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幾日的時間，目前希流光和希步語、寧甘語的隊伍遙遙領先，竟是二十四勝零負，實力甩了第二名一大段。
會武前期階段的排名其實不分上下，滿場亂鬥，打得越多，贏得越多，排名便越靠前。
懸龍城的人津津樂道，對我們雲涯弟子卻是指指點點，偏見可見一斑。對于這些場面，我都習以為常了。
洛蓁每天都握着拳頭信誓旦旦對我說要拿第一，可惜她的隊伍我不看好，帶着兩個後生。我問她什麽時候重組，若是能将清檀師兄拐過來也不錯。樓師弟最近氣色不太好，整日神思恍惚，會武也沒見他參加。我便不去打擾他了。
我挺沒幹勁的，正式比賽尚未開始，三人成組的方式于我而言不太适合，想到之前的隊伍，才打了一場便發生了事故，我心塞不已。
度過了一段悠哉的日子，很快迎來了一對一的對決。這是正式比賽，所有人都得參加。
為期十五日的比試中，鬥武場熱鬧非凡，到了最後，只剩下十六人，其中雲涯弟子八名、懸龍城仙修五名，還有三個名額由另一後來崛起的門派——北風之林占據。最後階段的鬥武在甲地舉行。雲上仙府寧府主、雲涯門閻掌門、北風之林的壇主丘從信等德高望重的上仙皆聚集于此，連北冥龍君也駕着祥雲來湊熱鬧了，場面一下子沸騰起來。
“哇啊！”洛蓁在旁邊感嘆道，“真是吓我一跳！”
“你做什麽？大驚小怪，什麽場面沒見過？”我目光在天道榜上搜尋自己的名字，頭也不回地說。
洛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道：“我是說你居然也進前十六名了，還真看不出來。”洛蓁指着左邊一道榜對我說，我急忙去看，終于在十幾行之下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旁邊附着字：地字第八。
我琢磨着這四個字的含義，不是排名，應該是司儀編排的順序，與出戰有關。洛蓁摸着我的腦袋，很高興地說：“咱小霜兒有出息了，不錯不錯，繼續努力。”我翻着白眼甩開她的手。
“你看看，除了我們兩個，還有什麽人。”洛蓁提醒道，給我指了幾個熟悉的名字：“清檀師兄、溫師姐、樓師弟也在，蘇師兄和汐師姐果然毫無懸念，咦，戚師妹也進榜了。”
我的臉色變了變，只見戚小藍旁邊标注着：地字第七，我不清楚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我下一場的對手便是她？
希流光、希步語和寧甘語也入圍了，其他都是我不太熟和不認識的，便沒多少關注。
忽然，我感覺到一股銳利的視線沖着我來，轉臉看去，戚小藍站在人群中，臉色陰沉地盯着我，被我發覺後，一揮袖揚長而去。
我發着愣，洛蓁也覺察到了，對我說：“原來不是我的錯覺……戚師姐為何總是針對你？你可曾得罪過她？”
我尋思了片刻，搖頭道：“未曾。”又問洛蓁：“她對你有沒有這種情況？”
洛蓁茫然地望着我：“從未有過……”
我怔了怔，心中充滿了疑惑。
趁着比賽還沒開始，我追着戚小藍而去。人群密集，司儀下了令，暫時所有人不能禦劍飛行。
戚小藍走得很快，白色的身影閃來閃去，很快便走出了人群，向着寂青坪前進。
“聽說這次的會武，拔得頭籌者便可獲得仙盟的至寶呢！”
“是什麽樣的寶物？”
“不清楚，就只透露了這麽點消息，上頭神神秘秘的，藏得很深啊！”
外圍擠滿了懸龍城的百姓，議論紛紛，熙熙攘攘，倒挺好心地為我讓開了道。我追到了草坪上，四處張望，在東邊樹影下發現一抹白色的身影。
“喂。”
“做什麽……咦……流翼師兄？”
戚小藍似是走得太匆忙，撞上了一個人，那人正好是我認識的。
希流光。
暖色身影站着不動，戚小藍立即覺察到自己認錯人了，微微俯首：“抱歉，認錯人了。”
希流光卻對戚小藍的話語有些不滿，蹙眉道：“你突然撞上來，難道不該道歉麽？”
