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父之子

“看來這孩子想找他爸爸,《咪咪流浪記》的真人版啊!”離開韓江道中學,張國義開車帶着張毅城直奔朱環宇家,“老伯,我看那個歐叔叔肯定跟朱環宇他媽有一腿,否則人家孩子找爸爸怎麽可能找到他家去?”

“你個倒黴孩子,這話也就跟我說說,可千萬別到外邊胡說八道啊!”說實話,此刻連張國義也有點猶豫了,說實話,在張國義印象中,歐金陽是個挺傳統的人,絕對的模範丈夫,無論如何也不像搞破鞋的人啊,“怪了,我認識他都三十多年了,還真沒看出來這小子原來好這口!對了毅城,如果确定那個朱環宇只是想找爸爸,而歐金陽确實是他爸爸的話,得怎麽處理?”

“真那樣就好辦了。”張毅城道,“讓歐叔叔到朱環宇墳前上三炷香,擺點貢品,叫幾聲兒子,基本上就搞定了,理論上如此。”

“那我讓他直接去不就完了嗎?別說叫幾聲兒子,喊爺爺都行啊!”張國義呵呵一笑,“他媽的你小子也不早說,有拉你窮轉悠的工夫,十個兒子也認了!”

“哎,我說老伯,你這人想問題怎麽一根筋呢?”張毅城一愣,“你知不知道,萬一歐叔叔不是他親爸,會有什麽後果?”

“怎麽,難不成還能讓妖精吃了?”張國義一愣。

“差不多。”張毅城點了點頭,“而且還有一點,朱環宇找爸爸這個願望,未必是他最大的遺願,單憑那篇不着調的作文,絕對不足以下定論,至少我以前寫過的作文基本上都是胡說八道沒一個字是真的。如果他的遺願不是認爸爸,那去了也是白去。”

朱環宇家的小區,和歐金陽家住的小區差不多,也是高檔公寓,按着楊老師提供的地址,兩人很快便找到了朱環宇家。

“找誰?”按過門鈴後不久,屋裏很快有了回應,聽聲音貌似是個女的,聽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我是教育局的,想了解一些關于朱環宇同學的情況。”張國義掏出工作證遞到了貓眼前。不一會兒,屋裏傳來一陣挂門鏈的聲音,防盜門随即開了一條小縫。

“我們找朱玉芬同志,我是教育局的,來了解一些她兒子的情況。”張國義幹脆把工作證塞進了門縫。

“我就是。”門縫裏,隐約露出了一張吊死鬼一般慘白的臉,“我兒子已經死了,你想了解什麽?”

“我……這個……哦……”張國義支吾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既然遞上了教育局的工作證,總不能說你兒子的鬼正在禍害別人吧?

“你們到底是幹嗎的?”看來這個朱玉芬的警惕性還挺高。

“阿姨,是這樣的,你兒子闖禍了。”張毅城一笑,“我們知道你兒子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們才會來找你。”

“闖禍了?”朱玉芬似乎有些遲疑,“得賠多少錢?”

“不是錢的事。”張毅城道,“我們有些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那就在這兒說吧。”朱玉芬始終不肯開門。

“這件事說來話長。”張毅城擺出一副誠懇的表情,“我們想向你了解一下,你兒子生前有沒有什麽特別大的願望?”

“沒有,怎麽了?”只見朱玉芬翻着白眼一個勁地打量張毅城。

“那……”張毅城一皺眉,“你能不能給我們看看你兒子的遺物,例如日記一類的?”

“你們看那個幹嗎?”朱玉芬一皺眉,“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

“其實,你兒子死不瞑目!”張毅城一字一頓地道。

“這關你們什麽事?”朱玉芬仍舊一臉的警惕。

“有些事說出來,可能你不信。”張毅城頓了頓道,“我有一位朋友,清明節去淨水閣公墓掃墓,回來後便精神失常了,醫院檢查不出毛病,後來請了一位先生來看,先生也跟着我們去了一趟公墓,說你兒子在我那位朋友身上。先生說,你兒子有沒完成的願望,只要替他完成願望,就皆大歡喜了,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吧?”

“神經病!”只聽哐當一聲,這朱玉芬把防盜門關了個嚴嚴實實。

“哎,我工作證!”張國義趕忙又去按門鈴,“同志,把工作證還我啊!”

