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密碼(1)

一路都很沉默,施索難得享受寧靜。

靜得她不想發出一絲聲音, 不想做出一個動作, 不想破壞這種氛圍。

甚至希望這場大雨別停, 這段路永無止境。

她突然就這麽難受了起來,難受梅秀菊,難受許良,難受景園小區裏的那位老太太, 難受她孤零零提心吊膽的那幾天。

難受她想回家,可沒家能回。

還難受……

她臉頰貼在舍嚴脖子上, 眼角濕潤,沒再忍着, 這次她縱容眼淚流了出來。

她理不清到底還難受些什麽, 她只知道她不想從這背上下來。

一只手撐着傘, 她另一只拿着手機的手用力箍緊舍嚴。

脖子被勒, 舍嚴腳步遲緩半秒,他稍稍側了下頭。雨太大, 細碎聲先前被遮掩住了,這會兒他才聽到後面極輕的,抽泣似的聲音。

“……開開?”

“繼續走啊。”施索悶在他背上, 口齒不清地說。

舍嚴頓了頓, 繼續走路。

雨絲沁涼,時不時地飄到身上,施索胸前倒是暖融融的,但後背抵風, 加上右腳悶濕,很不舒服。

在她難受的情緒被眼淚沖掉大半後,她悶悶地問:“還有多遠?”

舍嚴沒告訴她,之前其實已經到車子附近了,但她讓他繼續走,他就調頭繼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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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走越遠,現在重新返回,“快了。”舍嚴說。

甩走負面情緒,施索吐口氣,把眼睛裏的霧氣眨巴掉,她想問舍嚴累不累,可以把她放下來,但擡起頭,她發現這段路先前似乎已經走過。

施索愣了愣,下意識想問怎麽回事,可是張了張嘴,話卻卡在了喉嚨裏。

她看不見舍嚴的正面,但能看見他肩下和側臉脖子,全都濕透了,是他先前找她的時候淋到的,一直都沒幹,想來剛才她走路的時候,他把傘底空間也都留給了她。

施索又趴回舍嚴肩膀,趴了兩秒,覺得不對,又起了下身。

後背一會兒軟一會兒涼,舍嚴抿了下唇,低聲問:“怎麽了?”

“沒……沒。”施索單手扶住他肩膀,心髒砰砰亂撞,饑餓也會造成心率紊亂,她腦子裏胡亂地想。

舍嚴把她往上掂了一下,施索又趴回去了一點。

“還是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走。”施索說。

“不用。”

施索靜了靜,又想到:“你胳膊行不行?”

“沒事,”舍嚴說,“快到了。”

“哦。”施索不再說話,她輕輕趴回去,呆呆地盯着舍嚴的耳垂。

半晌,終于走到了,前方有照明,能聽見人聲,施索拍拍舍嚴,這回舍嚴終于把她放下來。

腳實在太涼了,下地的時候施索不适應地歪了一下,舍嚴順手扶住她的腰,她立刻往前一步避開,把傘舉過舍嚴頭頂問:“車在前面?”

“嗯,前面在救援,封路了,你跟着我走,地上都是碎石。”舍嚴說。

施索往前望:“救援?塌方很嚴重麽,有人被埋了?”

舍嚴看她撐傘費力,把傘拿過來,回答:“有車子被埋,救援隊已經趕到了。”

施索已經看到了,塌方面積頗大,救援人員來了不少,記者也到了,但看情況到的只是當地縣級電視臺的記者。

“你跟方老師她們說過這裏的情況了麽?”施索邊問邊解鎖手機。

舍嚴看了她一眼:“沒有。”

施索打進辦公室電話,正好是邱冰冰接的,她把情況一說,邱冰冰道這邊已經收到消息,正派車過來,但是,“《新聞40分》也派人過去了,臭不要的臉車速還比我們快!”

新聞頻道的《九點新聞》和經視頻道的《新聞40分》同時段播出,是競争關系,每年争收視搶廣告,但全省範圍就這點大,每天的新聞也有限,小新聞比噱頭,大新聞就只能靠速度和報道方向來打擂臺。

施索立刻道:“他們能快過我麽,我先發圖,随時聯系!”挂斷電話,她又問舍嚴有沒有帶設備。

“沒有。”舍嚴說。

施索用手擦了下手機鏡頭,開始拍攝。舍嚴在旁邊微微擰了擰眉,但沒說什麽,他幫施索撐着傘。

施索拍完照又去找救援人員和這裏的同行,舍嚴把傘塞回給她,沒多久回到她身邊,抖開一件一次性雨衣。

施索一直在記錄,看見雨衣,她問哪來的,舍嚴回答:“問人拿的。”他給施索披上,替她拿傘拿手機。

施索一邊套進胳膊,一邊問:“你的呢,就一件麽?”

