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靜觀家變
人都是有些氣節的，張穎說到就想做到，于是她再一次在放學路上攔住了陽光。
“陽光，你媽媽有沒有念叨起我來？”張穎竟然不合時宜地羞答起來。
“念叨你幹嘛呀？念叨你……”陽光只管把着自行車向前，很沒好氣地應答道。
“還是讓我們繼續幫她送豆腐吧？我想賺點零花錢……”張穎心裏怦怦跳着，一個勁地在腦海裏搜尋可以說的話。
“要幹你自己幹吧！”陽光覺得再沒見過比這更“市儈”的女孩了，所以厭煩的情緒油然而生。“哦，不，你想幹都沒門！因為我不會支持你的！”
“你別這樣，說不定你媽正等着我呢，她還欠了我最初的押金……”張穎追上前來，口頭上好像是想說服他陽光，其實內心裏在打着另外的算盤。
“她欠你多少錢，我給你就是！”陽光一聽這話，厭煩的情緒更加溢于言表。
“哎呀，看你說的！那押金我是決定不要了的啦！你給我我也不會要的。”
張穎看他如此激動，不得不腦洞一開，嘿，還真是豁然開朗。
“哎，跟你說這些，我其實是有些想念阿姨……的作坊裏，那細工慢活出的豆漿，哎呀，真是饞死我了！”
“陽光，你要是希望我不再夾在你和你媽中間添麻煩，那你每天給我帶一杯豆漿，怎樣？”
“貪吃鬼！”這下，陽光才像是松了口氣，——他大概覺得，女孩子愛吃，那可再平常不過了。于是心裏那個本來就讓他有些嗤之以鼻的張穎形象，總算是恢複了原位，不至于那麽扭曲了。“豆漿是吧？讓你吃到膩煩！”
第二天早上，陽光走進教室裏，書包都沒放下，就隔着幾張課桌，向張穎叫喊道：“張穎貪吃鬼，你要的豆漿！”
張穎過來接過豆漿的同時，肖岚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向，被逼急了的她眼睛瞪得圓圓的，幾乎要失去理智。
陽光瞟她一眼，看她那惱怒的表情，一點都不覺得驚訝，手上還有一杯豆漿，他低頭吞了吞口水，莫名覺得不舍到有些心疼……
是的，他也不記得自己手上的豆漿，後來是怎麽傳到肖岚手上的，只是回過神來，那人已插上吸管，忘情地允汲着。
好吧，就當是早就知道了，這倆妖孽顯然是對什麽有關自己的事情各懷鬼胎，因為是人都不敢在他陽光頭頂上如此刀光劍影，耀武揚威！
倒也不是故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他陽光自然也有自己腼腆的一面……
更何況，學霸是那麽容易當的嗎？這麽多年，他為了靜心學習，一旦沉下心來，輕而易舉就能達到一種與世隔絕般的抗幹擾模式。
然而也是這一天，崔璨走進校園裏，莫名覺得心情大好，想喝飲料，于是去自售機前，刷出兩罐雪碧揣在手裏。
“哎，還是老朋友覺得親切！”崔璨低頭淺笑，旁若無人地就到了自己座位上。“其實，肖岚要是不喝，我也沒什麽興致。”
“雪碧！”肖岚接過飲料，有點遲疑，可是崔璨看不懂呀。
“你給陽光喝吧！”肖岚突然想起什麽，一激動嗓門都是顫抖的，音色也變得不同往日。“陽光他學習努力，需要補充能量。”
崔璨聽得此話，臉上的笑容更加明豔動人。于是肖岚拍拍陽光的肩膀，陽光轉過頭來，崔璨把一罐雪碧遞給了他。
肖岚幸福地感受着好友給的信任，從來沒有這麽心安理得過。于是眨巴着眼睛繼續表達自己意見。“崔璨，你下次買飲料就買紅牛吧？陽光他學習那麽認真，不補充能量，也太傷腦細胞了！”
就這樣子，四人小集團又恢複了相對的平衡。第二天，第三天……肖岚和張穎一樣，每天能喝到陽光帶來的豆漿，陽光也開始習慣等崔璨拿來紅牛。
好吧，時間就這樣子不經意的滑過，直到某一天，崔璨竟然遲遲沒來。老師課堂上發現空位，雖然有些詫異，但也不願多提，好像壓根不在自己的職責範圍之內吧？
陽光從來沒有這麽情緒低落過，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沒看到崔璨，做什麽都沒勁，而且有一個事實恐怕是不明朗也得明朗開來了，那就是讓這倆妖孽如此醜化自己，這是在襯托誰在自己眼裏的更加明豔動人呢？那就不用說了，當然是崔璨！
肖岚像只沒頭蒼蠅一樣的，踏破了班主任辦公室的門檻，班主任出于對她作為崔璨的朋友的照顧，給了她無微不至的安撫，卻無從透露任何一點事情的真相。
而張穎呢，她也該試着去學會關心別人了吧？可是她只是渾渾噩噩地汲着豆漿，甚至還不服氣，“陽光，你可以別給肖岚喝豆漿嗎？”
陽光低垂着眼睑，肖岚也沒有擡頭，誰也沒有力氣理會她的罪孽深重。
“為什麽你給我帶豆漿時，還不忘給肖岚也帶一杯？哎呀，你這是想讓我怎樣地委曲求全呢？”張穎還要繼續聒噪。
“就是，你想怎樣？”終于有一天陽光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在呻吟，一臉的鄙視表情恨不得殺了她。
