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稚殂
盯着香灰上的半個腳印,一股涼氣從張毅城脖頸子直接蹿到了尾巴骨,只見這半個腳印貌似是赤腳的腳印,而眼下屋裏的人根本就沒有光腳的。
按茅山術的理論,正常的魂魄是飄在空中的,只有怨氣未散的魂魄才會踏地而行,因為帶有怨氣的魂魄一般陰氣重,自然界中,陽氣是向上走的,而陰氣則會向下沉積,陰氣重的魂魄便也會産生重量,這類魂魄經過的地方如果有香傑、朱砂之類的屬陽材料,便會在材料表面留下痕跡。
“不好!”看着香灰上若隐若現的足印,一股不祥的預感瞬時湧上張毅城心頭,剛才把那東西打出歐瑩瑩身子的一剎那,門口的歐大媽正好休克,正是陽氣最弱的時候,萬一那東西趁機上了歐大媽的身子……想到這兒,張毅城趕忙拿出羅盤在床上的死玉旁邊晃了晃,發現羅盤毫無反應,那東西貌似根本就沒進死玉。
“快,把二嬸擡進來,快!”合上羅盤,張毅城也有點慌,邊喊邊從百寶囊掏銅錢往屋門口擺。
“嗯?”張國義此時還在給歐嫂按人中,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但這歐金陽反應倒是快,聽張毅城這麽一喊,二話不說扛起媳婦就進了屋。
“把二嬸放在床上,把芸芸擡出去,快!”張毅城現場指揮,張國義也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稀裏糊塗地抱起歐瑩瑩就出了屋。此時歐金陽撲通一聲把媳婦放在床上,剛想喘口氣,忽然發現自己媳婦的眼睛睜開了,且雙眼睜得足有乒乓球大小,黑眼珠在眼球中間上下不着邊,看來還真讓張毅城給猜着了:冤孽果然乘虛而入換了攻擊對象。
冷不丁跟媳婦這麽一對眼,把個歐金陽吓得“哇呀”一聲便倚在了窗臺上,只聽叮叮當當幾聲,剛才張毅城擺在窗臺上的銅錢幾乎全被歐金陽的胳膊劃拉到地上了。“我靠!”張毅城差點崩潰,“銅錢!”
“啊?”歐金陽咧着嘴看了看腳底下,只見幾個方孔古錢三三兩兩地散落在地板上,貌似還有滾到床底下的,“等……等一下,我再撿回去。”說罷,歐金陽哆裏哆嗦地蹲下就開始撿銅錢。
“算了,別撿了。”只見此刻歐嫂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來,兩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低頭撿錢的歐金陽,“把頭給我轉過來。”張毅城連符都等不及畫了,揮手便用桃木劍砸在了歐嫂的腦袋上,“歐叔叔,你快出去!”
“啊?”歐金陽正想趴下身子往床底下夠,聽張毅城這麽一說,便把頭擡了起來,正好又和自己媳婦整了個對眼,只見自己媳婦兩只眼中幹脆就沒有黑眼珠了,全是白眼珠,說實在的,一般人哪見過這陣勢啊,吓得這歐金陽“哇呀”一聲把剛撿的錢又扔了一地,腿肚子立馬就朝前了。
“他媽的,瞧你這點出息!”此時張國義已經把歐瑩瑩放在了外屋沙發上又返回了屋子,一看這陣勢,二話不說拖起歐金陽就往客廳走,這一拉不要緊,只見原本還是半蹲姿勢的歐金陽撲通一聲就栽到了地上,原來此人渾身上下已然軟成了一攤泥,連爬都不會爬了。
“他娘的!”張國義也無奈了,擡腿照着歐金陽的屁股就是一腳,“快起來!”
“哦……”被張國義這麽一踢,歐金陽這才精神過來,站起身連滾帶爬便出了屋,“小心點,門口的銅錢千萬別再碰了!”見兩位大人都不在屋裏了,張毅城心一橫撲哧一口就把舌尖咬破了,收回桃木劍噗的一口血涎便噴在了劍刃上,照着歐嬸的脖子橫着就是一劍。要說這桃木劍雖然是木頭的,也不能往人身上真砍,一般情況下就是做做樣子,若是沒什麽道行的小鬼小怪,這麽一吓唬就從人身上躲開了。結果沒想到,張毅城這一劍揮下去,直到距離歐嬸的脖子不到一厘米、不得不停下來時,對方卻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雙眼直勾勾地把張毅城盯得直發毛,“莫非不是剛才那東西?”舉着桃木劍,張毅城的胳膊也有點抖,心裏一個勁地後悔一時犯懶沒把老爹那把真家夥翻出來帶上。說實在的,此時此刻張毅城甚至懷疑自己兩次上樓之間,這歐家母女碰上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最開始歐瑩瑩身上的那個,連什麽攻擊性都沒有的震山符都能吓跑,而眼下這個,面對噴着真陽涎的桃木劍卻無動于衷,同一個冤孽在短時間內出現這麽大的變化,不管理論還是以往的經驗都是說不通的,而就在這時,只見歐嬸竟然開口說話了:“怎麽還不來呢?”
