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勞煩嫣兒替我綁一下
時間如水般流逝, 轉眼便到了祭月節前夕。
陸秦雲這幾日依然每日賴在引鶴閣，遲遲未見他搬去別處。說來也怪, 他雖然瞧着風流, 在府上養了好幾個侍妾，卻甚少前去臨幸，一心撲在公務上。不像是個浪子, 倒像是個任取任予的冤大頭。
臨近中秋，他的公務仿佛忙不完一般, 往往喻青嫣半夜被燭光擾醒, 還能看見他還端坐在一旁批閱文書。
這般勤勉，怕是鐵打的人也吃不消。
衆人皆知他年紀輕輕便擔任要職, 官拜五品, 前途不可限量, 卻不見他每日兢兢業業，忙得連好好睡一覺的時間都沒有。
喻青嫣望着他朦胧清坐的身影, 暗下決心, 等到燈會那日，定好好陪着他四處逛逛。
為此，她還特意去找來了李錦娘, 詳細詢問了她祭月節都有些什麽樣的習俗, 以及哪塊地方的酒樓賞月位置最佳。
李錦娘自從上次來過之後，膽子便大上了許多，态度也不似之前那麽拘謹。秋霜給她端上糕點和茶水時還會細聲細氣地道謝。
她道：“祭月節倒也沒有別的特別習俗，最重要的是去河邊放燈許願。不過這等節禮一般都有許多公子小姐出來游玩, 故而會提前打好同心絡佩在身上, 還會相互贈花。”
末了, 她問：“嫣姐姐要給陸大人打一個嗎？”
喻青嫣連連擺手：“我不太擅長這個。”
她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不擅長女紅，那自個兒琢磨出來的拙劣物件，還是不要拿出來丢人現眼的好。
李錦娘撲哧一笑，她早知道喻青嫣不擅這些需要巧勁兒的活計，便故意逗她：“先前嫣姐姐不是還說要給陸大人事事都備全了嗎？若是當天晚上，只有陸大人沒有收到別人贈予的同心絡子怎麽辦？”
喻青嫣忍不住順着她的假設往後想，忽然覺得陸秦雲有些怪可憐的。
她有些着惱地用手指輕掃着下唇，冥思苦想卻不得其法。
李錦娘見狀，從懷裏掏出來兩條已經打好的簇新絡子，絡子裏還各編了兩枚墜下來的紅豆，随着流蘇輕晃，十分巧思別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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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為你們準備好了，一個給你，一個給陸大人，都是我自己閑來無事編的，還望姐姐不要嫌棄。”
喻青嫣将絡子接過來，額外喜歡地反複看了好幾遍，忍不住贊賞道：“錦娘，你的手也太靈巧了。若是換作是我，必然是打不出這種好看的絡子來。”
李錦娘露出了一個歡欣的笑容，但很快，唇角又忍不住失落地垂下去。
喻青嫣和陸秦雲對她來說同樣重要，一個是她最敬佩也是一直當做目标看待的姐姐，而另一個，是當初救了她性命，令她傾慕又傾心的恩人。
現下他們二人喜結良緣，她心知自己性格怯懦，不僅身份卑賤還并不讨喜，無論如何都無法同喻青嫣相提并論，但仍舊無法控制自己的喜歡。
她特意打了絡子送給喻青嫣，表面看着大方，其實也埋藏着自己的一點小心思。
——若是她直接送給陸秦雲，他必然不會收下，但倘若是喻青嫣去送，就算是不喜歡，他也定會将此物收下來。
李錦娘想，她從不妄奢旁的，甚至從未幻想過陸秦雲能夠回頭看見她，只願這根平凡的絡子寄托着她的情絲，能夠庇護着他此生順遂安康，便也足矣。
祭月節當日，喻青嫣特意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夏蘭新學會一個靈巧的發髻，現學現賣，當即幫她梳了一個。垂下來的辮子像是玉兔的耳朵，走動間一甩一甩的，搭配着纏絲紅寶石棠珠發梳，顯得格外俏皮。
要出門的衣服也好說，先前光是成衣秋霜就替她做了四五套，用的料子都是宮裏賞的，華貴得很。
喻青嫣換上了一件杏黃團花紗衫，下身是水紅如意紋樣的輕羅裙，走起來輕盈飄逸，倒也符合她這個年紀的靈動。
一切準備得當後，李錦娘也從明芳園趕來了，相比于她的滿身富麗，她的衣裙就簡樸得多，但是勝在清雅素淨，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喻青嫣拉起她的手：“等明日，我讓秋霜也去鋪子裏幫你做幾件新衣來，記在我賬上，正值花一般的年紀，怎麽能沒有幾件漂亮衣服？”
李錦娘本來還在為自己格格不入的穿着而感到黯然，聞言心中的情緒一掃而空，無言地感激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沒過多久，便見陸秦雲從廊外如約而至。
他穿了一件松白月牙領寬袖長袍，腰間系着玉帶，那雙狐貍眼被襯得多了幾分清潤，身姿挺拔，氣質溫和，任誰見了都要贊一句是個芝蘭玉樹的俊美郎君。
喻青嫣先一步迎了上去，喚道：“子舟。”
