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誰記昔年弦月柳

百花節,說的通俗些,就是賞花節,梁國氣候雖冷,開春也不見得有多少暖意,但是再寒冷的霜雪,也無法抵擋住百花盛開的熱情,每年的三月,便形成了兩季之花同時盛放的奇景,美妙無比,堪稱七國景觀之絕。 安陽王宮內外到了時節,便會根據每年的花期而定,舉行盛大的節日,原本只是單純的賞花,發展到後竟約定俗成般的有了互通情誼之用,男女可在這一日晚擇另一半,若是有相中的,且是門當戶對,你情我願,男方便可在花市中買花給女方,女方若是接過,便有了應允追求之意,如若雙方父母也無異議,這婚事,就可放到明面上來談了。

當然,這種隐含的風俗也不是人人皆知,初入梁國的異鄉人和不通風月的稚子,自是不會懂這些的。

梁人的盛節通常都與武有關,好不容易有一個文雅的節日,自然是要花費一番心思,去年多了個放蓮燈祈願的活動,今年又增了個燈市,賽手巧,猜燈謎,套花燈,真可謂是熱鬧非凡。

僅僅是清晨,公雞啼曉剛過,外面就熱鬧起來了。

“快快!這盆花,擺這!都速度些!麻利點!”

“人呢?都出來!忙活了!”

“死丫頭你還睡啊?今年要是再嫁不出去看我怎麽收拾你!快起來打扮打扮!”

“我做的花燈呢?我的花燈呢!?”

各色各樣的聲音嘈雜入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貴的賤的,姜煦揉了揉眼睛,剛起床的他還有些遲鈍,慢騰騰的支開了窗,看着窗外大改的景色打了個哈欠。

看的出來,驿館也被好生裝扮了一番,這一盆盆花兒,怒放的含苞的,豔麗的清秀的,香氣悠遠的淡雅無味的,錯落有致,色彩紛呈。

前一夜還冷如數九寒冬寡而無趣的安陽,此刻也活絡了起來,淹沒在花海之中,春日的生機,盡數綻露。

姜煦正發着呆,那驿臣卻“突”的從窗子底下鑽了出來,滿臉堆笑燦若金菊的臉龐,吓了姜煦好一大跳。

“公子可是睡醒了?”那驿臣老兒樂呵呵的問道。

“啊?哦。嗯。”姜煦還是有些迷糊,從嗓子裏下意識的呼嚕出三個音節,那驿臣接着又說道:“今日百花節,白日裏也就這樣,賞賞花罷了,真正的重頭戲可是在晚上哩!出了驿館往西邊走,晚上就屬那最熱鬧。”

“多謝爺爺告知。”

姜煦總算是去了睡意,道謝後便開始了洗漱。

華燈初上,月上柳梢。

姜煦跟着呂将軍和紫雲上了街,一路來走走停停,這個看看,那個瞅瞅,原本不長的路程,硬是走了一個時辰。

來的早不如來的巧,這燈市也才剛剛擺起,各色花燈挂于麻繩上,燈下還附着燈謎,攤主是個俊秀的青年,正在不斷地招呼着:“猜燈謎喽!猜燈謎!猜中的花燈您直接拿走,一分不收!。”

攤下有人跟着起哄:“那要是猜不到呢!?”

“猜不到?那可就得乖乖掏錢買了。”

“那要是身上沒帶着錢呢?”

“怎麽?你的婆娘沒跟着嗎?”

攤主無惡意的調侃引的圍觀的平民一陣大笑,姜煦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一個傻呼呼的笑容。

只有真正接觸過才知曉,這平民百姓可比宮裏的貴人們淳樸多了,在他們眼裏,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孩,周圍的百姓見他年幼,也很是照拂,這從內心深處釋放出來的善意,讓人覺得舒服極了。

呂将軍見姜煦在攤前玩的樂呵,一時半會也不像是會出來,他低頭偷偷瞟了一眼紫雲,燈下觀美人,自是越賞越美。

呂淳在心裏把一些話重複說了好久,沖出口卻成了:“紫姑娘可有喜歡的花兒,呂某買給你便是。”

“有勞将軍費心了。不必這麽破費。”紫雲對他笑了笑,婉拒了他的好意。

呂淳急得只想給自己一個大巴掌,讓你慫!

思量再三,今晚這麽好的氣氛,絕對不能浪費了,誰知曉下次還有沒有機會遇上。并且,再過三日,他也得回朝複命了。

這般想着,他便再次鼓足了勇氣:“安陽民風淳樸,守衛安全,公子又這麽聰慧,定是沒事的。我看那處的攤子上花開的都極好,也不遠,幾十步路,不如咱們過去看看吧。”

紫雲擡頭,本欲拒絕,不過對着那雙滿懷忐忑和希冀的眸子,到了嘴邊的話卻怎得都說不出口。

她福身,算是默許了。

而姜煦對這些插曲自是毫不知情,他看上了一盞芙蓉燈,母親和翠渙姑姑今晚無緣與這勝景,甚是遺憾,且母親與姑姑的生辰都是在夏季,正是這水芙蓉盛開的季節,芙蓉燈做的甚為精致,且是并蒂雙生,送給母親和姑姑聊表孝意那真是極合适的,只可惜自己身上并無分文,向他人索要又不大恰當,那麽,只能破解燈謎。

“先生!先生!”

