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一定會娶你的,一定

這話傳到耳朵裏時已經遲了, 喻青嫣收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手中的水瓢往那宋文柏的腦袋上落。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有一雙手輕輕握住了她的腕子, 看着似乎沒怎麽用力,實際上卻讓喻青嫣再也無法前進一寸。原本要落到宋文柏腦袋上的兇器,也只堪堪停在了他的腦袋上側。

趁着這個空隙, 秋霜總算是拎着裙擺珊珊來遲。她一把扶起身側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一臉迷茫的宋文柏,沖着還伫立在原地的兩個郎君行禮:“文柏少爺, 奉華少爺, 府內所有人聽到消息都去前廳迎了,您們倒好, 好端端的正門不走, 偏偏偷偷翻牆跑來別苑, 還差點驚吓到了小姐。”

“是我的不是,”宋文柏望着眼前渾身濕漉漉, 渾身冒着沐浴後的熱氣, 連發梢都還淌着水的喻青嫣,終于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賠着不是, “是我太心急了, 想要早一點見到阿嫣妹妹。我見這房亮着,以為是阿嫣妹妹在這屋,沒想到……”

說罷,他一邊道着歉, 一邊漲紅着臉擡眸繼續打量着喻青嫣, 目光落到她臉上的時候, 眼中滑過一絲奇怪的神色, 話音也戛然而止,仿佛是在沉思回憶着什麽。

而他在打量喻青嫣的同時,喻青嫣也在回看着他們。

他們倆人皆是一副白衣學子裝扮,看模樣像是學堂剛剛放課歸來。雖是同樣的裝束,卻被他們穿出了兩樣的氣質,宋文柏模樣更瘦弱些,膚色白皙,臉龐青澀,純然是個書生秀才。

而另一位奉華少爺身子骨更為健壯,雖生得一副俊俏模樣,卻眉目生冷,不茍言笑。

此時此刻,他便是一把放了喻青嫣的手,淡淡道:“姑娘為何一見面就下此狠手?”

喻青嫣心虛地揉了揉手腕,知曉是自己鬧了個大烏龍,錯把這裏的主人當成了采花毛賊。不過這兩人行事鬼祟,也很難叫人不心生警惕。

她沒有答話,反而一把抱住身邊秋霜的胳膊,躲在了她身後,小聲吩咐道:“秋霜,你讓他們先出去,我現在這副模樣,也不方便見外人。”

秋霜這才反應過來喻青嫣目前渾身濕漉衣衫不整,立馬展臂上前一步護住了她,對面前的兩位男子道:“文柏少爺,奉華少爺,還請先去前廳稍坐片刻,小姐這裏由奴婢來照顧便是。”

那奉華少爺目光一冷,依然還有些不依不饒:“宋兄,可是她方才差一點就……”

“喻兄,”宋文柏一把拍了拍他的肩,及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又回身沖着喻青嫣歉然一笑,“是我們失禮在先,阿嫣妹妹最重禮數,還望不要生表哥的氣。你先換身衣服,外頭風大,小心別着了涼,我們在前廳等你。”

喻青嫣在秋霜身後輕輕沖他點了點頭。

一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外,喻青嫣立馬被秋霜帶回房中,重新被服侍着更換了一件幹燥的衣物,她卷了卷頭發,忍不住詢問道:“方才那兩人,一個是宋文柏,另一位,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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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是問奉華少爺?”

喻青嫣點了點頭。

“他名喚喻奉華,與少爺是同窗之交,雖是姓喻,實際上是陸寺□□上的人,據說還是陸寺正那位紅顏外室喻夫人的表弟。他本來只是浪洲尋常商戶子弟,攀親帶故才能上得了汴京的書塾,同我們少爺的家世出身不能比。但好在人還算有幾分上進,小小年紀就已經考中了貢士,說不定以後還能考上進士,入朝為官呢。”

“不過若不是看着陸寺正的面上,老爺怎會同意少爺與這般身份低微的人往來。”

“喻奉華……”喻青嫣總覺得這名字有幾分耳熟,卻始終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聽過。她坐到鏡子前,用帕子絞幹自己的頭發,仍由着秋霜給她挽好發髻,又給她拍了一層薄薄的脂粉。

銅鏡裏倒映出的姑娘眉目清隽如水,那雙獨特的柳葉眼中含藏着連她自己也看不懂的心緒,她有些不喜地撥了撥發髻間別着的那根纏絲梅花金釵,回頭對秋霜道:“現在帶我去見他們吧。”

被秋霜領着繞過回廊,推開幾重偏門,一路來到了這座宅子的正廳。

喻青嫣這幾日都在養病,即便是她住的那個小院子也沒逛過幾步,這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頭。

正廳比她那處別苑要寬敞許多,但陳設也簡單,也許因為是宋文柏私購置的私宅,裏頭的家居布置更是簡上加簡。

經過旁邊未合上的窗扉時,喻青嫣隐隐聽到了裏頭的人傳來的交談聲。

“不知是不是女大十八變,我總覺得如今阿嫣的模樣和我記憶中的,長得有些不一樣了。”

“是不是當時你還太小,記錯了對方的模樣?”