戚小藍頓了頓，臉色一沉，快速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匆匆地離開了。
希流光莫名其妙地目送着戚小藍離去，我躲在不遠處一棵大榕樹後，放棄了跟蹤戚小藍的想法。我可不想與希流光碰面。
一個半時辰後，我和戚小藍在鬥武場碰面了，以正式對戰的方式。
戚小藍所有的情緒都深藏在那一雙烏黑的眸子中，表面上裝作十分鎮定，但我看得出，她眼底有按捺不住的氣焰。
寧不才閻問玉等上仙在上座，鬥武場外圍滿了雲涯門、懸龍城、北風之林等各門派的弟子，我細細揣摩着洛情的劍身，手心緊張得出了汗。
“你怕了麽？”對面傳來一聲輕笑，戚小藍嘴角微微翹起，輕蔑的眼神。
這個人實在太讨人厭了。
我狠狠地呼出一口氣，淡淡道：“至少我不怕你。”
戚小藍輕笑：“可惜，你贏不了我。”
我嘆道：“比試尚未開始，我勸師姐莫要妄下狂言。”
“我一定會贏。”戚小藍揚起了倨傲的臉，“你這樣的家夥，不可能贏得過我！”
“哼，走着瞧！”我不甘示弱，也懶得跟她多說一句，“等會直接用劍說話。”
上方傳來寧府主的聲音：“咦，這不是上次大打出手的兩位姑娘麽？怎麽——今日又杠上了？”
閻問玉扶着額頭，嘆道：“年輕人就喜歡打架鬥氣……”
“哈哈哈……看來是我們老了啊！”
寧不才的笑聲使我心裏發毛，我瞟了人群中的洛蓁一眼，她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霎時司儀宣布比試開始，我松開了手，洛情懸浮在空中。
雪青色的光芒大盛，照亮了我的白衣袍，戚小藍飛至空中，落下一道氣劍，我劃了一道靈障擋住，她的第二道氣劍才破了我的靈障。
“認真起來，巫霜！”戚小藍自雲端睥睨，朝我大喊道，我的做法仿佛激怒了她。
一瞬間藍光大盛，我迎面而上，手持洛情劍，雪青色的光與藍光糾纏在一起，不相上下！
傳說中天宮四神，青龍倨傲，朱雀魅惑，白虎勇猛，玄武隐忍。青龍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順陰陽，世間萬物皆為四股神力所化。四神之中的青龍，擁有毀滅一切、堪稱無上最強的力量，因此自古以來被排在第一位。
挫揚氣劍的威力不容小觑，戚小藍的修為已不同往日。藍光大作，一道挫揚氣劍呼嘯着風聲突襲而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躲開藍色氣劍，我的修為還不足以受得了挫揚氣劍一擊。然而凝聚挫揚氣劍需要花大量的氣，一刻鐘後，戚小藍氣喘籲籲地落在地面，死死地盯着我，眼裏的銳氣不減。
戚小藍怒道：“巫霜，你只會逃，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什麽話？”我不悅道。
“你與人鬥法的時候，都是這般敷衍的态度嗎？”戚小藍厲聲道，“還是說，我無法激起你的戰欲？”
我反思自己的做法，确實傷了戚小藍的自尊。我不敢對戚小藍使出全力，因為我對她心有餘悸，她從氣勢上打敗了我。試劍大會上與樓師弟的一戰，徹底激發了我的勝欲，自此之後我再也難遇當時的情景。
戚小藍和我面對面站着不動，維持了好一會，底下的人議論紛紛。
她目不轉睛地看着我，我回以淡然的目光。沉寂了片刻，戚小藍突然一個彈指，一道冰淩掠來，直直插入了我的肩膀！
滿座皆驚，所有人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小霜，你別發呆啊！”身後傳來洛蓁焦急的叫喊。
我怔了怔，只覺得左肩一陣冰涼，伴随着火辣辣的痛覺，血從肩頭流了下來。
我擡起眼眸，狠狠地瞪着戚小藍。
☆、林闕之死
? “真可笑。”對面傳來戚小藍低低的聲音，她輕哼一聲，再次禦劍淩空。我捂着肩頭，滿手溫熱的血，用了幾分自愈的力，目光跟随着戚小藍的動作，随之淩空駕馭飛劍，與戚小藍在半空中相視而立。
