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傳來耀眼的光,昆侖的陰天終于走到了盡頭。

彼時我堪堪渡過一場大劫,遍體生寒,虛弱得不成人樣,在鐘凰的攙扶下執着地向外走去。

“巫祭想要看什麽?”身旁鐘凰問我。我沉默不語,腳步蹒跚走到了門口,久久地望着東南的方向。

風和日麗,萬裏長空一片明朗,天邊有淡淡的青光,若隐若現。

我低頭捂住了臉,一動不動。

昆侖冰宮嚴寒,唯有呆在山洞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一絲溫暖,于是我便在洞裏住了下來,玉柯每天都給我帶來不少東西,很快便占據了大半個空間。我感到相當無奈,玉柯便問我要不要搬去他的寝宮。我怔了怔,卻忘了玉柯和其他昆侖族人是不一樣的,他用移魂術占據了活人的軀體,他的生活環境自然與常人無異。

但我不想麻煩他,索性婉拒了。

我低頭看着自己張開的手掌,左手凝冰,右手起火,分別用了對等的力量,訝然發現,我的冰之力比火之力強了幾倍,往日這點力量至少能聚起照亮十尺的掌火,如今只剩下一點點的小火苗。有得必有失,我暗暗一嘆,逐漸發現,自身即使不靠靈障抵禦,已能夠适應嚴寒。

午後我到冰宮中走動,被瑰麗的冰廊吸引了目光,幾個昆侖族人走過來,邀我一起外出打獵。

“打獵?”我吃驚道,“你們不吃食物,打獵用來做什麽?”

那個叫做藺尋的男子向我解釋道:“我們狩獵黑狐貍,用它們的皮毛做衣物。”

“黑狐貍?”

“是靈獸的一種,遍體漆黑的皮毛。”

我默默無語,原來昆侖族一個個身穿黑衣,這衣物便是用黑狐貍的皮毛做的。

跟着他們一行人來到昆侖冰山,我們懸浮于空,觀察底下的環境,這時我看到一個穿着黑色大氅的少年站在遠處一座山頭上向我們招手。

“族長也在。”藺尋微微吃驚,第一個掠了過去。

飛至山頭,玉柯對我笑道:“想不到你也來了。”

我說正好遇上。

玉柯喜歡狩獵,平時有空便跟着藺尋他們前來冰山尋找黑狐貍。他的疾風劍速度極快,黑狐貍無所遁形,冰藍的氣劍紛紛落下,在它周圍架起一個籠子。

我疑惑道:“玉柯,你既然已經是魔修,為何還沿用以前的劍法?”

玉柯笑說:“樓聽瀾的身軀本就是冰屬性,卻異常适合疾風劍意,我充分發揮了這具皮囊的機能,将疾風劍去繁存簡,速度提升了不少。”

唔,移魂大法這麽厲害?連皮囊的機能都繼承了。我眼中忽然隐隐冒出金字,乾坤卷的金氣從體內騰起,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嗯?你怎麽了,巫姐姐?”玉柯眨了眨眼。

我将捂着胸口的手放了下來,問玉柯:“你知道樓聽瀾的事嗎?”

“知道一些。”玉柯說,“他以前是太平城的公子,家族被血洗,唯他一個人逃了出來。”

“聽洛蓁說過一些,卻沒想到他家破人亡是遭了毒手……”

玉柯又道:“還有許多是你不知道的。巫姐姐,你知道他為什麽要貢獻出自己的靈魂嗎?”

我一頓,回想起魔窟中的情景,至今仍覺得不可思議。“樓聽瀾……難道與魔将伏世有仇?”

“不錯。”玉柯說,“樓聽瀾的全家便是遭了伏世的毒手。其中恩恩怨怨已難以追溯,我知道的也只有這麽多。”

我垂下頭,陷入了沉默。

玉柯已無心狩獵,回到我身邊,問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們魔族都是好殺成性的邪惡之徒?”

