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浪乘舟會有時

椒房殿內景氏靠在憑幾上整個人都憔悴的厲害,小七和蘭草為她輕輕的按摩着太陽穴,酷暑難耐的,讓她更覺煩躁。

“行了行了別揉了,越揉越疼。”景氏不耐煩的揮了揮袖子,蘭竹端了碗冰鎮酸梅出來,她喝了幾口仍覺乏味。

“喝了這麽多年了,都這個味。不喝了。”

小七看着消瘦的太後不禁讨好到:“也不知道是什麽事能讓您這麽煩惱,這幾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您要是有什麽不順心的,吩咐一聲便是了,這齊國上下誰敢不聽您呢。”

平日裏的紅人小七,今日卻提到了鐵板,太後不但沒有向往常那樣被她逗的樂開懷,反而沉下了臉色:“你個婢子,你懂什麽!”

小七被太後突然的怒氣吓得瑟瑟發抖,連忙跪地求饒,看着椒房殿內烏壓壓的一片人,景氏更覺得胸悶氣喘,頭疼不止。

“出去!你們都給本宮滾出去!”

太後頭疼是頑疾了,上至禦醫下至游方術士都束手無策,只得用藥緩着吊着,平日裏景氏還願喝上幾口,今日卻來了火氣,一袖子把藥碗掃出去老遠。

并非是暑氣作怪,真正讓景氏頭疼的是那股突然冒出來的勢力,景氏是個自命不凡野心頗大的女人,從公主到王後,再從王後到太後,她貪戀着權利,用了五年的時間把控住了齊國的朝政,但無論如何,她終究是個被困在高牆中的後宮婦人,對于那些手段陰私的确是熟門熟路,但論起朝局卻是目光短淺的緊,于是她開始培養起自己的心腹和勢力,重用歸順她的寒門士子,亦或是沾親帶故的,勢必要把齊國攥在手中。

開始幾年無疑是很順遂,順風順水到讓她放松了警惕,但自從春天史漣在茶館無緣無故被人刺殺後,事情便朝着她所不能把控的方向滑去,那場刺殺無論她怎麽查,愣是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史大人寒了心,辭了官帶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自此一去,杳無音信。

她的絕對權力出現了漏洞。一開始景氏也不怎麽上心,直到史漣死後第七天,她的心腹重臣林武将暴斃家中,她開始起疑,但終究還是大意了,從春到夏,景氏的勢力幾乎崩潰了一半,太尉,郎中令,宗正,少府。。。。。。

或死或傷,最後都選擇遠離了朝堂。

太後不傻,她很快反應到了這是暗中有勢力在搗鬼,為了瓦解她的權利。

如果她倒臺了,那麽誰是直接受益者?

景氏先把朝廷重臣文武官員都在腦中快速的過了一遍,随即搖搖頭,否定了猜測。

那麽宗室王戚呢?不,他們最多只是幫手,沒有這個能耐做主謀。

重重排除下來,可能性就只剩先帝的子嗣,但在自己的插手下,先帝子嗣單薄,出了自己的孩兒,五公子性格懦弱,平日裏見了她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且生母身份低微,又常年處于深宮,不可能是他。姜馳和采摯一向安分守己,他自己都還算是半個廢人,藥罐子一個,一到冬天甚至都無法站立,最近更是卧床不起,琰兒兩日前剛去探望過,語氣之間頗為心疼,乃是真病無疑,連命都随時會被大司命召回的人,怎麽回有心思布下這麽大一盤棋?且自己派了眼線在關雎殿,都是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奇怪了。。。。。

景氏輕敲着軟榻,猛然記起了一個快被她忘卻的人——姜煦!

他和寧淑在六年前被發配至梁做人質,這小孩打小就聰慧機靈,一晃這麽多年,都能行冠禮了,遠在他國無法時時提防,誰知曉這麽多年兩人是否又翻出了什麽新花樣。

景氏攥緊了雙手,一想到時隔多年又被這對母子擺弄了一道頓時惡心的就像吃了一只蒼蠅,怒火中燒。

寧淑。。。。這個女人她可比先帝要了解多了,當年能跟她鬥個平分秋色甚至壓她一頭的女人,怎麽可能是表面上的這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此人頗有手段,并且,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還有個師兄,當初寧淑嫁來齊國,那位師兄可是。。。。。。

不行,絕對不能讓這麽一對禍害接着在外逍遙!寧淑母子,必須回齊!

