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紅燭
嬌嬌今日穿了件大紅小褂,爪上拖着兩條紅綢,在王府上空飛過,吓得醉酒眼花的孟家小侯爺以為見了紅衣女鬼,“爹呀娘呀”地跑了,這會兒它落回鐵架,無聊地往窗裏看。
屋中那倆人四目相對,激綻着它一只鷹看不懂的火花。
“都追到宣都來了,”祝鶴行佯裝受寵若驚,“這得多記挂我啊?”
沈鵲白的眼泛着朦胧水潤,像遮了層羞光,“那日匆匆一見,我對殿下一見傾心,日夜難忘。”
“既然如此,你我就是天賜良緣。春宵一刻值千金,尤雲殢雨待何時?”祝鶴行上前,抵住沈鵲白的鞋尖——
“唰!”
銀光乍然掠過祝鶴行的面,攔下他前進的勢頭。與此同時,祝鶴行腰間一松,喜服被刀刃攔腰勾斷,半截落地,剩下半截松松垮垮地罩在他肩頭。
而後,他心口一重。
刀尖輕抵祝鶴行的心口,燈暈給沈鵲白握刀的手上了層胭脂。他軟聲道:“夫君,先寬衣解帶,再來與我好好玩。”
祝鶴行不懼不惱,手中玉秤順勢上挑,紅蓋頭輕旋到床面。如意玉秤雕紋精美,尖端微突,像顆棱刺,輕挨着沈鵲白的下颔。
沈鵲白乖順地擡起下巴,目光肆意地撥着祝鶴行,他說:“夫君,你生得真好看。”
玉秤抵過沈鵲白的喉結,像曾經祝鶴行的掌心那樣。頸間的紅痕已經消散,但沈鵲白猶記得呼吸被桎梏的感覺,那滋味令人頭皮發麻。
“我家小郎君才是雌雄莫辨,我見猶憐。”玉秤蹭頸而下,隔着喜服輾轉在沈鵲白的胸/腹。祝鶴行語氣輕柔,好似調/情,“如此,我是美人身/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倏地俯身迫近,玉秤重重抵住沈鵲白的小腹,同時心口的布料被毫不猶豫地刺穿,淩冽的寒氣毫無間隙地抵上心口。
沈鵲白勁瘦的腰身韌柳般地往後一彈,“別呀,夫君死在新婚夜,傳出去要罵我克夫了。再者夫君一去不回,留下我孤苦伶仃,下半輩子無依無靠,豈不任人揉搓欺辱?最重要的是……”
他伸出手,指尖繞着玉秤下滑,在祝鶴行的手前方停住,輕撥了下,“我舍不得夫君死啊。”
“我也舍不得抛下郎君一人。”祝鶴行手腕輕轉,玉秤的尖端輕輕滑過沈鵲白的手腕。沈鵲白似乎怕癢,手往後縮了下。
一道謹慎的腳步聲在窗外響起。
沈鵲白眼皮上擡,那顆紅痣似乎被抹開了,勾出一條危險的胭脂線。他說:“夫君,來玩。”
嬌嬌厲嘯一聲,捕獵般地沖出。同時沈鵲白手腕猛轉,寒刀上挑,堪堪刮過祝鶴行的喉嚨!
祝鶴行仰身後退,沈鵲白趁這一瞬游魚似的逃出禁锢圈,反身砍向祝鶴行的肩。祝鶴行用玉秤擋刀,玉秤斷裂,他側身躲避,沈鵲白的刀落空,嵌入地衣。
祝鶴行擡腳踩住刀背,一拳砸向沈鵲白的太陽穴,沈鵲白松開刀鞘,雙臂抵擋,後退三步。
祝鶴行用腳挑起刀,握住那殷紅刀柄,說:“這刀襯你。”
沈鵲白瞥了眼祝鶴行右手上的白布,那下面是祝鶴行從朝天城外的雨夜裏帶出去的刀傷。他笑着說:“它鋒利啊。”
祝鶴行的右手心又開始發癢,他挑眉一笑,還了刀,走到窗前。嬌嬌重新落回鐵架,廊下躺着具被啄爛脖子的屍體。
祝鶴行并不在意這是誰派來的探子,吹了聲哨,一道人影從院外翻進來,将屍體拖走。
沈鵲白将刀鞘從床底摸出來,正大光明地把刀懸在床欄上,說:“我今日還為夫君備了薄禮,夫君不缺名貴之物,我這份禮貴在心意。”
祝鶴行将窗戶打開,透了風進來,轉身說:“那便讓我掂掂這份心意的價值。”
沈鵲白繞過屏風,走到外屋,那裏堆着兩箱“紅妝”,是他今日用來攜刀的掩蓋之物。他打開其中一只箱子,取出一只半臂長的長木匣遞過去。
祝鶴行伸手推開木匣,裏面放着一卷畫。
半人高的畫卷滑落,春湖碧波,芙蓉出水,四重閣樓飛檐反宇,花影燈簇,在湖心倒映出一只振翅的巨鵲。三樓軒窗上仰,祝鶴行仰面下墜,紫袍鼓風,長發缭雨,冷月倒懸在他眼中。
畫左側是當初曾在船上“偶遇”時見識過的漂亮字:【“紫草生湖邊,誤落芙蓉裏。”[1]】十九年春,醉雲間與君見。】
祝鶴行目光微閃,合上畫卷,說:“郎君丹青絕妙,我很喜歡。”
沈鵲白問:“這份心意?”