戚小藍手持灣穹寶劍，空着的一只手往劍身上一抹，一朵血花綻放，藍光大盛，我頓時感到迎面威壓驚人，将染血的手放下，握住了劍柄。
我們再次進行了交手，天旋地轉，耳邊風聲、爆裂聲、氣場摩擦的聲音交疊在一起，藍光與紫光交疊，分散，消失，我不記得過了多久，戚小藍出手很快，威壓強大，每一刻我的神經都在緊繃着，我并沒有落下風，反而看戚小藍，她眉宇間已有幾分疲憊。我對着她面門發出一道聚力三成的氣劍，身形驟移，繞着戚小藍轉了一個圈，在空中留下六道氣劍，然後雙手飛速作訣，六道氣劍從四面八方齊齊飛向戚小藍，她微微一驚，急忙張開靈障，氣劍與靈障進行了劇烈的摩擦，我大喝一聲：“影裂！”移影氣劍爆裂，炸破了靈障，她正打算抽身離開，但我留了一手，只引爆了她視線範圍內的四道氣劍，還有兩道向她身後襲去——
“啊！”戚小藍驚叫一聲，吃下了兩道移影氣劍，從空中急急墜落！
人群裏傳出一陣掌聲，喧鬧聲此起彼伏。這場鬥武終于結束。
戚小藍受了移影氣劍的後勁，無法反抗，我深知那感覺實在不好受，禦控洛情劍令其飛了過去，接住了戚小藍即将落地的身體。人群裏傳出一片贊賞聲，司儀宣布比試結束，我贏得了勝利。我終于舒了口氣。我看了眼上座那邊，清檀師兄對我投來贊賞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戚小藍被帶了下去，我收回洛情劍，對衆人行了一禮，離開了鬥武場。
洛蓁迎面走過來，我和她一擊掌，她笑道：“恭喜你贏了，趕快去調息一下，往後的就難了。”
我微微颔首，越過洛蓁身邊，向寂青坪大步走去。
與喧鬧的人群越遠，我感到周身一陣輕松，氣力漸漸在恢複。寂青坪空無一人，放眼過去一片綠意，曲折的小道穿梭在草坪中。
我走到邊上一棵大榕樹下，倚靠着樹幹坐下，閉目養神。
忽然，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血腥味，我皺起了眉頭，伸手去摸左肩頭，上面的血已經凝固了，傷口正在愈合，雖然活動時感覺微痛，并不礙事。
我猛然睜開了眼睛——究竟是從哪裏傳來的血腥味？
東邊立着一座假山，隐藏在樹影中，我循着氣味追蹤，發現血腥味便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我忍不住皺眉，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動。
假山上的避陽處長着青苔，潮濕并且滑溜溜，不好着手。我翻身進入了假山叢中，忽然有人從我的頭頂上掠了過去——
“誰？！”我急忙反身，追了幾步，停了下來。我只感覺到一股殺氣一閃而過，那人似是穿着黑衣，我沒有看清，只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閃過，然後完全失去了蹤跡，半點氣息都無。
好快的身手！
內心暗暗一驚，我已經猜想到了，這人恐怕就是殺害甄靈師弟和卿九師妹的兇手！
我連忙回到假山處，輕輕一躍翻了過去，血腥味越來越濃，終于在一個隐蔽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具雲涯弟子的屍體！
血流了一地，死者還保持着伸手向前的姿勢，眼睛睜得奇大。我盯了好久才發現，這、這人竟是林闕！
林闕的表情扭曲，我有些臉盲，第一眼看到她時我還沒認出來，她的飛劍落在地面，失去了光澤，仿佛是與黑衣人打鬥，因敵不過而被殺死。
然而這周圍并沒有打鬥的痕跡，四周假山林立，猶如囚籠，她怎麽會死在這麽偏僻的地方的？
我正欲去通知衆人，忽然一道青光落下，關胤真人站在假山之上，冰冷的目光觸及林闕的屍體時，臉色為之一變，然後視線轉移到我身上，瞪圓了眼睛。
“你竟然……”