我微微皺起眉頭,沉默不語,玉柯說:“正如仙界沒有黑夜,魔界是永無止境的黑暗。”

“我們昆侖族剛來到人界的時候,就被後仙排擠、追殺,所以才退出了中原,隐居昆侖。才沒過多久,又遇上了殺相……之後的事你也知道。”

“本無意得罪人族,但人界的生靈總是在反複得罪我們。從離開魔界那一刻起,就沒遇到過好事。于是從我父親那一代開始,除了魔界中人,再也不與其他人來往。”

“無濟于事……”我嘆道,“魔分善惡,人也分善惡,你父親不該将其一概而論。”

“父親的做法确是偏激了些,但是,種族之間的差別歧視自古以來便存在。你尚為人的時候,殺了一個性善的魔族,你的同族自然不會覺得怎麽樣,當你殺死一個人時,便會引起非議。”玉柯說道。

“我明白。”我緩緩道,“正如你今日獵殺黑狐貍,因為它與你不同種族,你把它當做制成衣物的皮毛,它只當你是個獵人,二者并無交流,缺乏理解,就很容易成為敵人。”

玉柯微微動容:“巫姐姐,你的意思是……種族之間并無界限,無論和誰都能成為朋友嗎?”

“你真聰明,我有點喜歡上你了。”我微微笑道,玉柯的臉紅了紅,我又問:“你殺黑狐貍真的沒關系嗎?我記得湘止也是狐族,你們不是朋友麽?”

玉柯的臉色瞬間煞白,沉聲道:“這些事我從來不會告訴他。巫姐姐,你記得幫我保密啊。”

“原來是這樣。”我捂嘴笑道。

玉柯望着天邊又開始發呆,過了一會,突然轉過頭看着我,叫了我一聲:“巫姐姐……”

“怎麽?”我轉過頭去看他。

玉柯目光略微躲閃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問:“巫姐姐,你有喜歡的人麽?”

“當然有啊。”我不假思索道。

“是、是誰呢?可以告訴我嗎?”

“有何不可?很多呢……”

“……我不是說這個。”玉柯輕輕一嘆,“巫姐姐,認識你以來也沒見你對哪個男子感興趣過,你不是潛心修煉就是四處游玩,整天想些有的沒的,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缺了情根。”

我睜大眼睛,不解地問:“為什麽這樣說?我哪裏不對勁嗎?”

玉柯靜靜地望着我,他和我坐得很近,我看得清他眼底的邪氣,突然他俯下身往我的臉上貼了一下,很快便分開,沒有留下任何溫度。

“嗯?做什麽?”我眨眼,歪了歪腦袋。

“你看。”他輕輕地笑了,“男女授受不親,正常的女子可不會像你什麽反應都沒有。”

“巫姐姐,你就沒有特別喜歡的人嗎?”

我似懂非懂,卻在他問起最後一句話時,想起了那個掌管殺相的少年。

☆、再遇流翼

? 半夜,我來到地下冰室的冰床之前。

洛蓁熟睡的面容映入眼簾,我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了一下,竟是冰寒入骨……心底糾結着恐懼與悲傷,腦海中浮現出關胤冷若冰霜的模樣,我緩緩握緊了拳頭。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我嘴唇翕動,默念咒語,左手置于胸前,右手向前,掌心向上。

金氣從體內源源不斷地騰起,為周身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光,無數真言流動圍繞而成的光環耀眼而奪目,圍繞着我旋轉,雙眼中亦有金字流動。一個散發着金光的卷軸出現在我右手上,緩緩翻轉,深色的竹簡透出遠古洪荒的氣息。

我微微眯起眼睛,向神器發出了命令——

“……乾坤卷,告訴我,古往今來,六合之內,所有能讓死者複生的方法!”

須臾間,乾坤卷光芒大盛,晃動的光環收回到體內,我雙眼中的金字流動得更快了——

無數陌生的場景、天書古言出現在我腦海,乾坤卷給了我一段從森羅萬象中搜集而來的記憶,其內包含着大量關于招魂、融魂之類的秘術。

右手驟然握成拳,我暗暗一喜,對自己說:“能行。”

後面傳來一個腳步聲,玉柯緩緩走來,微微吃驚地問:“巫姐姐,你啓動乾坤卷了嗎?”

我轉身大步走向門口,經過玉柯身邊,一邊說:“我要去雲涯門一趟……”

“怎麽了?”玉柯吓了一跳,“你現在可不能去冒險,有什麽事我可以代勞。”

我停下腳步,看向玉柯,說:“我需要去那裏偷取一件東西。”

玉柯提議道:“我們可以借助湘止的空間法陣潛入雲涯,你看這樣可行?”

我想了想,問:“他靠譜嗎?”

