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烏梅

“老板, 一包翠玉豆糕,一杯烏梅涼水,錢放在這兒了。”沈鵲白掏錢付賬,轉身看向身後的祝鶴行, “爺, 還想吃什麽?”

祝鶴行掃了眼菜單, 說:“暫且就來這兩樣, 待會兒去隔壁的張記買一碟蜂蜜花生。”

沈鵲白畢恭畢敬地道:“好哦。”

站在櫃臺後的老板此時根本不敢直視兩人。

在宣都地界,容貌近妖者,非明瑄殿下莫屬,因此哪怕他此前沒有見過祝鶴行,方才兩人進門那第一眼, 他已然篤定這位跟在後面要吃要喝的男子便是那位傳說中的明瑄殿下。

那這位掏錢付賬、極盡寵溺的小郎君應當就是那位奉召回宣都的沈五郎了。

等候片刻,小丫頭端着托盤盛上包好的糕點和冰飲竹筒, 近前去向兩人福身, 顫聲道:“客、客官, 您的飲食包好了。”

沈鵲白看了她一眼, 溫和道:“多謝。”

小丫頭抿了抿唇, 再次福身, 轉頭跑了。

在掌櫃殷切恭敬的目送下,沈鵲白與祝鶴行出了店鋪。沈鵲白将荷葉拆開, 露出裏面的糕點, 伸手遞到祝鶴行跟前, 笑着說:“爺, 您可夠吓人的, 瞧人家小丫頭說話都發抖。”

“是她膽小如鼠, 我明明什麽都沒做。”祝鶴行無奈且無辜地微微聳肩, 伸手拿起一塊糕點,說,“小丫頭真是區別對待,方才躲在簾子後面偷偷看你,眼睛都盯直了。”

沈鵲白聞言想了想,認真地說:“許是我生得讨小姑娘歡心吧。”

祝鶴行打量着他,贊同道:“不錯,瞧瞧這一臉潤了蜂蜜的樣子,你若是個負心漢,不知有多少單純的傻姑娘要上當受騙了。”

“這麽說來,爺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沈鵲白揭開竹筒上的包裹紙,将筒口喂到祝鶴行嘴邊,“畢竟如今我是您的人了,哪還敢出去禍害別人?”

祝鶴行低頭,湊近了筒口,輕聲說:“所以這是獎勵嗎?”

“唔,算是爺的辛苦費吧。”沈鵲白若有其事地說,“畢竟要管住我,可是件需要耗費點心神的事呢。”

祝鶴行看着他玩笑的目光,輕輕哼了一聲以作回答,順着他的手喝了口烏梅涼水。

“好了,爺在這裏稍等我一下,我進去買蜂蜜花生。”沈鵲白很貼心地摸出袖中的幹淨巾帕、塞進祝鶴行手裏,随即轉身進入了隔壁的張記幹果店。

祝鶴行站在原地,握帕的手指微微一绻,喃道:“怎麽像對待小孩……啊?”

“表、表哥?”

背後傳來一道驚訝的聲音,祝鶴行收斂思緒,面無表情地轉身。站在幾步外的六皇子一身沉香色的外袍,頭發半束,手裏提着兩個竹籃子裏許是藏了什麽寶貝,重得他額間附了層薄汗。

四目相對,宋承珣大步走近,說:“難得在這裏遇見,表哥上我館裏坐會兒吧?”

宋承珣向來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所以他對祝鶴行即無拉攏之意,也無忌憚之心,他二人之間沒有特別的交情,但宋承珣尤愛字畫,所以對祝鶴行自然多出幾分欣賞和親近,哪怕對方在朝堂的名聲實在猶如虎狼。

“不了,我方才從館裏下來。”祝鶴行說。

方才下來……宋承珣聞言實在受寵若驚,連忙道:“表哥,你要來怎麽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我好親自來招待你!”

順便想個辦法求一幅墨寶。

祝鶴行一眼就窺出他肚子裏憋的什麽屁,無情道:“你來不來都不重要,因為我是上你館裏尋人的,對這座字畫館本身沒有任何興趣。”

老天,忒殘忍!

宋承珣心裏很是幽怨,面上卻不敢表現出絲毫,他幹笑兩聲,說:“什麽人啊,要表哥親自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眼眶微微張大,目光透過祝鶴行的肩側,看見了什麽令他移不開眼的存在。

祝鶴行若有所感,側首,看見沈鵲白正從店門出來,笑意盈盈地看着宋承珣。

他總是這樣,帶着一副漂亮的、完美的面具,鳳眼含笑而溫和,任誰看都是最容易親近的。

但是這又如何呢?祝鶴行淡淡地想,這不是真正的沈鵲白。

沈鵲白是只漂亮危險的鳥,有最俏麗的皮囊,他撫摸過、弄傷過,有最鋒利的牙齒和爪子,曾經毫無保留地對他展示并且在他身上留下了令他難以遺忘的印記。

這是只有他才有的待遇。

沈鵲白并非沒有感覺到祝鶴行的目光,畢竟他那樣敏銳,但他忽視了,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現。他走到兩人跟前,朝六皇子颔首,道:“見過六殿下。”

“這、這位便是五少爺吧,當真是煙霞色相。”宋承珣的眼睛借了頭頂的日光,亮得很,看向沈鵲白的目光那叫一個“堅定無畏”。他太驚喜了,甚至到了短暫地忽視了身旁這位名喚“祝鶴行”的煞神的地步,竟然直接當面對人家的新王妃說,“不知五少爺是否願意讓我畫像一幅?”