我內心一陣咯噔，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解釋：“不！真人你誤會了，我也是剛剛才到！”
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
“閉嘴！”關胤真人刀子般的目光刮過來，“早知你本性難移，如此不知悔改，我當初便該殺了你！”
什……
熟悉的威壓迎面而來，我整個人一瞬間屈服在關胤真人第九階的威壓之下，身子重重摔在假山上，然後落在地面，五髒六腑一陣劇痛，鮮血從喉間湧出！
我沒想到的是，過了這麽久，關胤真人還記得當初的事，看來她一直對我心存芥蒂，只不過眼下剛好被抓到把柄，她自然要對我變本加厲！
只怕我說什麽她也不會信，我捂着胸口，低着頭半跪在地上，死死地咬着牙承受着來自九重天上的威壓！
“怎麽了？你不是挺有本事？”關胤真人見我一聲不哼的模樣，起了疑心，“連反抗也不反抗一下，莫非你還留着一手？”
我低聲道：“我沒有殺林師姐。”
“還狡辯！林闕剛死，而你正好在旁邊，不是你又是誰？”
“我沒有殺她。”我默默重複道。
“哼，只怕甄靈和卿九，也是死于你手上。快說，你和魔族有什麽關系？！”
我眯起眼睛，頭痛欲裂！
“真人，請手下留情！”忽然空中傳來一個聲音，一襲青衣落在了我面前，清檀師兄強硬介入，關胤真人不得不停止了威壓。
我如釋重負，跪倒在地上，旁邊突然多了個身影——是洛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身子，焦急地道：“霜……有沒有傷到內髒？”
不知是誰通知了衆人，陸陸續續飛來了許多仙修，掌門和寧府主也在，除了樓師弟，城裏我認識的人都來了。
“師妹，這是怎麽回事？”閻問玉看了一眼死去的林闕，蹙眉道：“那名刺客又開始行動了？”
“刺客就在這裏！”關胤真人輕哼，講述了自身親眼看到的經過，所有人一窒，紛紛投來奇怪的目光。
“關胤真人，你應該冷靜一下。”寧不才嘆道，“我敢肯定，這位小道長并不是刺客。老夫與閻掌門觀看過她的鬥法，她的劍意沉穩而低調，而刺客出手很快，兩者完全不是一路。此事另有他人為之。”
關胤真人抿緊嘴唇，蘇銀和皇汐默不作聲來到她左右，冷眼旁觀之态。
“這事要是被寂寧師妹知道，又該傷心了。”掌門輕輕一嘆。溫師姐與幾名弟子上前檢查林闕的屍體。洛蓁讓我打坐，她在後面協助我調息，清檀師兄往我嘴裏塞了一顆靈藥，我的體內氣血漸漸趨于平靜，狀态好了不少。
“謝謝……”我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突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客房中，桌邊坐了一個人，覺察到我有了動靜，回過頭來。
“……樓師弟？”
樓聽瀾走了過來，對我說：“洛師姐剛出去，吩咐我照看你一會。”
我輕嘆道：“我能有什麽事？”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一面道：“就是有些乏了，現在休息好了，沒事。”
“受了那麽強的威壓，你的內髒沒事嗎？”樓聽瀾狐疑地望着我。
“我體質好，恢複得快。對了……林師姐的事，查得怎麽樣了？”
樓聽瀾說：“不怎樣，跟前面兩個一樣，找不到是誰下的手。不過林闕死的方式有些古怪。”
我一怔，問道：“如何古怪？”
“她不是被一擊觸殺的。”
這個我看得出來。
“她是被兇手直接用威壓震傷五髒六腑而死。”
我愕然道：“這個刺客竟是如此厲害……”
樓聽瀾坐回桌邊，右手托着腮，神情恍惚地望着雕花窗外的景致。我問起他鬥武場的情況，他說因為林師姐的死比賽耽擱了一會，仍是照常進行。
“照常進行？”我有點慌。
“霜師姐，到了你那場會有人提前通知的。”樓聽瀾道，“所以你現在最好歇息一會，調整狀态。”
