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外一

中心太古城亞太JW萬豪大酒店39層,無敵空中全景觀,黒い扉,日料放題餐廳,領位員引着李峥來到他報的那桌,段煉已經在了,穿着運動服,頭發打理得很精神,看到他,朝他揚了揚手。

李峥有點不适應:“你戴眼鏡了?”他記得他弟不近視。

段煉摘下眼鏡:“剛收了兩個新學員。”

段煉的長相,用他同事的話來說,帥得不近人情,來學防身術的大部分是女性,為了消除隔閡,他給自己配了副平光鏡,效果還挺好。

李峥什麽也沒說:“飲料在哪兒?先弄點喝的,清酒真喝不慣。”段煉問了服務員,不等李峥起座,他先拉開椅子。

勞累了一天,啤酒泡沫的跳躍,聽着格外動聽:“我開車來的……”李峥剛想攔,就聽段煉特貼心的給他倒上,“喝吧哥,醉了,我給你送回去。”

他一喊哥,李峥就沒轍,這兩年他們聯絡的少,比起他弟,他倒是總免不了跟另一個打交道:“一隊出現場,他會晚點到……”

沒等他講完,段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沒說話,先笑:“你到了……39層,我在電梯口等你……”李峥有點恍惚,他有幾年沒見過段煉這麽笑了,他這一笑,簡直回到十七八,毛毛躁躁的大小夥子,身上有股熱烈的勁頭,“哥,我去接他……”

兩個人并着肩,有說有笑的回來,容心身上簡單的T恤和長褲,和李峥今早兒在局裏見到的一樣,看樣子是忙完了直接趕過來的。

兩人路過取餐臺,幾個小孩奔過來,段煉不動聲色地摟着容心避開,改了牽手,往他這兒來,李峥看着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不是朋友之間的你拉着我,也不是姑娘家的我挽着你,是旁若無人的十指緊扣,就好像那年,在那場幾乎淹沒J城的大雨中。

“段煉!!!”

針頭插進留置針管的一瞬,容心覺得他的命也一起丢了。

他撲過去,那麽瘦的胳膊,段煉挺個胸就能把他攔住,怎麽就被他撞開了呢,留置針頭連着針管一起被拔下來。

容心的心狂跳不止,趴在地上的薛禮覃口角有白沫,已經昏迷,他伸手,在厭惡和憎恨之前,先感覺慶幸,幸好,心律正常,人還活着……

段煉垂着肩坐在雨裏,怔怔地望着他:“你不該現在來的,你再遲來兩秒,我就解決他了。”

猛的,臉上火燒似的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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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死了,你就完了!”容心舉着拳頭,手裏,是那管針,“你犯什麽渾?!”

“他早就該死了!”段煉不知悔改的,用一種招人恨的表情,無所謂的挑眉,“讓他多活這麽多年,便宜他了。”

就算現在天上下的是刀子,落到身上也未必有他這話聽着痛:“所以你就用你的命去換他的?這就是你說的回到過去!!!”容心握着那管針,像攥着帶刺的荊棘,露牙的毒蛇,他的表情那麽疼,那麽害怕,卻不肯放手,“段煉我告訴你!就算他死了,我也不會領你的情!”

雨水打在臉上,笑面孔也像在哭,段煉伸手揩:“不用你領情……”跟他說的話不一樣,手掌蓋到眼簾上的一刻,他的肩膀突然顫動,“我就想把這孫子幹了!”末路亡命徒的口吻,“你不是想進警隊麽?把我交上去,你就立功了……”

容心的鼻子一酸,他講的這都是些什麽混賬話!

“沒你這麽混蛋的!”真想狠狠照他臉上再來上一拳,可舉起來的手,遲遲放不下。針管被風帶出好遠,滾入一汐一湧的海浪,轉眼吞沒不見,段煉驚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空蕩蕩的手心,“容……容心……”

容心被剔了筋骨似的,軟在泥灘上:“你想過我麽?!想過我麽……”

他再也招架不住,段煉被他的哽塞吓懵,慌忙地想伸手抱他,被他推開,一次,兩次,直到兩個濕淋淋的身子,嚴絲合縫地撞到一塊兒。

“對不……對不起……”段煉跟抱住自己的救贖一樣不撒手。

那麽多天,當他一個在深夜裏規劃,準備,心裏想的就只有懷裏的人:“我以為……”他幹下那些事,他們倆就走到頭了,沒指望容心原諒,他就想,為他做點事,一點……讓自己好過的事。

可……

從容心的指縫下漏出來的聲音,輕得像抖摟一樁揭不開的心事:“要是你也出事了……”他們是一樣的,這些天,見不到彼此的日夜,他們的煎熬、徘徊、畏懼和思念,誰都不比誰少,“你是……要連我一起毀了……”

一起毀了,這種走投無路的坦白,比世界上任何的情話都震撼,段煉頓時有想哭的沖動,那些……在耳邊鼓噪的風聲,雨聲,海潮聲紛紛淡去,天地一下縮得只剩下兩顆心,在緊緊依偎的胸膛裏怦然,震蕩。

“你怎麽那麽傻!那麽傻!”