“我好歹是魔族的帝君,巫祭,你要不要這麽小看我?”一刻鐘後,我們駕雲在飛向雲涯門的路上,湘止憤憤不平地向我抱怨道。

按乾坤卷上所記載的看來,招魂是最快捷的方法,招魂術我已了然于心,但此術需要一件寶物,便是聚魂爐。此物普天之下只有雲涯門才有,乾坤卷告訴我,聚魂爐在雲涯門藥閣的第三層。我的第一步便是潛入藥閣,偷出聚魂爐。

關胤曾說過,藥閣裏有掌門閻問玉收藏多年的靈丹妙藥,閻問玉與天界關系甚大,從他與北冥龍君的關系便可以看出。聚魂爐在他手中,自然沒什麽稀奇。

一旁的湘止忽然不滿地說道:“巫祭,你怎麽又不理人?整日神思恍惚,我方才說什麽你可有聽見?”

玉柯咳嗽了一聲,倒是提醒了我,我賠笑道:“對不起,湘止大人,在下只是想事情想得入神……往後不敢了。”

湘止像見了鬼似的睜大眼睛看我:“巫祭,你受了什麽刺激,快說與我聽聽。你對我笑,我很害怕……”

我斂起了笑容,哼了一聲,正色道:“你們可知道我去雲涯門是為了什麽?”

湘止脫口而出:“既然請了本君出動,自然是去大幹一場——”

我面無表情地做了個停的手勢,默然無語。

玉柯問:“巫姐姐,你說偷東西,是要偷什麽東西?”

“偷聚魂爐——”

“咦咦?我沒聽錯吧,聚魂爐?”湘止驚訝得張大嘴巴,“這寶物可是三界難求,我閑的無事時候就喜歡收集各種寶物,聚魂爐我尋了幾百年都沒有找到——巫祭,你怎麽知道它就在雲涯門?”

我只說了三個字:“乾坤卷。”

玉柯和湘止面面相觑,湘止道:“巫祭,你想複活死人?”

“如果這是她的宿命,我不會插手。”我目光微凝,沉聲道:“只是她不該命喪于此。”

湘止一臉疑惑地望向玉柯,然而玉柯并沒有理會他的好奇心,視線投向了前方。

雲海茫茫,天還沒亮,清冷的月光灑落在雲海上,照亮了夜空。

終于,群山聳立,雲霧萦繞,撩雲虛仙境映入了眼底,我和玉柯對視一眼,目光投落在雲涯門主城之中。

我們三人在空中隐蔽氣息偵察了一段時間,我鎖定了藥閣的位置,催促湘止用越行法陣送我進去。

玉柯想跟來,湘止說:“本來我該在外面把風的,但你又不會越行,我和巫祭去,你留下得了。”玉柯涼涼地看了湘止一眼,既不反對也沒點頭,一聲不哼地目送着我們消失在空間法陣中

耳邊“咻”一聲,我們出現在雲涯門靈障之內、藥閣上方。“定點在哪裏?”湘止問我。

我進入冥想狀态,用引息術探尋藥閣三層的落地點,給湘止報了一個位置:“下方偏東南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又是“咻”的一聲,我們居然落在一個了架子上!我暗罵一聲,腳剛好磕碰到藥罐子,正欲倒下,急忙将其抱住,一個回旋,然後跟湘止撞在了一起——

“是你的一百五十步還是我的一百五十步啊?”湘止抓狂叫道。

失算失算。這家夥一出聲吓得我魂魄都丢了,我一手抱着藥罐子一手去捂住他的嘴,他竟然一臉驚懼地向後一倒,倒在一個堆滿丹藥的木架子上,木架子轟然倒下,噼裏啪啦地摔碎了一地的瓶子!

鬧出這麽大動靜,我仿佛能看到雲端上玉柯震驚的表情。

暴殄天物!

不……現在不是擔心丹藥的時候,外邊傳來了許多腳步聲——

“是誰在那裏?!”

