徑自松開了她的手,迎上陸秦雲頗為不善的目光。
他淡淡地擡了一下下巴, 示意道:“把他們放了。”
“世子殿下聽不懂下官方才所言嗎?想要離開, 很簡單,想要救下這兩個叛賊,也很簡單, 只要将你身後的人交出來,禁衛軍不會阻擋殿下的去留。”
“人你帶不走, 她也不願意跟着你走, ”慕策之目光深幽,“本殿還是奉勸你一句, 少仗些狐假虎威的假把式, 不然, 即便你身後之人是孫禮,我也有很多方法叫你求死不能。”
“殿下說笑了, ”陸秦雲永遠都是一副和煦的樣子, 撚着手中的佛珠慢條斯理道,“陸某能在這般年歲便享受到別人努力大半生也求不來的榮寵,也不全然是靠着孫公公。換句話說, 下官雖然家室薄弱, 但人脈甚廣,不說能夠比得上三朝厚恩的晉王府,但短時間內要出府去避避難還是不成問題。”
“至于殿下,下官還是祝願您身體康健, 早日養好身子, 平日裏還是少操勞一些瑣事為妙。”
陸秦雲每說一句, 慕策之負在身後的手便緊上一分, 到最後話畢,他的身子便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掠過前頭的周平,雙掌如鷹爪,直沖着陸秦雲的咽喉索去。
陸秦雲見勢不妙,連連疾退了兩步,卻仍舊慢了一步,被他的掌風刮破了衣襟。
他驚魂未定地站定了身子,急喝道:“賀世子,你的缙風衛數量不多,即便是加上穿雲騎那幫烏合之衆,也絕對比不上禁衛軍大軍。下官是不想冒犯才遲遲沒有動手,你若還是這般,休怪下官無禮!”
慕策之充耳不聞,一門心思想要将他抓到手中,出招也越發淩厲。
陸秦雲嘴皮子工夫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身子不比練家子來得敏捷,才這麽一點時間,寬袖又被劍氣波及,被直接劃了個稀爛。
一切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他身旁立着的周平終于反應了過來,伸出手來阻。
周平雖然人看上去有幾分潦草狂悖的憨直,但能夠坐上禁衛軍的第一把手,身手自是不俗。他攔擋在陸秦雲的面前,同慕策之纏鬥起來。
單論武功的話,慕策之的功力應當在他之上。可是周平膀大腰粗,将劍花挽得虎虎生風,一時之間竟也能同慕策之戰個不相上下。
加之慕策之雖內力澤厚,卻後繼不足,力有所怠,一時也奈何不了周平。
二人戰得正酣,一邊的陸秦雲趁機來到了喻青嫣身邊,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和我走。”
喻青嫣哪裏肯就範,手腕一翻,從指尖露出三根浸過迷藥的銀針,想要往陸秦雲的胸口紮去。
可惜她的力量太小,對方只不過輕松一擋,便抓住她的手腕,向後狠狠反剪住,随及就被強制壓制着帶走。
那頭慕策之正欲從正面進攻,劍氣直直對上對方的咽喉,猝不及防從邊上傳來一聲喻青嫣叫喊,他側目望去的那瞬,心思被暫時岔開。
再回過神時,便見周平看準了時機,蓄力已久的一掌悄然從腰側推出,又兇又急地直直沖着他的胸口襲來。
慕策之有所覺察,但已來不及收劍,只能夠硬着頭皮被迫伸出一掌同他相對。
剎那間,地動山搖,人聲俱寂,只聽到一聲憑空巨響,朦胧中有個人慘叫着倒退跌出。
喻青嫣聽到巨大動靜,心中一梗,急急側頭望去。
滿目灰煙散去,入目的還是那一襲熟悉的白衣,背對着他們,屹立在風宵寒露中,依然還是風姿卓然。而周平早已躺在一餘裏外的地上,滿口是血,不知生死。
這一場比試,勝負昭然。
周平武功再如何不濟,偷襲時必然也用了十成十的功力。這傾盡全力的一擊,卻被慕策之如此輕松地接下,說明對方的內力,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
陸秦雲心中悚然,下意識将喻青嫣的手腕抓得越發緊,加快了步伐。
喻青嫣被他的拉力帶得一個踉跄,終于回過神來,滿頭是汗地繼續掙紮喊:“放開我!你放開我……”
話音剛落,便見到慕策之一個翻身飛躍而起,穩穩地落在他們面前,直接将劍橫陳到了陸秦雲的頸間。他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除了面色有些過分蒼白之外,幾與尋常無異。
喻青嫣見他無事,心下頓時稍安。
陸秦雲卻沒了之前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他項上還橫着一把劍,在慕策之的壓迫下仰起頭,笑眯眯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陸某技不如人,自願認輸。”
他的力道一松懈,喻青嫣終于得以奮力掙開了陸秦雲的鉗制,徑自揉着發疼的手腕,頭也不回地躲到了慕策之的身後。
“沒事吧。”前頭傳來慕策之微不可聞的聲音。
喻青嫣被他如此溫柔的一問,眼淚頓時含在了眼眶裏,她兀自強忍着,用力搖了搖頭。
慕策之沉着眉目,上上下下地将她掃了一眼,發現确實無損,這才轉過頭去,同陸秦雲道:“既是如此,還請陸大人撤兵吧。”
陸秦雲一時沒有作聲,依然僵站着沒有動。
其餘的禁衛軍見了,也不敢就此停下手中的動作,依然拿着劍防備着。
慕策之又将劍逼近了幾分,冷然喝道:“退兵!不然,就等着給你們的陸寺正收屍吧!”
