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東閣西堂時白駒
出乎意料的是,姜煦異常平穩的過了五年。
五年中沒有發生任何不順之事,錦華堂名聲大噪,不僅重新在西市修繕開業,還在北邊也置辦起了分堂,翠渙紫雲收了些心靈手巧心性老實的姑娘,日日翻着新花樣,頗受貴人們的追捧,再加上墨子靖有意無意的幫助,錦華堂竟然成了安陽中第一大的繡坊。
培養了幾個心腹,翠渙和紫雲終于能夠閑下來了,除了些複雜的大單子,便不再接活,退隐幕後。
而這,也是姜煦的刻意安排,她未曾把心思告與他人,只是裝作“恰好”的模樣,推動錦華堂發展至今,她有自己的野心,既然朝堂一時半會插不上手,那麽江湖。。。。倒是可以染指一番。
早年在維鵲宮,也是有武藝師父的,但只是學了些皮毛,并未深入,而墨子靖是金澤的傳人,武功自然不差,這幾年隔三差五的向他請教,倒也沒荒廢了武藝。
神經随着年歲的增長而緊繃,她如今已初顯女兒家的嬌媚,托寧淑的福,姜煦雖不是美的傾城傾國的名花,卻很是耐看,柔美中還帶這幾分男子的英氣,偶爾的露齒一笑倒也叫旁人看呆了去。
姜煦發着呆,心中着實焦躁,這幾年她瘋狂的汲取着書中的知識,小到野史趣談大到公子策論,都能和人談上幾句,可偏偏對着換容變骨之事,連半分進展也無。
她不由得沉下了眸子,還有三年。。。。最後三年。。。。
“煦弟!煦弟!”
姜煦擡頭,墨子靖正神采飛揚的向他走來,臉上挂着繃也繃不住的笑意,要知道,墨三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不形與色,她心中不禁有幾分好奇:“什麽事讓你這般開心?”
“師父說,我可以出師了!并且師父好像和父王談妥了什麽,雖然滿了十五年期限,但也不離京,只是搬出了王宮,另立府邸。”
“的确是件可喜可賀之事。待金劍聖府邸建成,小弟定會備薄禮以賀之。”
金澤為人雖然木讷死板,但做事很有原則,十分的有情義,厚道老實,對陰私之事一概不理,一心醉與武學,探求劍道巅峰,如此的心無旁骛,境界自然提升的很快,兩年前打敗了所有的劍客,成為了武林中又一代的劍聖。姜煦與他有過三面之緣,雖接觸不深但對他頗有好感,金澤也默許了墨子靖私下傳武之事,讓姜煦對他很是感激。他日府邸建成,上門致謝道賀是必然的。
“那我先替師父謝過了。”墨子靖伸了個懶腰,在草坪上躺下,冬日的暖光照在身上,讓人倍感舒坦。
“我也只能在你這放松放松了。近年父王慢慢放權,似是有退賢讓位之意,我的兩個王兄已經撕了起來,朝堂後宮盡是一股火藥味,讓人好生煩躁。”
“梁王想退位?”姜煦大為所驚。
“的确。不過怕是在四五載以後。”
“那你。。。有何打算?”
沉默再三,姜煦還是把這個棘手的問題問了出來。
墨子靖半阖這眼,望着天上盤旋飛翔的鳥兒,青絲自然垂下,散落在綠草間,還未行冠禮的他已初具王者之風,一舉一動皆是天威,此刻放松下來卻是有了化羽登仙之感,仿佛下一刻就會随流雲而去。
“我若不争。。。你說,按照我那兩個王兄的性格,他們會信麽?他日不管是誰登上大位,結局,終究都一樣。并且,江山社稷交到他們手中。。。怕是很快。。。”
“我知曉了。”姜煦扭過頭,也像他一般躺下,把手中的《百草經》擱置一旁,一時之間,兩人靜默無話。
“不管你作何決定,我都全力支持。”
似睡非睡間,墨子靖聽到有人在他耳邊如此低喃,他不禁翹起了嘴角,心中是壓制不住的愉悅。
錦華堂不僅是繡堂,還在西市和南區開了不少善堂,纏着綠緞的是素仁堂,不定期的為窮困的百姓布粥施菜,纏着紫緞的是歸德堂,無償收留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教他們知識,授他們武藝,不滿不愁之年(十歲)的他們,正是根性未定之時,好生教導,日後也能成大器。這些孩子對于善堂也是滿懷感激,忠心不二,姜煦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将來,這是一批不可忽視的助力。
這其中自然也有墨子靖的手筆,他的家當,明裏暗裏的加起來甚至要超過錦華堂的全部受益,姜煦實屬好奇,但墨子靖不主動提起的,她也不會去問。
眼見年關将至,素仁堂近幾日忙着發年禮,歸德堂也不得空,管事和孩子們都忙着布置善堂,想要過一個溫溫馨馨的年,雖然這些流浪兒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但幾年的朝夕相處早就讓他們把彼此當作至親,吃出苦,受過痛,才會分外的珍惜。
忙了六七日,墨子靖終于騰出了一個下午的空當,陪姜煦去歸德堂看看。
縱然來過無數次南區,但這裏的烏煙瘴氣還是讓她皺起了眉,喝醉酒發瘋的男人,互相謾罵的女人,太多太多,侵蝕了南區貧民的心神,讓他們變得堕落麻木。
