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東風陳情何時休
梁王并沒有料錯,魏國此時的處境,的确是危在旦夕,被滅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魏國乃是七國中最弱的國之一,地處海島,幾島相連,拼湊出了魏國疆域,地域并不大,只有齊國的一半而已,但是物産豐盈,乃是塊風水寶地。
要不是齊晉兩國人不精水戰,魏國怕是早就亡了。
魏王室昏庸,只顧享樂,本以為四面環海遠離中土極難攻克,只要定期上貢即可永世周全,卻不想齊人會反其道而行,首戰便拿他們開刀。
金錢美女,山珍海味,送去的寶物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眼看敵軍都要打到家門口了,王位不保,國土不存,魏王采轍才是急了起來。
“廢物!你們這群廢物!寡人是要讓你們想辦法!不是讓你們來吵鬧的!”采轍氣的吹胡子瞪眼,“寡人的七萬大軍呢?啊?不是還有七萬大軍的嗎?人呢?人都去哪了!!!”
魏王咆哮着,還不忘摟緊身旁服侍的美人。
顧谡看其如此,眼中最後一抹期盼也終是熄滅了。如此無能昏君,注定了國破家亡的下場。七萬大軍皆已覆沒,軍無紀律,無凝聚力,無士氣,懶懶散散的,這樣的軍隊,怎堪大用?魏國不少百姓也是寒了心,齊晉兩軍入島破關如入無人之境,但紀律森嚴,從不殺燒搶掠,反而對當地百姓愛護有加,兩廂對比,結果不言而喻。
顧谡已過天命,看上去白發蒼蒼,就似古稀一般,想他祖上三代,皆為魏王朝赴湯蹈火,忠心不二,但結果呢?帝王一代不如一代,想他不愁之年,魏國國力強盛,百姓富足,君臣上下一心,可惜後代不孝,敗光國本,魚肉百姓,路有死骨,奸佞當道,魏王轍卻還沉浸在盛世時的美夢裏,任他多次勸谏而不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人心所望,天下所勢也,直到江山即将易主,他才重視起來。
如此光景,父親爺爺要是泉下有知,不知該是何等的寒心。
負隅抵抗,已是一月有餘,顧谡早就安頓好了家人,而他,就這麽站在城牆上看着他國大軍侵入蕭牆,采轍早已不知所蹤,只剩為數不多的将士還在奮力抵抗,天地突然就這麽靜了下來,靜到陣陣厮殺聲也逐漸離他遠去,魏國的旗幟還在宮牆上飄揚,迎着風,和着血。
他閉上了眼睛,面向陽光,最後奮力一躍。
“先祖,不孝之子顧谡,來向您請罪了!”
而這朵本該綻放的血花,卻被人偷運向密道,魏國王族,怎能看着他去死?只要顧谡還在,複國便還有望。
齊晉,這不共戴天之仇,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算!
不消十日,魏國覆滅的消息就在剩餘六國中大肆傳開,采摯畢竟也是魏人,聽到如此消息心中自是不大好受。
姜馳見此,也識趣的揮退了下人,給了她一個發洩的空間。
出乎意料的是采摯不哭也不鬧,只是這麽呆坐了一個時辰,朝着家鄉的方向慎重的磕了三個頭,生我養我的故土,叫人怎能相忘。
成王敗寇,離合滅融,本就是這亂世中最熟悉的場景,烽火連天,雙方将士不死不休,聽的多,看的多了,漸漸的也會麻木。
“母親。。。。”姜馳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我沒事,你緊張什麽。”寧淑直起身,往身旁的香爐中添了塊香料。
“上好的檀香,清新悠遠,聞着讓人通體舒暢。大王也真是有心,知道你近日總是氣悶,還差身邊的公公送了這麽一盒香。”
姜馳聽後笑笑,并不怎麽在意:“他也只是愧疚罷了。大王仁厚,可惜決斷不足,朝局漸漸被太後把控,再這麽下去,金銮殿遲早變成她的一言堂。”
“是啊。”采摯也有些擔憂:“她到現在還記恨着寧姐姐,那件事又讓姐姐背了黑鍋。。。對我們倒也還算寬厚,無非是克扣些賜禮罷了。。。”
“寬厚?”姜馳不禁冷笑:“她只不過是覺的一個病殃殃的公子和一個亡國良人沒有什麽威脅罷了。前些日子她還托人去給梁王後送禮,望能對煦弟‘關照’一二。”
采摯聽後大為所驚:“那姐姐和煦兒,不會。。。。”
“并不清楚。”姜馳搖搖頭,一貫溫潤的少年也難得的陰霾了起來:“如若煦弟有什麽差池。。。。哼。她倒是忘了,在我背後,可還有一個恨她入骨的貞家呢。”
采摯倒是被他搞得有些糊塗了:“不是說貞家勢單力薄麽?我們怎可以卵擊石?”