“好!好!殿下息怒,我們退!我們這就退!”陸秦雲的屬下摸不準他的态度,連連壓手,示意禁衛軍不要輕舉妄動。
慕策之又看了一眼遠處還趴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湛墨和湛白,命令道:“衛山,派幾個人來将這兩個人帶走!”
“殿下,若沒記錯的話,本官還沒同意說要放人。”陸秦雲完全不像是被人架着刀威脅的樣子,還在一旁施施然擡杠。
衛山欲出的步伐被他這話說得一頓,不由得将征詢的目光望向了慕策之。
“帶走,”慕策之眼睛都沒眨一下,“陸秦雲都在我們手上,即便孫禮有再多的兵馬候在城內,他們禁衛軍也不敢輕舉妄動。”
衛山領了命,從隊列中喚出幾人,給地上的湛墨湛白二人松綁,将他們擡上了擔架,迅速運送上了一邊早就備好的馬車。
見到湛墨和湛白都安全離開,喻青嫣緊繃了一晚上的心情終于松懈了下來,眼前一陣陣泛黑,差點要就這麽昏過去。
可是陸秦雲還在她面前似笑非笑着,一副完全無懼脖子上的利刃的模樣,目光□□直白地盯着她,眼睛也微微眯起,如只腹裏淬了黑墨的狐貍,叫她心中隐約生起一些不安。
好在慕策之很快上前一步,将她遮得嚴嚴實實的,完全遮擋住了對方的視線。
“好,那今日就當是賣殿下一個臉面,就暫不追究叛黨重烨的去留了。”
喻青嫣聽見陸秦雲的聲音如此說道,立馬在心中暗呸了一聲。
什麽賣臉面,分明是性命都被別人握在了手裏頭才勉強松的口。
不過不論怎麽說,他們終究是肯退兵了。
穿雲騎此次傷亡慘重,清點下來活着的人甚至還不足三成,即便是現在還能夠站着的,也無不是重傷在身,傷痕累累。若不是慕策之及時派人趕來,甚至可能會被盡數剿滅在此。
“叛軍重烨已逃出汴京,所有兵馬先撤回城內,斥候營的人沿着痕跡繼續追蹤!”陸秦雲從懷裏掏出令牌,對着禁衛軍的方向一揚。
軍隊聽令,重新整頓收兵回城。
“既然我們已經撤兵,所以這劍……殿下是不是可以……”陸秦雲含笑試探着用手将劍輕輕撥開了一些。
慕策之手腕微擡,将劍收回了鞘中。
陸秦雲用手指随意拭了一下脖子上被劃出來的血痕,即便是鬧到了現在這個場面,也依然有禮有節地沖他們行了個禮:“殿下,今日的這筆賬,下官就先記下了。告辭!”
說罷,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在一群內侍的簇擁攙扶之下往城內走。
與此同時,喻青嫣聽見慕策之在她的耳邊語速極快地說了一句:“扶我一下。”
她微微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摟住了他的手臂。
直到陸秦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城門盡頭,慕策之才像是卸下了所有的氣力,借着喻青嫣那點微末的支撐轉過身來。
“殿下,你……”
“還好吧”三個字還未出口,便直接凝滞在了喻青嫣的口中。
她感覺到自己的肩頭重重一沉,是對方将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了上來,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
慕策之低着頭,下巴抵着她的脖頸,一言未發。
喻青嫣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越發地慌了,甚至想讓他直起身把個脈。
但是慕策之卻一把壓住了她亂動的肩,低低地虛弱說道:“別動……本殿現在……有點難受……”
喻青嫣只好順從地僵住了身子,任他就這麽沉沉靠着。
過了半晌,她聽見慕策之像是憋不住了一般,開始一陣接着一陣低咳,伴随着他的咳嗽聲,喻青嫣立即察覺到自己的肩頭被什麽東西打濕了,有一股熱流順着衣服流了下來。
她慢慢地将視線下移,一時被驚駭地失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