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二更合一) 不好了,宋姨娘不見了
即便是有着李錦娘随同, 陸秦雲也并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尋了好幾個訓練有素的侍衛跟在她的馬車旁, 還親自将她送到了門口。
臨要別離之際, 陸秦雲忽的收緊手,将喻青嫣重新攬進懷中,他別了別她随風飄起的鬓發, 将一根什麽東西簪在了她的發尾。
喻青嫣似有所感地去摸,被陸秦雲阻攔了下來, 他耳根泛着一點不自然的紅:“現在先別看, 等上了車再看。”
她聽話地放下手。
“早些回來,我托餘南去買了你最愛吃的那家荷花酥, 若是放久, 口感便不佳了。”
喻青嫣點頭答應了一聲。
“等會兒我要進宮去見義父, 若是晚上回來得遲,不必為我留燈, 早些歇息。”
喻青嫣将手中的帕子攥得緊了幾分, 故意搭着他的胳膊笑道:“好,還有其他吩咐嗎,陸大人?”
陸秦雲也不知為何今天有這麽多的話要叮囑, 暗想應是受到上午她送別秋霜夏蘭時的心緒影響, 也變得不那麽幹脆了。
想來,宋府同陸府之間距離也不遠,坐上馬車不到一刻鐘距離便能趕到,他派的人手也足夠, 出不了什麽事。
只是他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姑娘, 不知緣故竟有幾分莫名的心神不寧。
喻青嫣在他的注目下坐上馬車, 将車簾掩了下來, 她在這落針可聞的車廂中煎熬地等待了一會兒,終于聽到外頭揮動馬鞭的聲響。
她松了一口氣,徹底放下心來,手中沁出的冷汗已不自覺濕了繡花帕子。
馬車辘辘地向前駛去,喻青嫣擡手将方才陸秦雲簪在她發間的那支簪子重新取了下來。
不是宮裏賞下的銀釵金簪,也不是什麽首飾鋪子裏的上品步搖,而是一根有些年頭的舊簪。
喻青嫣撫着簪頭上打的那只的精細莺雀,翅膀處纏着一顆碩大的南海明珠,在這黯淡的光線裏璀璨生輝。
Advertisement
這是她十歲時的生辰禮,初得時喜歡得緊,恨不得連就寝也簪在發上。後來把它交到了陸秦雲手中,只為了能夠讓他還清外債,不再被逼着解除婚約,尊嚴掃地。
喻青嫣不知是陸秦雲将典當了的舊物重新花了百般心思尋了回來,還是當初壓根就沒有将它拿去典當。
她想,都已經不重要了。
喻青嫣将這根簪收好放進懷裏,掀開車簾,遙遙望見細雨裏宋府的那扇敞開的青銅大門。
馬車停在宋府門外。
今日宋府難得一見的熱鬧,受邀前來赴宴的官家夫人小姐們也不在少數。韋氏最要臉面,幾乎将幾個來往多的手帕交都請了個遍。
那些官家夫人們三兩聚在一塊閑談,身後的小厮們都提着滿滿當當的禮盒。
喻青嫣空手而來,從這些女眷們身側經過,自然是十分惹眼。
有人悄聲詢問她是何人,在得知她不過是陸秦雲身邊的側室時,臉上又露出一絲鄙薄之意。
但凡是京中有些臉面的,都不屑于委身他人做妾,就算是如今名聲大噪的陸秦雲又如何,轉頭新鮮感過了,玩膩味了,又可以抛置一旁另覓新歡。
可惜喻青嫣這張臉瞧着谪仙似的,到最後也不過淪落成權貴手頭的玩物。
對于身旁傳來的竊竊私語,喻青嫣不予理會,目不斜視地帶着李錦娘一并入了府。
相比于外頭這些只會說風涼話的小門小戶,韋氏倒顯得熱情許多,見到她來不勝驚喜,恨不得将她迎到上座去。
喻青嫣推拒不過,最終坐在了她身側之位,目光一掃下座,疑惑道:“含婷表姐呢?怎麽不見她來給舅母賀壽?”
