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繁花落盡君辭去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一行人便動身了。

深冬的清晨滋味可不好受,出來的匆忙,也沒多帶些禦寒的衣物,紫雲和翠渙凍得直哆嗦,就連頭發上也結了些許水珠。

寧淑伸出手探了探,呼出的氣便形成了一道白霧,在空氣中四下散開。她皺了皺眉,忙把打算出馬車的姜煦給“按”了回去,“外面冷,你還是再多穿些吧。”

呂将軍已經在生火了,把昨日吃剩的獸肉再烤一烤,也就成了衆人的早膳。

“姜小公子,寧夫人。”見到兩人下了馬車,呂将軍忙向前行禮問安。

“早膳簡陋,倒是委屈公子和夫人了。”

“将軍哪裏的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再說了,我等睡有車,出有馬,食有肉,渴有源,護有将,哪裏算的上是苦?在母國時我就是個不得寵的庶女,本就不習慣享清福,煦兒雖是公子,但也不能太過嬌寵,适當歷練些是應當的。”寧淑回了個禮,答道。

呂将軍聽此一言倒是顯得很是意外:“夫人當真是豁達的豪傑啊!”

姜煦擡頭看看母親,正想撒個嬌表示餓了想用膳,卻不想身側的翠渙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見衆人都望向她,翠渙不禁有些尴尬,她搓了搓凍得紅彤彤的手,開口道:“今天似乎比昨日還要再冷些呢。。。”

“是啊。”呂将軍結果話茬“昨日下雪,今日融雪,總歸是要再冷上三分的。肉熟了,各位趕緊吃些吧,也好早些上路,晚上也能趕到驿站歇息。”

一時之間,四下靜默無言,只有咀嚼的聲音。

姜煦看看自己,又看了看母親和二位姑姑,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他倒是不覺得冷,寧淑幾乎把所有帶來的禦寒的衣物都裹在了他身上,可姑姑卻冷的伸不直手指,母親也在寒風中微微顫抖。

自己實屬不孝,哪有讓長輩凍着晚輩享受的道理?

姜煦解下身上的披風和皮草,硬是蓋在了寧淑三人身上。

“母親姑姑莫要推辭,煦兒不冷。”

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豈能不懂他的心思?雖是心裏慰貼,但終究還是心疼,正想說些什麽,倒是被渝驟的笑聲給打斷了。

“哈哈哈,你倒是有趣,我看你這小身板,可別給凍病了。”

“你!”

姜煦扭頭,就看見渝驟露着明晃晃的大白牙,在沖他直樂呵,要說這渝驟,生得一副好皮相,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如果說姜馳是南方的翩翩公子,渝驟就是北方的豪爽兒郎,可姜煦卻對他頭疼的緊,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你怎麽還在?”他瞪着他,氣鼓鼓的模樣很是讓渝驟手癢。

“不至于吧?昨日我開玩笑的。反正回大禹也要經過梁國,那就一起呗。”

姜煦盯着他不說話,臉上卻是明晃晃的嫌棄。

渝驟裝作沒看見似的走到他跟前,解下披風為他系上。

“你幹什麽!”姜煦掙紮起開,妄圖狠狠踩他一腳,可是論身高論力氣他那裏是渝驟的對手!

渝驟輕而易舉的就制住了他“你別亂動!我皮糙肉厚不會着涼,你要是病倒了,可沒人會為你耽擱治病!要不是見你不同與齊國其他世家子弟,爺可懶得管你!”

兩人正僵持着,寧淑倒是發話了:“煦兒,穿着吧,渝公子說的在理,還不好好謝謝他?”

姜煦只得向渝驟行了禮,蔫蔫的道了謝。

一番折騰下來,天早就大亮了,太陽照的人很是暖和,連寒氣都去了幾分。

呂将軍跨上馬,一行人向刖陽趕去。

“只是不知,從大齊到梁國,又要車馬勞頓多久。這質子做的突然,梁國那處不知是否做好了安排。太後。。。。。不會再有意刁難了吧?”

紫雲看着簾外閃逝的殘景,憂心忡忡的。

“怕是不會。梁國乃第一大國,七國中無人敢與之為敵,齊國的太後,手是伸不進梁國的。”

姜煦的話無疑給了衆人一劑強心藥,紫雲舒展了眉頭,頓時覺得前路有了指望。

一路風塵仆仆,減衣縮食的,終究是到了邊境。

“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大齊。”

翠渙少有的感慨道。

“想當初我們随夫人離開晉國,一晃都快有二十載了,剛入維鵲宮那會,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日日念着母國山水,盼着此生能再回鄉一趟,聽聽鄉音,能在漓河中再戲耍一回。過了三四年,心也定了,明白了奢望終究是遙不可及的奢望,母國家鄉,也只能是在夢中回味一番了,到了如今這般年紀,也是耍不動了。”