“媽的,還真是一個人!”歐嬸這句話頓時打消了張毅城所有的疑慮,看來膽大的膽小的都是這個冤孽。“老伯,你跟二伯還有芸芸下樓等我!”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舉着桃木劍,張毅城心說:“他娘的,暫時只能算計開溜了!”
“什……什麽?”此時此刻張國義正從門縫裏偷偷探頭,聽張毅城這麽一說也是一愣。
“我說你們先下樓!”張毅城緩緩地撤回了桃木劍,“今天這房子不能住了!你帶着他們先下樓,我和二嬸随後就到!”
“啊?”聽張毅城這麽一說,張國義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這可不是張毅城的風格,包括當初柳蒙蒙身上兩樣東西,一千六百年的蛇精,這小子都沒說過撤退的話啊。
“快點!”只見張毅城怒目圓睜,一只手舉着桃木劍與歐嬸對峙,一只手悄悄地從百寶囊裏把瓶瓶袋袋一樣一樣往外掏。“哦!”張國義點點頭,砰的一聲帶上了門,“金陽,快,帶着芸芸跟我下樓!”
“怎麽了?”歐金陽一臉的不知所措,“用不用我打電話叫點人來?”
“這他媽又不是人的事,你叫人有個屁用!”張國義也懶得閑扯了,一把把歐瑩瑩從沙發上抱了起來,“快,給我開門!”
歐金陽也真是吓傻了,雖說心裏七上八下,但眼下貌似沒別的選擇,披上衣服便随張國義下了樓,兩人剛出單元門,便聽樓上咣的一聲脆響,聲音不大卻有種鑽心透骨的感覺,聽得人頭皮發麻。“我操!”張國義也慌了,打開車門把歐瑩瑩往後排座一扔返回頭便進了樓道。
要說這低層板樓的電梯,比高層住宅的高速電梯可慢了不少,短短幾層樓的上升對于張國義而言卻異常漫長,好不容易到了歐金陽家的樓層,出了電梯又傻眼了,一時疏忽竟然忘了找歐金陽要門鑰匙了,萬一張毅城此時正在屋裏跟妖怪搏鬥,哪有閑工夫給自己開門啊?猶豫再三,張國義決定直接把門踹開,結果剛一擡腳門卻自己開了,只見張毅城正像拖死狗一樣把吐着白沫的歐嬸從屋裏往外拽。
“毅城!”一看歐嬸吐白沫,張國義的一顆心才算放下,以以往的經驗而言,這人要一吐白沫貌似就沒什麽事了,“毅城,怎麽樣,還有事沒事?”
“快快,快走!”張毅城根本沒工夫細說,一把将歐嬸扔給張國義之後,從包裏又把剩下的大半袋子香灰掏了出來,呼啦一下便撒在了地上。
車上,歐嬸和歐瑩瑩幾乎同時醒了過來,還好,兩人都還算清醒。
“大侄子,剛才……剛才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只見歐金陽驚魂未定,一個勁地用面巾紙擦冷汗。
“不好說!”張毅城眉頭緊皺,說實話,晚上這一幕确實也把張毅城弄蒙了,這東西你說厲害吧,對人貌似也沒什麽攻擊性,就會自己站在那兒說胡話,一個震山符就直接跑路了;你要說不厲害吧,面對帶着真陽涎的桃木劍眼睜睜就是巋然不動,就憑那一聲麻雷子般的天破聲,丫至少也是個“健将級”的貨色。
“二伯,要不這樣,你和二嬸、芸芸先找個賓館住一宿,我保證那東西不會追來,保險起見,剛才那房子你暫時不要回去了,最多給我三天時間,我把事情辦利索,怎麽樣?”