“再不走,我報警了!”朱玉芬再次打開防盜門,把張國義的工作證往地上一扔便又要關門,張毅城趕忙伸腳卡住了門縫,“朱阿姨,你可以不信,如果你不幫忙,那我們只能回去和那位先生說,讓他把你兒子的鬼魂打散了!”

“把腿拿開!”只見朱玉芬滿臉扭曲,盯着張毅城一個勁地喘粗氣。

“朱阿姨,我們絕對沒有惡意,我那個朋友犯病的時候只會說一句話‘怎麽還不來呢’,這是唯一的線索。如果你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定要知道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兒子在九泉之下能夠安息。”只見張毅城緩緩地收回了腳,“朱阿姨,請你再考慮一下!”

“神經病!”只見朱玉芬貌似猶豫了一下,緊接着又哐當一下關上了門。

“得,”張國義哼哼一笑,“走吧,還真等她報警啊?”

“老伯,”張毅城也無奈了,“我現在覺得,歐叔叔肯定是清白的。”按下電梯按鈕,張毅城特意回頭看了一眼有沒有人,繼而壓低了聲音,“那女的長得跟吊死鬼一樣,我覺得歐叔叔就算死也不會看上她的。”

“嗯,我覺得他也不會這麽沒品位,要讓我找這麽個潑婦結婚我寧肯上吊。”張國義也一個勁地點頭,“對了,毅城啊,現在看來他媽這邊是沒戲了,你下一步準備怎麽辦?”

“來硬的呗。”張毅城一聳肩,“只能盡力收了,不過可能得等一陣子,你不是說歐叔叔在城裏還有好幾套房子麽,讓他暫時搬家吧。”

“別呀!”張國義趕忙擺手,“我說大侄子,你也看見了,我跟人家都拍了胸脯了,你現在讓人家搬家,你讓你老伯這臉往哪兒放?”

“我又沒說讓他搬一輩子!”張毅城一斜眼,“老伯我跟你說,這種事你可千萬別當兒戲,這東西叫稚殂,按書上的記載,如果處理得好的話很好修理,一旦方法不對,那可要了命了,比當年柳蒙蒙身上那個吊死鬼可要厲害多了,現在關鍵就是,我不知道究竟用什麽方法處理才算合适。這東西太冷門,我翻了七八本書,才找到那麽一丁點記載,我爸那兒的書太多了,要一本一本找的話,就算不上課全天在家找,也得找半個月!”

“得,我先讓他搬家吧!”張國義一撇嘴,看來比起丢人,這張國義更怕挨張國忠的罵。

叔侄倆一邊瞎聊一邊上了電梯,結果剛出單元門,便聽見樓上有人大喊,“你們倆,教育局的那個,回來!”

“嗯?”張國義一愣,感覺貌似在叫自己擡頭一看,只見樓上一個陽臺窗戶裏伸出了一個腦袋,披頭散發的跟探出半截墩布差不多。

“回來!你們快回來!”探頭的正是朱玉芬,一邊喊還一邊招手。一看這朱玉芬貌似是回心轉意了,叔侄二人幹脆又轉回頭返回了朱玉芬家門口。

“小夥子,你剛才說把我兒子的鬼魂打散,是什麽意思?”朱玉芬仍舊不肯開門,繼續挂着門鏈問話。

“那還能是什麽意思?”張毅城幹脆擺出了開槍射擊的姿勢,“這樣,啪,你明白了麽?”

一聽這話,朱玉芬沉默了一下,繼而終于打開了防盜門,“你們進來吧。”前後也就三四分鐘的工夫,這朱玉芬的态度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叔侄倆一對眼,相互一聳肩——怪不得那個朱環宇能寫出那樣的作文。

進了屋,張毅城真是後悔沒事先買個防毒面具帶進來,只感覺這屋裏不但混亂程度跟豬窩差不多,連氣味也和豬窩有一拼,明顯是有什麽東西放馊了,這麽高檔的公寓竟然能住成沼氣池,也挺有難度的,不過話說回來,人家剛死了兒子,沒心裏打掃也情有可原。

“自己找地方坐吧。”只聽哐哐兩聲,朱玉芬把兩雙拖鞋扔在了張毅城面前,“屋裏有點亂,別介意。”

“沒事,沒事。”張國義也無奈了,眼下屋裏的地板比自己鞋底還髒,這朱玉芬也好意思讓別人換鞋。

“前不久,我老是做噩夢,”朱玉芬點了根煙,繼而把煙盒扔給了張國義,“夢見環宇光着身子跪在我跟前,抱着我的大腿哭。”

“你節哀啊!”張國義接過煙一看,檔次不低,軟中華,只可惜已經差不多被揉爛了,煙卷都是彎的,叼在嘴裏跟含着根江米條差不多。

“跟我說的就是那句話,”朱玉芬抽了口煙,擡眼看了看張毅城,“怎麽還不來呢?”

