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相信你!
馬車繼續往前駛去, 陸秦雲掀開車簾,步伐不穩地重新坐回車中。
借着月色, 可以望見他身形略微有些不自然, 臉色也很不好看。
喻青嫣有些心驚,連忙挪動兩寸迎了上去:“子舟,你沒事吧?”
“無妨, ”陸秦雲勉強展眉沖着她安慰一笑,“此地不宜久留, 我們還是快些回家吧。”
車轍前行的聲音将他輕輕的話尾聲淹沒, 喻青嫣什麽都聽不分明,只得把目光投在他翕動的唇瓣上。那蒼白的嘴角沾染了一點血, 将唇染成了薄薄的桃花色, 透出一股妖異的美感。
她愣怔地盯了一會兒,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忽然鬼使神差地擡起袖口替他拭了拭唇角。
待到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後, 兩個人皆是一愣。喻青嫣彈射般将身子從他身邊移開, 耳根滴紅,将腦袋背對着轉向窗,假意用手扇着風, 故意大聲道:“诶, 今晚好像沒什麽風,車裏好熱啊。”
她偏過了頭,因此沒看見一旁的陸秦雲長久地盯着她,眼底的溫柔與占有欲瘋狂交織, 壓抑得眼角都泛出紅色。他兀自握緊了拳, 用力到衣袖下的手臂隐約可見青筋暴起。
不能這樣, 要耐心, 要循循善誘,要一點一點地哄騙着她喜歡上你,這樣她才會甘心永遠待在你的身邊。
他聽見內心有個聲音在反複告誡着。
幾乎是過了好半晌,陸秦雲才陡然松開了手,眼尾的紅色褪去,面色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溫和。
而喻青嫣沒注意到這些,她的視線被窗外一衆笑容滿面的年輕少年少女們所吸引,他們并肩提着花燈,三三兩兩站在攤位前。
其中有一對剛買下一枝鮮妍的芙蓉花,郎君微笑着垂下頭,側身替站在樹下的姑娘簪到發髻上。
她心中驀然泛起一絲懊悔。
陸秦雲好不容易能抽出空餘時間出來游玩,她不僅沒有帶他去好好放盞燈,還攤上了這麽一檔子事,如今只能夠打道回府。
當初放出的大話有多好聽,如今就有多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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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趁興而來,敗興而歸。
喻青嫣無言将目光收了回來,垂頭歉疚地用手絞着自己長長的衣帶。
若是當時吃飯那會兒她沒有亂跑,說不定還能夠一同出去逛逛,怎麽都比現在要來得更高興些。
她一路沉浸在自責之中,半晌沒有說話。陸秦雲何其了解她,只看了一眼,便反應過來這姑娘現在心裏在想些什麽。
他扭頭看向方才一直擺在桌上無人問津的一個盒子,将東西重新拿起來,輕輕放在她的手邊,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喻青嫣不明所以地擡起頭來,随後輕輕轉過身,在他含着笑意的注視之下,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那個盒子封蓋。
裏頭赫然放着方才那盞她想買卻因為沒帶錢袋而遺憾擱置的那盞蓮花燈。
她無比驚喜地将燈小心地從盒中拿出來,心坎驀然融化了,眼睛被燈光映得亮亮的,藏着一點難掩的感動:“你如何知曉我喜歡這燈。”
陸秦雲道:“來尋你時聽見那攤主提了一嘴,想着你可能會喜歡,便讓餘南先買下了。”
喻青嫣鼻腔泛酸,不知是被他哪句話觸動到,瞳中含上一層汪汪的淚光。
好像每一次都是這般,明明她什麽事都沒有做好,還總是拖累他跟在身後收拾爛攤子。但他卻毫無原則地縱容着她,非但沒有出言怪罪,還會率先道歉,生怕她心裏頭憋着氣不高興。
他們二人之間的地位,他在上,她在下,這種讨人開心的事,本不該由他來做。可他非但做了,還從不求回報。這種獨一份的偏愛,令喻青嫣有些受寵若驚的同時,又生出了一絲惴惴不安的不真實感。
她吸了吸鼻子,道:“子舟,你有什麽很希望實現的願望嗎?今日沒放成燈,也便沒機會許願。若不然你将願望直接許給我,說不定哪一日我就幫你實現了呢。”
陸秦雲怎會聽不出她心裏頭那點的小心思,雖然面上難掩愉悅,但依舊鎮靜地說了聲:“還是不必了。”
他的願望若是真的訴之于口,別說是替他實現了,光是聽見,說不定都會當場将她吓跑。
可喻青嫣不清楚他心中所想,還以為他是看不上這個小小的許諾,眼睛不由得失落地黯淡下來,看上去像一只垂頭喪氣的濕漉小獸,可憐巴巴得緊。
見狀,陸秦雲又沉吟了一陣,補充道:“如果一定要說一個,那麽我希望今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你都能夠和此時這般信任我。”
這算是什麽怪願望?
喻青嫣疑惑地眨了下眼,随後很快軟聲信誓旦旦地應道:“知道啦,之後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相信你!”