姜煦吃力的墊着腳,摘下了挂着的竹簡。

“我要猜這個!您幫忙記一下吧。”

“好叻!”

那攤主脾氣極好,見是小孩猜題也不忽視,反而提醒他:“這個可是所有花燈中最難的燈謎了!公子确定不換個試試”

“不換,就這個。”姜煦搖搖頭,堅定的回答着。

“那好。一炷香為限,解不出來公子可得乖乖認輸,不能耍賴哦!”

姜煦板着張包子臉,負着手,嚴肅的回答道:“這是自然,本公子絕不耍賴!”

這幅小大人的模樣可樂壞了一旁的大人,這麽可愛又乖巧的孩子,試問誰會不喜歡?

而在東邊的安陽宮,三公子墨子靖正步履匆匆的敢往宮外,雖無言語,但臉上的愉悅之情溢于言表。

“哎呦喂,我說公子,您走反了啊!”

“走反了?難道去西市不該往這處走?”

“哎呦呦呦。。。。”那老太監一臉的便秘樣,說道:“公子去西市做什麽?那些平民怎麽能入的了您的眼!您是什麽身份?您應該去北邊。。。”

“好了,無需多言,北邊的人打的什麽注意本公子能不清楚?再啰嗦,你就一個人回宮吧。”

墨子靖打定了主意要去西市,一衆仆從只得跟随。

早就打聽到了西市的燈謎會,此趟好不容易出宮,哪有不參與的道理?

雖然早就料到會是萬人空巷。但是人數之多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待他好不容易擠進攤前,那些個仆從早就被甩在了外圍。

墨子靖第一眼注意的不是花燈,而是一個小豆丁。

長得有些矮,梳着總角,用兩根緞帶綁起,看上去很是精神,自己伸手就能撈到的竹簡,這小豆丁卻是踮腳蹦跳了好幾遭,鼓着腮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拿下竹簡後還一個勁傻樂,這般鮮活勁,是他從未見過的。安陽宮裏的小孩,似乎從娘胎裏就帶出了算計,一個賽一個的精明,着實累的很。

小豆丁又開始大聲的喚“先生”,聲音中還帶着幾分奶氣,讓人心軟的不行。

墨子靖露出了一個毫無防備,單純至極的笑容,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姜煦的運氣實屬不好,以他的資質,燈謎自是難不倒他,可他是齊人,梁國的風俗雖然粗略的知道些但并不全面,一問到細節上定是為難。

眼看着香将要燃盡,香灰落底,這燈,怕是要與自己無緣了。

正沮喪着,耳邊卻有人悄聲提醒道:“是重武節!”

姜煦一個激靈,也沒來得及多想,扯開嗓子就朝攤主喊道:“是重武節!”

最後一節香也應聲而落。

攤主也沒有食言,滿面笑容的把芙蓉燈解下遞給他,心裏對這活潑又老氣橫秋的孩子着實歡喜的緊,又贈了他一盞小巧的蘭花燈,姜煦謝過攤主,回頭便看見了正盯着他的墨子靖。

“剛才是你幫了我?”姜煦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問着。

“正是在下。”

墨子靖向前微躬,拱了拱手。

少年繼承了梁國皇室特有的氣度,一舉一動皆雅如詩,如果說姜馳是公子如蘭,那麽他便是仙人如畫,清宇華貴,不像一般的武人,膀大腰粗,少年身線還未長開,但也初具男子的英姿,讓人看着有種說不出的舒服順眼。

“那個。。。。多謝,我也沒有什麽。。。。”

姜煦打量來打量去,最後便忍痛割愛,把剛到手的蘭花燈給了他。

兩人畢竟年歲相差不大,又同是公子,自然很聊的來,幾番交談下來,已是稱兄道弟了。對于對方的身份,兩人得知後先是大驚,接着便是默契的大笑。

“本以為我倆只是脾性相投,沒想到連身份也是這般的相契。緣分啊!對了,煦弟,你是否還住在驿館?”

“正是。”

“行,我知曉了,以後得空,我定溜出來找你。”

少年人的友情,建立的總是這般的莫名其妙,難道不是嗎?

墨子靖回宮後對那蘭花燈可謂是愛不釋手,王後見了啧啧稱奇,“小小一盞燈,做的也的确不錯,可往年我怎就沒見你這麽歡喜過?”

“那些燈,太冷。”墨子靖這麽說道,看着燈中透出來的微弱的燭光,他卻覺的照亮了整座椒房殿,乃至整座安陽。

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的相遇,你手提一盞燈,點亮了我孤妄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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