我踢了地上的湘止一腳,說道:“趕緊找聚魂爐!”然後迅速打滅了周圍的燭火,放出默行蛇進行搜索。

心頭還殘留着上一次關于藥閣的陰影,我心說最好別讓我在這裏關胤,否則我會忍不住對她大打出手。天知道她是不是守在藥閣附近,之前還沒踏入藥閣半步,就被她當場抓住。

湘止緩過神來,露出了認真的表情,對我說:“我去引開他們,你去找。”我贊同他的提議,他很快消失在無數架子中。

不進來還真不知道藥閣有這麽大,這裏是三樓沒錯,大得跟個迷宮似的。我在木架子中穿來穿去,發現藥閣裏的爐子真多,卻沒有一個是我要找的。

聚魂爐上面刻着袅袅雲煙,又像是一縷香魂,如此寶貴的東西,應該不會放在特顯眼的地方。

我經過兩排擺放仙露的檀木桌子,盡頭有一道圓形的木門,走進去後看到一個雕刻精致的爐子置于房中央,上面貼着靈符——這便是我要找的聚魂爐。

這也太顯眼了,果然寶貝就得供起來嗎?我上去撕靈符,被電得手骨發麻,只好強行将它收進了百納囊中。

聚魂爐到手,我四處尋找窗戶,準備溜出去。但我很快發現自己陷入了困境,默行蛇帶來消息,外面已經被雲涯弟子重重圍住,一道強大的靈障罩着藥閣,我一出此地,必然會被發現。

“湘止呢?”我恍然發現,四處都尋不到他的身影。這家夥究竟跑到哪裏去了?

“大家都留點心,特別是三樓,一定要把闖入閣內的人揪出來!”

“誰這麽大膽,竟敢潛入掌門的藥閣,我記得上次偷藥的弟子,被投進了後山火牢……”

“這人真是不知死活!”

“快給我好好地搜!”

我躲在角落裏,後退一步,腳跟抵到了牆邊。

沒有退路了,若是被發現……我目光一凜,掌中暗暗凝力,心想不惜一切代價,我也得從這裏出去……

幾個白色身影徘徊在藥架子中,忽然其中一個指着這邊,說道:“走,去那邊搜下!”

我右手握成拳,看着人影越來越近,即将被發現的時候,一只手從旁邊的黑暗中伸出來,拉了我一把,我輕叫一聲,身子被帶了過去——

“誰在那裏?!”腳步聲匆匆靠近,幾個雲涯弟子探看了一番,都一臉的迷茫。

“沒有人,我明明聽到了叫聲啊。”

“丘師弟,你也聽到了吧?”

“嗯……呃,好像有。”

“可是半個人影也沒有看到,聽錯了吧?算了算了,我們去別的地方找找。”

黑暗中,我後背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那人右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他不說話,但我記得他身上的氣息,淡淡的香氣——我知道那是誰,不掙紮也不動彈,安靜地靠在他懷裏。

待搜捕的弟子走後,我拉下他的手,轉身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對上他那雙淡如水的眸子,顫抖着低聲喚道:“師兄……”

我的舉動令流翼微微一驚,他後背靠着牆壁,無處可退,他眼底帶着一份痛惜,一份溫柔,撫上了我的臉。“師妹,你回來了。”

我看到流翼心裏非常高興,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卻因為他這句話,心裏籠上了一層陰霾。我靠在他懷裏,說:“我不回去,師兄。我馬上就要走了。”

“……回昆侖族嗎?”他的手覆在我的腦袋上。

這個事實不可置否,我已明了去路,他若是想阻止,我也回不去了。

他修仙,我已為魔。我在他面前,半點力也不敢使,生怕引起他體內仙力的排斥。

再次見到流翼,我心裏感到非常愧疚,因為我已然堕入魔道,不僅辜負了師父的期望,還背叛了師門。我不知道流翼是怎麽想的,我多希望他能罵我一頓,打我也好,一見到他,我的心就會變得十分柔軟,忍不住撲進他懷裏。

我的眼淚順着臉落在流翼的衣襟上,他一如既往的溫柔,在我耳邊輕聲道:“師妹,看見你能康複我很開心,想不到你這麽快就好起來了……真好。”

我将臉埋進了他胸膛,哭道:“可是師兄,我做錯了事。我以後再也不能和你修仙了。你為什麽不怪我,為什麽不怪我……”

流翼撫了撫我的腦袋,說:“我只希望你安好無恙,不管是修仙還是成魔……”

我更加抑制不住悲傷,放聲大哭。

流翼緊緊地摟住我,低聲勸道:“師妹,別哭了,別哭了……”

過了好一會,我才吸着鼻子擦幹眼淚,朦朦胧胧地看着流翼的面容,他卻是笑了:“想不到你也變得和繡歌一樣,這麽愛粘人了。”

我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忽道:“繡歌喜歡你才會粘着你,我也是一樣。”