他們二人乘着馬車剛回到寺□□沒多久,門外很快又傳來馬車的動靜,應該是李錦娘和喻青荷他們也跟着回來了。
喻青荷手中拿着一盞同喻青嫣一模一樣的荷花燈,下車撞見她時臉上還有收不住的驚訝:“你怎麽同我買了一樣的燈籠?”
“這倒是我也想問姐姐你的。”
喻青荷道:“也沒什麽,是子舟他陪我一起逛祭月節的燈會,看見這燈不錯,特意為我買下的。他還說這款式挑得不錯,要給妹妹也帶上一個,看來妹妹已經拿到手了。”
喻青嫣緩緩一怔,不知道為何,竟然有些想笑。
若是陸秦雲真的對喻青荷有這般上心,那也不必方才在車裏親自将燈籠送給她。
這燈籠制作手法特殊,就連店家也同她說了,是僅此一盞獨一無二的孤品。而喻青荷手中的那一盞,雖然乍一看與她手裏的這盞頗為相似,但只要仔細辨認,就能發現這盞燈明明是出自另外一家的手工工藝。
同樣的謊話扯一次還有人相信,若是說了太多次,便只剩下好笑了。
喻青嫣為自己曾經上過一次她的當而感到有絲羞愧,如今已經能夠坦然地擡起頭顱來反問:“是嗎?沒想到子舟即便是陪着姐姐一同逛街,心裏頭也不忘了給我備上一份薄禮,如此深誼,等一下定要同他再去當面道聲謝才是。”
聽她要去道謝,喻青荷的面色瞬間變得不自然了起來,這些原也是她胡謅的,若是喻青嫣真去了,不僅會讓陸秦雲感到莫名,屆時她撒下的謊也會不攻自破。
喻青荷丢不起這個人,連忙道:“宋姨娘心裏念着他的好便是了,大人平日的公務如此繁忙,沒有特別的事,還是不必去打擾他。”
“這怎麽能算是打擾呢,”喻青嫣心中好笑,故意嗓音嗔怪道,“說到公務,我忽然想起來,姐姐所住的臨水閣風景怡然,通風透光,是個辦公的好去處。
只可惜子舟他似乎更習慣躲在我這昏暗潮濕的小院子裏,竟到現在都還未搬出去。我人微言輕,說的話可能不管用,若不然麻煩姐姐找個機會勸勸他,如何?”
喻青荷:“……”
她幾乎快要将唇給咬爛了,若是她真的有本事能夠說動陸秦雲,早早便說服他将她接進府裏了,又何須自趕着貼上去當個受人議論的外宅婦。
喻青嫣方才這番話看似是在恭維她,實際上卻是句句踩中了她的尾巴,說是拿着刀子往她心窩子裏戳也不為過。
喻青荷露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胡亂點了點頭應下,很快就借口有事先走了,連背影都透出股灰溜感。
等到她徹底走遠了,李錦娘才敢從車旁上前來,她四下張望了下,習慣性詢問道:“陸大人呢?怎麽沒陪着你?”
“他手受了點小傷,先回飲鶴閣看大夫了,我想留下來同你說兩句話,故而一直在這裏候着。”
聞言,李錦娘立刻走近了兩步:“有什麽話嫣姐姐你說便是。”
“其實也沒什麽,”喻青嫣壓低了聲音,有些不自在地盯着自己的繡花鞋面,“是我今日才發現,陸秦雲是一個很不錯的郎君。先前我身不由己嫁進陸府,始終對他懷有一些偏見。現在卻不得不承認,他以後會是一名好夫君,若是有女子有幸能入他眼,餘生必然會過得十分順遂美滿。”
“你覺得呢?”
李錦娘似乎有些呆住了,喻青嫣一連喚了好幾遍,她才堪堪回神,讪笑道:“誰說不是呢,陸大人如此優秀俊朗的一個兒郎,平日對人又這麽溫柔細致,一看就是個會疼人的。若是能嫁給他——”
“若是能嫁給他……”
李錦娘哽了一下,有些說不下去了,偏過頭去:“抱歉,今日我身體實在有些不适,不能繼續陪姐姐聊了,先回去了。”
喻青嫣道:“沒事吧,若不然我替你請個大夫看一看?”
李錦娘道:“無妨,老毛病了,許是今日累着了,我回去自己休息一陣就好。”
她都這麽說了,喻青嫣也不好再強留,只好把剩餘的話咽回肚子裏,托秋霜将她好好送回去。
送走李錦娘後,喻青嫣獨自一人穿過院子,正打算進屋。
臨要推門之際,她的忽然耳朵一動,警惕地頓住了腳步,回頭對着空曠的院子道:“誰在那裏?”
等了很久,無人回應她。
就在喻青嫣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時,眼前忽然一晃,現出了一道黑影。
那身影身輕如燕,眨眼間便掠至跟前,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寒光凜凜,如一條冰冷的毒蛇,不知何時貼在了她的脖頸旁。
喻青嫣無聲地仰起頭,感覺到有一把鋒利的刀刃正抵着她的脖子。
“別動,”耳旁傳來一個冷冷的女聲,“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現在,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