韋氏笑容有一瞬僵硬,很快又道:“你表姐前幾日害了病,一直卧在床上,這幾日才轉好,現下應是在梳洗,很快便到。”
“原是這樣,天氣寒涼,表姐的确該保重身體。”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談,很快見宋含婷裹着披風,滿臉蒼白病氣,輕輕咳嗽着從偏廳走來。她下意識走到韋氏身前,想要同她告安,餘光瞥見一旁的喻青嫣,瞬間那張沒什麽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
“文……文嫣表妹,你怎麽過來了?”
喻青嫣本淺笑着打量着她慌亂的神色,見狀笑意更甚:“舅母生辰遞了帖子過來,左右也是無事,便過來賀個壽,怎麽,表姐不歡迎我?”
“哪裏的話,”韋氏在她們二人之間打着圓場,“婷丫頭她就是這般性子,說話不太中聽,實際見你來,心裏頭高興得很。說來自打上次你歸寧宴後,也已經好久沒有回來看看,府裏上下都對你想念得緊呢。”
喻青嫣對韋氏這張口便來的奉承功夫深表佩服,若不是她深知宋家人私下都是一副怎樣的嘴臉,差點都要相信了。
她見宋含婷坐在底下眼神閃躲,心裏頭忽然有了個主意,上前輕輕拉住了韋氏的手,嗔道:“這可不怨文嫣,若不是上次含婷表姐忽然帶了人來寺□□,言辭鑿鑿地說我并非宋府的表小姐,惹得大人發了怒,一連禁了我好幾日的足。這不,最近幾日才将大人勉強哄好被放了出來,立馬快馬加鞭前來赴宴了。”
韋氏像是頭一回聽到此事,聞言冷汗都要流下來了,她将嚴厲的目光投向宋含婷:“婷丫頭,确有此事嗎?”
宋含婷是見識過陸秦雲對她如何百般維護的,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在睜着眼睛說瞎話,如此縱容偏寵,怎麽可能如她方才所說的将她禁足好幾日,簡直是一派胡言。
她氣青白了一張俏臉,卻又不敢反駁,只能啞巴吃黃連般輕聲道:“确有此事。”
“胡鬧!”韋氏想起了這幾日宋府為了重新攀附陸秦雲,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沒想到她最寵愛的大女兒竟在她不知曉的情況下做出這等蠢事,“還不快滾過來同你文嫣表妹認個錯?”
從前韋氏對她都是和顏悅色的,宋含婷從未見過她如此色厲內荏的模樣,還要逼着她給一個小小的側室認錯,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站着沒有作聲。
“舅母,要我說,事情都已經過去,我也不是什麽計較之人,認錯倒是免了,”喻青嫣撇了撇茶盞上的浮沫,啜飲了一口茶水,不慌不忙道,“只是表姐這口無遮攔,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倒真是要找個人治一治了。”
她話中有話,韋氏不敢怠慢,忙問道:“嫣丫頭可有什麽好的人選?”
“人選算不上,當初舅母為了我的親事幾番忙碌,也算是十分盡心盡力。如今我是已經用不上了,但是所幸遞來的帖子都還在,含婷表姐是大學士府嫡女,眼光自是不能太低,”喻青嫣撐着下巴,苦惱地思索了一番,“我看上次舅母提過的那位李公子便不錯,不知表姐意下如何?”
那李嘉明風流名聲在外,眠花宿柳,夜夜不落家,這幾年縱情聲色,都快将家底給敗光了,宋含婷怎麽可能看得上這般貨色,立馬駁道:“我不會嫁這種人!”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韋氏:“母親,你也不會想女兒嫁這種人對不對?”
韋氏沒有作聲,似乎是在權衡利弊,她沒有理會宋含婷那百般哀求,而是小心翼翼地問喻青嫣:“若是婷丫頭嫁了,能否讓陸大人心裏頭痛快幾分,出手幫一幫宋家?”
