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逢縱然不相識
慶歷三十年春,齊王病重,齊國質子與其母寧淑應召回國,同年晉國王室宗親失手殺害烏蒙國質子,烏蒙怒,舉兵南下,一月後梁國與禹國正式結盟,以同理揮師伐琛,六國齊亂,僞裝的和平撕去,烽火狼煙四起,長達二十五年的戰亂由此開始。
姜煦站在驿館門口,細細的打量着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青磚黛瓦,故景如舊。這裏承載了太多太多,她的絕望,她的欣喜,她的成長,她的歡鬧。寧淑顯出了幾分老态,再怎麽調理,也無法抹平歲月帶來的痕跡,不過風韻猶存,自有一番歲月沉澱的溫婉美。
“這一晃,大半輩子都快過去了。”紫雲背着行裝感慨着。
“是啊。我們都有白頭發了。”翠浣虛扶寧淑,眉宇間也有幾分不舍。
“該走了。”寧淑拍了拍姜煦的肩,轉身上了馬車。
紫雲向前瞟去,前方一位威風淩淩的大将軍正騎馬望着前方,時刻準備啓程。她的眸色暗淡了下去,再怎樣飒爽英姿也不是他。
也不知呂将軍現下如何了,一晃十年過,老成這樣的她,他可否還會認得?
姜煦要了一匹馬,并不和寧淑坐那馬車,翠浣撩開簾子,說:“公子放心吧,這裏的事務我一并都交給呂拓了,不會出錯。”
“姑姑辦事,我自然放心。”姜煦笑笑,這次回齊,只是帶走了第五卉,大半心腹勢力仍舊留在原處,這一路來也安排了堂裏的人接應,不怕母親會受委屈。
四年前姜煦一手創建了淩袖堂,堂中多半都是女子,第一批心腹都是歸德堂裏的孤兒,對她很是忠心,在墨子靖和金澤明裏暗裏的幫助下,淩袖堂這個後起之秀很快就超過了不少江湖世家組織,名聲大噪,不過淩袖堂極為神秘,排行“江湖神秘勢力”榜第三,這也是姜煦為何這麽爽快就回齊的原因,現在的她,已經有了籌碼,自保足矣。
“駕!”姜煦一抖缰繩,向城門跑去。
第五卉并不和她們一路,在她們動身後便佯裝成了一支商隊,遠遠的在後跟着。
剛出城門,就聽到身後有陣陣馬蹄聲,似是有人飛奔而來,那人大聲的喊道:“等等!”
姜煦勾唇,就知道會是他。
是墨子靖,曾經的少年,現在的青年。
二十剛出頭的他,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策馬而馳的英姿引的來往姑娘駐足而望,頭發用玉冠高束與頂,一襲墨裳更襯的他英俊無數。
那領隊的唐将軍一見是墨子靖,連忙停了下來,誰人不知這位是梁國如今的太子,今後的大王!唐孜一抱拳,滿臉堆笑的想要上前套近乎,墨子靖卻只是一揮手,示意他讓開。
姜煦望着墨子靖,青年個子拔高的很快,她也只是堪堪到他肩膀處罷了。
兩人翻身下了馬,一時之間靜默無言,臨別在即,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姜煦也不急,就這麽含笑看着她,墨子靖喉結滾動再三,終是開了口:
“抱歉,我來晚了些,最近戰事繁忙,禹國的三公子帶着使團即将入京,父王召我議事,一時半會兒我也脫不開身,得了空便急忙趕過來了,幸好還來得及。”
“我都知道。”姜煦看着青年,許是太過匆忙,一向注重儀表的他連披風系歪了也沒察覺。
她擡手,替他整理好了披風。
“你。。。。。。”墨子靖低頭直視着她,明明有萬千言語想說出口,到嘴邊卻成了一個“你”字。
“經此一別,千山萬水,許是相見又是一輪十年。望君珍重。”姜煦知曉青年,這人有時候總是這般木讷。
她翻身上馬,又言“千裏送君終有一別,你的心意我領了,回去吧。”
墨子靖急的額頭上全是汗珠,不少人都在打量着他們,他眼一閉,心一橫,把話說出了口:“今年百花節,我們都無緣與這盛世,我覺得這個香包很是精巧,不如就贈與你。”
姜煦有些哭笑不得,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她伸手接過,黑底的香包上繡了一株蘭花,針線并不精巧,甚至可以說是粗劣。
姜煦驚訝的望向墨子靖;“這是你。。。。。”
“是我。”青年有些紅了臉,難得帶着幾分孩子氣般的低聲威脅道:“你。。。你不準嫌棄!我花了兩個月才做出這麽一個能看的。”
“噗嗤!”姜煦不禁笑出聲來“好,不嫌棄。”
青年晶亮的眸子盯着她,忐忑中帶着幾分希冀和惶恐,姜煦心中一軟,把香包放到了左胸口,輕輕的拍了三下。
墨子靖頓時露出了一個純粹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這個。。。。公子,我們是不是該啓程了?”
