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個發現容心變化的人，是他的室友。

秦雲峰站在窗口，看段煉插着耳機從他們寝室樓裏出來。

他轉過身，目光回落寫字臺上，兩張環藝影城的電影票：“你要跟他出去看電影？”

和容心同寝兩年，秦雲峰就沒看他有過什麽朋友，更別提看過哪個夠膽，敢大大咧咧坐在容心的床上。

容心矮着腰，把段煉坐過的褶皺撣平抻實：“嗯，怎麽了？”

秦雲峰把眼睛從容心比一般男生要纖細消瘦的腰杆上挪開：“沒什麽，就是從來沒看你在學校交過什麽朋友。”

“你不就是我朋友？”

秦雲峰笑笑，沒就這個問題跟他争，拽來椅子，長腿一伸，下巴擱在椅背上看他忙活：“馬上畢業了，你有什麽想法？”

他比容心大一屆，今年已經順利通過省公安廳的入職考試，馬上即将離校。

“杜老師希望我留校。”容心沒說是自己想。

可秦雲峰講：“挺好。”容心的成績和專業能力沒得挑，但做法醫，出現場進解剖室工作量大，體制內又不比在學校自由，他為他想，“你還挺适合當老師。”

屋內響起拖拉椅子的聲音：“差不多得了，你晃得我頭暈。“是秦雲峰，也就只有他仗着和容心的室友關系，敢這種口氣講話，“過來坐會兒。”

容心走過來，椅子很輕動了動：“你的分配下來了麽？”

“下了！”不用看秦雲峰的表情，光聽這幾個字，都能腦補出他那股子傲勁，他是優秀的，不存在炫耀，“市公安局刑事偵查總隊。”

令人羨慕的起點。

一陣沉默，大約十幾秒，有人開口，還是秦雲峰：“你那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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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心慢了一拍，回想起來：“他叫段煉。”

秦雲峰有點不滿容心念他名字的樣子，努努嘴：“你待他挺好的……”

“他是我朋友。”

說不上來是哪兒古怪，秦雲峰覺得，容心太把這個叫段煉的小子當回事了，故意裝吃味兒：“我也是你朋友，我們倆睡一起兩年，怎麽不見你和我看電影？”

容心應該是別扭了：“別鬧，什麽睡不睡的……”然後就聽不到他講話了。

倒是秦雲峰叽叽喳喳，纏着容心不放：“我哪兒鬧了！不管！下回，我們也去看場電影！”

段煉摘掉耳機，握緊拳頭。

他沒有走很遠，來到一個花壇邊坐下，從工裝褲的褲兜裏掏出一本皮面的小本子，翻到擡頭注明關系的那頁，在室友那欄底下，用紅色的原子筆，記錄下一個刺目的名字

——秦雲峰。

約好看電影的當天，容心早到了10分鐘，段煉還沒來，他看了看票，是最近新上映的一部犯罪懸疑片。

很帥氣高大的一個男生捧着兩杯可樂和爆米花打他身邊來回走過四五次，終于确認他沒認出自己：“學長。”

容心發了個愣，睜大眼睛望過來：“你……段煉？”

确實不認得了，他出門前一定精心打扮過，前額的劉海用一點發蠟抓過，微微淩亂的時尚感，衣服是簡單的白體恤，搭配銀扣的黑色窄腳牛仔褲，腳上一雙Under Armour的訓練鞋，最重要的，那副永遠擋住他半張臉的老土眼鏡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看人時，很沉很深的眼睛。

段煉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個動作，又讓容心找回一點熟悉的感覺：“那個……衣服是……同學的，他們以為我是和女孩子出去……說……約會這麽穿，比較好一點……”

他是緊張的，他一緊張，身上那股老實人的本色就從帥氣的外表下剝落出來，顯得羞澀，顯得腼腆：“學長……你……喝不喝可樂？”

段煉沒話找話，他也知道他說漏嘴了，兩個男人，什麽約會不約會的。

容心對那兩個字确實挺介意，尤其是他們兩個樣貌個頭都很拔尖的男人站在售票大廳，一個紅着臉，一個低着眉，聽見身邊人來人往的說什麽養眼，什麽真人，甚至還有人激動過頭，大聲暴了句，GAY吧。

再待下去，真是說不清了。

沒接段煉送過來的那杯可樂，容心拉起他的手腕往檢票口：“先進場吧，電影快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