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朝入淵不回首

夜,很靜,濃的就像一團黑霧,化不開,散不明,曲曲折折的回廊小巷裏,埋葬了多少人的年華和天真,多少往事的無奈和掙紮,爾後落雨甘霖,霧氣散去,諸事皆解。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漫長到用盡了一個女人的半輩子去演繹,但也短如蜉蝣,朝出,夕滅,種種往事猶如昨日,回首望去,卻是兩廂閑話,沖做談資罷了。

會有那麽一天,讓往昔苦難皆為笑談。

就着清茶,姜煦緩緩講述了母親寧淑與自己在齊國維鵲宮的日子,胸懷天下的父王,毒如蛇蠍的王後,仁慈懦弱的現齊王,溫婉得體的采良人,宛如珠玉的姜馳。。。。。

太多太多,道不盡的苦楚,說不盡的悲喜。

墨子靖料到姜煦在齊國舉步維艱,卻也不曾料到竟然連出世,也完全由不得自己,幸好她離開了維鵲,來到了安陽。

感謝大祭司,隔山隔水,最終還是讓我們相見,從此腥風血雨不必一人承受,苦樂悲喜都有人跟随。

我會保護你,保護你的母親。保護你的姑姑,保護你的家人。

墨子靖深深的凝視着姜煦,千言萬語最後卻也只能梗在心頭。

棒槌第三朝聽後卻只是癱着一張臉,一動不動的低着頭,姜煦摸摸鼻子,在心裏錯愕着難不成是吓着他了?

“喂,你。。。”

姜煦伸手,剛打算碰下第三朝,那棒槌“嗷!”的一聲倒是撲了過來,迅速的在姜煦腿上找了個位置挂了起來,接着便開始嚎啕大哭。

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姜煦又呵呵了。

這根腦回路異常的棒槌,她怎麽就覺得是吓到他了?

嫌棄的把第三朝拔了出來,姜煦回頭去看墨子靖,卻見那人淡定的很,一點都沒因“自己做了六年的好兄弟實際上是個女娃子”這個認知而表現任何的驚愕,她突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正打算扭頭無視,鴕鳥心态能躲一時是一時,墨子靖卻發話了。

“心虛什麽?”少年清潤中帶點低沉的聲音還微揚着一絲笑意:“慌什麽我早就知曉了。”

“哈?”現在輪到姜煦吃驚了。

回想這些年,她自認為僞裝的還算不錯,也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的性別,怎麽就?

“如若只是短時間的接觸,的确難辨雌雄,就連我師父和父王,也被你瞞了過去。不過。。。你我這些年雖不是朝夕相處,但隔三差五的倒也不差,時間一久自然會露出端倪。三年前的重武節,我去驿館尋你,你讓我再等些時候,翠渙正好端着盆衣物走了出來,我不經意看見盆裏有件女子才穿的。。。。。嗯。。。。但明顯不是寧夫人和兩位姑姑的,翠渙很反常,見我站在廊內立馬把那件衣物給蓋住了,也沒同我招呼,便匆匆走了。我記起你曾問我的那些話,便起了疑,日後我加倍的留意,随着你眉眼骨骼的長開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疑。再加上。。。。。師父也曾無意間說起過你,他說你骨骼靜脈較細,不适合修習霸道的功法。。。”

姜煦。。。。。突然發現今天呵呵了好幾次。。。。有點心累啊。。。。

第五拓和第五卉乖乖的站在牆角,充當壁花,棒槌第三朝卻把他們提了出來,吸吸鼻子開始絮叨。

“大家都不容易啊,都是千裏迢迢尋生路,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互相扶持,總歸會有更好的日子,過去的事就過去。。。。”

看着婆婆媽媽的第三朝,似笑非笑的墨子靖,滿臉尴尬的第五兄妹,一股暖流卻在心底擴散,這就是她新的家人,從此以後禍福與共,生死相依。

雖然大家性格都不相同,但卻是莫名的默契和信任,就好像在上一個輪回中就已相識相知。

看着說着說着又要掉眼淚的第三朝,墨子靖頗為無力:“好了,大男人的,你還年長了我們大半輪!為今之計是想辦法幫煦弟守住秘密,再過幾年這女子的身材聲線卻是要瞞不住了。”

“的确。”第三朝收起了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正經了起來。

“朝哥哥,你的擴骨術可否破例傳給煦哥哥?”第五卉小心翼翼的提議到。

“對啊,現在第五山莊也。。。。不必在拘泥了吧?”第五拓也提議到。

第三朝卻是皺起了眉,一臉為難的模樣,又用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着墨子靖和姜煦,就是不開口說話。

“如果實在為難,那便算了吧。”姜煦回以微笑,墨子靖卻是有些不悅。

“不,不是我想藏私。”

斟酌再三,第三朝終于發話了。

“任何的秘法都不一定盡如人意,哪怕姜公子能夠修習,我也是。。。。。不忍。”

“為何?”姜煦也有些迷糊了:“莫不是修習此法會異常痛苦?這我倒是不怕的,哪怕是剝皮碎骨,也無妨。”