流翼怔住。

“怎麽辦,師兄……我真想一直呆在你身邊。”

淚眼盈盈相望,無情人也動心。

☆、此去經年

? 我和流翼離得很近,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他眼裏有異樣的情緒,那雙認真的眼眸令我的心弦微微顫抖。

這一刻六合陷入了寂靜,天地間仿佛只剩下我們二人,我屏住呼吸,生怕打破這份沉默。

他緩緩俯下身,臉越靠越近,我忍不住緊張起來,嘴唇微張,他輕觸了一下,我的心弦被撥動,又興奮又期待,正欲深入去探究這種奇異的感覺,突然有人從後面拉了我一把,将我和流翼生生分開——

“喂,巫祭,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湘止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我埋怨地回頭,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湘止一臉無辜:“玉柯在催促我們了,不關我的事啊。”

流翼從黑暗中緩緩走出來,一身白衣顯現在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下,令人有幾分目眩神迷。湘止一看到他就怔住了,流翼幽幽道:“好久不見啊,狐帝。”

“是你!”湘止瞬間換了副嘴臉,咬牙切齒起來:“上次趁老子沒有防備,打傷我的那個家夥!哼哼,這次我不會放過你——啊!”

我擡手給湘止一個爆栗子,冷聲道:“不是說好別給我節外生枝麽?你走不走啊?”

湘止捂着腦袋看我,嘀咕道:“是誰先節外生枝的……”

我頓了頓,無法反駁。

湘止後退一步到我身邊,啓動了空間法陣,流翼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們,沒有任何動作。

他其實在看着我。

我對流翼微微笑道:“師兄,後會有期。”然後被法陣耀眼奪目的光淹沒了視野,光消失後我們回到了雲涯門外的半空中。

“怎麽樣,聚魂爐帶出來了嗎?”玉柯問我們,“下面這麽大動靜,你們再不出來我就要闖進去了。”

“還好你沒闖進來,不然更加麻煩……”湘止看了我一眼。

我無視湘止的眼神,從百納囊中祭出聚魂爐,他們二人微微一怔,湘止的目光帶着興奮,道:“沒想到真被你找到了,乾坤卷真是無所不能。”

“只要救回了洛蓁,聚魂爐就送給你了。”我随口道,湘止高興地一拍手,笑得像個孩子一樣:“你說的,一言為定!”

“嗯。”

我帶着聚魂爐和玉柯一起回到昆侖族王宮,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地下冰室,我對玉柯說,聚魂爐一旦啓動只有在收集完成三魂七魄時才會停止,這期間我需要相對安靜的環境,不容許任何打斷。

“如若不小心打斷的話,會怎麽樣?”玉柯微微驚愕的表情。

“不清楚,反正乾坤卷告訴我不能有所中斷。”

“……巫姐姐,你沒有考慮過自身安全麽?一旦招不回洛蓁的魂魄,連你也賠進去的話,我們豈不是白忙一場?”

我當然有考慮過,但是乾坤卷給出的方法中,就數這個最省事,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冒險也無所謂。

正欲啓動聚魂爐,玉柯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說:“巫姐姐,再問一次乾坤卷,看看啓動聚魂爐有什麽危險。”

我訝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使用乾坤卷次數越多反噬越厲害……”

“總比冒不明的危險來得好。”玉柯是鐵了心。

我一時無語,便順從了他的意願。直到很久的後來,才知道他為什麽如此堅持。

金光散盡後,我呼出一口氣。

玉柯在旁邊問:“怎麽樣?顯示如何?”

“你真是瞎操心。”我說,“打斷重來即可,只是比較耗費精力。”

“真的是這樣嗎?”玉柯懷疑的眼神。

我便惱了:“玉柯,你也太敏感了,我說了會幫你們昆侖族,不用這麽緊張我會出事吧?”

玉柯眼神一黯,低聲說:“我又不是因為這個……”

反正我又不會死,我心說。

我語氣柔和下來:“你不用擔心,若真遇到什麽危險,我會見機行事。我不會太勉強的。”

“真的嗎?”