沒有人怪罪翠渙的多嘴,姜煦望着目力所能及的最遠處,湛藍的天幕和黑褐色的土地相接,融為一體,邊境之地最是寒苦,哪怕已然開春,也是冷風陣陣的,把深色的旗子吹獵獵作響,猶如聲聲悶鼓,敲擊在他的心上。他瞪大了眼,仿佛要把那旗上的”齊“字印入瞳孔,刻入骨髓。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寧淑帶着幾分嘲諷的說着:“這亂世之中的女子,命怎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上?哪怕是男子,想要回鄉也絕非易事。不該有的念想,還是收起來吧。煦兒,捧一把齊國之土,在他鄉也好有個記挂。”

姜煦聽後卻是少見的反對起來:“煦兒不!煦兒以後肯定還能回到齊國,煦兒是男子,等我長大了,有能力了,定會帶母親和姑姑回一趟晉國,去漓江中戲水!左右都是要回來的,這土,不裝也罷!”

寧淑嘆了口氣,也不在多說,由他去了。

渝驟晦暗不明的看着姜煦,眼神中盡是憐惜,看樣子有些事,這傻瓜還不清楚,如若知曉了,不知道對她會是多大的打擊,得《禦獸決》真傳的自己,能洞穿他人面上的一切僞裝,性別之事自然瞞不過他,雖然目前姜煦的模樣還具有一定的欺騙性,隐瞞也不是什麽難事,但再過幾年,怕是吃不準了。如若被有心之士察覺,定是死路一條。

“往西邊的那處捷徑走上三日,便能到達梁國,一年之期快到了,我得往北方趕,不得同路。渝驟在此,別過諸位,後會有期。”

他一抱拳,互相簡單的說了幾句,便要上馬離開,卻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停下了動作,解開了腰上挂着的陰陽魚玉佩,遞給姜煦“你且好生收着,別給弄丢了。”又半開玩笑似的點了點他的額頭:“可別把我忘了。不然我把你的倒黴事都說出去。”

“你敢!”姜煦接過玉佩,又是氣鼓鼓的瞪他。

渝驟這次沒忍住,戳了戳他的腮幫子:“我怎麽不敢?你自己說的,我沒臉沒皮陰險狡詐又不懂禮數是個大壞蛋。。。。。”

他還想再多說幾句,兩個随從卻是催了起來。

“這回真走了。”

渝驟對他笑笑,難得的沒有露出明晃晃的大白牙,翻身上馬,留給衆人一騎絕塵的背影。

馬蹄子揚起的滾滾黃沙,倒是襯的姜煦有些落寞了。

“渝公子在的時候你總是嫌他,這回拌嘴的人走了,你怕是要無聊了。這天涯海角的,以後料是也見不着了。”寧淑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上車,該動身趕路了。

姜煦摩挲着陰陽魚玉佩,輕聲卻篤定的說:“會再見到的。”

的确,終會再相見,只是要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長到物是人非,淚濕春衫袖罷了。

骊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霖終不怨。如若人生一切都只是如初見,那該有多好?

緊趕慢趕的,倒也是一路平安的到了梁國國都。

梁國不比大齊,總是冷上三分的,明明是初春,卻還是叫人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翠渙“哈”着氣,撩開簾子看着人來人往的街市,俏臉上明晃晃的皆是訝異。

“我記得。。。。咱們已經遠離邊境好久了吧?怎生的。。。”

翠渙嘟嘟囔囔的,顯着有些糊塗。

姜煦放下書簡,解釋到:“梁人不同與我齊人,雖然兩國都以簡為榮,但齊人好詩詞,所以景觀多雅致,而梁人好武,所以房屋格局多大氣,行走街市的也多有武人,每年也總有各色比武盛世事,也可謂是全民皆兵。”

“公子倒也是神了,明明都沒離開過大齊,對各國風俗倒是了若指掌。”紫雲聽後難免打趣道。

“書中自有黃金屋,很多知識都是書裏看來的,順道。。。我私底下還問了渝驟不少。煦兒所懂的微不足齒,真正的賢者大能足不出戶,卻也能知天下事,懂世間禮法,煦兒還差的遠呢!今日倒是在各位長輩面前賣弄了一番,還請母親姑姑原諒。”

姜煦說着,擡手還行了個禮。

“你這孩子。”寧淑揉了揉他的腦袋:“總是這幅小大人的模樣。”

“公子這是貼心!又懂禮數,夫人以後就等着享清福吧。”

正說笑着,呂将軍卻隔着簾子傳話道:“不出半個時辰便能到驿館了,還請公子夫人和兩位姑姑做好準備。”

“這麽快。。。。”姜煦撩開簾子,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色,不禁有些晃神,仿佛兩月多前的那場驚心動魄的離別就發生在昨天。姜馳衣袂飄揚,排簫聲還在維鵲宮上回蕩,陣陣哀傷聲聲泣血。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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