“不可能啊,就算再如何記錯,見面時總會有幾分熟悉感,可如今我見了她,除了陌生之外還是陌生,若不是親眼看見過那方玉佩,我都懷疑救錯了人。”

“怎麽會呢,你方才不是聽冬梅說了,大夫說她撞昏了腦袋,現下短暫性失了憶。也許正是記憶的缺失,讓她看起來與原來不一樣了。”

裏頭靜默了片刻,深深地嘆了口氣:“只可惜目前所有在汴京的人中,只有我見過她,要不然這樣,改日我去讓文叔去江寧宋家取一副阿嫣妹妹的畫像,順便也可以将她一些慣用之物都帶到汴京來,說不定有了這些,她能夠更快地恢複自己的記憶。”

喻青嫣靜靜地在外頭聽了半晌,久到秋霜都以為她聽惱了,忙不疊在後頭小聲寬慰:“小姐別氣,文柏少爺這做法雖有幾分得罪,但也不失為小姐找回記憶的好法子。”

“我沒有怪他,”喻青嫣淡淡地轉頭,“我們進去吧。”

說罷,她自個拎着裙擺上階走進了正廳,剛剛在裏頭說話的兩名郎君看見她都适時地噤了聲。

不得不說一句,人靠衣裝馬靠鞍,喻青嫣更換了一條淡粉色的羅裙,鬓間珠光璀璨,襯得臉上的顏色更添幾分嬌妍。她本就生得瘦弱,束腰一緊更顯得腰肢纖細不盈一握,無論是周身的書隽氣質還是弱柳扶風的姿儀,都像個天生的閨閣小姐。

就連喻奉華見了她,目光都變得柔和了幾分,不再像之前那樣咄咄逼人。

喻青嫣上前行了個禮,首先沖着喻奉華道了聲歉:“方才是我失了禮數,還請喻公子勿怪。”

“不必多禮,喻兄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阿嫣妹妹,請坐。”宋文柏看了看兩人,立馬打圓場彬彬有禮地請她坐下。

喻青嫣這才點頭入座:“表哥這是才放課就來了此處嗎?”

“是,”宋文柏面色有幾分尴尬,“原本應該把你帶回大學士府的,只不過你來汴京突然,父親和母親那邊我還未曾知會過,若是貿然帶你回去,怕是無法潛心靜養。”

為什麽?喻青嫣心思飛速一轉,難不成是大學士府的人不喜歡她?

見她苦皺着眉毛,宋文柏一看就明白了她在想些什麽,解釋道:“父親母親并非不喜歡你,換而言之,他們還非常欣賞你的才氣佳名,只不過……他們一直反對着我們的婚事,給我些時間,我會說服他們的。”

說罷,他還含情脈脈地一把握住了喻青嫣的手,道:“當初的年少之約,我一直銘記于心,并未曾忘。”

喻青嫣猝不及防被人握住了手,心裏頭除了有些莫名其妙之外,還帶着幾分下意識的排斥。然而迫于旁邊喻奉華投來的探究目光,她忍了又忍,這才沒有一把将宋文柏的手一把甩開。

她從臉上擠出了幾分勉強的笑意:“那就麻煩表哥了。”

“我一定會娶你的,一定。”

第54章 我倒要問問清楚,宋文柏到底偷偷藏了個什麽人!好不容易送走了宋文柏和喻奉華二人, 喻青嫣遣開了秋霜等人,獨自步入房中。

如今她被困在這府邸裏, 對外頭什麽情況都不清楚, 唯一知道的只有她這懸而未決的身份與一個來路不明的未婚夫婿。

扪心自問,喻青嫣對于宋文柏并未生出多少男女之情,在她眼中, 對方只是救了她一命的恩人,如若這一命需要她搭上整個後半生來償還, 那倒不如當初不救她。

所幸聽宋文柏的語氣, 大學士府那邊應該沒那麽容易同意他們倆的婚事,她還有時間和宋文柏斡旋。

想通了這層後, 喻青嫣開始安下心來養傷。

宋文柏倒是不常來這頭, 即便是來了, 也是匆匆忙忙地和喻青嫣見上一面就走。他馬上便要參加殿試,需住在書塾裏頭, 一個月只有五日得以還家。

不過這也恰好減輕了喻青嫣的負擔, 省得她還得每日絞盡腦汁去想該如何同宋文柏相處。

就這般過去了月餘,她身上的傷勢終于大好,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也是這日, 宋文柏捧了一幅畫卷前來尋她。

經過幾次接觸, 喻青嫣對他這個人也有了大致的了解。他表面雖然看着像個文質彬彬的書呆子,但實際上格外有自己的想法,任何人無法輕易左右。

同他談話只需要順着他意搭上幾句即可,實在不必耗費精力辯駁。

故而這次宋文柏興致勃勃地沖她提出要給她畫一幅美人圖時, 喻青嫣幾乎沒怎麽猶豫便應承了下來, 左不過是一幅畫而已, 也不用她自己動手。

“阿嫣, 前幾日我托文叔去了一趟江寧,想将你從前一些慣用之物帶回來。”

