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梧桐
聽鴛将香點好, 用蒲扇輕輕扇了幾下。
隔着一扇屏風,沈鵲白趴在桌上看書,祝鶴行躺在榻上玩從宮中文庫房裏順出來的小木鳥。聽鴛在外間小聲行禮,随後退了出去。
祝鶴行扯着線, 讓小木鳥叽叽叫了兩聲, 桌邊沒有傳來任何反應。他不滿意, 又連續扯了幾下, 豈止沈鵲白像是入了定,完全沒受到任何影響。
“……”圖窮匕見,祝鶴行扯了下線,喚道,“鵲白?”
沈鵲白翻了頁書, 暫時将耳朵閉了起來。
“鵲白。”祝鶴行翻了個身,撐着下巴看向沈鵲白的方向, “鵲白鵲白鵲白……”
魔音繞耳, 沈鵲白逃避不得, 擡頭瞥一眼, 祝鶴行這厮雙手撐着下巴、雙腳擡起, 兩眼冒光, 裝得一手可愛。他嘆了口氣,“殿下, 您到底想做什麽?”
“時間不早了, 該休息了。”祝鶴行說, “明兒我一早就得去辦事院。”
你去就去, 幹我屁事?
沈鵲白翻了個白眼, 到底拿祝鶴行沒辦法, 嵌了書簽, 合上書,起身掀開簾子,邊走邊解外袍,哪知祝鶴行突然翻身坐起,朝這邊走來。
“……”沈鵲白敏銳地停住腳步,看着祝鶴行的目光潛藏着幾不可見的防備和警惕。
“這麽看我做什麽?”祝鶴行似笑非笑,“怕我對你做什麽嗎?”
沈鵲白笑了笑,“我什麽都不怕。”
“那敢情好。”祝鶴行深受撫上沈鵲白的腰身,指尖勾住腰帶,“往常都是鵲白幫我寬衣,今日我來幫鵲白。”
沈鵲白不知他打得什麽主意,不動聲色地說:“那就煩勞殿下了。”
祝鶴行“嗯哼”,指尖一繞,慢條斯理地解開沈鵲白的腰帶。外袍一松,那細腰都隐在袍身中,看不分明了。指腹順勢上摸,外袍從肩頭脫落,露出純白的中衣,一截白瓷似的細長脖頸在昏黃的燈暈間呈現出細膩的光澤。
祝鶴行目不轉睛,外袍從他手中脫落,在地衣上發出輕輕的一聲悶響。突然,一只白皙手掌出現在眼前,擋住了那截脖頸,他擡眼,見沈鵲白側首,輕聲說:“殿下可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害我不好意思。”
“為什麽會不好意思?”祝鶴行上前一步,下巴抵上沈鵲白的肩,與他目光相觸,“你該擔心才對。”
沈鵲白眼尾輕挑,“擔心什麽?”
“擔心我饑不擇食……”祝鶴行尾音上揚,“咬你啊。”
“別咬。”沈鵲白溫聲細語,“夏日衣裳薄,遮不住頸,叫外人看了,會笑話殿下的。”
祝鶴行不以為意,“他們羨慕我們夫妻情深,夜夜濃情蜜意還來不及,怎會嘲笑呢?”
夫妻?沈鵲白垂眸,“夫妻本為一體,榮辱與共,相互扶持,可我連殿下的心思都看不明白,何時才能與殿下結為一體呢?”
“鵲白如此聰慧,怎會看不透?”祝鶴行說,“哪怕看不透,鵲白想知道什麽,問我便是了,我一定據實相告,絕不欺瞞。”
沈鵲白擡手按住他的額頭,往前一步,解救了自己的肩膀。施施然走到床邊坐下,沈鵲白目光微擡,說:“殿下為何娶我?”
祝鶴行說:“因為太後想為我指婚,可宣都沒有我看得上的,鵲白出現得恰好。”
“這麽說來,我今日落入殿下的網中,是我自找的咯。”沈鵲白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殿下就當真沒有別的心思?”