我注意的并不是這點，問道：“掌門和寧府主如何處理刺客之事？”
洛蓁從外面走了進來，笑道：“你不用擔心，既然刺客選擇在我們集中鬥武場的時候下手，掌門和寧府主已經加派了人手留意城中各處，就怕他不現形。”
洛蓁頓了一下，又說：“你的下一場是和希公子。”
我瞬間跳了起來，睜大了眼睛：“不是吧？那我還不如棄權算了。”
“唔……對希流光連我也是力不從心呢。”洛蓁蹙眉道，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怎麽說，該面對還是要面對的，你至少別輸得太慘就好……”
“你也對我太沒信心了……”我仰天無語。忽然瞄到正在一邊喝茶的樓聽瀾，問道：“樓師弟戰況如何？”
樓聽瀾一頓，沉聲道：“我的對手是清檀師兄，我也打算棄權了。”
“噗……”我和洛蓁相視一笑，樓聽瀾無可奈何地攤了攤手。
“無論如何，我們也算是排名前八了。”我笑道，看向洛蓁，“阿蓁，你可要堅持住啊。”
洛蓁道：“我運氣比較好，先是寧甘語，後是希步語，這兩人都不在話下，再下一場就懸了。”
“你好歹還有希望進前四名啊。”我嘆道，“我估計最後的決賽，不是溫師姐和希流光，就是清檀師兄和希流光。”
“有道理……蘇師兄便是在上一場遇到了希流光才落敗，希公子不愧是師兄的親弟弟，兩個人皆是天分極高又身懷異術，要贏得過他們實在難比登天……”
我驚訝道：“難得你說出如此高的評價！不過，我看好溫師姐和清檀師兄，他們的實力也不容小觑。”
鬥武大會如火如荼地進行着，我和樓師弟在場外，我伸着脖子觀望，眼看着洛蓁又贏了一場，下一場就是清檀對樓聽瀾。樓聽瀾面無表情地看着場內，司儀宣布準備入場的時候，他依舊神情恍惚，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堪堪回過神來。
“樓師弟，你怎麽樣？別太勉強。”我低聲道。
樓聽瀾“哦”了一聲，緩緩地向前走去。我望着他的身影，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本以為以樓聽瀾的修為，能與清檀師兄打上好一陣，卻不料他很快就敗下陣來，仿佛有意輸給清檀師兄。司儀宣布結果後，清檀一臉疑惑地望着樓聽瀾，問道：“樓師弟，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抱恙？”
我想起他上次縮在房內的模樣，不由得擔心起來。
樓聽瀾搖搖頭，道：“沒事，上一場打得吃力，所以有些累了，幹脆放棄了。”
清檀無奈地一嘆，關懷道：“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樓聽瀾低着頭走出場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看了我一眼，低聲道：“師姐加油。”然後默默地離開了。
我茫然地目送着他離去，心裏感到隐隐的不安。
“下一場，希流光，巫霜，請在一刻鐘的時間之內做好準備。”
懸龍城的人沸騰起來，喧鬧聲此起彼伏，都是捧希流光的。
我真是頭大，千算萬算，沒算到會遇上了這個煞星，幹脆躺着被他一招秒了為好。希流光在懸龍城中的人氣很高，修為深厚，天賦異禀，又是府主身邊的紅人，希家的第一公子，年輕一輩中最厲害的仙修，其中随便一個頭銜都夠讓我喘不過氣來。
希流光很早就上了場，我慢悠悠地來到他對面，躬身一禮，淡然笑道：“希公子，還望手下留情。”
我大有看破生死的覺悟。上場前我暗暗地想，希流光若是把我打成重傷，我以後就記住這個人了，不管他跟師兄什麽關系。
希流光手持折扇，從容不迫，長身而立。我從未見過他用劍，曾經懷疑那把扇子是否寶器，然而我發現扇子只是普通的扇子，大街上随便一個雜貨攤都有賣，他倒用得順手，經久不換。
——就是這樣一把普通的扇子，希流光用着它打進了決賽。?