“……我不騙你。”

玉柯的敏感真是比我還厲害,我感到隐隐的頭痛。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寸步不離聚魂爐,舞劍招魂,洛蓁的霜天劍在我手中漸漸發出光彩。玉柯和鐘凰經常來這裏陪我,一呆就是好幾日,有時候玉柯出去巡視,鐘凰便留下來看我。鐘凰不在的時候,玉柯便會出現。

我處于冥想狀态,神游于外,在中原大地上尋覓那一縷芳魂,日日重複,已不知外面過了幾月幾年。

最後一抹魂進入聚魂爐時,我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玉柯和鐘凰圍了過來,聚魂爐中央的寶珠發出完美的藍色光輝——終于成功了!

鐘凰說:“巫祭,你這下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我問:“花了多長時間。”

“三年。”玉柯淡淡道。

在昆侖族眼中,時間是靜止不變的,對我來說三年說長很長,說短又很短,最重要的是我完成了一件具有重要意義的事。

我剛坐下又站起身來,鐘凰提醒道:“勞累了這麽久,你該休息一下。”我搖搖頭:“還沒結束。”玉柯問:“複活的步驟?會很難嗎?”

“還要找一樣東西。”我說,“這樣東西只有九重天上才有,我必須去請求一位九階以上的上仙來幫忙。”

玉柯一怔,問:“巫姐姐,心中可有合适人選?”

“不太清楚。”我撓撓腦袋,“我不敢打擾師父……如果是師兄的話,肯定會幫我的,已經過了三年,我不知道他是否突破九階了。”

“我們是魔族,再與後仙來往,恐怕不太好吧?”鐘凰忽道,“而且這樣東西既然是九天上的,仙族未必會輕易借出。”

“不是什麽寶物。”我說,“一滴天谷山泉水,可将三魂七魄凝聚在一起。”

玉柯讓鐘凰先行退下,鐘凰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便離開了。

“巫姐姐,在昆侖族裏千萬別提仙修。”玉柯輕輕嘆道,“我們族人大多對他們心懷怨恨,老死不相往來,即使鐘凰與我甚親,我也不敢對她提起。”

我一怔,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次我不能陪你去了。我讓思思和你前去,他是我的靈寵,絕不會背叛我。”

玉柯說着,一只白狐從外面跑了進來,跳上他的肩頭。

這只白狐原來是叫做思思,玉柯收它的時候,我正好在一旁。實際上是思思自己找上的玉柯,玉柯本來還說不想要,打算送給我,我婉拒了,讓他留着作伴。

玉柯的肩頭沉了沉,我笑說這小家夥長大不少了,它便把臉別開,對我非常不屑。

“思思,你若是不聽巫祭的話,我便再也不理你了。”玉柯像拎小貓一樣把白狐拎到我面前。

它掙紮了下,耷拉下腦袋,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仿佛天生不被靈獸喜愛,從屏兒繡歌到白狐思思,他們都不喜歡我,看到我就瞪圓了眼,打算收靈寵的念頭就是這樣被擱下了。

“玉柯,你最近在忙什麽?”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是不是昆侖族出了什麽事?”

玉柯一怔,笑道:“最近魔族那邊和我們開戰,有點麻煩罷了。”

開戰,我一驚,擔憂道:“不要緊嗎?”先前聽說魔族對昆侖族的地盤虎視眈眈,過了這麽長時間,我想也該出事了,卻沒想到已經發生了。

玉柯垂眸,緩緩道:“昆侖族不死不滅,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只不過是想将我們驅逐出去罷了。”

“別擔心,我自會處理好這些瑣事。”

“胡說,才不是什麽瑣事……”我微微皺眉,“玉柯,若是需要幫忙,你便與我直說。”

“真的沒什麽關系。”玉柯笑笑,“魔族那邊又有湘止暗中助我,再大的困難也迎刃而解。”

我懸着的一顆心便放松了不少,在玉柯的催促下,我帶着思思啓程。我看着腳邊懶散趴着的白狐,倒不知玉柯為什麽會叫它跟來,還不過一百多歲的小靈狐罷了。

飛出昆侖族地盤的時候,我看到昆侖上方糾結着陰霾,幾只夕禍鳥在銀裝素裹的樹上跳來跳去。一回頭,迎面突然騰來一陣紅霧,血腥氣極重,我張開靈障,将思思和自身包裹在內,紅霧與靈障解除,竟是摩擦起來,發出響亮的聲音。

看來這紅霧是有人驅使,蘊藏着極強的煞氣,對生靈的威脅很大。我帶着思思落在冰原上,只見紅霧中走出一個紅衣女子,露肩裸足,笑容殘忍。

“摩菲。”我念出她的名字。

摩菲埋伏在此處,想必是為了對昆侖族發難,趁着她還沒看清我的模樣,我一揮袖,變了一身紫裝,一張面紗罩在了臉上。

“你不是昆侖族的?”摩菲覺察到我的氣息,微微一驚,“你是何人,為何會從王宮出來?”