喻青嫣但笑不語地繼續喝茶,沒有回話。
韋氏咬了咬牙,幹脆應道:“好,那我們含婷便嫁這位李公子。”
宋含婷面色一片死寂,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生母,她的病還未好利索,心頭湧上一陣氣悶,差點兩眼一翻昏過去。她掙紮着上前兩步,在喻青嫣跟前跪下:“求求你喻青嫣,不,文嫣表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這般人物計較,求求你,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喻青嫣八風不動地坐在原地,連臉上的笑都未變過一分,她的目光掠過宋含婷,落在了下座的李夫人身上,微微露出驚喜的神情:“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李家夫人正好也在此處,舅母若不然同她說上一說?”
韋氏本來還想着找個托詞蒙混過去,如今當真是避無可避,她甚至疑心喻青嫣是早就算計好了,不然所有的一切怎會如此趕巧?
她硬着頭皮遣人将那李家夫人叫了過來,腆着臉皮将婚事的事情簡單講了講。
那李家夫人正每日為無姑娘肯嫁給自己的兒子發愁,聞言像是被一個天大的餡餅給砸中了。他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小官,這大學士府的嫡女,能夠看上自己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兒子,簡直是家門有幸祖宗顯靈。
李家夫人哪裏會不肯,當即笑開了花,當場就同韋氏定下了姻親。
直到李家夫人笑着離開,宋含婷依舊不敢相信,自己被如此随意抛棄,并且馬上便要下嫁給一個臭名昭著的纨绔。
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眸中充斥着不甘與怨恨,也不再繼續求喻青嫣,而是有些瘋癫地笑道:“好,好。算你有本事,是我輸給了你。不過你也別得意得太早,好戲還在後頭呢,我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過得更慘。”
喻青嫣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毫不在意道:“拭目以待。”
直到避開人群出了正廳,喻青嫣挺直的脊背才驟然軟了下來,她閉了閉眸,半晌都沒有開口說話。
李錦娘跟在她的身旁,一聲不吭地攙住了她,默默給予她支撐的力量。
“嫣姐姐,方才,其實你也是有心軟過的吧。”
“本質都是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若是可以選擇,我寧可她能夠迷途知返,也不想以這種決絕的方式報複她。”
喻青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調轉步子,繼續往內院裏頭走去。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宋文柏的住處就在東廂。因為人手都被抽調去前廳,故而他的院落看上去空蕩蕩的,只有一個房間還點着燈,就連侍從也不見蹤影。
喻青嫣讓李錦娘在院外等,自己大着膽子走進去,敲了敲那唯一亮着的房門。
裏頭過了好久都沒有回應,她幹脆将房門推開,直接闖了進去。
甫一進門,立刻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腳底也都是堆攢的酒壺,幾乎無處落腳。
宋文柏發髻散亂,滿臉胡渣,落魄地躺在地上,抱着一壇酒有一搭沒一搭地灌着,見到她來,眯起眼睛辨認了好久,這才呵笑一聲,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原來是你來了,我薄情寡義的好表妹。”
喻青嫣冷着臉看了一會兒,忽的折返回去,去院子裏的天井裏頭端了一盆冷水,兜頭沖着地上的宋文柏潑過去。
冬日的冷水寒得刺骨,不論喝得多醉,這一盆潑下去也該見醒了。
宋文柏打了個激靈,眼神從迷蒙重新變得清明,他看見喻青嫣,眼睛裏頭先是亮起來,随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驟然暗了下去,他冷聲道:“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喻青嫣将盆丢到一側,幹脆道:“我的時間不多,只能夠長話短說。你聽好,我并不是宋文嫣,你真正的文嫣表妹已經死在了去年冬日的那場疫病裏。我原先是受她所托,将那塊白鳳銜珠玉佩帶給你,沒想到陰差陽錯摔下懸崖失去記憶,被你當作她給救了下來。”
“直到最近我才記起所有事,文嫣她對你一心一意,并沒有對不起你,相反,直到臨死之前還一直記挂着你。你若有什麽氣,都沖着我撒,別再這般自暴自棄了,我相信文嫣她在天之靈,也不願看見你這般消極度日。”
宋文柏愣了好久,理解了半天才明白了她說的話,他怒不可遏地将喻青嫣一把推在地上,掐住她的脖子,雙目赤紅,像是要吃人一般可怖:“這麽重要的事,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玩弄別人的感情好玩嗎?都到這種地步了,你才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認錯了人,你知不知道這究竟有多可笑?”