“什麽心思?娶了你,将永定侯府拖下渾水?”祝鶴行迎着沈鵲白的目光,坦然道,“的确是有,不過這是順帶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鵲白沉默了片刻,說:“我不明白。”
“是不明白,還是不敢明白?”祝鶴行覺得都不重要,他選擇直言相對 ,“若永定侯府送往朝天城的棄子不是你沈鵲白,那麽我就不會請旨賜婚。”他看着沈鵲白微微抿緊的唇,更直白地說,“我想娶的只有沈鵲白。”
這話說出來實在惹人誤會,沈鵲白過了會兒才說:“不知我哪裏讓殿下覺得有趣?”
“所有。”祝鶴行說,“換句話說,在我眼中,你沒有任何缺點。”
沈鵲白放在腿上的手一蜷,褲子皺了一小塊。他說:“殿下許是還不了解我……”
“已然了解了。”祝鶴行端詳着他,篤定地說,“我知你聰慧,也狡詐,野心勃勃但重情重義,手段狠絕卻非不擇手段,心性堅定仍舊情難舍。”
沈鵲白說:“這只是殿下的猜測。”
“你的籌謀我看在眼中,你的目的我早有察覺,你在我身旁睡得好香,但我常聽見你的夢呓。你以為你擅長僞裝,但你住在我的窩裏,睡在我的身旁,”祝鶴行很是好奇,“你的心還能野到哪裏去?”
沈鵲白垂下眼皮,避開了他的目光,說:“匕首既然落到殿下手中,便就此歸還給殿下。”
“我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想要,丢了便是。”祝鶴行睨着他,“不過我以為你不會提起這樁事呢。”
“雖是心照不宣,但到底是恩情一樁。”沈鵲白又看向他,輕聲說,“十四年前,殿下在山匪手中救下我,我不會忘。”
祝鶴行說:“雖是舉手之勞,但鵲白的報恩,我是不會拒絕的。”
“殿下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定然竭盡全力為殿下辦好。”沈鵲白翻身鑽進薄被下,主動往裏面挪了一段距離,悶聲道,“時間不早了,就寝吧。”
祝鶴行吹滅燈,屋中頓時一片漆黑。
沈鵲白半張臉都掩在被子裏,聽見聲後窸窸窣窣的響,随即溫熱的觸感覆上來。這距離實在有些近了,他下意識繃緊身體,疑道:“殿下?”
“既然不高興,為何還要提起?”
祝鶴行的呼吸仿佛觸碰到了耳廓,沈鵲白兩只手都握着枕頭角,說:“我沒有不高興,何況救命之恩不能忘,我也不是知恩不報的。”
“我還以為是鵲白想着暫且不能殺我了,心裏不暢快呢。”祝鶴行笑盈盈地說,“是我誤會鵲白了。”
沈鵲白用指頭扣着枕頭,說:“殿下為何非要娶我呢?若覺得我有趣好玩,以殿下的身份,讓我進府裏奉職也是行的,殿下不想娶妻,回絕太後就是了。”
祝鶴行說:“鵲白好歹是侯府少爺,來我府中奉職,實在委屈。”
能在明瑄王府奉職,對高門庶子來說是極好的前途,哪裏說得上委屈?
沈鵲白說:“殿下擡舉我了。”
“并未。”祝鶴行說,“我想,如果我沒有請旨賜婚,鵲白如今應該是另覓前途了吧?我想想,是去皇子府中當幕僚,還是天武衛?”
沈鵲白嘆了口氣,說:“殿下果然了解我。”
“費那些勁做什麽呢?”祝鶴行搭上沈鵲白的腰,卻沒有讓他轉過身,說,“我就是鵲白的梧桐枝。”
沈鵲白往後挪了挪,說:“那我努力攀着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