祝鶴行答:“萬金難求。”
沈鵲白展顏輕笑,看着祝鶴行慢條斯理地将木匣封好,突然伸手搭肩,說:“朝天城之事另有隐情,夫君饒了我,好不好?”
“那夜是殺人刀,今夜是美人計。”祝鶴行擡指,挑了他的下巴,“你還有什麽招數?”
沈鵲白仰視他,輕聲說:“只要夫君喜歡,我什麽招數都有。”
祝鶴行說:“那你倒是說說,隐情是什麽?”
“那時我得了小道消息,虛檐也要出手。虛檐向來是出手即功成,我不知夫君文武雙全,所以猜想您恐有大難。我不忍心看夫君慘死異鄉,可大梁有關您的謠傳太多,都說您是六親不認刻薄無禮殘忍嗜殺兇狠無情……”沈鵲白連着一口氣把罵人的詞都說了出來,最後很有節奏感的一停,接着說,“總之不是個好東西!”
祝鶴行看着他,嗮笑。
沈鵲白正義凜然道:“可我怎能因為他人之言就随意判定夫君為人,自然要親自驗證一番!經過那半日相處,我深知夫君聰穎大方,是年輕俊才,哪是謠言中那般不堪!可虛檐不容小觑,直面對抗勝算不高,我只能選擇迂回作戰,先打入敵人內部,再尋機倒戈。不瞞夫君,”
他擡起一雙真誠的眼,堪稱情深意切,“那夜便是沒有晏先生,我也會趁亂引走夫君,再帶您去我準備的小路,換馬而行的。”
“原來如此。”祝鶴行拊掌贊嘆,“沒想到郎君竟是一位仗義出手的義士。”
“愧不敢當!只是沒料到晏先生,我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沈鵲白憂慮地說,“那夜我沒來得及解釋,此後幾日都神思恍惚,很是憂心,生怕夫君誤會了我一腔真心。”
祝鶴行似笑非笑,心想比起眼前這人,各個樓館裏的優伶都得往後排。他将匣子放在桌上,說:“你的心意,我已然了解,心中感動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沈鵲白慶幸地說:“夫君信我就好!”
祝鶴行目光溫柔,“好了,此事就此作罷。累了一天,早些就寝吧。”
“夫君,那個……”沈鵲白偷偷瞥他,只一眼的功夫,把為難和羞赧演得淋漓盡致,“我今日不方便侍奉。”
祝鶴行吃驚,“你來葵水了?”
“……”沈鵲白眉心抽搐,差點變臉。
祝鶴行真誠地疑惑道:“那哪裏不方便?”
沈鵲白抿唇,小聲說:“我怕自己粗手粗腳,侍奉不好夫君。”
祝鶴行說:“我看不然,那夜在湖中,你解我衣帶的本領就很娴熟。”
呵。沈鵲白溫順地說:“我侍奉夫君寬衣。”
他上前勾住祝鶴行腰間的錦帶,擡眸時正好對上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立刻害羞似的垂下。
解了衣帶,除去外袍,下一步就該往床上走。沈鵲白站在原地不動,懂事地說:“夫君,你我同為男子,就算夜夜把床榻幹穿,也是造不出小娃娃的。王府後嗣綿延是大事,想必很快就會有人張羅着給您納妾,我——”
“不必擔憂。”祝鶴行情深如許,“除了你,我不會再納任何人。”
沈鵲白震驚地擡起頭,“啥!呃,我是說:啊?”
“我家小郎君文武雙全,文能提筆作畫,武能琴音催命,還生得一副如玉似寶的好相貌,我娶了你,次等豈能入眼?何況,”祝鶴行伸手勾了勾落在窗上的紅綢,嬌嬌探出半只矯健的身子,同主人一起看着沈鵲白,“我不喜歡府中有閑雜人,看一眼就心煩,所以誰要是不長眼,往我府中塞人,我就只能将他們削成人棍,系上紅綢,客客氣氣地送回去。”
“……夫君別吓我。”沈鵲白佯裝受驚,眼波流轉間認出窗外白鷹是極難得的猛禽。
熬鷹是門困難的手藝,耐心毅力缺一不可,越是兇猛的鷹,越是難以馴服,祝鶴行的這只是誰替他馴的?或是,他親自馴的?
窗外架着鷹,窗裏站着鵲,還都野得很。祝鶴行覺得有意思,他伸手關了窗,意味不明地說:“別怕,它不吃人。”
“我不怕。”沈鵲白依賴地看着他,“夫君會護着我。”
祝鶴行伸手解了他發間的細長紅綢,那黑雲般的頭發散下來,揉了他滿手。他稍一俯身,将虛僞的寵溺說得十足的真,“只要你乖。”
說罷,祝鶴行感覺指間一緊,原是沈鵲白伸手扯下紅綢,它從他指縫落下,只留下不疼不癢的酥。
沈鵲白低頭将紅綢系在祝鶴行腕上,另一端繞在自己指間,就這麽勾着祝鶴行往裏走,做足了狐貍精的派頭,神色卻一派天真。
“我最會乖了。”沈鵲白這樣說。
作者有話要說:
嬌嬌:爺倒要看看這倆人明年誰奪影帝。(呵.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