☆、命中死劫
? 庭院內下着小雨，天色微暗，涼風習習。長廊上，我披着毛毯，單手扶着欄杆，眺望遠方的陰霾，絲絲涼氣透骨，竟是清爽無比。
過了不久，周身籠罩了一層水霧，我十分憊怠，卻不願意回房休息，就這樣靜靜站了一下午。泥土的芳香，雨霧的滋潤，于我而言十分可貴，我越發地喜歡這種氣候了。
今日是九月十八了，最後一場鬥武正在懸龍城中央進行着，我與希流光的一戰才過了一日半的時間，卻恍惚覺得過了好幾個年頭。
我耗費了大量真氣然後敗下陣，希流光有意而為，明知道我敵不過他，佯攻作誘，用各種手段折磨着我，若不是清檀師兄在一旁提醒，只怕我早就耗盡真氣而亡。
再過不久，鬥武大會的魁首就要出來了，我終于坐不住，掀開毛毯，腳步輕快地跑下了樓。
聽洛蓁說，上一場溫師姐讓給了清檀師兄，現在是清檀和希流光在場內比試，我在客房靜養，耽誤了不少時間，忍不住趕往鬥武場，希望能觀瞻到一場激烈的大戰。
經過花園時，有人在我身側遠處喊了一聲。
“巫霜，過來！”
清脆宛若銀鈴的聲音，我身形一滞，止步向旁望去，長廊盡頭一道白色的衣角閃過，沒入旁邊茂密的花草中。我以為看走了眼，盡頭的臺階上留下一個紙鶴，提醒我方才确是有人在喊我。
她留下紙鶴，為的便是引我過去。
我元氣還沒恢複到一半，周身疲憊，緣由我拒絕入睡，為的便是不錯過最後的比試。此時腦袋有些昏昏沉沉，拾起紙鶴，置于掌門，紙鶴緩緩飛起，為我指路。
是誰在喊我？
我回憶着方才聽到的聲音，似是有些熟悉，又像是從天邊傳來的，一時竟分不清真實。
唯有紙鶴緩緩向前飛着，告訴我這不是一個夢。
究竟是誰，到底有什麽事要找我？
紙鶴一直向着東邊飛去，緩緩飛入了一片靜谧的竹林。我踩着堆積在地面的葉子，目光望着前方的路，突然想起城中最近不□□全，頓時警惕起來，猶豫着是不是該就此折身返回。但是，剛才看到那人的衣角，是我們雲涯門中人，便放松了幾分。漸漸地，視野一片明亮，前面有雲海，正在上演着一場瀑布雲，我被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震驚了。
瀑布雲來勢洶湧，如天幕下落，長練垂地，迅猛磅礴，雲流如水快速地流過，不知到什麽地方去。
我怔怔地往前走去，忍不住驚嘆，忽然發現身處于懸崖之上，我傾身往前望去，隐隐約約看到雲海中黑龍的龍頭，目光如電，莊嚴肅穆，不可一世。
紙鶴落在懸崖上，再無動靜。這裏居然是懸龍城邊上。
“巫霜。”
那個聲音又響起了，這一次語氣中竟是帶着冰冷，我一瞬間記起了那是誰的聲音。
我猛然轉身，看見一身白衣的戚小藍，從竹林中緩緩走出。戚小藍冷冷地盯着我，默不作聲地走到了我面前，她手裏握着入鞘的寶劍灣穹。我瞄了灣穹一眼，心中疑惑，卻笑道：“戚師姐，你的傷沒事吧？”
她最後落敗是因為我使出了必殺，影裂的滋味并不好受，後勁極強，我當時對她用了這招，便預料到了今日的情況。
果然，我的話激起了戚小藍眼裏的戾氣，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問道：“是你殺了林闕嗎？”
我始料未及，她竟是問起了林闕，搖搖頭道：“不是。我不希望你誤會。”
戚小藍似乎明白我在想什麽，淡淡道：“林闕與我沒什麽關系，你殺不殺她都與我無關，她的死活也不歸我管。但是……從你一進雲涯門以來，我覺得你不太對勁。”
我微微一怔，戚小藍關注了我這麽久，原來是這個原因？我的身上确實有許多連我也不清楚的秘密，連洛蓁清檀流翼他們都不甚清楚，戚小藍是怎麽覺察的？
我便問她：“哪裏不對勁？”
“對于你一個失去記憶無所歸依的普通人，你不覺得掌燈真人一開始對你太過照顧了麽？”戚小藍涼涼道，“而且，在邊岚山妖魔出世之時，你表現得十分鎮定，完全不像是一個凡人應有的定力。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是個普通人。”
戚小藍說得頭頭是道，她的思維缜密，直覺敏銳，我不得不佩服起來。但我與她不熟，況且她對我還有敵意，我不能将事實說出，只好敷衍道：“你說的這些事，在你看來确實不太正常，但是，有句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只能告訴你，我一無所知。”
“你撒謊！”戚小藍疾言厲色，“你平日懈怠，整日悠悠忽忽，做事缺乏恒心，然而像你這樣的人為什麽會被掌燈真人收入門下？洛蓁各方面都比你好，掌燈真人會收她我還能理解，而你——資質跟我也差不多，我修煉比你努力得多，為什麽會輸給你？”