“哼，不是，陽光，她這是憑什麽呢？”肖岚沒有了崔璨的安撫，也變得牛逼哄哄的，甚至硬是要去奪了她手上的豆奶。“讓我不吃，你也別吃了！你給我馬上別吃了！”
不得了，姐倆隔着課桌就扭打了起來！看熱鬧的也圍了過來，等老師聽到風聲趕到現場，陽光一手抓着一人手腕，擋在了中間。
“你們倆知不知羞？哼，一個半斤，一個八兩的，就沒一只好鬼！”陽光表面上像是哭笑不得，其實他心裏真是惱怒到了極點。“你們有資格演這一出嗎？誰給你們資格的，我日她娘！”
“什麽事嘛，簡直就是莫名其妙。真正有實力的，你們就視而不見，恨不得無時無刻不挫她銳氣，現在好了，人家只好惹不起，躲得起咯！”
“好吧，我倒要看看，現在你們誰還敢在這裏白日做夢，胡攪蠻纏！哼！”
哇，陽光總算就是這樣子，把崔璨自然而然地放回了自己心裏，這是種怎樣的醉心感覺呢，他從來沒有體會過……
肖岚聽得這話，也分析到他對崔璨的情意似乎又進了一步，本該是怎樣的欣慰到透心清涼呢？可是現在，她除了心亂如麻，還是心亂如麻，因為他的那一句“一個半斤，一個八兩，沒一個好鬼”？
好像冷靜了下來，肖岚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覺得崔璨一定是在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可是，能出什麽事情呢？她是有說過，阿姨不想讓她繼續讀書，可是阿姨又不是巫婆鬼怪，不至于那麽不明事理呀！
其實事情是這樣子的。是的，剛開始，崔璨注意到爸爸總不着家，就開始質問阿姨，後來越來越肆無忌憚，甚至還咄咄逼人。
可是阿姨不跟她一般見識，她雖然一直很生氣，心情陰沉得像是大雨來臨之前的天空，可是這一切的源頭，她都不歸結到崔璨身上，這讓她怎麽不頓失在這家裏的存在感呢？
後來她就慢慢明白了，阿姨是巴不得自己不讀書了，跟着她混“黑社會”，可是爸爸不會同意呀。沒有一個強悍的爸爸，阿姨也不至于這麽強悍：對于崔璨來說，爸爸是親爸，阿姨是後媽。這在他們心裏，大概比崔璨的內心還清白。
爸爸一向是習慣于把自己托付給阿姨照顧的，而阿姨也從來都是二話不說就承受起托付，現在兩人出問題了，爸爸出于作為大男人的自尊，一定會把與自己相關事情的話語權，全都撒給阿姨，以成全她的母性情懷和責任感。而阿姨出于對自身利益的保護，難免不會對她放任自流。
所以，如果崔璨自己不夠懂事，不敢獨立成長，那就只能悶死在爸爸和阿姨的這場糾葛中。崔璨想到這一點，心裏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過，轉念一想，就算爸爸和阿姨關系沒有破裂，自己在這個家裏漸漸地沒有了位置，好像也挺理所當然的。因為她在成長，她是獨立的個體，而家以外更廣闊的世界，看起來更像是歸宿，它分明已經敞開懷抱，迎接着她的占領和翺翔。
可是，崔璨除了懂事和獨立成長，她還想要熱愛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東西。首當其沖的是，崔璨也想像爸爸那樣，成全了心目中阿姨最善良美好的那一面。
可是像銅牆鐵壁一樣擋在面前的，是阿姨強悍到冷酷的另一面。崔璨漸漸看清了自己的被動局面，于是示弱成了她願意選擇的唯一出路。
“阿姨，您別這樣，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心情不好，而我表現得很無禮……”崔璨說，“可是我後悔了，阿姨，我真的很想把你當成親媽一樣的。”
“誰稀罕做你親媽呀？走開走開，別在跟前煩我……”阿姨滿臉倦容，那眼神卻很是冷峻。
“阿姨，你要是在乎我爸，你就去找他嘛……”崔璨自覺可憐兮兮的，卻要裝出不耐煩的模樣來規勸道。
“哼！父女倆還真就這麽串通一氣了……”阿姨冷漠道。“誰在乎你爸誰去找吧，我要出門了，別攔着我，走開走開！”
“阿姨！”眼看背影漸行漸遠，崔璨只好打着哭腔最後哀求道。“你不是說不讓我讀書了，幫你打理生意嗎？我這就不讀了，全心跟着你去，還不行嗎？”
沒想到的是，阿姨竟然回頭了。這丫頭既然把這事放在心上了，那我就“好事”做到底，就當是第一次為自己親兒子着想。
——哼！人家的女兒是心頭肉，我的兒子就那麽賤嗎？看吧，諒你這丫頭長得再好，可我是什麽人呀？我稍一動心機就能毀了你整個人生呀！
“那好啊，書別讀了，這就跟我去會所！”崔璨當然看不出來，阿姨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下面，掩藏着傷害自己的歹意。于是只管放下書包，跟随着阿姨一前一後地出門了。