這廂景氏算計着挑個時機讓質子回國,那廂姜煦全然不知危險将至,自己又背了一次黑鍋,她正舒坦的過着她的小日子。

自從解決了萦繞多年的問題,頭頂的利劍撤去,姜煦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就連墨子靖都笑她是“返老回童”,姜煦不理會他的調笑,轉個背接着躺草坪上小憩。

“喂,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墨子靖把一串糖葫蘆塞到姜煦懷裏,漫不經心的問道。

姜煦咬了一口糖葫蘆,酸酸甜甜的,讓她很是滿足,她眯了眯眼,看上去就像是只慵懶的貓咪。

“好多年了,也該開始了。”

傍晚的風吹散了暑氣,讓人很是惬意,姜煦伸了個懶腰,和墨子靖向歸德堂走去。

她要建立起屬于自己的江湖勢力。

梁國安陽宮。

偌大的寝宮內,只有墨端硯一人獨坐獨斟,濃厚的酒香遍布了殿內的每個角落。風從支起的窗戶中偷溜而入,吹滅了燭火,吹不散酒香。

每年的今天,這個六國內說一不二的強大男人,都會把自己關在寝宮內,枯坐一宿,亦或是喝個爛醉如泥,無論是誰都不見。

香爐中升起袅袅的白煙,讓墨端硯稍稍清醒了些,風似乎在那一刻靜止了,又在下一刻飛快的流動了起來。

“你來了啊。”他端着爵杯,對着空無一人的大殿說到。

原本昏暗的大殿亮堂了起來,墨端硯嫌棄的“啧”了一聲,揮手又滅了那燭火,只餘身側的那根。

“太晃眼,一根就夠了。”

來人正是金澤。

金澤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燭火的暖光柔和了他冷峻了眉眼,穩如磐石的男人看着一杯接着一杯的帝王,終究是按捺不住,一把奪下那爵杯。

“你還給我!”墨端硯直起身,一個趔趄卻又摔倒在地。

“你別喝了。”金澤皺眉,悶悶的吐出四個字。

帝王阖下了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半晌竟低聲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笑聲在殿內回蕩,帶着一種說不清的蒼涼和懷念。

“十六年了,每次你都會說這句話。”

金澤趁機把酒壇端起,扔出了窗外。

“哦。”

回了一個簡單的音節後他便席地而坐,雙眼盯着燭臺就開始發呆。

“我快忘了這一路我是怎麽走過來的,你看,我已經有白頭發了。”墨端硯撩起披散的頭發,撫摸着說道。

半晌,金澤才回了句:“老了。我也有。”

“你還是這幅臭脾氣。朝廷後宮,也就你這麽一人敢跟寡人說話。”

男人瞟了他一眼,不接話,仍舊是靜靜的發呆。

對于這個只對武學上心的好友,墨端硯也很是無奈,此人柴米不進,軟硬不吃,行事作風自有一套規則,但偏偏是這麽塊臭石頭,讓帝王願意真心結交。

“記不記得那個江湖道士?那會兒他斷言寡人一生尊榮,但卻無親緣,實則孤寂一世,年少輕狂的我不信,現在卻一語成谶,從未享受過天倫之樂,就連我的蕙兒也離我遠去。”

“嗯。”金澤應聲,表示他在聽。

今天是墨端硯登基的日子,是他完成心中大願的日子,是昭雪母族的日子,也是蕙貴妃。。。。。也就是墨子靖的生母去世的日子。

可以說墨子靖是金澤從小帶大的,感情深厚,對于他的事,金澤總會特別上心。

“你的那幾個兒子,對子靖很是不友善。”

“你是來為你徒弟說情來了?”墨端硯滿臉好奇的看着金澤。

金澤瞥了他一眼,終于開了金口解釋道:“不是。你答應了我,三年之內退位,只是儲位不是兒戲,江山社稷更不是兒戲!我知道你厭惡這個位子,但你有的時候,未免太。。。。”

“你覺得靖兒怎麽樣?”墨端硯打斷了他的話,反問到。

金澤愣了愣,如實回答:“他最像你。不過比起你,他更像個人。”

“哈哈哈。”帝王被他的回答逗樂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辱罵我,你就不怕我把你拖出去斬了?”

金澤認認真真的大量了他一番,滿臉嚴肅的說:“你打不過我。”

墨端硯氣結,放棄了這個話題。

的确,跟靖兒比起來,他少了太多人情味,更像是無心無情的傀儡娃娃。

“那個位子,我的确意屬與他,不過能不能拿到,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而夜,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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