她把我數落了一通，我氣得發抖，指着她說：“你不就是輸了一場麽？用得着這樣诽謗我嗎？我、我雖說沒個定性，至少知道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你若是不服輸，我們大可再打一次，霜樂意奉陪！”我的臉漲得通紅，心說這家夥也太過分了，竟然把我的毛病記得那麽清！若是敢在人前說出，我絕對二話不說把她一棒子打暈了丢井裏去！
“誰怕誰？祭出你的劍！”戚小藍手上的灣穹藍光大盛，直指着我的鼻子！
我暗罵一聲，洛情握在手中，準備與戚小藍大打出手，突然一陣脫力感，手一抖，洛情滑落在地面……
怎麽回事……
我感到陣陣暈眩，張開右手手掌，看到一團黑在慢慢擴散，中毒了！
那只紙鶴上面竟然帶了毒！
戚小藍……她竟是做到如此地步！
“戚小藍！你……意欲何為？”我看向戚小藍，她劍尖指向了地面，目光迷離地望着我。
“我差點忘了，真是可惜……”戚小藍幽幽地笑了，“我本欲與你再戰一場，可惜你現在這個樣子什麽也做不了……”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為什麽要這樣做？你難道想——”話還沒說完，只見她手一揚，将灣穹送入了我的胸膛！
一陣劇烈的痛感自胸口傳來，我怔怔地睜大了眼睛，戚小藍抽出劍，我痛得大叫一聲，頭暈目眩，捂着淌血的胸口踉跄後退——她并沒有放過我，步步緊逼，身側的劍光芒黯淡，上面殘留的血滴落在地面……
戚小藍一身白衣，宛若厲鬼，臉色陰沉，眼裏充滿了戾氣！
一個厲鬼正一步步地向我走來！
身後便是懸崖，我無路可退，戚小藍走到了眼前，我忽然心生悲痛，厲聲道：“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受不了你那副白癡樣……還有那麽多人喜歡你！清檀師兄……流翼師兄……連溫師姐也是！”戚小藍又一次将劍尖指向了我，面容因嫉恨而扭曲着！
“巫霜，你必須死——”
“啪！”
我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甚至連她也沒想到我還有力氣，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我。
“別做傻事……”我含着血說道，視線開始模糊……
“你這樣做……跟妖魔有什麽區別……”
“你真傻啊，戚小藍。”
我眼前一黑，身子向下倒去。
我仿佛看見了那片目酣神醉的瀑布雲，整個人猶如落入了仙境之中。
耳畔風聲輕柔，漸漸地沒有了任何聲音，無邊的寂靜，無盡的黑暗，但我知道這是個好夢。
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懸龍城西邊一隅有一座可以眺望雲海的涼亭，位于高高的石階上，底下有一片竹林，放眼望去，風吹動整片林子，如海浪一波波地蕩漾。
清檀大步流星地穿行在竹林間。此處是多風的地帶，清檀與沁人心脾的清風撞了個難懷，揚起雪白的衣擺及青絲縷縷，行至涼亭下方，他擡眸看到亭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似是等候已久，便縱身一躍，飛上了涼亭。
流翼斜倚在石柱邊，望着西邊的雲海，雲流不安分地躁動起來，速度時緩時緩，不多久這裏将上演一場奇景。
“怎麽樣，最近可有發現？”清檀走到流翼身邊，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投向了雲海。
流翼站直了身子，抱着雙臂，兩只手縮到長袍裏，微微垂眸，似是沉思，淡淡道：“最近有點奇怪。”
“哪裏奇怪？”清檀問道，“你是說最近發生的事，還是之前懷疑的那個人？”
“不光是之前，我到現在依舊懷疑他。”流翼直言道，“樓聽瀾，這個人本應死了。”
清檀微微一怔，躊躇道：“但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就是那個內鬼。”
“也許內鬼與潛入的魔族便是一個人。”流翼忽道。
清檀目光一凜：“他分明是個仙修，還是掌門師父門下，由我一直看管着的，你說他是魔族，是不是太牽強了？”
“當事情無法進行追究的時候，我必須做出是否超出我們想象的判斷。”流翼嘆道，“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到會有誰能從我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