“如若只是這樣,那倒還算是幸運的。”第三朝苦笑。

他端起面前已經涼透的茶,一飲而盡,卻還是覺的不夠,又把面前茶壺中的水都給喝幹了,才堪堪止住。

第三朝吞了口唾沫,他覺的嗓子顫巍巍的,就似下一秒便會随風而化一般。

“這個秘密。。。。我從未與他人提起過,哪怕是授予我此法的師父,也不曾告知與我。每一代修習此法之人,都是在練到最後才得知這個秘密。”

第三朝頓了頓,所有人的心都被他高高捏起,随着他所說的一字一句而上下浮動,第三朝又捧起了面前的茶壺,茶壺中只有零星的幾滴水,他仰頭,水入喉頭的聲音被無限擴大,清晰無比。

“我今日破格告訴各位,還望各位保密。姜公子聽完我所之言,反悔還來得及。易容雖會露破綻,但實則更安全。”

“直說無妨。”

姜煦看着那跳躍不止的燭火,淡淡的說道。

哪怕是刀山火海,此刻她也無從選擇。

“每一位修習此法的人,都活不過,四十載。”第三朝說着,每個字都仿佛帶着刀子,刺的在座所有人心裏一疼。

雖然早有準備,但聽到這個答案,姜煦還是一陣的恍惚。

果然,世上沒有白得的餡餅,有獲得就會有失去。

很公平,不是嗎?

姜煦松了口氣,不為所動的回答他;“我接受。”

“你可是想好了?”不等第三朝發話,墨子靖卻是激動的失了态。

他“騰”的站了起來,走到姜煦面前,低頭俯視着她。

“你可清楚自己在說些什?嗯?”少年的陰影籠罩着她,姜煦別過頭;“我已沒有退路。還有二三十載,足矣。”

“你家人的命就是命,那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墨子靖大怒,絕頂的威壓不自覺的從他身上而出,第三朝和第五兄妹只覺胸口一緊,空氣就好似被人抽空,讓人動彈不能。

案上的茶壺杯盞受不了威壓接連而爆,瓷器的碎片向姜煦飛來,卻被墨子靖揮手攔下。

似是察覺到了自己失控對他人帶來的傷害,墨子靖終于收斂了怒意,只是冷冷的看着姜煦。

“我從一開始所在乎的,就只是家人。母親當年大可不顧我的生死,但她願以命相賭,我又怎能棄而不顧?”

姜煦擡頭,凝視着墨子靖,态度堅決,絕不後退。

墨子靖怎能不懂她!

“待我成為梁王,定能護你和家人周全,你不必行此險招。”

“你應知我性情。我從不願靠他人。”姜煦挺直了脊梁,毫不含糊的回到。

“你!”墨子靖氣結,十指青筋暴露,第三朝和第五兄妹甚至還聽見了拳頭發出的“咯咯”聲。

他舉掌過頂,姜煦閉眼認命。

預計中的疼痛并未到來,墨子靖只是狠狠的甩了下衣袖,便大步流星的出了雅間。

姜煦送了口氣,他這是允了。

墨子靖出了雅間,也沒走遠,頂屋星光燦爛,花燈圍繞,他卻無心賞景,只顧練起劍來。

她怎能不懂?她怎能不懂?

總是這幅樣子,她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說到底,我又有什麽立場去阻止她?

我們只是朋友。。。。。

劍鋒歪斜,墨子靖無力松手,劍落于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重擊。

也罷,也罷。。。。。

他望着滿天繁星,身下是百花緊簇,耳邊是鼎沸人聲,他在心底再一次嘆息,我總是對你沒辦法的。。。。。

并且姜煦的選擇,并不能言錯,在這亂世,總有太多的不如意,他的羽翼未豐,哪怕真的成為這亂世霸主,也不能完全保證不出一點差錯,只是這擴骨之術。。。。。

墨子靖暗自思索,總覺得他在更早之前便已聽說,是在竹簡上。。。。

那一會自己只是覺得頗為有趣,便讀了下來,依稀記得書中曾言,擴骨者難過不惑,但只要好生休養,且只施術十年,便能贈生機。

十年。。。。他還有十年。

心中定了目标,墨子靖一改頹廢和喪氣,又習劍了半個時辰,方才回雅間。

姜煦看到他,只是抿唇一笑,第五兄妹和第三朝打量了兩人半晌,“這是。。。。好了?”

“哼。”墨子靖并不接話,只是別扭的瞟了姜煦一眼:“人都快走光了,還不回驿館?怎麽?要在這茶館生蛋?”

“好好好,這就走。”

姜煦在心裏松了口氣,看樣子子靖已經想到折中的好辦法了,對于這個好兄弟,她總是無條件信任的。

棒槌也讪讪的笑着:“那都挺好的。。。。過幾日就開始吧。。。”

這是姜煦人生當中做出的第一個冒險的決定,但無論是幾十年前,還是幾十年後,為她鋪平後路的那人,總是用這種無奈又縱容的眼神,看着她一步步的遠走,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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