“就一件,我待會再去問問。”

“傘你撐着。”施索又看了眼舍嚴的手臂,“你別待在這裏了,回車上吧。”

舍嚴沒聽她的。

兩人一直守在現場,八點半左右的時候總算等來外采車輛,施索沒仔細看車身上貼着的字樣,只看了車型,她立刻跑了過去。

車門打開,一行人出來,施索一眼看到穿着A字裙,腳踩高跟鞋的寧茹久,她利落轉身。

“你怎麽又在這裏!”寧茹久朝着施索喊。

施索權當沒聽見,走回舍嚴身邊,她聯系上自己的正牌同事,得知外采車在距此處四公裏的地方抛錨了,施索皺眉,挂斷電話後又和方老師聯系了一下,确定報道流程。

九點一到,施索和《九點新聞》的演播室進行了電話連線,連線畫面是她之前提供的現場照片和視頻。

五六分鐘後,寧茹久所在的團隊進行了SNG連線,現場緊張的救援氛圍通過直播傳輸了出去。

施索遠遠地蹲着,給出兩個評價:“花瓶。興師動衆。”

舍嚴也蹲了下來,皺眉問:“不舒服?”

施索搖頭,捂着肚子說:“就是餓了,你有沒有吃的?”

“我去買。”舍嚴說着立刻起身。

施索想去抓他手臂,結果舍嚴起身動作太快,她只抓到了對方的手指,她立刻要松開,下一刻卻被反握了。

舍嚴條件反射,在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握住了她,“怎麽了?”他問。

施索不适地把手指往外抽,嘴上說着:“別去了,太遠了。”

“不遠,十分鐘應該就能到鎮上。”舍嚴松開她。

施索把手指縮回雨衣袖子,說:“還是別去了,等這邊結束了我們再出去吃。”

舍嚴彎腰,把雨衣帽子給她蓋上,叮囑:“別淋到了,我很快回來,你可以去他們車上避一下雨。”

施索叫不住他,只能看着他走遠。

舍嚴從小都是順着她行事的,她指東他就往東,就像這幾天,她讓他休息就休息,讓他吃什麽他就吃什麽,當然他也有自己的主張,比如他不想請假養傷,她勉強沒有反對。

她不能肯定她如果強烈反對的話舍嚴會不會聽她的,但直覺告訴她,舍嚴會。

她習慣了舍嚴的順從,也就忽略了舍嚴偶爾的不順,可一旦生活中原本被忽略的事突然被人意識到,就會像深夜的探照燈一樣讓人再無法忽視。

施索不太确定的想,舍嚴順從于她要求的所有事,而舍嚴不順從的所有事,似乎都是關于她本身。

比如她讓他不用趕來這裏,比如她讓他別去買吃的,再比如更早之前,她腦中走馬觀花,點滴瑣事全被她翻找了出來。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施索躲在雨衣中,沒有目的地望向遠處。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哪哪都覺得不對,她抱緊膝蓋,用力壓制住這股怪異的情緒。

沒多久舍嚴就回來了,當時施索已經鑽進了《新聞40分》的車裏,正和車上女同事聊天。

她沒主動問起寧茹久,車上女同事卻主動吐槽起來:“嬌滴滴的大小姐一個,發型不能亂,指甲不能花,還非要凹堅強小白花的人設,不怕吃苦不怕累,像今晚,硬要跟着過來。”女同事不屑地瞥向車外,“偏偏男人就吃她這一套,我真懷疑女娲造人的時候給所有男同胞都少捏了半個腦子。”

不知道舍嚴少沒少半個腦子,施索昏頭昏腦地想,順便說:“姐,辛苦你了。”

女同事感嘆:“好想把她扔到你那邊,讓你體會一下我的辛苦。”

“這就不要客氣了。”施索回。正聊着,施索就看見了舍嚴的車。

舍嚴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把兩個同事也捎了過來。

“車還在原地,正等着修,要不是舍嚴打電話說來接我們,我們還真過不來,這破小鎮出租車都找不到一輛。”同事抱怨。

施索完全忘了可以把人接過來,她誇舍嚴:“聰明!”又跟同事交換了一下信息。

被埋的有兩部車,一部SUV,一部小轎車,一家八口分坐兩車來這探親過中秋。八個人中六人已經沒事,還剩小轎車中的兩人出不來,一個坐在副駕,另一個坐在後座安全椅上,是個四歲的小孩。

同事帶着攝像機,待會兒就能進行4G連線。

舍嚴等他們說完,才開口:“我買了飯菜,去車上吃。”

“哦。”

外賣在舍嚴車裏,施索上車解塑料袋,順便把腳上的鞋子也蹭了,濕着腳實在難受。

另一邊車門打開,風雨往裏灌,下一秒又被擋在了外面。

舍嚴坐進車中,把門關上。一絲清涼拂過,施索手上一錯,袋子變成死結。

作者有話要說:  積分已全部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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