姜馳卻只是笑笑,并未細說。
“母親只需曉得,如無萬全把握,孩兒定不會出手。”
面上越是溫和,心裏就越是陰暗。
從一開始的單純,單純到只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到現在被野心吞噬,他要的不多,只是那個位子罷了,為了得到它,他可以做任何的事。只有握有絕對的實力,才能在這亂世中逍遙。
他再也不願做回蝼蟻,再也不願弱小到只能被人傷害,權利之毒,深入骨髓,對于有些人來講,只要沾上,就不可能徹底清除。在這深宮中逐漸的扭曲,變化永遠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
宮裏宮外兩重身份,貞家雖在朝中勢力單薄,但在江湖中,卻是名滿天下的“崇天閣”,更何況。。。。當年的王後冤殺了三公子,三公子的舊黨羽翼怎能忍氣吞聲?他們早已改名換姓,幾個心腹甚至甘做實驗品,變換了容貌,現在只差個契機,就能讓他們逐步登上朝堂。
不能急。急不得。姜馳不停的深呼吸,反複的告誡自己。
一切都還太早,勢力還未成熟,且在等些年頭吧。
梁國國都,安陽城驿館內。
經過最初的不可置信和茫然,在搞清楚不可能更改性別之後姜煦終于平靜了下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守住這個秘密,現下她的身體五官還未張開,可五年,十年之後呢?她想起了渝驟的那一聲“丫頭片子”,心中不禁一寒。
別看渝驟整日裏瘋瘋癫癫的,沒個正經樣,和她不是鬥嘴就是挑釁,但是他的心裏卻清楚的跟個明鏡一樣,王室子弟,哪一個是好糊弄的?
今日他能看出端倪,明日別人就能趁虛而入。
可這得讓她如何提防?沒有絲毫權利,他日又怎能護住母親和姑姑?
在維鵲宮時,太後對錦湘殿的屠戮已經讓她感受到了什麽叫“我為魚肉,人為刀俎”,此時,眼下看是太平,但終究還是會迎來災厄。
姜煦不禁的握住雙拳,她從未如此的渴望過力量,她不想要什麽至高無上的位子,不想要萬人臣服的敬仰,無論是大富大貴,還是清粥布衣,她都毫不在乎,只要親人安康,便是她一生的所願。
要怎麽辦?她要怎麽辦?
雙眼失去焦距,姜煦呆立在屋檐。
紫雲翠渙定是知道了個大概,見她這幅樣子也不上前詢問,除了必要的問話平日裏也無人打攪于她。但只要她們自己清楚,心裏是有多緊張,多在意。
“這是她必須要經歷的一道坎,只要邁過去,只要邁過去。。。。”
聲聲嘆息飄散與風中,破碎與光裏。
墨子靖此時心裏也不好受,按他原本所想,有了銅符,姜煦怎麽說也該來看看他,可這都快三日了,連個人影都沒見着,這幾日他幹巴巴的等着,殿門都快被他瞪穿了。
莫不是煦弟他們遇到了什麽難處?
如此一想,越發覺得不安。
不行,他要出宮!
大步流星的趕到父王的寝宮,卻看見師父也在場。
兩人面色不佳,父王甚至還帶着薄怒,師父緊抿着唇,見到他也只是略一颌首。
氣氛有些奇怪,似乎來的不是時候啊。。。。
“何事?”梁王冷着一張臉看着他。
“父王,兒臣想出宮一趟”墨子靖不慌不忙,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誠然,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梁王這次卻并不阻攔,允了他的請求。
在他遠去後,争論仍然不休。
“你這麽護着他,怕是不妥。”金澤木這一張臉,聲調平淡的說道。
“我怎麽可能不擔心?我當然是為他好!”墨端硯看着眼前這個頑固的男人,頗感頭疼。
明面裏兩人是君臣,暗地裏卻是至交好友。
“這是我徒弟。”
“可這更是我兒子!”梁王氣急,如若不是武力比不過金澤,此刻到是很想上練武場與他切磋切磋。
“不多出宮歷練,把他囚禁與王宮之中,對他百害而無一利,此等根骨悟性,若如耽擱,太過遺憾。”金澤仍舊木這臉,不為所動。
“你這個武癡。。。。待他過了今年。。。你要怎樣教他,我俱不幹涉。”
墨端硯揮了揮衣袖,很是疲憊的靠在了憑幾上。
金澤伫立了半晌,最後只得妥協,悶悶的吐出兩個字:“随你。”便轉身離去。
兩人的矛盾墨子靖自是不懂,對于不該知道的事他也一向懶的深究。
一個時辰後,他到了驿館,姜煦正站在樹旁發呆,陽光溫和了棱角,驚豔了時光。時隔多年,再回想起那一幕,那個在樹下幹幹淨淨的“少年”,卻也只剩空嘆了。
萬物都在不停的輪轉變動,到頭來誰對誰錯,又有幾人能分辨的清?我只是慶幸,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