“行,行。”歐金陽一個勁地點頭,“只要人沒事,怎麽都行。哎呀,大侄子,你可真是不簡單啊!”回頭看了看媳婦,又看了看吓得渾身直哆嗦的芸芸,似乎都沒什麽事了,歐金陽一臉的感激。
“金陽,剛才你睡着了,我可都看見了,那東西,不是咱們想的那麽簡單,你可得好好謝謝大侄子。”只聽歐嬸冷不丁一句,把個歐金陽吓得一哆嗦。
“金陽,你放心,回不去只是暫時的。有你大侄子在,天底下沒有搞不定的妖魔鬼怪!”張國義吹牛從來是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的,就算此時此刻這種情形仍然是不耽誤吹。
回到家,張毅一夜沒睡,第二天幹脆裝病不去學校了,把張國忠的所有老書都翻出來,開始一本一本地找。說實話,張毅城的本事,大都是聽老劉頭和張國忠口授外加自己發明創造的,像這些滿篇繁體字且得豎着念的老書平時還真懶得看,但這次确實是不看不行了,一來這伯事本身就得對張國忠保密,不方便打電話問,二來就算問了,也未必能問出個子醜寅卯來,反而會連累老伯張國義挨罵(張毅城做事向來是義字當頭),沒辦法,只能自力更生自己找答案了。
整整一上午的工夫,張毅城一口氣翻了七八本書,就在兩只眼看書看得生疼準備玩會兒電腦歇歇眼的時候,忽然一個陌生的詞彙進入了視線。
“稚殂?這他娘是個什麽玩意兒?”翻了翻封面,發現這本書叫《天師七十二法脈仙咒集錄》,貌似不是茅山派的書,“這書名怎麽這麽怪呢?”再往後看,張毅城漸漸看出了點門道,原來這稚殂指的是小孩的魂魄,準确點說應該是童子的魂魄,也就是童鬼的學名。書中并沒有對稚殂進行具體的年齡界定,但從“稚殂”這兩個字的字面分析,想必是指很小的(男性)小孩。按書中的說法,稚殂是一種很易于招引易于控制的魂魄,自然死亡的稚殂并不在害人的冤孽之列,因為小孩子的思想并不像大人那麽複雜,所以即使是非自然死亡的稚殂也很好招引超度,并不會有太大的怨氣,但前提必須是法術得當,倘若法術不得當,這類冤孽很可能發展成極難超度的厲鬼,而究竟什麽樣的法術才算得當,書中卻并未細說。總而言之,這類小孩子的魂魄也和小孩子有着相似的脾氣秉性,即便是作祟,目的性也比較單一,想幹什麽就只幹什麽,多餘的壞事基本不幹(不像一些成人的魂魄,腰裏揣副牌逮誰跟誰來),而一旦惹急了便是什麽駭人聽聞的事都做得出來,且爆發力甚至要強于成年人的魂魄。
“稚殂……”張毅城把頭天晚上的事雙仔仔細細地回憶了一遍,那個歐瑩瑩身上的東西得是很符合稚殂的特征,一是膽小,一個用唾沫畫在手上的震山符就給吓跑了;二是目的貌似很單一,讓自己打來打去基本上沒還手,就是自言自語“怎麽還不來呢”這句話,這要是換成一般厲鬼沖身,恐怕早動嘴開咬了。
“難不成是那東西?”想到這兒,張毅城趕忙拿起電話,“喂,老伯,你給那個歐叔叔打個電話,問問他前些日子去燒紙是哪個公墓,然後你開車來接我!”
“接你?幹嗎去?”
“去現場勘察啊!”張毅城道,“人家一家老小可都還在外邊飄着啊!”
“我現在有事啊,要不明天吧?”聽語氣,張國義似乎已經崩潰了。
“我說老伯,那可是你朋友。”張毅城滿不在乎道,“我今天已經請了一天假了,明天再不去學校,沒準班主任又得打我爸手機告狀,到時候咱這點事可就露餡了!”
“哎!行吧,你等我。”張國義挺不樂意地挂上了電話。
“媽,我那個主板盒子你給我收拾哪去了?”挂上電話,張毅城開始翻箱倒櫃找家夥,有上次的教訓在,再拿桃木劍窮湊合可真是不行了,前不久老劉頭曾經送過一把真家夥龍鱗給自己,還一次沒用過呢,記着是放在電腦主板的包裝盒裏了,但此時非但找不到主板盒子,放着無數游戲光盤的光驅盒子和顯示卡盒子似乎也不見了。
“主板是幹嗎的?”李二丫推門進屋。
張毅城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