我裝作第一次見面,反問道:“你又是誰,伏擊昆侖族人做什麽?”

“那只是一群屍鬼。”摩菲輕蔑道,“他們不該占着魔族王宮這麽久,也該将地盤交出來了。”

我心裏自然向着昆侖族多一點,摩菲這樣說,我無奈道:“不太好吧,跟死人搶地盤的話,始終不太吉利。”

“你到底是誰?跟他們有什麽關系?”摩菲咄咄逼人,“我好像從未見過你。”

“昆侖族這麽多人,你難道個個都認得了?”

“少跟我胡侃,你明明是個大活人!快說,不然我殺了你!”

我對思思做了個快逃的手勢,這小家夥倒頭也不回地跑走了,我對摩菲說:“要打便打,我也不想跟你廢話。”

摩菲怒了,一跺腳,身後的紅霧撲騰過來,瞬間化為無數血紅的蝴蝶——

蝕骨蝶。

聽聞這種妖蝶劇毒無比,腐蝕性的毒能啃噬得連骨頭也不剩!摩菲高傲地懸浮在無數紅蝶中,一聲令下,紅蝶如漫天暴雪襲來!?

☆、清檀所在

? 摩菲的攻勢範圍很大,我來不及躲閃,支撐起一道強大的靈障,漫天紅蝶與靈障相撞,漸漸化為齑粉,仍前赴後續地聚攏過來,密密麻麻地堆積在靈障周圍。

頃刻間我被紅蝶包圍,耳邊充斥着兩股力量摩擦的巨響,紅蝶布滿了靈障,阻礙了所有的視線,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仿佛聽到了摩菲的笑聲,她居高臨下俯瞰,用尖銳的聲音說道:“從來沒有人逃得出我的紅蝶亡陣,你就陪我好好玩玩吧!”

從來沒有?我一下了然,這個蝕骨王蝶,還是太年輕了。

我用多餘的靈力祭出了空間法陣——湘止修煉幾百年才學成的空間法術,我念着此術用起來方便,便學了起來,有乾坤卷的神力相助,進步飛速。

轉眼間我悄無聲息地來到摩菲身後,摩菲的注意力仍在底下被紅蝶包圍的靈障上,她全然不知道我已靠空間法陣跨越到外面。

正當我猶豫着對摩菲進行偷襲還是就此離開,突然樹林兩邊冒出大量的魔兵,沖着我而來,我一揚手便給摩菲一個重擊,魔兵們叫嚷着提醒她,還好我快了一步,摩菲吃了後勁暫時還沒緩過來,趁着他們注意力被吸引,我掉頭就跑。

寡不敵衆,我還是跑得越快越好。

然而沒飛出多久,迎面無數黑衣白面人,風一般掠過我身邊,沖着我身後的魔兵而去。

我看到湧動的昆侖族中玉柯的身影,他的服飾比較好認,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玉柯叫了我一聲,我飛過去,問道:“玉柯,你跟蹤我麽?”

玉柯說:“這邊不安全,本來想送你出昆侖的,心想你會經過此地,我們正好碰面。”

我看了一眼逐漸激烈的戰況,玉柯催促道:“巫姐姐,你快走吧,記得早些回來。”

“好。”我應承道,我們一個向西北,一個向東南,分道揚镳。

三年後我再一次來到了雲涯門上空,此次前來是為了請出一位九階上仙,替我去天界取一滴天谷的泉水,為了将洛蓁的三魂七魄凝聚。但我徘徊了許久,想不到應該請誰來幫忙。

如今我已成魔,每次來雲涯門都得偷偷摸摸,若是跟雲涯的人正面撞上,還不得被追着打?

“師兄、清檀師兄,你們在哪裏……”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流翼和清檀,正煩惱該如何才能将他們引出來,只有這兩個人我才敢以魔族的身份面對。

我屏蔽氣息隐藏在雲叢中,盯着雲涯門主城琢磨了許久,心說幹脆守株待兔好了,沒過多久,我看到一個藍袍的上仙從某殿出來,騰雲往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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