面對她，陸秦雲也極其自然地露出笑來：“嫣兒。”
他的目光略掃過她今日的打扮，笑意更深了幾分：“以往不覺得，今夜倒叫我有些懷疑，這真正的玉兔究竟是在月亮上，還是在我跟前？”
喻青嫣被他哄得唇角不自覺微微翹起來，又很快強行壓下。
“對了，這個給你，你先佩上，”她從懷裏掏出之前李錦娘給他們打好的絡子，遞給陸秦雲，“我的手藝不精，所以這個是錦娘提前幫忙打好的，借花獻佛，送給你啦。”
陸秦雲看着手中那條紅線編好的同心絡，收攏了掌心，眼睛微眯，好整以暇地問：“那麽，你的呢？”
“什麽我的？”喻青嫣故意裝傻。
“同心絡一般都是成雙成對的，寓意着永結同心，佩上絡子，心意相通，從此長長久久不分離。”
陸秦雲說完，又重新看向喻青嫣：“若是你不戴，那這物件也失去了佩戴的意義，我也不必再戴了。”
“還是瞞不過你，”喻青嫣無奈地從背後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根絡子來，低下頭綁在自己的裙頭系帶上，小聲嘟囔道，“這樣總行了吧……”
眼前的姑娘低下腦袋，露出一截細白的頸子，纖細的手指繞過繡着描花的衣帶，将絡子打了兩個結，牢牢地系在了衣間。
陸秦雲眼中映出點明暗的光，不由分說地将手中絡子遞給她，面不改色地扯了個理由：“我覺得你綁的比較好看，我手笨，還是要勞煩嫣兒替我綁一下了。”
喻青嫣頓時睜圓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看，他什麽時候手笨了？
往日替她擦藥更換紗布的活，明明都是他在做，有些時候甚至比她這個懂醫術的，做得還細致幾分。
盡管心中腹诽，她還是無比聽話地依言上前兩步，示意他低下身子，替他綁上絡子。
兩人距離近了幾分，陸秦雲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那股暖香，他背在身後的手忍不住動了動，極力克制着才沒有伸手将她一把攬進懷裏。
喻青嫣動作很快，短短一會兒就幫他綁好了，揚起腦袋隐隐興奮地望着他：“好了，現在就出門吧！”
陸秦雲眸光一暖，正要答應，便聽見後面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女聲：“大家原來都要去逛祭月燈會啊？正好，我也打算去湊個熱鬧，不如……一道前往？”
喻青嫣暗自叫苦不疊，自她收到綠柳的那張字條後，便特意繞着喻青荷走，幾乎是能不見就不見，算來也有好幾日沒有見過她了。
沒想到喻青荷今日不僅自己上門找上前來，還提出要同他們一起逛燈會，當真是避無可避。
她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已經帶上了一點僅浮于表面的笑意：“當然可以，我們正愁人少不夠熱鬧，若是你來的話，正好合适，只是我們早已提前定好了行程，倒時還要請姑娘跟緊我們。”
喻青荷直勾勾地盯着她，此時離得近了，她那分心驚的感覺便越發明顯，無關乎其他，實在是喻青嫣的臉與她記憶裏的那個妹妹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除非是她死而複生，不然怎麽會有如此相似的一張臉？
可天底下又怎麽會有如此荒謬之事？她現在皮囊下藏着的，究竟是人還是鬼？
“青荷姑娘？”喻青嫣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令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
喻青荷反應過來，慢半拍地點了下頭：“你們放心便是，我會自己跟好你們的。”
橫豎不過是出門的隊伍多了兩個人，喻青嫣很快又重新寬下心來，回過頭去拉李錦娘的手，沒想到後者下意識一避，竟讓她抓了個空。
“嫣姐姐……我有點不太舒服，跟着秋霜她們就好。”李錦娘的臉不知道什麽緣故，透露出一股蒼白，緊蹙着眉心，看模樣是真的很不舒服。喻青嫣不好勉強她，只能托秋霜多看顧着她。
正感覺手邊有些空時，陸秦雲忽然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輕輕牽住了她空置着的右手。随後看向身後的那群人，發話道：“出發吧，再不去便要遲了。”
他都這般吩咐了，衆人紛紛斂眉耷眼，依言各自坐上了自己的馬車。
才一愣神的工夫，喻青嫣身側就只剩下了陸秦雲。
她有些驚慌失措地将自己的手從陸秦雲的掌心一把抽了出來，在裙上胡亂拭了拭手心冒出來的汗，連眼睛也不敢擡，自顧自道：“我們也該出發了。”
陸秦雲眼見她耳廓都通紅了，便知她羞得厲害，心情極好地勾了勾唇角，看着她拎着裙擺進了馬車，也俯身步入車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