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容心看着那份秦雲峰從包裏掏出來的資料,沒有伸手去接。
他的樣子既沒顯得多高興,也不見得激動,仿佛一個孤單的馬拉松選手,寂寞、無聲、長長的跑了一路,終于看到終點線,卻恍惚陷入一種不真實的茫然。
秦雲峰惴惴不安地望着他:“容心,怎麽了?”
他把容心的彷徨誤解為動搖:“你……”手,尴尬地收回來,秦雲峰扒了把帶汗的板寸,時機不對,他知道這麽問不合适,但……“改主意了?”眼睛,不受控制地瞥向容心淩亂的床,“是因為他嗎?”
他發現了?容心的臉皮一下火辣,這個時候誰跟他提段煉他都得臉紅,到現在他鼻子裏進出的屋子裏的空氣都是甜的,膩的,腥辣的味兒。
秦雲峰的臉沉下來,有些事兒他藏了太久,臨了卻道不出口,好比現在,他兩步就可以跨過去掀開那床亂糟糟的被子,但他認慫,佯裝看不見:“容心,不管你跟他走到哪一步了,我勸你別太相信他了。”
容心不明白,秦雲峰一直是個挺好相處的室友,怎麽他一碰上段煉,就跟長了刺似的:“你以前就跟我說過,別和他走太近。”
秦雲峰努嘴,表情有一點怒其不争:“可你沒聽。”
容心一臉天真:“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秦雲峰嗤之以鼻,“段煉這個人,絕對有問題。”
容心不喜歡他這麽沒憑沒據地誣賴人:“你看不上他,也不該在背後這麽說他。”
憋屈,郁悶,胸口被人掄圓了照實狠狠錘了一拳,秦雲峰想吼,你倒是看得上他,可你知道他是怎麽在我面前打着你的主意,把對你的那些髒心思抖出來的麽?
“你到底為什麽這麽針對他?”
為了你啊!這話叫他怎麽說,秦雲峰恨恨地捏着拳頭:“我還想問你呢,幹嘛總護着他?!”
電話锲而不舍地撥進來,監聽時斷時續的被打斷,段煉煩躁地挂了幾次……
“雲峰,你得講個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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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現在說什麽你也不信,你等着,我非找到證據不可……”
耳機噼啪響了兩聲尖利刺耳的,然後沒了聲,顯示連接已中斷,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太快活,段煉天天和容心黏一塊兒,都忘了床板下的監聽該換電池了。
段煉嘴裏罵着接起電話:“喂?!”
那頭,比他更暴躁:“臭小子!終于肯接電話啦!”李峥氣急敗壞地大吼,“段煉你他媽的說實話,你調查這個幹什麽?!”
學校後門美食街,李峥夾着煙,雙手靠在方向盤上,隔着車窗玻璃,看段煉拉開門鑽上來:“哥。”
煙頭快燒到頭了,段煉把變速杆後面的空易拉罐遞過去,李峥掐了煙,打開車窗從小縫裏往外一彈,又抖出第二根煙叼嘴裏。
段煉趕在他前頭摸着火機,啪,藍色的火苗蹿騰,袅袅白煙中,李峥的眼睛眯起來。
“5年多前,3月14日。”李峥那會兒還在臨市當副隊,“大洲灣自然風景區,當時還叫大洲島,出過一個案子,姐弟兩個,一死一傷,18歲,媽的……”他罵,“那變态兩個都沒放過,強奸弟弟未遂,就把姐姐給……”
天漸漸晚了,路上多了許多出來覓食的學生,行人,他們熙熙攘攘的經過車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青春不知愁的笑,誰也沒有留意到坐在這臺車中的青年,正在承受什麽樣的痛苦。
李峥撥了根煙:“來一支。”
段煉搖搖頭,幹澀地開口:“他的傷……”
“啊,那時候留的。”李峥猛吸了口煙,把那股想罵人的沖動壓下去,“那混蛋扒不開他的褲子,就用刀……”
段煉忽的擡頭:“那人現在在哪兒?什麽時候放出來?”
他危險的眼神,讓李峥想起腦門上捱的一板磚:“問這幹嘛……”他使勁推了他一膀子,“我可警告你小子別犯渾啊,這事兒是他讓你問的,還是你自己?”
段煉咬着腮幫,樣子倔透了:“我自己想知道……”
李峥習慣性地挑眉:“你對他的事兒這麽上心幹嘛?”
有那麽一刻,段煉突然想豁出去了,幹脆跟他哥交代了吧:“他是我學長。”但容心一定不樂意他這樣幹,“我關心他。”
“關心他也不是這麽來的。”李峥又幹掉一根煙,嘆氣,“你要真想幫他,打死了別在他面前提這事兒,他當年……挺不容易的……聽說看了一陣心理醫生……還跟他父母鬧翻了,放棄志願考警校……”
段煉閉着眼,靠在車座上,他想讓自己平靜,不想被人看出他疼痛的呼吸,他想象着容心的過去,意氣風發的少年,剛獲得令人豔羨的保送……如果沒有那場罪行,他現在……會不會也像滿大街無憂無慮的青年,高興了就笑,難過了,就約上四五個好友發發牢騷,或者拉着寝室裏的人甩開膀子大吃一頓,轉頭又是一個美好的明天。
可是沒有那場罪行,他們倆就不會遇到,容心不會有痛苦,他更不會……像那個曾經傷害他的變态一樣,對他做下那種事……
段煉的手機響了兩聲,李峥朝屏幕上瞥:“這不沒靜音嗎?”看到一個「心」字閃過,有點遲鈍地問,“他打來的?”
段煉點了個頭,接起來:“學長……”
他們倆約了一起晚飯,挂了電話,李峥就放人:“別瞎想,見到他,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段煉報以一個苦笑,他也想當什麽都沒發生,但終歸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