沈鵲白早就聽說了這位六皇子的愛好,無非是賴在這北安大街,給樓裏的姑娘少年們畫像,沒有旁的心思。他笑了笑,很好說話地道:“自然。早聞六殿下丹青絕妙,能得殿下親自畫像,是我的榮幸。”

“當真嗎?那太好了,不知鵲白何時有空?”宋承珣激動地說,“我随時都有空,等鵲白上門來,我上門去也是可以的!”

沈鵲白說:“我——”

“呵。”祝鶴行突然出聲,“真是了不起呢,”他語調上揚,好不可思議啊,“兩位這是把我當空氣了。”

可、可不是麽。

宋承珣突然失聲。

方才他是當真祝鶴行的面要給人家的新婚郎君畫像吧?是吧?雖然他發誓自己絕對沒有任何的色心和不軌之意,但祝鶴行是出了名的霸道,必然是不允許自己的人和物被別人觊觎分毫的,若是這位無情起來就六親不認的表哥一氣之下想辦法把他弄死怎麽辦!

可是,難道因為這俗氣的畏懼就要放棄大好的入畫美人嗎?那就算是能安生活到老死,他也會死不瞑目、然後在戾氣的簇擁下化為厲鬼的!

好容易做完心裏建設,宋承珣剛想出聲解釋便全力争取,便聽一旁的沈鵲白笑了一聲,他看過去,對方竟然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

“殿下這話可是欲加之罪哦,莫說六殿下待您是何等的敬重,我更是分毫都不敢忽視殿下的。”沈鵲白上前一步,擡起手裏的竹筒,眨眼道,“我滿心都是殿下,自然滿眼也是殿下,殿下難道這點自信都沒有嗎?”

啧。祝鶴行驀地笑了一聲,說:“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人嘛,一旦陷入了情愛,難免會變得患得患失。”

啊?沈鵲白短暫地失語了,直覺告訴他:祝鶴行又要犯病了。

“我是頭一回喜歡上一個人,所以哪怕這些日子裏,我與阿九是形影不離、日夜相守,也仍舊有幾分無所适從。想來也可以理解,”祝鶴行突然伸手攬住沈鵲白的腰,神色是一種十分自然的、毫無破綻的無奈和幸福,“阿九好不容易才到我身邊,我愛如珍寶,風吹草動都讓我害怕是否會失去阿九。因此雖然難為情,但還請阿九原諒我的一片赤誠之心。”

呵。沈鵲白一臉感動地看着祝鶴行,眼前水光盈盈,片刻後,他低頭一笑,輕聲道:“殿下的心意,我自然省得,幸福滿足還來不及,哪舍得怪罪呢。”

“如此,我便放心了。這眼看天色不早了,”祝鶴行手上使力,強迫沈鵲白往後一轉,他深情地說,“我們回家吧。”

沈鵲白懷疑他如果反抗,祝鶴行這厮會捏斷他無辜的腰,索性奉陪演到底,赧然道:“好,回家。”

“……啊?阿嘞!”宋承珣看着良人漸行漸遠,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喃道,“天啊,竟然不是強取豪奪、利益衡量、高門聯姻、婚後兩看兩相厭,而是心有所屬、早有預謀、兩廂情願、金玉良緣啊!天吶!”

他猛地轉身走向字畫館,看家的夥計慌忙迎上來,報道:“老板,方才明瑄——”

“我知道。”宋承珣大步向二樓走去,“不要打擾我,我要閉關創作!”

“啊?”夥計站在樓梯口撓了撓頭,很有經驗地嘟囔道,“這又該是哪兩位素不相識的美貌公子要在老板的筆下愛得要死要活了呢?”

另一邊,沈鵲白伸手推開祝鶴行,說:“行了吧,殿下,下回讓我配合您的戲瘾,我可是要收費的哦。”

“爺多得是錢,給得起。”祝鶴行說。

“那爺若是有需要,随時都可以找我。”沈鵲白說,“好了,爺先回府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祝鶴行說:“這是要同哪個野男人私會呢?”

“我也不知道啊。”沈鵲白無辜地說,“待我見了他,晚上回府在與爺詳說。”

“那我就等着了。”祝鶴行伸手奪過沈鵲白手中的竹筒,把剩下的烏梅涼水一飲而盡,随手一搖——

“啪!”

好好的竹筒碎成了幾片,很是凄慘地摔進了土裏。

“……”沈鵲白看了眼可憐的竹筒,又擡頭看向祝鶴行離去的背影,感慨道:“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沈某:我不喜歡和脾氣壞的人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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