高将軍硬着頭皮詢問道。這兩位爺依依惜別都快小半個時辰了。。。。
望着城門口越聚越多的人,墨子靖收斂了笑意,也翻身上馬,滿臉嚴肅的盯着她囑咐着:“你可不準忘了。”
“不會。只不過,你等的起麽?”姜煦同樣認真的問他。
“等的起,無論是五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十年的默契,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回去吧。這一次,換我看着你走。”讓我最後一次看看你的背影,以後風雪再大,我也絲毫不懼。
墨子靖深深的凝視着她,最後一抖缰繩,調轉馬頭,向城門走去。
這一刻時光仿佛被無限的拉長,熙熙攘攘的人群統統淡去,天地間只餘那騎馬的青年,只有那抹溫柔的墨黑,只見那個挺拔的身姿。
姜煦回頭,這一次,她可以了無牽挂的離開了。
在她不知曉的身後,墨子靖停下了馬,又走到了城門口,癡癡的望着那隊遠去的隊伍,直到最後一卒的身影也消失不見。
百花節上贈香包,這也是梁國的風俗,不過不大為人所用,姜煦還是在一次閑聊中才知曉的,女方如有看上眼的公子,就繡一香包,繡牡丹則代表允許對方追求,繡蘭花則代表,此生非君不嫁。
男方如果接過,并把香包放入胸口,輕拍三聲,便算是願意同女方喜結連理。
墨子靖在這方面一向臉皮薄,不好意思向她明說,竟然屈尊親自繡了香包,這讓姜煦十分意外,也感動不已。
如此真心,我姜煦真是何德何能。
寧淑對他倆的事看在眼裏明在心裏,不反對也不支持,姜煦不是普通的女兒家,墨子靖也更是身份非凡,這兩人如果真要走到一起,談何容易!
寧淑怕,怕她和仙去的老齊王的悲劇會重新上演,但理智卻提醒着她,并不會這樣。
幾番思量下她也睜只眼閉只眼,且看孩子們的造化吧。
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安陽,相比來時的心酸,去時則顯得隆重多了,梁國強大,六國烽火再亂也燒不到梁國門口,這個六國霸主之稱可不是白喊的。
因在城門口耽擱了時辰,最後他們只得在郊外露宿,姜煦怎麽也想不到,在郊外她竟然遇到了故人。
禹國三公子帶着使團入安陽,商讨伐琛事宜,原本預計今日就能到目的地,卻不想半路出了纰漏,有兩匹馬誤食了一種野果,跑着跑着就口吐白沫,最後在地上抽搐了幾下而亡。
使團立馬去靠近的村莊買了兩匹馬過來,但一來一回,還是耽誤了不少時辰,最後只得在郊外駐紮。
姜煦用過晚膳後便打算往四周轉轉,卻不想在林子中遇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心中警鈴大作二話不說便打鬥糾纏了起來,二人互不相讓,一時之間還真奈何不了對方。
就在此時,那人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獸角吹了起來,似曾相識的旋律,似曾相識的地點,片段情景在她的腦中不斷重疊,最後那個熟記于心的名字脫口而出:“渝驟!”
曾經的夥伴得以相認,兩人都是十分的意外和欣喜。
“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也正想問你呢!”
渝驟爽朗的大笑,露出了他招牌式的明晃晃的大白牙。
“你小子,一晃都這麽高了。”
“那可不。”渝驟哥倆好的把手搭在姜煦肩上,拖着她往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