喻青嫣正把玩着手中的團扇,聞言手上的動作一滞。

“可惜你家沒落了,所有能典當的東西都被你的親戚們典當一空,留下的都是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文叔拾掇了幾樣,過幾日就給你送過來。”

喻青嫣擡起頭來,故意帶着幾分追憶之色問道:“我隐約記得我的房中還挂着一幅畫像,文叔可有尋到。”

宋文柏無奈地搖了搖頭,手下的畫筆未停,繼續在紙上描摹:“阿嫣妹妹記得沒錯,那幅畫是我幼時為你所繪,是我們倆共同的回憶,可惜文叔在房中并未尋到。”

“這不,我今日特備了毫筆,目的就是為你重新執筆繪一幅新圖,到時候裝裱起來帶去書塾,就像是你一直在我的身側伴着我一般。”

喻青嫣不着痕跡地搓了搓身上冒出的寒毛,直到現在她也無法招架宋文柏動不動從嘴中冒出來的帶着幾分酸氣的情話,恨不得現在便抛下手裏的扇子逃之夭夭。

不過若真是如此,豈不是掃了宋文柏的顏面。

喻青嫣只好繼續僵硬地坐着,仍由宋文柏執着畫筆對她進行上下打量。

不多時,這幅畫作便完成了。不得不說宋文柏瞧着雖然酸裏酸氣的,畫工卻出人意料的不錯,在他筆下,一位半掩着團扇慵懶地坐在藤椅上的姑娘正半側着腦袋,有幾分倦懶地抵着額打着瞌睡。

她的面容同喻青嫣長得至少有八分的相似,一眼便能認出來她是何模樣。

喻青嫣滿意地合上畫卷,難得贊了一句:“表哥的畫技可真是精妙絕倫。”

沒想到宋文柏聽後卻是狠狠一愣:“阿嫣妹妹你忘了,我畫畫的本事還是你交給我的,你畫得可比我還好。”

“是嗎?”喻青嫣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這雙手雖然白皙細膩,但隐約可見薄繭,實在不像是一雙經常描繪丹青的手,于是她實話實說道,“我不記得了。”

見她一副悵然的模樣,宋文柏連忙寬慰道:“不打緊的,阿嫣妹妹,若是忘記了的話,改日我重新教你便是,就如同當初你教我的那般。”

喻青嫣這次倒真的有些被他的誠心打動了,用力點了點頭。

她擡頭望了望天色,已經有些遲了,該是宋文柏回府的時刻了,于是主動提道:“表哥,日頭已經晚了,阿嫣送你一段。”

她能夠這麽說,宋文柏當然樂意之至,收拾好了鋪在桌上的畫卷,小心翼翼地将它揣進寬袖內。

兩人雖然無話,但仍然默契地相送到了府邸門口。

“那阿嫣就送到這裏,表哥下次來別忘了将那些舊物帶給我,我也想早日記起往日之事。”

“這倒不急,”宋文柏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你如今傷勢才剛好,還需要靜養,這種事急不來。即便是你這輩子都記不得從前的事了,我依然會娶你,愛你,敬你,故而你不必過于憂心。”

喻青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宋文柏沖她點了點頭,轉身上了大學士府的馬車。

而與他馬車相隔的三尺開外,也停着一輛來自大學士府的馬車。

車窗上掩着輕紗,此時正被人一把掀起,探出一張秾豔的臉來,正是把自己關在家中好久沒出來露面的宋含婷。

她眯起眼睛直直地看向車外,忽然道:“婵娟,你替我仔細看一看,前頭那人,可是宋文柏?”

車內的婢子領了吩咐,使出渾身解數探出身子辨認,過了半晌,退回身子道:“小姐,卻是大少爺,奴婢都看見常跟在他身側服侍的常歡了。”

“居然真是他,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了人。”宋含婷低聲喃喃道,“既是宋文柏,他來此處做什麽?此時此刻他不應該是在書塾裏頭念書嗎?”

“這……奴婢便不知了。”

宋含婷望着眼前的宅子,眼角忽的出現了幾分鄙夷:“這小院地處隐蔽,往來的人不多,方才出來送他的那名女子也頗為年輕,看上去與宋文柏年紀相仿,想必是我們宋大少爺在外頭養着的姑娘。”

“小姐可不能亂說,”婵娟驚得一顫,“大少爺一門心思考取功名,那些眠花宿柳之地可從未踏足過,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你呀,還是太不了解男人了,”宋含婷嗤笑一聲,“若是他改日真的高中,成了京中進士,三妻四妾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宋文柏是大學士之子,身份尊貴,哪怕是落了榜,京中也不知有多少名門千金鉚足了勁要嫁進我們家家門。”

“可是即便如此,大少爺也不會……”

“不會在外頭養姑娘?”

婵娟咬着下唇點了點頭。

“最好是如此,”宋含婷眯了眯眼睛,“不然的話,就沖着我爹的脾氣,也得将他的腿給打折。若是被人傳出去,我們大學士府的大少爺偷偷豢養了私妓歌女,不知道要丢多少臉面。”

“婵娟,讓馬夫快些跟上,我倒要問問清楚,宋文柏到底偷偷藏了個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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