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壞病
大白日的,明瑄王妃在府門前遇刺一事瞬間像脫缰的野馬,從長樂坊飛奔了出去,撞人撞車地跑遍大街小巷。
人心浮動間,丁老大夫被雁潮從被窩裏掏出來,就這麽蓬頭垢面、一嘴口水的被扛到了瓊仙苑。
“這……人不是好着嗎!”老頭翹着二郎腿坐在圓幾上,收回探脈的手,轉身朝窗外破口大罵,“你這龜孫,攪了老頭的春夢,我詛咒你終身不舉!”
“您這都多大年紀了?就別春夢了吧,對身體不好。”雁潮站在窗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擦擦吧,也不嫌丢人。”
聽鳶探了個腦袋出來,罵雁潮,“臭小子怎麽說話呢?咱丁大神醫是老當益壯,六十二當二十二使。”
馬屁迷人眼,老頭瞬間喜笑顏開,“還是小鴛鴦會說話。”他轉身瞅了眼正暈得舒服的人,“得了,再裝下去就得睡着了。”
沈鵲白從善如流地睜開眼,起身與老頭對視半晌,這老頭看着看着突然“嘶”了一聲,猛地起身湊近,“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啊?”
濃郁藥味撲面而來,沈鵲白不動如山,乖順地道:“爺爺您瞧錯了,我剛來這府裏。”
“是嗎?”老頭叉着腰,幾乎快要與沈鵲白貼面,那眼神屠夫稱肉似的将沈鵲白的臉寸寸丈量,突然後頸一緊,被一只手捏住了。
祝鶴行将這為老不尊的老貨拎開,說:“給他開一副受驚的藥。”
老頭推開他的手,“他沒受驚,心緒平靜好得很,就是體寒。”說罷又湊過去,語氣篤定,“不是天生的,老病根,十幾年了吧,寒氣都蹿到骨頭裏去了。”
沈鵲白倒不介意這老大夫随口抖落出他的陳年頑疾,只說:“您醫術精湛。十二年前,我墜落冰湖,此後落下了病根,一到冬日就容易發作,疼得要死。”
他眼尾輕挑,目光流轉向祝鶴行,“您說,我是不是得找個陽氣重的……替我驅寒呀?”
祝鶴行由他看,溫柔地說:“為夫樂意之至。”
沈鵲白在府中“喝藥養病”時,瑾王府和寧安侯府也大門緊閉,頭頂上白雲飄愁,煞死個人。
孟嘉澤在相思臺報了仇、得了意,回府後卻暈厥不起,請了大夫來看,只說小侯爺是過度驚吓。也說得通,畢竟作為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纨绔,孟小侯爺被兜頭潑一臉血後不僅沒跑沒叫沒尿褲子,已經是很給纨绔們長臉了。
這消息傳出去,當夜坤寧宮和二皇子府的燈火整夜未熄。
與此同時,瑾王府也燈火通明。
丫鬟們将門窗透出縫,讓濃郁的血腥味漸漸往外散,又點了藥香驅血氣。瑾王妃趴在床邊,抱着兒子身上的被子哭得肝腸寸斷,“我的兒啊,以後可怎麽活啊!”
瑾王紅着眼,啞聲道:“早就與你說了,慈母多敗兒!他這性子,注定了要吃大虧!”
“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是我身上的一塊肉,我不疼他,誰疼他?”瑾王妃轉過臉,發絲黏在臉上,襯得臉色愈發蒼白猙獰,“兒子被人欺辱至此,你不為他讨還公道,還在這裏說這些……”她洩了氣,捂着心口悲戚不已,“我命苦,兒命苦啊!”
“別哭了!”瑾王拍着扶手,“你再哭他也長不出手來!一次教訓不夠,如今又栽了第二回 ,若還有下回,他才是真不用活了!”他站起來,“相思臺是什麽地方?大梁第一賭坊,有人在裏面輸的傾家蕩産,有人在裏面連命都賠出去了,他是吃了豹子膽,敢去那裏面玩!”