“那你怎麽說?”張毅城此時也蠻好奇。

“我那可是做夢。”朱玉芬道,“我當時就是哭,告訴他,馬上就來了,馬上就來了,但醒了以後,我也不知道到底指的是什麽。開始我沒在意,後來我總做這個夢,一模一樣的夢,才覺得有點怪。對了,你說你們找了個先生,為什麽不直接讓他來?我想見見他!”

“跟你實話實說吧,那個先生就是我。”張毅城一笑,“剛才怕你不信,才說了個謊話。”

“你?”朱玉芬一臉的疑惑。

“我父親和大爺,都是道教茅山派的,但現在他們去雲南了,所以這件事我自己在解決。”張毅城道,“希望你能相信我,世界上有些東西确實是真實存在的,而且跟電視上演的不一樣。”

“那麽說,是你要把我兒子的鬼魂打散?”聽張毅城這麽一說,朱玉芬的臉上立即就是一陣敵意。

“朱阿姨,我要是真想那麽做,現在就不會來找你了。”張毅城也無奈了,心說這個女的怎麽跟個定時炸彈一樣呢,“那只是下下策,但如果你能跟我們一起找出線索,事情會很好解決,你兒子可以順利地去投胎,我朋友的病也會痊愈,皆大歡喜。所以我們希望你能提供你孩子生前的遺物,最好是日記一類的東西,我們想知道他所說的‘怎麽還不來呢’指的是什麽,是人,還是事,還是其他什麽東西。”

“投胎?”朱玉芬似乎根本沒聽見後邊的話,“投胎,是什麽意思?”

“朱阿姨,投胎你不懂?”張毅城一皺眉,“投胎,轉世,變成小孩再生下來!”

“哦。”朱玉芬似乎有點明白了,“那他為什麽不去投胎?”

“你幫我們把這事弄明白他就能去投胎了。”張毅城都快抓狂了,“你給我看看他日記……”

“他投胎還能當我兒子麽?”朱玉芬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日記的事。

“有可能,不過你得……”張毅城想往下說,又一想不對,這種話題似乎不該自己這個年紀的人解釋。

“你想讓你兒子投胎回來,先得生孩子啊!”張國義倒是懂事,把話茬接過來了,“問句不該問的,你丈夫……”

一聽“丈夫”兩個字,朱玉芬的臉刷一下子便沉了下來,叼着煙冷冷一哼:“那我不用他投胎了,你們走吧!”

“哎喲,你不用我們用啊!”張毅城真是死的心都有,“朱阿姨,給我看一眼你兒子的日記,就那麽難嗎?”

“他不寫日記!”朱玉芬終于肯正面回應日記話題了,“環宇平時最恨寫字,怎麽可能寫日記?”朱玉芬邊說邊進屋,從裏屋拎出一個大號的旅行箱,“他的這兒呢,你們找吧!”

打開旅行箱,張毅城又傻眼了,看不出這朱環宇深藏不露的,原來還是個追星族,只見這一箱子基本上全是明星雜志、貼紙、相冊之類的東西,此外還有一些盜版漫畫書,根本沒有半點手寫的東西,唯一的手寫筆跡便是在課本上畫的小人以及對教科書插畫人物的惡搞式塗鴉。

“朱阿姨,實不相瞞,我看過你孩子寫的作文,”合上一本畫滿了小人的教科書,張毅城忽然想起了朱環宇的作文,“他好像很想找他爸爸,你能不能……”

“別說了!”朱玉芬冷不丁一嗓子,把張毅城吓得一激靈,“他沒有爸爸!”

“朱阿姨,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這很重要!”張毅城一皺眉道。

“他真的沒有爸爸”,朱玉芬低下頭,語氣忽然緩和了很多,“是真的。”

“你是說這孩子是你收養的?”張毅城擡頭看了看朱玉芬,貌似不像是在說謊,莫非這個朱環宇真是檢來的?

“他不能生,”朱玉芬點上第二支煙,幹脆席地而坐,“這孩子不是他的。”

“誰?誰不能生?”張毅城一愣。

“我丈夫!”朱玉芬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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