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開門聲很大,秦雲峰像一截失控的火車闖進來:“你跟他在一起了?!”
他本想用更直白的詞彙,跟他好了?睡了?但一想起這些詞兒,秦雲峰就覺得腦袋裏有根燒紅的針,紮得他面目扭曲。
沒提「他」是誰,容心先露怯,掩不住的緋色開始在他臉上擴散,那是一種極好看,極生動的過程,宛若一朵花綻放,一種感情有了可以觸摸的實質,卻是為了別人。
疼,疼得每說一個字,都跟刀在心上剮似的。
“容……容心……”秦雲峰還在做着最後的掙紮,“他……他強迫你了?他是不是拿什麽威脅你了?”
秦雲峰對自己的感情,容心大抵有察覺,過去他選擇忽略是因為不知道如何回應,或許現在是個機會,同雲峰說清楚:“我和他……是我自願的。”
容心的一句自願,成了壓垮他希望的最後一根稻草,秦雲峰抹臉,留下好、好兩個惆悵的字,失魂落魄地離開。
幾天後,當容心再一次遇到他,秦雲峰已經不複當日的哀傷:“上回我集訓回來之前,你是不是遇見什麽事兒了?”他舊事重提,“具體哪一天?”
容心很明顯的一抖,肩膀後縮,這是身體下意識做出的反應,他在害怕。
秦雲峰忍着想上前抱住他的沖動,把曾經在段煉面前報過一次的日子,又複述了一遍:“是那天晚上吧。”
他觀察着容心的反應,刻意放慢的語調:“76%的性侵案都是熟人作案,施暴者可能是受害人生活中接觸過的人,朋友、同事、親屬,甚至……戀人……”
說到其他關系的時候,容心的反應還算正常,但講到戀人,他的瞳孔忽的放大,秦雲峰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容心的眉頭動得很厲害:“不是他……”他小聲地否認。
秦雲峰的口吻越來越像個警察:“你怎麽肯定。”
容心舔着嘴唇,額角滲汗:“我……看過他的手,他手上沒有……”他的心虛,來源于他也曾懷疑過段煉,“那天……我抓傷過那個人,在手臂上……”
為了給一個人洗脫罪名,他情願把自己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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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雲峰壓抑痛苦,雙手輕輕地搭到容心肩上:“人在那種情況下,因為慌亂,記憶往往不完整。”這個姿勢給了他安慰,同時也箍着他,讓他無法回避,“你再想想,你真的抓傷他了嗎?”
容心的目光快速移動,他在思索,強迫自己回憶,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秦雲峰追問:“哪只手?左手還是右手?”
“我不記得了……”容心很猶豫,但沒有撒謊,他也不确定。
秦雲峰搭着他單薄的肩,他懵懂的眼神,是對真相一無所知:“容心,有些事,我想他沒有跟你坦白。”
手機相冊裏薄薄的一頁紙,容心太熟悉了,但上頭那行名字,又讓他覺得陌生。
“哪裏弄來的?!”容心不懂,段煉的名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頁個體心理評估記錄上。
“這個你別管。”秦雲峰的回答模棱兩可,“沉默、寡言、不起眼、但社會評價意外的不錯,你有沒有覺得這描述聽着,很像某個人?”
容心憤怒地瞪向秦雲峰:“你調查他?”他忽然很委屈,為段煉鳴不平,“你有什麽權利調查他!”
“容心你冷靜點!”秦雲峰用控制病發的精神患者的力量,抓住容心晃動的手,“五年多前,他因為一個案子,被家人強制送去心理診療室!”
像是受到什麽驚吓,容心惶惶停下來:“怎麽會?”
秦雲峰受不了被他這麽汲汲地看着:“打架鬥毆……那會兒他還在念初中……”
兩人輕傷,一人入院,秦雲峰很想把當時的段煉形容成一個可怕,暴力的瘋子,但他動手的理由,讓秦雲峰沒法這麽做。
“考慮到他未滿十四周歲,又是為了保護鄰居家的女孩被動還手,只讓他承擔了醫藥費……”
容心在秦雲峰的懷裏小幅地抖:“所以……他們就送他去看心理醫生?”
相同的時間,相同的經歷,容心代入了。
“不止這些……”秦雲峰以為他的驚惶,只是本能對暴力行為的懼怕,“要不是他表哥及時趕到,他差點就把人打死……”
「死」這個字眼,讓容心變得更畏縮:“醫生……怎麽說他的?”
秦雲峰覺得自己像個告密的小人,卑鄙,又不折手段:“他……對打傷人這件事表現得很冷漠,甚至沒有一點悔意,醫生認為他個性沖動,富有攻擊性,缺乏對人的同情心,是潛在的……反社會人格。”
就是這個時候,容心忽然大叫:“他憑什麽下這種結論!”
他想起那些出現在他生命中的不同人的臉,有的關切,有的故作輕松,他們用各種技巧,理論,共情的假象接近他,分析他,除了薛醫生,他們沒有一個真正地了解他,解決他的問題,一旦被定義為棘手的失誤,他們便立刻毫不猶豫地将他抛給下一個。
他恨着不知誰的恨,被傷狠了露出來的尖銳,吓壞秦雲峰:“他才14歲,反社會人格?那個醫生知道他的判斷,會對他造成什麽嗎?!”
秦雲峰沒想到容心的情緒這麽激動,慌了神:“可他确實對你……”
“我都說了!那不是他!!!”
沉甸甸的喘息,兩個人精疲力竭:“你就這麽相信他?”
容心的眼神還帶着倔,他要維護段煉:“是,我信他。”
“你……”走投無路了,秦雲峰意識到,要容心相信他已無可能,“容心,你一定會後悔的。”黑色的小U盤插在打開的電腦上,秦雲峰不知打開了什麽,把屏幕調轉向容心,“這是18號晚上的監控,你出事的地方。”
容心的臉色一下變了,他很緊張,雙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那天晚上,東區的電纜維修,所以監控什麽也沒拍到,但……”他點開文件夾中的視頻,雖然圖像的清晰度不高,容心還是認出,那是學校通往西區宿舍樓的小徑。
是有一點殘忍的,秦雲峰指着畫面上定格的背影:“容心,你告訴我……”
“這個人,你真的不認識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