“不是那寧安侯府的小子約他去的嗎?你怎麽把罪責全推到兒子頭上!”瑾王妃撐着床站起來,平日一絲不茍的精美發髻早已散亂,簪着她飄搖苦楚的心,“說到底,你就是怕,你不敢為兒子說話!那寧安侯府是皇後的母家,二皇子的舅家,咱們不過是明瑄王府的一條狗!”
她伸出顫巍巍的手指,上面沾着兒子的血,“瑾王,你真懦弱啊!”
瑾王被這句話戳破了氣,攥着扶手說:“孟嘉澤為什麽要與他賭手臂,因為這畜生糟蹋了人家的丫頭,那丫頭才九歲,還是個孩子!那年他為何在朝天城斷臂,因為他羞辱清白人家的姑娘,害得人家當堂撞柱而亡,也是花一樣的年紀!”
他渾身都在顫,“你我生出個什麽東西,合該清楚!這些年多少男女小兒在他手下受辱,你數不數得清?他是我兒子,我舍不得斷,那就讓別人來斷,至少給他留條命!”
“我……”瑾王妃心虛哽咽,她知道自己的兒子長得不好,心髒了,可當她轉身看見兒子蒼白的臉,耳邊便又響起一聲聲的“娘親”。這是她的肉,是她的命,要她怎麽舍?怎麽能舍啊!
“你不去,我去!”她用錦帕拭淚,說話籲着喘息,斷斷續續,“咱們明面上好歹和鶴行是一家,沈鵲白不幫着自家人,反幫個外人,這是哪門子說道!”
瑾王噌地站起來,“你還想去要說法?”
瑾王妃說:“今日鶴行出聲,是因為那孟家小子咄咄逼人,晗兒不服輸,會傷了祝家的臉面,可人前是一回事,人後是令一回事!沈鵲白入了王府,就是祝氏的人,要向着祝氏,他今日拔刀向自家人,難道不該給我個交代?難道為着個男妻,鶴行還要下了家中的臉面?”
瑾王真想說“你快別犯蠢了”,他一把将人擋回去,說:“明瑄王府這會兒閉門謝客,豈會見你?”
瑾王妃紅着淚眼,“那我就跪在外面求!”
“你那不是求,是軟刀子威脅!何況……”瑾王洩了口氣,“沈鵲白遇刺了。”
“那又如何?”瑾王妃就恨刺客無用,沒能成功。
瑾王想罵她沒腦子,忍了忍又噎了回去,說:“沈鵲白方在相思臺替孟嘉澤賭贏了這畜生,回府路上便遇刺,誰這麽迫不及待?誰這麽恨他?難道是得了好處的寧安侯府嗎?不是,是咱們瑾王府!”
瑾王妃吸氣,怔怔道:“若是我們,也該忍到半夜動手,哪有大白日去的?”
“你會不會不重要,旁人如何想才最要緊。鶴行将刺客屍身懸挂于長樂坊口,是動了氣,不管他對沈鵲白是何态度,在府門前、當着他的面對沈鵲白下手,這就是在打他的臉!”瑾王原地轉了一圈,“沈鵲白受驚暈厥,你這會兒去,能讨到什麽公道?何況你當永定侯府沒人了嗎?沈若鐘雖然如今不掌兵,但他到底是陛下的近臣,他家世子雖然眼瞎了,卻師從檀州管季!這管季曾是諸位皇子的老師,他父親、管老太爺當年更是陛下的老師!”
瑾王妃攪弄着袖口,吶吶道:“我們好歹和祝家沾着關系……”
“所以你兒子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羞辱他名義上的堂嫂?還牽連太監!”瑾王恨恨地說,“這可是陛下賜婚,屆時魚半湖往陛下跟前一站,說小了,這畜生是不尊長嫂長兄,是家事,說大了,就是不尊聖上,蔑視聖意!”
瑾王妃腳軟地摔了回去,半面發髻栽下來,砸得她臉生疼。
預yan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