“對不住……”喻青嫣喘不上氣來,斷斷續續地道着歉,“是我對不起文嫣,也對不起你……”
宋文柏掐了好一會兒,才頹然地松開了手,像是被人抽了脊骨,癱倒在地上:“罷了,也是我認錯了人,都怪我,我連她都認不出,又有什麽資格說真的喜歡她……”
他沉默了一會兒,竟像個孩童一般伏在地上哽咽了起來,捂着眼睛悲怆而又絕望。
“你說……當時若是我鼓起勇氣,去江寧尋她,現在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喻青嫣捂着脖子,沒有回答,這世間哪有這麽多的如果。如若時光再次倒流回那日,相信宋文柏依然還是會躊躇不前。這人生,本就是命運已安排好的産物,又有多少人能夠打破陳規,真正做到勇敢一次呢?
臨走之前,她對躺在地上的宋文柏道:“她葬在江寧齊物縣西邊山頭,我為她立了一塊碑,但因為萍水相逢不知她名姓,所以并未刻字。你若有空,可以前去替她補上。”
宋文柏悄然無聲,看着像是累極睡着了。
喻青嫣撐着柱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忍着脖頸處傳來的不适,正要邁出房門。
只聽得身後驟然傳來一聲沙啞的聲音,誠摯道:“多謝。”
喻青嫣淡淡一笑,身影隐沒入夜色中。
戌時三刻。
細雨一直未停歇,連綿下了一整日。
禦福宮中,陸秦雲與孫禮相對而立,正望着面前列兵排布的沙盤。
“重烨已打下關洲,符洲這幾道要口,接下來,怕是要揮兵北上,繼續攻打陽城關,若是被他突破了此道防線,強渡秦河,怕是整個衛國也難以再守。”
孫禮陰冷一笑:“若是陽城關真有這麽好被攻下,那戚淮也不能被稱為軍中卧龍。重烨此人,骨子裏還是忠,此番不過是因為上次我們做得太過狠絕,對我們的威懾罷了。只要衛文帝與皇族還被控制在我們手中一日,他便一日不敢輕舉妄動。”
陸秦雲低頭稱是。
“好了,夜已深了。你心裏頭記挂着的那個丫頭說不定還在府裏守着燈等,咱家也不好再留你,快些出宮回去吧。”
陸秦雲聞言展眉舒目,笑容疏朗:“子舟多謝義父。”
孫禮哼笑一聲,想了想還是多了一句嘴:“雖說人生在世,有個能夠時刻挂念的人固然不錯,但你也是個聰明人,別怪義父将醜話說在前頭。有情便有軟肋,你可得把她給看好喽,別讓任何人有機會用她來要挾你。”
陸秦雲心下一凜:“謹遵義父教誨。”
他背着手從孫禮那處出來,正好撞上了在外頭急得滿頭是汗的餘南,那顆本安定的心髒,驟然浮現出一絲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聽得餘南道:“主子,不好了,宋姨娘不見了。屬下一直守在她的馬車旁,半刻不敢離開,可是回府之後才發現,裏頭是個被迷暈了的侍女,姨娘她……不知去了何處。”
作者有話說:
馬上輪到繼姐。感謝在2022-10-23 11:41:12~2022-10-23 22:41: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是風動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