段煉低頭,一遍又一遍親吻容心的颞骨:“別哭……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你來了,就再也不會了。

李峥沖下沙灘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對雨中相擁,十指緊扣的……戀人。

“李隊。”容心跟他打招呼,段煉在一邊,特默契的為他拉開椅子,“等很久了吧。”

李峥把視線從他們的手上挪開:“我也就早到一會兒。”

人到齊了,取菜拿菜基本成了段煉一個人的活兒,日料無非那麽點花樣,刺身、炸物、西京燒,李峥不怎麽吃得慣,就着面前的烤牛舌,一個人喝啤酒。

他和段煉老家吉林延邊,從小吃肉長大,對蝦啊蟹的這類帶殼的玩意兒興趣不大,吃飯的地方是段煉選擇,只因為容心喜歡。

李峥覺得新鮮,段煉挽起袖子拿了一只斯幹比鳌蝦,動作熟練地掐住腦袋,按住第二節 殼往下擰,整條晶瑩雪白的蝦肉都扽出來,去了蝦線沾上醬,一看就是做習慣了,直接往容心的嘴邊送,“喝點熱的好不好?松茸湯?”

容心挺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峥一眼:“我自己來吧,你也吃。”說着話呢,第二只蝦也剝好了,“我不餓,你先墊點兒,我給你拿鳕魚去。”發現他哥在看他,笑得挺自然,“哥,你要不?”

他一走,李峥那股莫名的躁就有了地方發洩:“來點?”他用筷子挑開酒瓶蓋,泡沫噴湧,“段煉這小子不喝,沒勁。”

容心愣了愣,把杯子送過去:“那我陪李隊喝一個。”

段煉一回來就不樂意了:“哥,他不能喝酒,我替他來……”搶着來奪酒杯的手,被容心擋回去,“你一會兒還開車呢……”

李峥仰着脖子看着他倆:“就是啊,你要喝醉了,誰送我回去?”又打開瓶麒麟一番榨,“容心,還能喝麽?”

這話有點趕容心上架的意思,段煉為了他跟家裏鬧翻了,好幾年沒回過吉林,李峥明面上不說,但心裏認不認可他倆是另一回事,為段煉,他也不能慫。

“李哥……”容心推開段煉,舉杯,“謝謝你。”

李峥一努嘴,對面的杯子已經見底,他也幹了。

一頓飯,幹下去17瓶麒麟一番榨,最後還是大堂經理過來打得招呼,段煉單手把容心扛肩上,又去拽他到處找電梯的哥:“哥,這兒!”

酒店樓下的停車場,夜晚的燈光正亮,李峥靠在車門上,看段煉拉開副駕的門,護着容心的腦袋,輕手輕腳地把他抱座位上,系好安全帶,那份小心,平生未見。

“哥,後車座上有容心給你帶的東西,你一會兒別忘了帶上。”

後座上堆了不少東西,外套,看樣子就是容心的,下面有個封口的紙袋,應該就是給他的,邊上還有一本皮面的本子,放的位置不巧,快要劃下座兒,李峥眼疾手快地撈住,看字跡是容心的,內頁的第一張上印着:

「讓逝者寧,讓生者安。」

是他用來記錄工作的小本,倒不是李峥存心偷看,車窗外道路上的路燈,黃色的光湧進車廂,正落在下方,容心自己書寫的兩行小字上:

「如果我是攔着你跨越犯罪的那條線,我攔着你。」

「如果拖着我,你才可以不墜入深淵,我拉着你。」

“段煉……”容心好像醒了,嘴裏迷迷糊糊念,“到家了嗎?”

段煉的手從變速杆上,挪向副駕位:“快了。”

光在狹小的車廂湧動,忽明忽滅的前擋風玻璃上,分明是一對男人的手,手指修長,關節有力,段煉把五指插入容心的指縫,兩個人,很自然的捏緊。

“再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李峥錯開眼,盯着車窗外的路燈。

“下回別吃日料了,你哥不喜歡,你也不喜歡。”

“好,聽你的。難受麽?剛喝了那麽多,回家,回家我給你煮醒酒湯。”

“等這個案子結了,我就有假了,我陪你,回吉林……”

段煉的拇指,按摩似的揉搓容心的小指:“帶你去我小學……”

李峥聽他們像兩個成了家的兩口子在那兒聊着最普通的家常,直到容心的聲音小下去。

“下回……”李峥覺得自己也是喝高了,“帶他回去吧。”

段煉從後視鏡裏,驚訝地看着他哥:“哥……”

“我媽年年春節都要炖一大鍋土豆龍骨湯,能從小年吃到初三。”

“哥……”

“成了,別叫了。”李峥捋了把他那顆沒多少頭發的板寸,“前頭給我放下來吧,他忙了一天也累了,趕緊回吧。”

車子開了兩步,又停。

“哥!”段煉的笑臉,從副駕駛容心的睡顏邊上探出來,“今年,一起回啊!”

李峥罷手,目送那輛車消失在路和光影的交界。

戀人嗎?

媽的,還真是酸得讓人羨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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