歸德堂設在南區和西市最遠的交界處,臨在京郊,四周較靜,沒有鼎沸的人聲和來往不休的車馬,堂裏的人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除了一些無法生産的物品會向上報備,平日開銷也不是很大。
姜煦和墨子靖拎着滿滿的年禮,鼻尖卻突然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在南區流血是件很正常的事,引起她注意的卻是血中帶有的若有若無的腐腥氣,姜煦的嗅覺異常靈敏,從未出過錯,兩人相視一眼,便尋味而去。
倒不是姜煦不要命的多管閑事,而是得劍聖真傳的墨子靖武力值是在可怖,除非是遇上和金澤差不多級別的人,其他自保足矣。
果不其然,受傷之人是中了腐毒。
姜煦陰沉着臉,看着那道幾乎貫穿腹部的傷痕,皮肉翻綻,黑血血流不止,還在不停的侵蝕四周完好的皮膚,如若不把毒逼出,用不了一夜,黃昏到來時這人變會化成一灘血。
讓她憤怒的并不是那陰損的腐毒,而是受傷之人竟然只是一個孩子!一個不足十歲的幼童!
此刻那幼童正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他的腰肢被另一雙同樣弱小的雙手抱住,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稍長些,女的稍幼些,從那相似的容貌上來看,八成是一對兄妹。
此刻那滿身狼狽的女娃正惡狠狠的盯着姜煦二人,眼中盡是狠絕和絕望,她緊緊的抱着她的兄長,背部弓起,就好像一頭被堵住退路決定魚死網破的豹子。
姜煦向前一步,好聲好氣的說道:“你的兄長情況不妙,急需救治,我會些醫術,不如,交給我試試?”
那女娃并未發話,只是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姜煦見她如此,以為是默認了,便伸手去抱那男孩,卻不想手背一把匕首狠狠的劃了一刀,
“嘶!”縱然反應迅速,還是中招了。幸好那女娃氣力不大,只是淺淺的劃出一道血印子罷了。
“你真是。。。。”姜煦不僅有些氣結,她顧不上手臂上的傷,正要二度伸出手,卻被墨子靖攔住了。
不顧她的反抗硬是為她處理了傷口,接着幾個縱步便把趁機逃跑的兄妹給抓了回來。
那女孩被驚的渾身炸毛,手腳并用的反抗着,還企圖張嘴咬墨子靖一口,墨子靖淡定的提溜起她,就好像提着一只雞崽,對着她毫無感情的咧嘴一笑,那女孩卻像是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怪物一樣變得渾身僵硬。
墨子靖見她老實了,滿意的把男孩從她懷裏拔出,仍給了姜煦。
“你小心點!”姜煦皺眉,把男孩平躺在地上便開始為他療傷。
那女娃看着姜煦有條不紊的動作,看着停止擴散的腐毒,看着兄長好轉的面色,眼中翻滾着複雜的情緒,有不敢置信,有激動,有傷心,更有感激。
她捂着嘴,無聲痛哭,渾濁的淚水沖刷着她的臉龐,讓她看起來黑一塊白一塊,可笑又可憐。
墨子靖“啧”了一聲,放下她,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自己把傷口清理了。”
那女孩點頭,一邊抹淚一邊上藥,又對着姜煦跪下,行叩首大禮。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與哥哥受人追殺,逃亡了近一月,親族凋零,無可挂念。此生願和哥哥侍二位為主,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姜煦擡眼看着她那瑟瑟發抖的小身板,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忙讓她起來,因不知根底,不清緣由,不好貿貿然的帶往善堂,幸好兩人在此不遠處也有一座一時興起建的木屋,位置隐蔽,便帶兄妹二人前往此處。
一路上四人一問一答,倒是問了些基本的信息出來。
兄妹二人姓第五,哥哥名拓,妹妹名卉,第五這個姓氏十分罕見,把各國宗族念叨個遍也記不起那位是姓第五的,但墨子靖卻是眉峰一皺,對着姜煦做了個“山莊”的口型。
姜煦醍醐灌頂,對啊!各國宗族中無人姓第五,但江湖上有!便是名震天下的第五山莊!
可第五山莊在兩月前,不是因為莊主走火入魔暴斃,而陷入了紛争麽?
兩人默契一對視,都從雙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和震驚。
這随手一救,似乎。。。。。一不小心。。。。救出了□□煩啊。。。。
姜煦望天,她現在能理解兄妹二人的戒備了。這位莊主,看來死的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